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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斯達克之謎

                  第二部  脅  迫
  「任何手快的傻瓜都能抓住一隻老虎的睪丸,」馬辛告訴傑克.哈爾斯蒂 德,「你知道嗎?」
  傑克開始笑起來,馬辛看了他一眼,他連忙停下來。
  「別傻笑,注意聽我說,」馬辛說,「我在向你發佈命令,你在注意聽嗎?」
  「是,馬辛先生。」
  「那麼聽著,永遠別忘記,任何手快的傻瓜都能抓住一隻老虎的睪丸,但 只有英雄才敢繼續用手捏擠。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只有英雄和懦夫才會輕易 獲勝,傑克,其他人都不會,我不是懦夫。」
   ----喬治.斯達克:《馬辛的方式》
  當阿蘭.龐波向他們講述紐約凌晨發生的事情的時候,泰德和麗茲感到異 常震驚。麥克.唐納森在他公寓的走廊被砍打而死,菲麗絲.邁爾斯和兩個警察 在西區她的公寓被槍殺,邁爾斯大樓的看門人被重物所擊,腦蓋骨破裂,醫生 認為他不死也差不多了,唐納森大樓的看門人死了。整個兇殺都以黑社會的方 式進行,即兇手直接找到被害人,然後動手。
  龐波說的時候,他不停地稱兇手為斯達克。
  他想都沒想就叫了他的名字,泰德沉思道。然後他搖搖頭,對自己有點不 耐煩。你總得叫他什麼,他想,而斯達克可能比「罪犯」或「X先生」稍好點 兒,龐波用這個名字只是為了方便,現在就認為他這麼做是出於其它原因則是 個錯誤。
  「考利怎麼樣?」龐波說完,泰德終於能開口問了。
  「考利先生還活著,正處於警察的保護之下。」這是早晨十點十五,離殺 死裡克和他的一個保護者的爆炸還有差不多兩小時。
  「菲麗絲.邁爾斯也曾在警察保護之下。」麗茲說。在大圍欄中,溫蒂在 熟睡,威廉在打盹,他閉著眼睛,頭慢慢垂到胸口......然後他的頭又猛地抬 起來,龐波覺得威廉看上去很滑稽,像個努力別睡著的值勤哨兵,但是抬頭動 作一次比一次弱。龐波把筆記本合攏放在膝上,看著雙胞胎,他發現了一件有 趣的事:每次威廉猛地把他的頭拉起時,睡著的溫蒂也會抽動一下。
  他們的父母注意到這了嗎?他驚訝地想,然後又想,他們當然注意到了。
  「說得對,麗茲。他襲擊了他們,你知道,警察和其他人一樣容易受到襲 擊,他們只是應該應付得好些。在菲麗絲.邁爾斯住的那層,開槍後走廊有幾 個人開門向外看,從他們的描述和警察在現場的發現,我們知道究竟發生了什 麼。斯達克裝成了一個盲人,殺完米麗艾姆和麥克.唐納森後,他沒有換衣服, 衣服非常骯髒。他從電梯走出來,戴著墨鏡,可能是在時代廣場或一個流動小 販那兒買的,他還揮動著一根粘滿血的白色手杖,天知道他從哪兒搞到手杖的, 但紐約警察認為他還用這手杖打了看門人。」
  「他肯定是從一個真盲人那兒偷來的,」泰德冷靜地說,「這傢伙可不是 高貴的騎士,龐波。」
  「你說得對。他可能在喊叫說他被人襲擊了,或他在他的公寓被小偷攻擊 了,不管他喊什麼,他向警察走來時非常快,他們沒有時間做出反應,他們畢 竟是兩個巡邏的警察,臨時從汽車上拉下來派到那女人的門前,事先沒有得到 足夠的警告。」
  「但他們應該也知道唐納森被殺了,」麗茲抗議說,「如果那種事沒有使 他們警覺起來,意識到那人是危險的——」
  「他們還知道保護唐納森的警察是在他被殺之後趕到的,」泰德說,「他 們過於自信了。」
  「也許你說的對,」龐波承認,「我不知道,但是和考利在一起的警察知 道這個人大膽、狡猾和血腥,他們是很警覺的。不,泰德——你的經紀人是安 全的,你可以放心。」
  「你說有許多目擊者?」
  「啊,對,許多目擊者,在考利前妻住的地方,在唐納森處,在邁爾斯處, 他好像他媽的一點兒也不在乎。」他看看麗茲說,「原諒我說粗話。」
  她微微一笑:「我以前也聽過,龐波。」
  他點點頭,衝她笑笑,然後轉向泰德。
  「我向你描述的準確嗎?」
  「非常準確,」阿蘭說,「他個子很高,金髮,曬得非常黑,所以請你告 訴我他是誰,泰德,告訴我他的名字,現在我要為豪默.加馬齊之外的事操心。 該死的紐約警察局長對我非常重視,我的調度員認為我會變成一個媒介明星, 但我最關心的還是豪默。和兩個為保護邁爾斯而死的警察相比,我更關心豪默, 所以,告訴我他的名字。」
  「你已經知道了。」泰德說。
  接著很長的一段沉默——也許十秒鐘。然後龐波輕聲說:「什麼?」
  「他的名字是喬治.斯達克。」泰德吃驚地發現自己的聲音非常冷靜,甚 至更吃驚地發現他感到很冷靜......除非震驚和冷靜感覺上是一樣的,但是實 際說出那話所帶來的如釋重負的感覺是難以表達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在沉默許久之後,龐波說。
  「當然你不明白,龐波」麗茲說。泰德看著她,她爽利直接的聲調讓他吃 了一驚。「我丈夫所說的是,他的筆名不知怎麼活起來了。照片中的墓碑...... 那墓碑上的墓誌銘——『不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傢伙』,你還記得嗎?」
  「但是麗茲——」他無助而驚訝地看著他們倆,好像第一次意識到他在和 兩個瘋子談話。
  「留著你的『但是』,」她以同樣爽利的語氣說,「你以後會有大量時間 說『但是』,你,還有別的所有人。現在,聽我說,當泰德說喬治.斯達克不 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傢伙時,他並不是在開玩笑,他可能認為他在開玩笑,但實 際上不是。我知道這一點,即使他不知道。喬治.斯達克不僅不是一個非常可 愛的傢伙,他實際上還是一個可怕的傢伙。他所寫的每本書越來越讓我不安, 當泰德最終決定殺死他時,我上樓到我們的臥室,高興地哭了。」她看看泰德, 他正凝視著她,她打量著他,然後點點頭。「是的,我哭了,我真的哭了。華 盛頓的克勞森先生是個令人厭惡的小爬蟲,但他為我們做了件好事,也許是我 們結婚以來最好的一件事,我為此對他的死感到遺憾。」
  「麗茲,我想你不會真的認為——」
  「別跟我說什麼是我的本意!」
  龐波眨眨眼。她的聲音仍很節制,沒有高到吵醒溫蒂或打擾威廉在躺下睡 覺前最後一次抬起他的頭。龐波有一種感覺,如果不是為了孩子,他會聽到更 響的聲音,也許是放到最大音量的聲音。
  「現在泰德有事要告訴你,你必須認真仔細的聽他說,龐波,你必須努力 相信他,因為如果你不相信他,我擔心這個人——或不管他是什麼——就會繼 續殺人,直到殺掉他準備殺的所有人。基於某些個人原因,我不想讓這事發生。 你看,我認為泰德和我還有我們的孩子可能都在被殺之列。」
  「好吧。」他的聲音很平和,但他的大腦在飛快地運轉。他盡量推開挫折、 憤怒甚至驚奇,認真考慮這個傷失理智的主張。問題不是它是真還是假,而是 他們為什麼要先講這麼一個故事,編造它是為了隱藏與謀殺的聯繫嗎?一個真 的謀殺?他們自己相信這個故事嗎?這樣一對受過良好教育、思維健全的人似 乎不可能相信這個故事,但是,正像他那天以謀殺豪默罪來逮捕泰德一樣,他 們一點兒也沒有撒謊的樣子,更確切地說,沒有故意撒謊的樣子。「好吧,泰 德。」
  「好吧。」泰德說。神經質地清清嗓子,站了起來。他的手伸向胸前口袋, 然後有點兒痛苦地意識到他在幹什麼:去拿他已經好多年沒有抽的香煙。他把 手伸進口袋,看著阿蘭.龐波,就像看一個遇到麻煩的學生一樣。
  「這裡發生了非常古怪的事情。不——不止是古怪,而是可怕和不可理解 的,但它正在發生。我認為,在我只有一歲時,它就開始了。」
  
  
  
  二
  泰德說出了一切:童年時的頭痛,頭痛前麻雀的尖叫和模糊的意像,麻雀 的復歸。他給龐波看了上面寫著「麻雀又飛起」字樣的稿子,告訴了他昨天在 辦公室的恍惚狀態,以及在訂單背面所寫的字,解釋了自己怎樣處理訂單的, 努力表達出驅使他毀掉它的那種恐懼和迷惑。
  龐波面無表情。
  「而且,」泰德結束道,「我從心裡知道他是斯達克。」他握起拳頭輕輕 敲打他自己的胸口。
  有那麼一會兒,龐波一言不發。他開始轉動左手無名指上的結婚戒指,這 一動作似乎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你結婚後瘦了,」麗茲平靜地說,「如果你不把戒指改小一點兒,龐波, 有一天會弄丟它的。」
  「我想我會的。」他抬起頭看看她。他說話的時候,好像泰德有事離開了 屋子,只剩下他們倆在那兒。「我離開後,你丈夫帶你上樓到他的書房給你看 這從幽靈世界傳來的第一次信息......是這樣嗎?」
  「我確知的唯一幽靈世界是路頭一里處銷售酒的商店,」麗茲平靜地說, 「但你走後他的確給我看了這信息,是這樣的。」
  「我剛走之後?」
  「不——我們把雙胞胎放到床上,我們自己也準備上床睡覺了,這時我問 泰德他在隱瞞什麼。」
  「在我離開和他告訴你鳥聲與恍惚狀態這段時間內,他走出過你的視野嗎? 他有沒有時間上樓寫下我告訴你們的那句話?」
  「我記不准了,」她說,「我認為那段時間我們是在一起的,但我不敢說 絕對是這樣。即使我告訴你他從沒離開過我眼前,那也無關緊要,是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麗茲?」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假定我也在撒謊,不是嗎?」
  龐波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這是他們倆真正需要的唯一回答。
  「泰德沒有撒謊。」
  龐波點點頭:「我欣賞你的誠實——但既然你不能發誓說他沒離開過你一 步,我不必指責你撒謊。我對此感到高興,你承認有那種可能,而且我認為你 承認另一種選擇是非常不可信的。」
  泰德靠在壁爐上,他的眼睛左右轉動,就像一個人在看網球賽。龐波警長 所說的都在泰德預料之中,他很和氣地指出了泰德故事中的漏洞,和氣的超出 一般,但泰德仍感到失望......幾乎是痛心。那種認為龐波會相信的預感是假 的,就像一瓶說自己包治百病的藥是假的一樣。
  「對,我承認你的話是對的。」麗茲平靜地說。
  「至於泰德宣稱發生在他辦公室的事......沒有人親眼看到他失去知覺或 寫下那些字。實際上,在考利前妻打電話之前,他沒有向你提起此事,對嗎?」
  「對,他沒有。」
  「所以......」他聳聳肩。
  「我要問你一個問題,龐波。」
  「說吧。」
  「泰德為什麼要撒謊?他要達到什麼目的?」
  「我不知道,」龐波坦率地看著她,「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瞥了泰 德一眼,又轉回來看著麗茲,「他可能甚至不知道他在撒謊。我要說的非常明 白:沒有一個警官會在沒有強有力的證據的情況下接受這種事情,而強有力的 證據現在又的確沒有。」
  「泰德說的是真話。我理解你所說的一切,但我也非常想要你相信他說的 是真話,非常想要你相信。你看,我和喬治.斯達克生活在一起,我瞭解隨著 時間的流逝泰德對他的感覺。我要告訴你一些《大眾》雜誌沒有的事,在倒數 第二本時,泰德已經開始要擺脫斯達克——」
  「倒數第三本,」泰德從壁爐邊平靜地說。他非常渴望抽支煙,只渴望已 經有點兒控制不住了,「在第一本之後我就開始這麼說。」
  「好吧,倒數第三本。從雜之上的文章看,這好像是最近的事,那不是真 的,那是我故意說的。如果費裡德裡克.克勞森不來強迫我丈夫的話,我想泰 德還會說要擺脫他,就像一個酒鬼或隱君子告訴他的家人和朋友他明天就戒...... 或後天......或大後天。」
  「不對,」泰德說,「不完全是那樣。大致上對具體的細節上不準確。」
  他停頓了一下,皺著眉全神貫注地想。龐波不得不承認他們並不是在撒謊, 也不是為了某些古怪的原因而折騰他,他們並沒有努力說服他,或者說服他們 自己,而只是說出事情的本來狀態......就像火災後人們試圖描述當時的情況 一樣。
  「瞧,」泰德終於開口了,「讓我們暫時別談失去知覺、麻雀和預兆性景 象。如果你覺得必要的話,你可以跟我的醫生喬治.胡默談談身體症狀,也許 我昨天拍的大腦照片回顯示出什麼古怪的東西,即使它們沒有,在我孩子時給 我做手術的醫生可能還活著,他可以跟你談談病歷,他也許知道某些能解釋這 一片混亂的東西。我現在記不起他的名字,但我確信我的病歷上有。但現在, 所有這些超自然的瞎扯都無關緊要。」
  泰德這麼說讓龐波吃了一驚......如果他故意偽造了那張字條並撒謊的話。 喪失理智到那種程度的人,一定會認為字條是超自然現象的標誌,對此會大談 特談,而泰德卻不願談,對嗎?龐波的頭開始疼起來。
  「好吧。」他平靜地說,「如果『超自然的瞎扯』無關緊要,那麼什麼是 最重要的呢?」
  「喬治.斯達克是最重要的,」泰德說,並且想:〔通往安德斯韋爾的鐵 路,在那裡所有鐵路都終止了。〕「想像以下某個陌生人進入你的家。你對此 人總是有點兒害怕,就像吉姆.哈金斯總是有點兒害怕老海豹一樣——你讀過 《金銀島》嗎?」
  他點點頭。
  「哎,那麼你明白我試圖表達的那種感覺。你害怕這傢伙,你一點兒也不 喜歡他,但你讓他留下。你並不像《金銀島》中那樣開了一家旅館,但也許你 認為他是你妻子的遠親,或諸如此類的人。你明白我的話嗎?」
  龐波點點頭。
  「最後某一天,這個壞蛋因為鹽罐堵了而把它砸到牆上,你對你妻子說, 『你那個白癡堂兄還要呆多久?』她看著你說,『我的堂兄?我以為他是你的 堂兄!』」
  龐波忍不住笑了。
  「但你就把這傢伙踢出門外嗎?」泰德繼續說道,「不。因為他已經在你 家住了一段時間,雖然旁觀者會認為很荒唐,但他似乎有了......居住權,但 那不是很重要的事。」
  麗茲在點頭。她的眼睛有一種興奮、感激的表情,就像一個女人被告知了 一個字,這個字整天都在舌間跳動卻說不出一樣。
  「重要的事是你究竟有多怕他,」她說,「害怕如果你讓他滾蛋他會做什 麼。」
  「你說得對,」泰德說,「你想勇敢地讓他離開,不僅因為你擔心他可能 是危險的,而且這涉及一個自尊問題。但是......你不斷拖延,你尋找拖延的 理由,像天在下雨,如果你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讓他走,他可能更容易接受, 或也許在你們都睡了一個好覺後讓他走,等等。你想了一千種拖延的理由。你 發現,如果你覺得理由充分的話,你至少可以保留一點尊嚴,有一些自尊總比 完全沒有好,有一些自尊也總比最終受到傷害或死了更好。」
  「而且也許不止是你。」
  麗茲又插話說,她的聲音從容愉快,就像一個婦女在談論園藝——什麼時 候種玉米,或怎麼辨別西紅柿熟了可以收了。「他曾是個醜陋的、危險的人, 當他......跟我們一起生活時......現在他是一個醜陋的、危險的人,有跡象 表明,如果他有什麼變化,那就是變得更壞了。他是精神不健全的,但他卻認 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非常合理的:找到那些密謀殺害他的人,然後一個一個地 幹掉他們。」
  「你說完了嗎?」
  她吃驚地看著龐波,好像他的聲音把她從沉思中驚醒:「什麼?」
  「你說完了沒有,你要說,我就讓你說完。」
  她的鎮靜被打破。她深吸一口氣,兩隻手不安的插進頭髮:「你不相信, 對嗎?一點兒不相信。」
  「麗茲,」龐波說,「這都是......瞎扯,我很抱歉用這個詞,但考慮到 目前情況,我認為它是最溫和的詞了。很快會有別的警察到這兒來,聯邦調查 局的,因為這個人現在可以認為是一個跨州的逃犯,所以聯邦調查局會捲入其 中。如果你告訴他們失去知覺和幽靈書寫這個故事,你會聽到尖刻的評論。如 果你告訴我這些人被一個幽靈殺死,我也不會相信你。」泰德動了一下,但龐 波舉起一隻手,他又平靜了,至少暫時平靜了。「我們並不是在談論幽靈,我 們在談一個人。」
  「你怎麼解釋我的描述呢?」泰德突然問,「我告訴你的,是我心目中喬 治.斯達克的樣子。有些出自達爾文出版社的作者簡介,有些只是我頭腦中的 產物。我從沒坐下來故意想像那傢伙,你知道——我只是幾年來形成了一種圖 象,就像你每天早晨上班路上聽音樂節目,你對節目主持人形成了一種精神畫 像。但大部分情況下,如果你恰巧遇到節目主持人,你常常被證明想錯了,我 卻想對了,你怎麼解釋呢?」
  「我解釋不了,」龐波說,「當然,除非你對那描述從何而來沒有說實話。」
  「你知道我沒有撒謊。」
  「別做那種假設,」龐波說,站起來走到火爐邊,用撥火棒不停地捅著堆 在那兒的樺樹塊,「不是每個謊言都是自覺的。如果一個人說服自己相信他說 的是實話,他甚至可以順利地通過測謊器,特德.邦迪就那麼做過。」
  「嘿,」泰德喊道,「別那麼牽強附會,這很像指紋那件事了,唯一不同 的是這次我拿不出證據。順便問一下,指紋怎麼解釋呢?你把那考慮進去時, 這不是至少證明我們在說實話嗎?」
  龐波轉過身,突然對泰德生氣了......對他們倆。他覺得好像自己被逼得 走投無路,而他們沒權利弄得這樣。他就像在一群相信地球是平的人中,唯一 相信地球是圓的人。
  「我無法解釋那件事......目前還不能,」他說,「但是,你願意告訴這 傢伙——真的傢伙——到底來自何處,泰德。你是一夜之間造出他的嗎?他是 從一個該死的麻雀蛋中跳出來的嗎?你在寫以他名字出版的書時看上去很像他 嗎?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他怎麼產生的,」泰德疲倦地說,「你不認為如果我知道我會 告訴你嗎?就我所知或所記,我在寫《馬辛的方式》、《牛津布魯斯》、《鯊 魚肉餡餅》和《駛往巴比倫》時,我還是我。我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變成了 一個......一個獨立的人。當我以他名字寫作時,我覺得他是真的,就像我在 寫作時我認為我所寫的故事是真的一樣。那就是說,我很認真地對待他們,但 我並不相信他們......除非我......那麼......」
  他停了一下,難為情地一笑。
  「我一直在談寫作,」他說,「上百次講課,上千個班,但我從沒談過小 說家的雙重現實——真實世界和稿子上的世界。我從沒想過這一點,現在我意 識到......哎......我真是不知道怎麼去想它。」
  「這無關緊要,」麗茲說,「在泰德試圖殺死他之前,他並不一定要成為 一個獨立的人。」
  龐波轉向她:「哎,麗茲,你比任何人都瞭解泰德。當他寫犯罪故事時, 他從波蒙特先生變成斯達克先生了嗎?他達你的耳光嗎?他在聚會中用剃刀威 脅過人嗎?」
  「諷刺無助於解決問題。」他直直地盯著他說。
  他憤怒地舉起手——雖然他並不知道誰惹惱了他,是他們?是他自己?還 是他們三人?「我並非諷刺,我是在用口頭休克療法讓你們看看你們多麼喪失 理智!你們在說一個筆名活過來了!如果你們把這些話的一半告訴聯邦調查局, 他們會把你們監禁起來的!」
  「對你問題的回答是否定的,」麗茲說,「他沒打過我或在雞尾酒會中揮 舞一把剃刀。但是,當他以喬治.斯達克寫作時——特別是寫到阿歷克斯.馬 辛時——泰德是不一樣的。當他開門邀請斯達克進來時,他變得很疏遠,不是 冷淡,而是疏遠。他不想出去,不想見人。他有時不參加教員會議,甚至取消 和學生的約會......雖然那種情況很罕見。他晚上會睡得很晚,有時上床後會 輾轉反側一個小時,睡著後會抽動和低聲說很多話,好像在做惡夢。我曾當場 問過他幾次,他說他感到頭痛和不安,但卻不記得是否做過惡夢。
  「他並沒有大的性格變化......但的確有點兒不一樣。我丈夫很久以前戒 了酒,龐波。他沒有去戒酒協會或任何這類組織,但他戒了。只有一個例外。 寫完一本斯達克小說後,他會大醉一場,好像他在卸去所有的壓力,對他自己 說,『狗娘養的又走了,至少暫時又走了。喬治回到他在密西西比的農場,太 好啦。」
  「她說得對,」泰德說,「太好啦——正是這種感覺。我們對失去知覺和 自動書寫暫時不說,讓我做個總結。你在追捕的人正在殺我認識的人,除了豪 默.加馬齊,這些人都對『處決』喬治.斯達克負有責任......當然,通過和 我密謀。他和我血型一樣,這並不罕見,不過一百人當中也只有六人一樣。他 符合我向你描述的,而這描述是我心靈的產物。他抽我過去抽過的煙。最後也 是最有趣的,他的指紋似乎和我相同。也許一百個人當中有六個人有A型陰性 血型,但就目前我們所知,這世界上沒有另一個人有我的指紋。儘管有這些證 據,你仍然拒絕考慮斯達克活了。現在,阿蘭.龐波警長,你告訴我:究竟誰 在犯迷糊?」
  龐波感到他曾以為是牢不可破的根基鬆動一下。這的確是不可能的,對嗎? 但是......如果他今天沒別的事,他將不得不與泰德的醫生談談並開始追尋病 歷。他覺得,如果發現根本就沒有腦瘤,那可真是太棒了,泰德也許是撒謊...... 也許是產生幻覺。如果他能證明那個人是心理變態者,那將是多麼愜意啊。也 許......
  狗屁也許。沒有喬治.斯達克,從來就沒有喬治.斯達克.龐波可能不是 聯邦調查局的神通,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苯到會相信那種話.他們也許在紐約抓 住了那個狗雜種,也許這個心理變態者今年夏天回到緬因州來度假.如果他回 來了,龐波要槍斃他。他現在不想浪費時間談這些事了。
  「時間會證明的,我想,」他含含糊糊地說,「現在,我勸你們倆仍保留 昨晚的觀點——這傢伙認為他是喬治.斯達克,他很合乎邏輯——瘋子的邏輯 ——他從斯達克正式被埋葬的地方開始。」
  「如果你連精神空間這種觀點都不承認,那你就完了,」泰德說,「這個 傢伙——龐波,你無法和他講理,你無法懇求他。你可以請求他寬恕——如果 他給你時間的話——但根本沒用。如果你接近他時不注意,他會把你做成鯊魚 肉餡餅的。」
  「我會跟你的醫生談談,」龐波說,「還要跟你孩子時給你開刀的醫生談 談,我不知道這會有什麼用,或者它對這件事會有什麼幫助,但我要這麼做。 否則的話,我就是在冒險了。」
  泰德毫無幽默地笑笑:「從我的觀點來看,的確如此,我妻子、孩子和我 都將和你一起冒險。」
  
  
  
  三
  十五分鐘後,一輛整潔的藍白兩色密封小貨車開進泰德家,停在龐波車的 後面。它看上去像一輛通訊車,而且的確是,雖然在一側寫著小寫的「緬因州 警察」字樣。
  兩個技術員走到門口,做了自我介紹,並道歉來晚了(這一道歉對泰德和 麗茲毫無意義,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這兩傢伙要來),並問泰德願不願意在他 們手裡拿的文件上簽字。泰德很快地瀏覽了一遍,看到它賦予他們權利,可以 在他的電話上裝錄音和追蹤設備,所錄內容不允許在法庭上使用。
  泰德飛快地簽了字,阿蘭.龐波和一個技術員在一邊看著。
  「這追蹤裝置真的有用嗎?」幾分鐘後,龐波走了去奧羅諾了,泰德問兩 個技術員。說說話似乎很重要,技術員們拿回文件後就一聲無吭了。
  「對。」其中一人答道。他拿起客廳電話的話筒,迅速撬開話筒的塑料內 套,「我們能追蹤到世界上任何一個電話的源頭,它不像你在電影中看到的那 種老式追蹤設備,那種設備只有打電話的人還在打時你才能追蹤到他。只要這 一端不掛電話——」他搖搖電話,這電話現在像科幻小說中被射線武器摧毀後 的小機器人——「我們能追蹤到電話源頭,它常常是一家購物中心的付費電話。」
  「你說得對,」他的同伴說。他正在擺弄電話插座,把它從底座上拔下來, 「你樓上還有一部電話?」
  「兩部,」泰德說,開始覺得好像在做夢,「一部在我的書房,一部在臥 室。」
  「他們有各自獨立的線嗎?」
  「沒有——我們只有一條線。你在哪兒放錄音機?」
  「可能在地下室,」第一個人心不在焉地說。他正把一根電話線插進一個 佈滿彈簧連接器的板上,聲音中透著不耐煩。
  泰德手扶著麗茲的腰帶走開,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明白這一切高科技都擋 不住喬治.斯達克。斯達克就在那兒,也許在休息,也許已經上路了。
  如果沒有一個人相信他,他到底該怎麼辦呢?他到底該怎麼保護他的家人 呢?有辦法嗎?他沉思著,當他什麼也想不出時,他就只是傾聽他自己。有時 候——不是總是,而是有時間——答案就會這麼產生。
  但這次不行。他高興地發現自己突然性慾衝動起來,想把麗茲哄到樓上—— 這時他記起州警察技術員很快要到那兒去,在他陳舊的電話線裝上更多神秘的 東西。
  連性交都不行,他想。那麼我們幹什麼呢?
  但回答是很簡單的:他們等待,這就是他們所能做的。
  他們並不需要等很久,可怕的消息就傳來了:斯達克終究還是殺了裡克. 考利——他襲擊了兩個技術員,那兩人正在擺弄裡克的電話,就像正在波蒙特 夫婦家客廳的這兩個人所做的一樣,然後在門上安了炸彈。當裡克轉動鑰匙時, 門就爆炸了。
  是龐波把這消息告訴他們的。他沿著去奧羅諾的路開了不到三里,在收音 機中聽到爆炸的消息,立即掉頭趕回來。
  「你告訴我們裡克是安全的。」麗茲說。她的聲音和她的眼睛都很不清楚, 連她的頭髮似乎也失去了它的光澤。「你實際上做了保證的。」
  「我遺憾,我錯了。」
  龐波像麗茲.波蒙特一樣極為震驚,但他努力不讓它流露出來。他瞥了泰 德一眼,泰德正盯著他看,眼睛明亮而靜止,一絲毫無幽默的微笑掛在泰德嘴 角。
  泰德知道我在想什麼。龐波這麼想,也許他不知道我的全部思想,而是知 道我一部分思想。好像我在掩飾什麼,但其實並沒有。我是由於他而沉思,我 認為他知道的太多了。
  「你的假設現在證明是錯誤的,」泰德說,「而我們的大部分假設則是對 的。也許你應該回去再認真考慮一下喬治.斯達克,你覺得怎麼樣,龐波?」
  「你們可能是對的。」龐波說,同時告訴自己他這麼說只是為了安慰他們 倆。但是,喬治.斯達克的臉開始從龐波肩膀後出現,以前龐波只通過泰德. 波蒙特的描述瞥見過,還看不見這張臉,但現在龐波能感到這張臉在那兒窺看。
  「我要和這個胡德醫生談談——」
  「胡默,」泰德說,「喬治.胡默。」
  「謝謝,我要跟他談談,以便得到一些情況。如果聯邦調查局接手此事, 你們倆願意以後我來拜訪你們嗎?」
  「我不知道泰德怎麼樣,我很願意的。」麗茲說。
  泰德點點頭。
  龐波說:「我對整個事情感到抱歉,但我最抱歉的是我向你們保證沒事, 後來卻出了事。」
  「在這種情況下,我想人們會估計不足,」泰德說,「我告訴你實話—— 至少我認為是實話——只為一個簡單的理由。如果是斯達克,我認為在結束之 前許多人都會對他估計不足。」
  龐波看看泰德,有看看麗茲,然後眼光又落到泰德身上,隨後是很長一段 時間的沉默,這期間只有保護泰德的警察在門外談話的聲音,然後龐波說:「 你們真的相信是那狗東西,是嗎?」
  泰德點點頭:「我相信是。」
  「我不,」麗茲說,他們倆都吃驚地看著她。「我不相信。我知道。」
  龐波歎了口氣,把手插進口袋。「有一件事我想知道,」他說,「如果事 情是你們所說的那樣......我不相信,可以說不能相信......但如果是真的, 這傢伙到底想要什麼呢?只是報復?」
  「根本不是,」泰德說,「他想要的是如果你或我處在他的位置業會要的 東西:他不想死,這就是他想要的,他不想死。我是唯一能使他死而復生的。 如果我不能,或不願......好......他至少可以殺一些人做墊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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