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真是好天氣。
王度走出臥室,身上還有傷痛的余跡,能感覺到隱隱的刺痛從身體的各個地方
傳出來,迅速地流竄到全部,然後突然消失。這樣的過程重複著,有時就像極細的
針一樣猛地扎你一下。
但王度精神很振奮。大不了不管它們,就當這具身體不是他自己的好了。譬如
是花,是樹,是草,是石頭。它們不是也在時時嘗試著痛苦麼?風來吹它們,雨來
打它們,野狼來踐踏它們,它們不也是悲哀而安詳地接受呢?我為什麼就不行呢?
保持自然心,保持整個精神的穩定恆一,變自然活潑為守誠抱中,專一致志,心中
所想不再是混一天下精神,而只有自己。每個人能扎抓住的,不就是自己麼,而所
有的力量的來源,不管怎麼說,還是這個軀殼,這副精神。我以前看來都錯了。大
哥的教誨是對的。大哥真是個奇人,許多道理我想都想不出來,但他卻認為是自然,
是每個人都應該視為公理的。真幸運有這麼樣的一個大哥啊。
王度的心停留在喜悅和哀愁的邊緣,不再為感情的波動而顫抖。世界看上去是
多麼的美好,王度將這些都當成是自然而然的,他要增加這種幸福感。魔法雖然施
展不出來了,但王度仍然用自身的意識催動著魔法的流轉。畢竟他的身體和意識都
感受過那種終極力量的魅力,而受此魅力影響,一直想讓這種力量再顯。他並不想
用這種力量來殺敵,而單純的是想享受那種包圍在其中,全身心都滿足的感受,體
驗那種上升到最高點,用慈悲的眼神看一切事物的態度。這才是修行的最高境界啊。
自己以前老想用力量來制勝敵人,看來是太狹隘了。力量的最終點是創造滿足的幸
福,這個觀點倒很新穎。
可是這種終極力量卻一直沒再在他的身體中出現過,自然力量的紐帶再次回到
了他的軀體中,他再次感受到先天五行真氣和他自身的後天五行真氣交織一起,游
走於周天躔度和他的脈絡中,他依舊是那個可以自由操縱一切力量的善王繼承人,
而不是頓悟後的佛。雖然現在他操縱起自然精靈之力來,跟以前的運用絕不相同,
但他清晰地知道,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是經不起真正的高手之一擊的。他的精神
不禁一沉,但旋即重新恢復了恆一態度。有不足之處這沒什麼值得遺憾的,正可以
修行來補充之麼。難道我王度會因此而害怕?
王度傲然一笑,大步走了出去。
蓮花正在做早飯,一見王度出了來,不禁嚇了一跳,趕忙擦了擦手,走上前來
道:「你怎麼起來了?是不是我沒去陪你,覺得悶了?趕緊躺回去吧,你現在身子
這樣,不要累壞了。」
王度微笑道:「蓮花姐姐,我沒事。善王大人在哪裡?」
蓮花道:「善王還在璇璣精舍吧。你還是躺回去,有什麼話,我去替你說,好
不好?」
王度搖頭道:「不用了。還是我自己去吧。蓮花姐姐替我收拾一下東西,我去
了。」
蓮花答應一聲,進了去。王度慢慢向璇璣精舍走去。沒有魔法的飛行,精神同
空間融合為一的轉移,一步一步地走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路途長一點,腳上微微
地有些疲勞感,來提示你是個多麼真實的存在。王度很喜歡這種感覺。他甚至覺得
以後即使魔法力量恢復了,也應該時常走走路,不要讓身子總是飄在宇宙的裂縫中
像個遊魂似的。
善王城雖然大,但居住區並不多麼廣闊。王度雖然走的慢,一會子也就走到了
善王居面前。他剛舉手待要敲門,善王清冽的聲音就響起:「進來吧。度兒。」
王度點了點頭。有名的人都多少有些道理的。他推門進去,善王的眼睛微睜了
下,旋又閉上,道:「你氣色好多了,比我想的要康復的快的多。」
王度道:「我已經覺得可以自由行動了。今天就可以出發往小極樂天境了。」
善王睜目道:「今天?這麼快?」
王度道:「早去晚去,反正要去。既然我能走路了,早去總比晚去要好一些。
何況就算我復原的再好,魔法還是不能使用,不如就現在去的好。」
善王沉吟了一下,道:「你說的對。既然你願意,那就現在去吧。你叫曙兒進
來,我吩咐他些事情。」
王度答應了一聲,出去了。只見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外面,都是蓮花找來的。凝
香、蓮花更是嘰嘰喳喳地吵個不停,關心者有之,探詢者有之,嘮叨者有之。王度
聽的頭都大了。等聲潮小了一些,才有機會對司空曙說話。等司空一進去,兩大嘮
叨神又開始紛紛探問善王為什麼召見司空大哥、王度的傷怎樣怎樣。如此如此,這
般這般。
幸好花鈴兒還沒有參與,否則,更是不可收拾了。藍衣人淡淡地看著這一切,
彷彿事不關己。
過了好一陣子,司空曙才從裡面出來,道:「好了。度兒,我們可以上路了。」
蓮花凝香又趕緊問為什麼這麼快就起程、起碼也要等度兒身體再好些麼……等
等。王度微笑不答。
司空曙揮了揮手道:「不用擔心了。蓮花好好做飯去,凝香去看你的荷花吧。
度兒有我呢,什麼事都不會出的。」
蓮花:「還有你呢。我看度兒一個人去還沒什麼,都是有你這個累贅,才害我
這麼擔心。」
凝香:「看你整天就知道喝酒,我都怕度兒沒被別人砍死,倒被你綁架賣了當
酒錢了。還要你保護呢,善王大人也不知怎麼想的啦。」
司空曙立時頭也大了,就像剛才王度的頭那麼大。他終於明白了在女士面前吹
牛皮的滋味。
王度趕緊轉頭對藍衣人道:「藍叔叔,我要走了。你沒什麼要囑咐我的麼?」
藍衣人沉思了一下,道:「你此去沒有魔法護身,前途未料,可以說是凶險萬
分。不如將我的射日弓和八極箭拿去吧,它們並不輸於那什麼十八般兵器。」
王度搖頭道:「不用了,藍叔叔。我也該學著自己去面對問題了。」
藍衣人道:「是不錯。但總可以多一份防身的把握啊。」
王度笑著搖了搖頭,走到王鼎跟前,道:「大哥,我走了。」
王鼎將手放在他的肩頭,道:「你終於悟通了,我很高興。照自己認為對的方
向去做吧,做一個很好很好的善王。」
王度一笑道:「是,我們走了。」
司空曙一聲長笑,「咕嘟」喝了一大口酒,「錚!」的一聲長劍出鞘。眾人眼
前只見一道極亮極亮的光芒閃過,兩人已經不見了蹤影。天際微微一道金光如跳珠
暈波一樣晃了幾晃,王度、司空曙兩人走的看不見了。
劍遁破空,一點聲息都沒有,簡直比白雲障還要平穩。王度仔細看去,並沒有
看到司空曙的劍,只一團金燦燦的光芒將兩人包住,迅捷地向前飛行。兩人彷彿憑
虛立著,又彷彿腳下也是實地,可以移動、行走。光團中空氣平穩流動,略微可覺
清風拂面,腳下可就是萬里河山。司空曙身上射出微微的氣息,指引劍遁的飛行,
看來這劍遁同魔法飛行的道理基本一致,都是一種氣息的運用。不過劍遁好像更霸
道一些,飛行起來也更覺迅捷。
司空曙笑道:「怎麼樣,不覺得氣悶吧?」
王度歎道:「以前我只學習魔法,認為魔法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神奇、最有力的,
可這幾天才發現,以前的我不過是井底觀天,實在是沒什麼見識。原來科學和武功
中,還有這樣!」闊的天地,幾乎可以能魔法之不能了。」
司空曙哈哈大笑道:「你這還沒見識到更神奇的呢。以後你就會發現到,其實
還有更多的門類,它們的神奇之處,也不輸於科學、魔法和武功呢。就算是魔法,
也不止我們善王一族神妙,其它族類中,一樣有它們不可思議的地方。像有一族叫
禪宗的,他們的力量來的神妙莫測,也不用驅動精靈,也不用運用自身的元氣,就
可以殺人於無形之中。最奇怪的是他們殺人時所用的手法都沒人能看的出來,可以
說是最奇怪的一個魔法族類了。其它的地、水、火、風、空、法、自然七族,也都
各有其驚天動地之處,像法是全以精神力量控制人的神經,擾亂敵人的精神而取勝,
而自然則是役使各種生物來戰鬥,不但可以役使有生命的,而且役使亡靈、死屍,
其恐怖驚人之處也很多。地、水、火、風、空也並不單純是操縱這些魔法元素,而
是將自身與這些元素同化,從而生發出超越這些元素的力量來。你若是想聽這些奇
奇怪怪的事情,那真是一輩子都說不完。不過你也不用急,既然你要做善王,將來
你就是不想遇見都不行了。」
王度道:「天啟王朝不是生平統一,海內底定,大家為了同一個目標而努力的
麼?就是有這些人,也不用戰鬥的啊。」
司空曙笑道:「這個世界上的矛盾,並不止單純的戰鬥那麼簡單的。人也並不
是物質財富極大化了就能滿足的。只要有人,只要人是居住在一起的,就一定會有
各種各樣的矛盾。所以要有國家的存在,至於是什麼樣的國家,是封建社會還是**
社會就沒很大的區別了,還是要歸結為人治。好了,不跟你探討這些醉酒時說的話
了。前面馬上就是小極樂天的入口,我們進去吧。」
無形劍遁緩緩停處,是一個很大很大的渦旋,似乎周圍的空間都扭曲在這一處,
彷彿黑洞般要吸盡所有的一切。渦旋在兩人的面前扭轉著,空間的變換居然能折射
出七彩的光芒來,表現出一派瑰麗玄幻的景象,宛如宏麗的雕塑出現在面前,讓王
度驚歎不已。
司空曙的手在王度眼前晃了晃,道:「不要看了。我們進去吧。」
王度道:「這就是小極樂天的入口?真是好美麗啊。」
司空曙道:「他們這幫科學怪物,就喜歡搞這些華麗的東西。我第一次跟善王
大人來的時候,也像你這樣張大了眼睛,佩服的不得了。後來見慣了,也就無所謂
了。」
王度道:「你常來?」
司空曙道:「也不是很常來。這邊有很多的強手,可以拿來練劍。裡面有一個
小酒店,酒不錯,老店主也不錯,我倒是常光顧。」
王度道:「那你一定知道至微界、宏顯宮在哪裡了?」
司空曙搔了搔頭道:「也不是很知道。我以前來,都是在野地裡追逐那些怪物
玩,高興了跟它們狠狠地打一架,反正它們也是打不死的,倒沒怎麼進去。」
王度皺眉道:「那我們怎麼去尋去?一點線索都沒有。」
司空曙哈哈一笑道:「何必考慮這麼多?與其站在這裡考慮啊,我看還不若先
進去。說不定車到山前,還真的有路呢。進去吧!」
劍遁起處,兩人向小極樂天境投了進去。這一投,就投入了一個真正的美麗新
世界。
眼前是一片廣闊的平原伸展出去,廣袤的看不見邊際。沒有樹,也沒有草,沒
有天空,自然也沒有星辰、太陽什麼的,只渾渾噩噩的一團氣一般的物體,充塞著
整個空間。氣中微微地發著各種明滅的光,不停地變幻著各種各樣的顏色,看去在
詭異中,添了許多美麗的氣氛。回頭望去,已經看不到那個漩渦了,置身於無窮廣
闊的原野上,四面望去,似乎都一個樣。
司空曙笑道:「這幫科學怪物,住的地方也弄的亂七八糟的,不明底細,還真
不知道應該怎樣走才對。」說著,一聲清叱,劍氣自週身勃然而出,分散成幾千億
股向四周鞭出,「轟」的一聲,將充盈在空間的氣體推開了。
王度這才看見自己立身的地方並不是普通的土地,而是彷彿琉璃一般的半透明
物質,氣體發出的光反射在它上面,隱隱形成一道流動的光暈,渦旋狀的在其上流
轉。
但卻看不出是何成分。腳踩在上面軟綿綿的,彷彿還有彈性,但卻不下陷,怪
異之至。四周被司空曙劍氣推開的氣體並不散開,組成一個渾圓脹大的球,將王度
和司空曙包在其中,似乎還有極強的吸力般在吞噬著。
司空曙昂然不懼,道:「度兒,我們走。」
周圍看去都是一樣的混沌,司空曙卻似乎能分辨出方向,帶領著王度大踏步向
前走去。王度未免又深以為怪。
司空曙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微笑道:「別看這地方彷彿只是一團糟亂,沒有
方向感,但你若能不依照眼睛,而從內裡,通過氣息來確定自己的位置,就很容易
地辯知方向了。善王也許跟你說過,這小極樂天也就是個異度空間,雖然同咱們的
空間不在一個時間空間緯度上,但畢竟還處在這個宇宙中,同咱們的空間還是有這
樣那樣的聯繫的。而且它還同咱們的空間連在一起,就更好分辨了。按照科學的理
論來說,宇宙中的萬事萬物都是互相聯繫的,那麼,自然也包括兩個不同空間中的
事物。所以,只要能找出這個空間的事物在那個空間中的對應,自然就能如在自己
家中一樣自由了。而且按照相對的理論來說,這個空間雖然同那個空間是平等的,
但也可以看做是那個空間中的一個事物,就有它的規律和性質,就可以拿來應用,
確定它的唯一性。這樣歸結起來,我們雖然在這個空間方向對我們來說是不可知的,
但向這個方向行走,跟向那個方向行走,從宇宙的角度來說,是絕對不一樣的。如
果我們能把握住這種絕對性,找出指示這個不同的狀態參量,再將這個狀態參量同
我們熟悉的東南西北聯繫在一起,自然就可以分辨清楚方向了。」
王度聞所未聞,呆了一會道:「你怎知這個狀態參量是什麼?」
司空曙道:「你若被動的去尋找,自然是窮一生之精力都找不到。所以我們就
要用一種方便的方法來『創造』出一個指示的狀態參量來。度兒,你想想我們在這
個空間中,跟在那個空間中,什麼是不變的?」
王度思索道:「至少我們自身是不變的吧。」
司空曙打了個響指道:「對了!就是千變萬變,我們這具軀體卻不會變的,所
以呢,我們就大可從這具軀體上來找尋指示的狀態參量來。度兒,你現在能不能感
覺到原來那個世界的花草的馥郁、鳥獸的可愛?」
王度將精神力量在身體中輪轉一圈,他雖然不能施展魔法,但精神力量卻絲毫
沒失去,依舊是那個無可匹敵的魔法王子。但他精神到達腦際九宮的時候,就產生
了梗塞,再也沒有那種自然遊走於天地自身的神妙的感覺了,自然也就不能感受到
周圍絲毫的魔法呼應。於是悵然搖頭道:「不行。一點都感覺不到。」
司空曙道:「但我能感覺道。我現在走在這麼荒蕪的土地上,走在這個讓人想
想都覺得討厭的乏味單調的空間中,卻依然能聞到孔雀花的香氣,一樣能看到那紛
敷披散下來的枝條在糾結著,如天女一般散下層層的香花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
王度喃喃道:「那是為什麼?」
司空曙道:「空間與空間之間本來是基本獨立的,而且空間的質量一般異常巨
大,也就具有不可思議的慣性,本來以人類的真氣或魔法精神力量是不能左右的,
也就完全可以隔絕人類的思維,使空間之間保持相對穩定的獨立,使一個空間的毀
滅性的災難,不會影響到其它的空間。但宇宙的造成的時候,不知出於什麼樣的原
因,空間與空間之間往往如小極樂天那樣,有著黑洞這樣的維繫點,人的力量可以
通過這些點,傳達到另一個空間。但這樣的維繫點往往是空間扭曲造成的,在其中
有強大的力量,要使一切的有序變成無序,變成混沌的統一。而這種扭曲的力量也
一般不是人力所抗衡的。但這個小極樂天中情況略微好一點,那納克畢竟不想放棄
我們這個空間的江山,在小極樂天和原世界中開闢了一個通道,用變星爆炸的原理
將空間接合處的扭曲力量抵消了大半,從而可以使人類可以較自由地出入。我在每
次通過那個通道的時候,總是在原空間中留下一部分的真氣,它們同原世界結合在
一起,提供給我原世界的一切數值,從而構成我在這個未知空間中的狀態變量,也
就使我即使在這樣一個不熟悉、也難以熟悉的環境中,能像在原世界那樣自由行動。
這就是主動的狀態參量的構建方法,說來比較複雜,做起來卻容易的多。可惜你現
在精神力量不能達欲外,否則一試便知。」
王度更是聽的都呆住了。他一向專心休習魔法,對科學、武功什麼的一律嗤之
以鼻。在他的心目中,只有魔法才是高尚的,是人類一切智慧和力量的凝結,是最
強者的光榮;而科學、武功什麼的,都有著難以言說的粗俗,在魔法上沒有造詣的
人才會去學它們呢。但現在看來,好像自己的理解去事實太遠了,科學與武功不但
都有它們驚奇神妙的地方,而且可以能魔法之不能,照樣恢弘大氣,強暴凌厲。自
己以前真的是坐井觀天了。他決定從這個叫做小極樂天的空間中出去後,一定要好
好讀幾本科學和武功的書,起碼要做到知己知彼,方可近於百戰百勝。他想了想,
忽然道:「司空大哥看來對科學很有研究啊。」
司空曙聳了聳肩膀,道:「這些是必須的。要知道學習武功是一件很艱苦的事
情,不是每個人都可修習的好的。像用劍就要學金屬學、彈道學、力學、工程學,
要砍人就得學人體構造學、經絡學,要抵禦魔法攻擊就要學自然學、五行學、動物
學、植物學,另外還要學基本的幾何學、鍛造學、神學,等等等等。命苦啊!要不
是我本身就是個天才,但這些書本就早把我累死了。更何況還要鍛煉手部力量、肘
部力量、腹部力量、頸部力量、腰部力量、腿部力量、趾部力量,還要學習這些部
位之間的協調統一。你知道這樣有多難麼?單是手部力量就分腕部、外指部、內指
部、掌心部、外掌部,每一個都要鍛煉,都要調和,簡直就是要練死人嘛。還有神
經、還有骨骼、還有皮膚……連毛髮都要鍛煉了來感知周圍的氣流。武功真的是很
苦很苦的啊。要學好多好多實在不想學的東西,就像在清華裡上學一樣……OK,到
了。」
王度問他是否對科學有研究,他扯到肌肉鍛煉上,突然又來這麼一句到了,真
是讓王度摸不著頭腦。幸好眼前在一片霧濛濛中露出難得一見的綠色,王度高興之
余,也就不再注意司空曙的語言習慣。兩人按下劍遁,只向前面投去。
這也是個彷彿魔法護罩一樣的東西。一座很矮小的房子坐落在其中,房頂上一
邊是煙筒,一邊是一桿巨大的塔狀物,直鋌而起,從上端仿若噴泉一般噴下一種水
一般的液體,阻住瀰漫在空間中的氣體進入。房子的周圍好像護城河一樣有一圈溝
渠,液體就噴到這渠中,通過四個張著口的銅蟾流到不知哪裡去。
司空曙似乎對這裡很熟悉,一下子落到房子前面,大叫大嚷道:「臭老頭!你
還沒死麼?有客人來了,趕緊把你的酒全拿出來!」
只聽房門支呀一聲,走出一位小老頭來,身型不高,略顯富態,臉上帶著和藹
的笑容,向司空曙淡淡道:「來了?進來吧。」
司空「砰」地一聲,將劍遁落下,「嚓」,長劍入鞘,充盈在王度身周的逼人
劍氣一瞬間歸於無影無蹤。司空拉著王度的手道:「走,我們去嘗嘗臭老頭的雲仙
春釀去。上次騙你喝了靈石神髓,這次讓你見識一下真正酒的味道。保管你啊,喝
過一次,就再也不想別的飲料了。世間樂趣多多,卻惟有這杯中之物,才是我們男
兒所應當沉湎者。餘者何足道也!」
當下老頭兒在前面拱手肅客,王度不敢懈怠,執後生禮敬附後入內。司空卻渾
不在意,大咧咧地踱進門去,將劍望牆邊一丟,拍著桌子大呼:「酒呢!酒呢!老
頭,你不先預備好酒,光叫我們進來有什麼意思?酒來!」
小老頭似乎司空見慣,臉上的微笑並不減半分,自櫃中取了個小小的罈子出來,
一併拿出兩個寸許高的酒杯,放在王度與司空的桌上。
那罈子方一啟蓋,王度便覺空氣中微微一涼,似乎夏日燥悶的午後忽然看到一
片綠蔭,心神祇覺一陣清爽。小老頭很小心地開了蓋子,在兩人的杯中各傾了大半
杯。
酒色沉碧,略顯渾濁,與杯子的石青色相映,彷彿碧藍的天色,溶了一塊在裡
面。一種芳馨的氣息,淡淡縈縈地從杯中透出,不飲已有熏熏之意。那酒似乎很涼,
半分厚的杯子,才傾進這麼一會,就在外壁積了一層微小的水珠。
而酒色在四周閃爍的光芒下,分外顯的誘人。端在手中,波紋輕輕晃動,好像
有一種媚惑的眼睛,在對你秋波送媚。只管心中警惕,不可濫飲,然而受了它溫柔
的規勸,卻忍不住要淺嘗輒止。既然淺嘗已得,又怎麼能管中窺豹,略見其一斑就
可以呢?自然要循循善之,三五番之,奉承應之,然後杯汝來前之。
老頭自把酒送上,就獨自挾了條板凳,坐在天邊看那非有非非有的天色,王度
與司空曙自斟自飲,頃刻已是十數杯下肚了。王度還是一杯一杯,做些品酒的功夫,
司空則簡直是往口中倒。那罈子看上去沒多大,兩人盡情歡飲,卻也不見其少。
王度忽然停杯道:「不喝了。」
司空曙愕然道:「為什麼?這麼好的酒,讓它呆在罈子裡,而不是肚子裡,那
不是浪費麼?我們正是在教老頭子儲存酒的好辦法,臭老頭雖然釀酒有那麼一手,
可論這儲藏,就遠遠不如我司空公子了。為什麼不喝呢?」
王度凝思良久,心中也奇怪自己為什麼一反常態,痛飲起酒來。苦笑道:「再
喝只怕就醉了。」
司空道:「我還道什麼大事,原來是怕這個。醉有什麼不好?擊劍狂歌,銜杯
且樂,正是男兒自在之事,何必管什麼醉不醉?醉也好,不醉也好,只要是本我真
性,難道還怕別人笑話?來來來,我們再浮三大杯。」
小老頭卻走上來,提起罈子道:「先生好雅致,只是酒卻沒有了。」
司空一把奪過罈子來,晃了晃,果然其中空空如也,豎起罈子望口中倒了倒,
居然說沒有就是沒有,一滴也沒有了。當下將罈子一丟,道:「酒既沒有,還留戀
個什麼勁?去休去休!」拿起劍,就向門外踉蹌走去。
王度問小老頭道:「酒資怎麼算?」
司空回手一把抓住王度,道:「還說什麼酒資,小老頭這裡不要錢的。他不想
招待的人,一千億萬也休想買得他的酒來,他喜歡的人,卻是想怎麼喝就怎麼喝。
你去問他酒錢,反而惹惱了他。走唄。」破空劍遁起處,滿地都是光芒,兩人已經
到了半空中了。
這次卻沒有以前那麼平和。劍遁中真氣青森森的,宛如實質,漲大成一巨圓,
四周電火旋繞,激滋之聲,時或聞見。也不在九天之上,平貼著地面,劍氣將周圍
的氣體完全推開,轟通奔波聲中,宛如流星一般,向前方疾走。
一時酒氣發作,司空興致更高,大笑對王度道:「度兒,我給你看個好玩的。」
一提氣,劍遁形成的圓球破空直上,瞬間鑽入了天際。司空真氣一放,劍遁斜
斜墜下,轟的一聲大響,擊在地面上,直將那不知名的「地」擊出好大的一個坑來。
劍遁卻又反震而上。司空真氣縱送,劍遁忽起忽落,就如同皮球一般。王度耳中暴
鳴,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好玩的。司空曙卻得意異常,不斷調整劍遁的形狀,務求讓
它能彈的最高。還要鑽到地中去,再從另外的地面上鑽出來。王度稍覺不妥,但酒
氣上湧,也無暇顧及。
忽聽雲中一個細細的聲音道:「此乃幻空仙境,什麼人在此鬧事?」
司空回頭對王度道:「來了!來了!」
王度還沒明白他說什麼來了,就聽司空高聲道:「同你一樣,是男人。哈哈哈
哈。」
那聲音卻不為所動,依舊平緩地道:「同我一樣?」
語聲未消,就見劍遁前面突然出現了一個人,說他是人,也許並不準確。只見
他生的三頭六臂,手上枝枝椏椏地拿滿了兵器。一隻手上握了個金圈,一隻手握了
金磚,一手紅綾,一手火焰蒸騰的罩子,中間兩手舉一柄火尖槍,身上裹了一件紅
肚兜,只有三五歲的樣子,粉白可愛,然而脖上三隻頭顱,足下踏著火炎炎地兩隻
輪子,看去觸目驚心,簡直說是怪物一點都不過分。他一顯身,也不多話,腳一舉,
向劍遁直撲而來,手中長槍幻成一片紅光,直擊司空曙!
司空曙罵了聲:「這怪物!每次都是話也不多說就殺上來。」劍遁驟然縮小,
將王度遠遠送開,自身憑虛而立,長劍青光如虹,直向長槍迎去。那怪物一聲長嘯,
週身生出無數的火焰,將自身周密裹住,長槍卻如同暴雨一般傾下。司空曙哈哈大
笑,一面道:「過癮」,一面在槍鋒間化成一道青光,游鬥起來。
兩人一青一紅,打不了多時,紅光青霧紛紛而下,就如節日的煙花般。王度凝
神看去,那怪物雖然有足下的火輪相助,行動疾如飄風,但槍法似乎略欠火候,快
卻靈動不足,往往不能抓住有效時機,給司空曙從容遁脫。反觀司空,卻並不怎麼
逼迫,劍鋒主要向它的長槍上招呼,似乎沉醉在打鬥的樂趣中,並不在意誰輸誰贏。
那怪物卻有著旺盛的鬥意,真氣也似乎源源不絕,殺招層出不窮,兩人一時鬥了個
旗鼓相當。
鬥到酣處,司空一聲長笑道:「度兒,今個讓你看看武功的奧妙之處。」
長劍電伸電縮,一道森森青芒自劍尖上標出,王度離的那麼遠,猶覺得劍氣侵
肌蝕骨。劍芒並不很強烈,可是直刺人的眼睛。那怪物絲毫不懼,挺槍奮力直刺過
來。
槍影如虹,分成上下十幾路,就如同長江大河一般,招式如怒濤洪峰,傾瀉而
下。司空絲毫不看他槍的來路,左手好整以暇地做了個舉杯的動作,右手斜引,劍
勢自左向右平行擊出,只聽「嚓」的一聲輕響,劍芒透槍而過,將怪物腰斬而成兩
段。跟著反手長劍標出,一道青芒自劍尖脫出,將怪物的上半身定在了半空中。
司空手一抖,劍上青芒消逝於無形,轉頭對王度笑道:「怎麼樣,我司空公子
的劍術還可以吧?」
王度看的目眩神迷。司空這劍中青芒之術,幾乎已經強於元天縱的振雲氣,猶
在生平所見的高手之上。不想這麼個酗酒滋事,吊兒郎當的人,竟是如此高手!可
見自己平時傲視天下英豪,可有些過了。當下道:「如此神功,天下可稱無兩。只
是出手就殺人,略嫌草率了些吧?」
司空大笑道:「你以為他是人類麼?不是的。你看他死了沒有?」
王度抬頭看時,果然那被定在半空中的怪物並沒有死,臉上的神情仍然是淡淡
的,沒有絲毫痛苦的樣子。手上的槍被司空的劍氣削成兩段,卻仍然緊緊握住,身
子還一聳一聳的,極力想跳起來同司空打。王度咦了一聲,司空道:「你看他削斷
的地方可有血跡?」
王度定目一看,真的沒有,不由道:「難道他不是人類?」
司空道:「當然不是了。我還沒那麼草菅人命。它學名準確的說,應該叫『機
器人』。似乎是這個小極樂天的巡邏。每次我來,都要跟他們打那麼幾仗,可打來
打去,這幫傢伙就是不認識我,每次就是那麼幾句台詞,我都聽膩了。來來去去的
也就那麼幾招,一點新鮮感都沒有。臭那納克老頭子也不多造幾個品種出來。」
王度道:「那也不用將它劈成兩半吧。」
司空哈哈笑道:「你可真是小孩子見識。哪那麼容易破壞的。不信你看。」
右手長劍斜指怪物定住的半截身軀,真氣湧動,奪的一聲將劍芒收回。只見怪
物上身發出一種奇怪的光來,鎖住掉落在地上的腿部,一陣刺耳的聲音響過後,居
然自動接合在一起,完好如初了。王度初次聞見,自然又是眼鏡大跌。
司空笑道:「看看,是不是?不會再怪我虐待動物了吧?它還有不少的寶可以
顯呢,只不過我不給它機會而已。」說著,長劍挑出,劍芒再顯,在那怪物胸前點
了一點。王度只聽見怪物體內一個平板的聲音道:「啟動第二作戰系統,請稍候。」
接著嘟嘟嘟嘟幾聲響,怪物的眼中光芒轉了幾轉,突然一個彈跳,疾向後退去,司
空道:「看著啊,它要顯寶了。」
那怪物將某只手握的金磚上面包著的紅綾一扯,就見一道紅光沿著金磚表面迅
速地由一端向另一端遊走,頃刻到頭,怪物嗖的一聲,將金磚向司空曙扔了過來。
司空曙劍尖前指,天武劍遁開處,將週身護住。只見金磚斜斜地落在了劍遁前面,
王度正詫異為何準頭如此之差,卻見怪物臥倒在地,雙手抱頭,就聽驚天動地的一
聲大響,似乎地被摔到了天上,再落了下來。雲煙瀰漫中,就聽見那怪物也發出一
陣咯咯的古怪的笑聲,似乎很得意自己伎倆的得逞。然而雲霧散盡,司空曙挺立當
場,身邊劍遁依舊燦爛,做了個鬼臉道:「沒事。」
怪物立時暴怒。又將手上的九龍神火罩取了下來,用乾坤圈瞄了瞄準,一拍後
面機關,就見九龍神火罩的口自動打開,一個聲音道:「準備攻擊完畢,倒記時開
始。
5、4、3、2、1。攻擊!」就見一道強極的火舌從罩中噴出,達達達達之
聲不絕於耳,盡情向司空攻擊過來。
司空大喝一聲,雙手握拳,牢牢立在大地之上,任憑神火衝擊,卻一點也不後
退。王度暗暗喝彩。那怪物伎倆既窮,將法寶一撤,就想逃走,司空身形一轉,搶
在了它前頭,微笑道:「你倒很好啊,打了人就想走。連句道歉的話都不說,你們
家怎麼教育的你,一點修養都沒有。」
那怪物連試幾個方向,司空曙也並不見有什麼動作,卻每次都搶在它前面,天
武劍遁盛氣凌人,壓的它寸步難行。司空更將劍芒在它面上滾來滾去,道:「我雖
然看不出你是用什麼材料做的,但想必也是金屬,不如我從我們的世界引些雷電來,
給你舒舒筋骨如何?我想一定很舒服的,你要不要?」
那怪物數衝不出,急的吱吱怪叫,司空曙劍芒吞吐開閡,在它四周縱橫來去,
笑道:「我給你個機會,趕緊道歉吧。要不,你這輩子是走不掉的了。」
那怪物忽然一聲長嘯,嘯聲干雲而起,直上層宵。司空道:「你還想叫同伴啊,
你也真笨,你這樣的就算來那麼一千一萬個,於事又有何補益?你們機器人的腦袋
真是不好用,難道就只會按照程式辦事?就不會變通一下?喂,喂,我說你幾句你
不要生氣啊。拜託,不要自爆好不好……不要啊!!」
就聽司空曙一聲慘叫,那怪物體內忽然升溫,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大響,那個
打敗的機器人居然就自爆了!這次司空曙卻沒那麼好整以暇了,離的又近,爆炸的
能量又大,直將他拋出幾百丈去,氣血翻湧,護身的劍遁都破碎了許多。就聽遠遠
的也是一聲長嘯傳來,那嘯聲來的好快,才發聲時彷彿相距甚遠,倏忽之間,嘯聲
已在耳邊,其聲更如海潮湧動,自天地四面八方一起響應而來,摸不清究竟從何方
向傳出。
司空曙凌空駕御著劍遁調息身中翻騰的氣息,一面也驚心這嘯聲來的詭異,突
然,心靈延展在四周的真氣微微地震動了一下,司空暗叫不好,當下避無可避,一
個倒栽蔥,從空中直跌下來。就聽一件極其沉重的兵器從腦後迅捷無比的掠過,只
差了這麼電光石火的一瞬間,他就從黃泉邊上轉了一圈回來。
好險!司空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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