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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那天,亨利沒有吻瑪麗.羅,但他也沒有一言不發地離開她,
     雖然他可以這麼做。他看著她,忍受著她的憤怒,等著這憤怒平息
     下來。他逐漸意識到,大部分悲哀都是屬於她的,別人無法分擔,
     連討論也不行。瑪麗.羅獨舞時跳得最好。
     
     最後,他們穿過田野,又看了看三年前伊芙琳去世的那間遊戲
     室。這算不上告別,但他們只能做到這一步。亨利覺得這已經夠好
     了。
     他把伊芙琳用紙做的一些小芭蕾舞女放在荒廢的門廊旁的草叢中,
     知道風很快就會把它們吹走。然後他和瑪麗.羅最後一次一起離開
     這個老地方。這並不完美,但也不錯,挺不錯的。他不相信幸福的
     結局,他僅有的一點安寧主要來自這一信念。
          ——泰德.波蒙特:《狂舞者們》
  和熟睡時的幻覺相反,人們真實的夢在不同的時間結束。泰德.波蒙特和 喬治.斯達克之夢在那天晚上九點十五分結束,靈魂擺渡者把黑暗的另一半帶 到他該去的地方。夢伴隨著那輛托羅納多車一起結束,他和喬治在夢中常乘著 這涼毒蜘蛛般的黑色托羅納多車來到這幢房子。
  麗茲和雙胞胎站在與湖畔路相交的車道盡頭,泰德和龐波在喬治.斯達克 的黑色汽車旁,這車已不是黑色的了,濺滿的鳥屎使它變成灰色的。
   龐波不想看那幢房子,但卻無法移開眼睛。房子已變成一片廢墟,東邊書 房遭到的破壞最嚴重。到處都是裂開的洞,欄杆從臨湖一面的平台上掛下來, 像把木梯似的。房子周圍堆著一大圈死鳥,有的鳥夾在房頂的縫隙中,有的堵 在排水溝中。月亮生了起來,照在玻璃上,閃閃發光。死麻雀的眼中也閃著同 樣的銀光。
  「你真的覺得沒事嗎?」泰德問。
  龐波點點頭。
  「我這麼問,是因為這是銷毀證據。」
  龐波沙啞地笑起來:「誰會相信這樣的證據呢?」
  「我想沒人會相信。」泰德停了一下,然後說,「你知道,我曾覺得你有 點兒喜歡我,現在我再沒有這種感覺了,一點也沒有了。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你認為我要對這一切負責嗎?」
  「我根本不在乎,」龐波說,「一切都結束了,這才是我關心的波蒙特先 生。這是我惟一關心的事。」
  他看到泰德疲倦、痛苦臉上委屈的表情,便又補充說:「瞧,泰德,這太 讓人震驚了,我剛看到一個人被一群麻雀帶上了天。讓我休息一下,好嗎?」
  泰德點點頭:「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龐波想。你不明白你是什麼人,而且我懷疑你 永遠也不會明白......我不知道以後你們夫妻之間會不會和睦,不知道她想不 想理解,或敢不敢愛你。也許以後你的孩子會理解你......但你不會明白,泰 德。站在你身邊,就像站在一個惡魔爬出來的洞口邊。惡魔現在死了,但人們 仍不想離它出來的地方太近。因為可能還有一個惡魔。也許沒有了,你的理智 明白,但你的情感卻不同,對嗎?夥計。即使洞永遠是空的,還有夢,還有回 憶。比如,還有豪默.加馬齊,被他自己的假臂活活打死。因為你,泰德,都 是因為你。
  這不公平,龐波內心明白。泰德並不想成為雙胞胎,他在子宮裡殺死雙胞 胎兄弟,並非出於惡意。當他用喬治.斯達克這個筆名寫作時,並不知道惡魔 在等著他。
  不過,他們仍是雙胞胎。
  他忘不了斯達克和泰德一起笑的樣子。
  那種瘋狂的笑和瘋狂的眼神。
  他懷疑麗茲是否能忘記。
  一陣微風吹來汽油刺鼻的味道。
  「讓我們燒了它,」龐波突然說,「讓我們把這一切全燒掉。我不在乎以 後人們怎麼想。這兒幾乎沒有風,不等火勢蔓延,救火車就會趕到。如果燒掉 周圍的一些樹木,那就更好了。」
  「我來幹。」泰德說,「你去麗茲那裡,幫我——」
  「我們一起幹。」龐波說,「把你的襪子給我。」
  「什麼?」
  「你聽我的——我要你的襪子。」
  龐波打開托羅納多車的門,向裡看看。是的——一個標準汽車排擋,像喬 治.斯達克這樣強壯的男人決不會用自動排擋的,只有泰德.波蒙特才會用。
  他讓門開著,然後左腿金雞獨立,脫下右腳的鞋和襪子。泰德看著他,也 照他的樣子做。龐波穿上鞋,對左腳也依次照辦,他不想光腳踏在死鳥上。
  他做完後,把兩隻襪子結在一起,然後把泰德的襪子也纏在一起。他走到 乘客座位一邊,死麻雀在他腳下像報紙一樣沙沙做響。他打開托羅納多車的油 箱口,擰開蓋子,把襪子放進油箱。他把它拎出來時,襪子已浸透汽油。他又 掉了個頭,把乾燥的一頭放進油箱,濕的一端搭在濺滿鳥屎的車身上。然後他 轉向跟在他身後的泰德。龐波在制服襯衫口袋摸摸,掏出一盒火柴,這種火柴 是隨香煙一起贈送的,他不知道他怎麼會有盒火柴的,但火柴盒封面有一個集 郵廣告。
  郵票上畫的是一隻鳥。
  「當卡車開動時,電著襪子,」龐波說,「一秒鐘也別提前,明白嗎?」
  「明白。」
  「它會爆炸的。房子會點著的,然後是後面的汽油箱。當消防隊趕到時, 看上去就像你的朋友失去了控制,撞到房上爆炸了。至少我希望這樣。」
  「好吧。」
  龐波走回汽車邊。
  「你們在幹什麼?」麗茲不安地喊道,「孩子們要著涼了!」
  「馬上就好!」泰德回答道。
  龐波探身到托羅納多車難聞的車裡,拉緊緊急制動閘。「等到它開動。」 他沖身後喊道。
  「好。」
  龐波用腳踩住踏板,把變速桿換到空擋。
  托羅納多車立即開動了。
  在那麼一瞬間他以為泰德沒點火......突然,車後一片火光。
  托羅納多車慢慢滑向最後的十五英尺車道,在瀝青路上顛動著,滑向後面 的走廊,撞到房子的一側,停了下來。龐波在火光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保險槓上 標語的字:高貴的狗雜種。
  「再不是了。」他低聲說。
  「你說什麼?」
  「沒什麼。回去吧。車要爆炸了。」
  他們撤了不到十步,托羅納多車就變成了一團火球。火焰竄上破損的東牆, 書房牆上的洞變成了一個瞪著的黑眼睛。
  「快點,」龐波說,「快進我的巡邏車。現在我們已達到目的了,我們必 須報警,不必要讓這裡的人都為此遭到火災。」
  但泰德多停留了一會兒,龐波陪著他。房子是干木構成的,很快就被火點 著了。火焰從泰德書房的洞口燒進去,火眼造成的氣流把紙張又吹了起來,上 下起伏。在火光中,龐波能看到紙上寫滿了。紙捲了起來,被火點著了,燒焦 變黑,像黑色的鳥一樣飛上高空。
  龐波認為,一旦她們到了氣流之上,正常的清風會把它們吹走,一直吹到 地球的末端。
  好,他想,低著頭,開始向車道那頭的麗茲和孩子悶走去。
  身後,泰德.波蒙特慢慢舉起雙手,摀住自己的臉。
  他就這麼在那裡站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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