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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金翅鳥飛行迅疾而平穩,王度兒一行三人在它背上絲毫不覺得冷風撲面,金翅 鳥雙翅鼓起一個巨大的氣團,連鳥帶人包在其中,只見腳下山川城郭一片一片的向 後掠去,白雲在身邊呼嘯而過,不一時就到了京師附近。
  王度兒和花鈴兒兩人樂的不知如何是好,一會兒叫金翅鳥這樣飛,一會兒那樣 飛;金翅鳥為討王度兒的高興,也就由著兩人胡鬧,藍衣人則是什麼都不在乎。
  行了一杯茶左右的時間,地勢漸漸平坦,眼前展現的是綠樹平原;稀疏的村莊 隱映在濃郁的樹木從中,到處是往來的人群。各種鳥獸在大地上自由的遊蕩著,繁 花盛開在每一處地方。四下裡呈現的是一片平和喜慶,安適自在的氣氛。
  藍衣人陷入了沉思,花鈴兒和王度兒卻不管這些,一味嘻嘻哈哈的催促金翅鳥 去追趕兩旁的小鳥兒。
  越走人煙越是繁華,城郭漸多,道路通達。金翅鳥忽然一聲長唳,穿雲而上, 直沒入青天之中,下面的景物淡成一片蔥綠,看不清楚。等它再度從雲中降下時, 前面一座大城,仿若原始巨獸一般在蒼茫的平原上升起,一體皆是淡青的巨石砌就, 上下渾成,雄武壯觀。漆黑的城門開著,往來的人群絡繹不絕。臨城門兩個炮塔, 也是青石築就,城上旗幟招展,士兵盔甲鮮明,來回巡邏。城牆高約三四丈,寬半 丈,橫亙南北,幾乎望不到兩頭:就是京師長都了。
  金翅鳥兩翅平穩的伸開,向前緩緩滑行,漸漸連城頭士兵長矛的閃光都看的一 清二楚。
  花鈴兒指揮著金翅鳥道:「就從這裡直衝下去,嚇他們一跳。看那些士兵好威 武的樣子,是不是真的膽子就大呢?」
  王度兒也是少年心性,聞言叫好,當下呼哨幾聲,金翅鳥盤旋而上,漸飛漸高, 突然沖雲而下,向著城頭猛撲而來。氣勢猛惡異常,兩翅帶起疾風千丈,霎時煙塵 蔽日,行人紛紛走避。只聽「卡」的一聲響,將城頭最大的一桿旗子撞做兩截。那 旗上花紋繁密,似乎繡的是天啟王朝的象徵--應龍。
  花鈴兒再膽大包天,滿不在乎,這時也知道闖了禍,吐了吐舌頭道:「哎呀, 不好。趁人家還沒有看見,趕緊溜了吧。」
  藍衣人搖了搖頭,道:「來不及了。」
  花鈴兒看時,四下裡不知多少的士兵包圍過來,只見刀槍耀眼,群聲雜沓,霎 時將他們圍在當中。
  花鈴兒嘟囔道:「不就是撞折一桿旗子嗎,用的著這麼大驚小怪的?真是小氣。
  自己也不弄的結實些,分明是嫁禍害人。」這人總有理由怪別人,倒也是個天 才。
  一人騎馬越眾而出,似乎是名長官,喊道:「呔!那邊肇事的,是些什麼人, 快快報上名來,隨我去刑部抵罪。」
  藍衣人一見是天空騎士團的人,眉頭一皺,心下就覺得不痛快。
  花鈴兒道:「請問我們所犯是何罪何法,在憲章上又是那條那款,你就要抓我 們?」
  那將軍道:「天啟陛下為慶祝本朝三週年大典,特製東方日出,金龍展翅之旗, 以象徵我國國勢如金龍騰海,紅日在天,哪知第一天掛出就被你們冒冒失失的撞斷, 這還不是大罪是什麼?」
  花鈴兒心下連呼糟糕,口中卻說:「素聞天啟王仁武愛人,聰慧聖明,怎麼會 為了徒博一個彩頭而降人以罪?你是不是弄錯了?」
  那將軍嘿嘿冷笑道:「徒逞口舌之利,有何用處?且不說龍旗。你們指使這大 鳥從空中猛撲而下,置他人之生死傷亡於不顧,分明是慣常以別人之苦惱為一己之 玩笑,王國所設誅心之刑,正為爾等。任你口粲蓮花,未必說的過眾議輿論,還是 隨我去吧。」
  一揮手,身後騎士一湧而上,花鈴兒同王度兒措手不及,接連被擒下,藍衣人 有力無處使,也就放棄抵抗,隨他們將繩索綁在身上。金翅鳥一聲長唳,要撲上去 救主,被那將軍一手抓住頂冠,摔在地上,也一起綁了,幾個人拖住走。兩邊的行 人指指點點,交頭接耳,臉上是又激憤又害怕的神情,看的三人倒是分外奇怪。
  人群中越出幾人,正是宋公哲與張自若等人,攔住馬頭道:「小人乃是南方朱 鳳族來朝賀天啟王三年大慶的,這位是小人的少主,因在途中失散,故請這位壯士 幫忙尋找。少主一時頑皮,或者有不懂冒犯之處,還請大人念在朱鳳族多年來忠心 為國的份上,賣小人一個薄面。」
  那將軍搖頭道:「這不是別的事,我不能做主。要到刑部那裡聽候發落。」
  宋公哲還想說什麼,突然前方嘶聲響處,一騎自雲端落下,騎士翻身拜倒,道: 「廖大人,天啟陛下傳召撞折金龍紅日旗者。」
  那將軍向宋公哲等拱一拱手,再不理他們,催馬前行。宋公哲無計可施,只好 跟在一行後面。
  不一會兒,來到午門前,金殿宮宇相連,氣象森然,門前衛士甲明盔亮,黑臉 向人,花鈴兒等心中有愧的,更是覺天威難測。群聲皆寂,只有微微的幾聲擊鐘之 聲在空中飄蕩,淡淡的有檀香的氣息傳來,眾人大氣都不敢出。
  宋公哲眼見此去凶多吉少,不住的求那將軍網開一面,那將軍向三人打量了幾 眼,道:「到了現在,驚動了天啟陛下,任誰都是沒有辦法。唯一的當前之計,就 是讓這位小哥去見陛下,或許陛下會看在他年幼不懂事的份上,不做深究。但是他 究竟是年小,倘若在金殿上一個應對不好,恐怕禍事更大。」
  宋公哲見有一絲轉折,心想,只要你下面的人不為難,事情就成了一半。當下 沒口子的答應,說小主人怎麼怎麼聰明伶俐,怎麼怎麼雍容大方,應對合體,此去 一定可以。至於後來是禍事更大,還是皆大歡喜,哪裡有機會考慮?
  不一會兒,黃門來宣:「天啟陛下召肇事者。」
  宋公哲趕忙拉住王度兒的手,囑咐了千言萬語,說的王度兒連連點頭,小黃門 一臉不耐煩,才放他去。王度兒隨著小黃門慢慢的從白玉橋上走過去,只覺得有無 數雙眼睛盯著他,不自覺的腳步的聲音就要放校大殿盤龍踞虎,風壁雲簷,王度兒 不由心生肅穆之感。
  隨小黃門進去,兩旁列滿文武眾官,正中乾坤一統椅上坐了天啟王聖駕。王度 兒不敢抬頭,但似乎天啟王聖容很是祥和慈愛,了無威武雄猛之感。
  小黃門唱道:「犯人帶到,向上叩首。」王度兒翻身拜倒,行三拜九叩之禮。
  天啟王龍睛下視,見是一個一歲大小的孩子,似乎比曼施公主還要小,生的臉 方體正,玉雪可愛,見他從容不迫的跪倒行禮,雖是一拜一叩之間,氣度猶是不凡。 不覺就有幾分喜愛。道:「那孩子平身,起來朕有話問你。」
  王度兒又叩了一個頭,道:「謝主龍恩。」站起來。
  天啟王道:「賜座。」
  旁邊小黃門搬過一個繡龍墩來,王度兒斜簽裡坐了。舉止合禮,卷舒自在,渾 不以身在金殿之上而稍有侷促。
  天啟王更是喜愛,問道:「你從何處來?」
  王度兒欠身答道:「微臣乃南安郡朱鳳族長長子,受臣母之命,特上京城祝陛 下登基三週年之慶。不料中途與隨從眾人走散,臣困於一荒山中數日,眼見慶賀之 期日近,遂不覺莽撞,縱座下金鳥撞折陛下王旗。山野之人,鄙疏禮儀,寡聞異見, 行止怪桀。陛下負山海之雅量,然臣不敢寬以塞責,請陛下降以刑具責罰,無使後 人傚尤,開通變之路。」
  天啟王點點頭道:「如此說來,也不能怪你。朕免你之罪。」
  王度兒大喜,正要道謝,朝班中越出一官,持笏稟奏道:「陛下,此事牽扯甚 大,萬不可以一時之縱容,而至於千年之基業毀於一旦。望陛下深思,一人之可捨, 萬民之不幸,陛下深思之。」
  天啟王擺了擺手道:「我知道。占卜這種事,雖然有其道理,但未必就是鐵板 的事實。朕以德治國,不以妖興國。天意倘若要亡我,必然是朕有什麼過錯,不能 說是這個孩子的錯。」回頭來對王度兒道:「郡王身體還好麼?」
  王度兒答道:「勞陛下惦記。家母身體尚好,就是近年咳嗽的多了一些。」
  天啟王歎道:「當年南安郡王同善王一同輔助朕打天下,提起神龍使者的龍風 波葉劍,誰不膽寒?朕的江山,至少有一半是你郡王的功勞。現在你到了長都,可 要好好的玩玩,讓朕好好的招待招待你。」
  王度兒道:「是,陛下。」
  天啟王道:「好,你去吧。隨你來的人,大概也正急著。你可以去告訴他們一 聲了。」
  王度兒躬身應聲「是」,退了出去。宋公哲等接住了,一見沒事,當真是喜從 天降。圍住了問長問短,又問這幾天的經歷,有沒有吃好?住好?王度兒一張嘴哪 裡說的了這麼多事,被簇擁著向迎賓館去。藍衣人和花鈴兒見他沒事,也微笑著跟 了過去。金翅鳥盤旋在空中,自己自由自在的玩耍,一時沒人理會。
  王度兒嘰嘰呱呱的小嘴不住下,將幾天的經歷說個不停。這段事本來就奇峰迭 起,經王度兒再繪聲繪色的一描述,更是精彩。說到藍衣人同元天縱大戰,遇食人 樹,擒金翅鳥,藍衣人走火,宋公哲諸人聽的目瞪口呆,連連驚呼不迭。自然對藍 衣人恭敬有加,也就對花鈴兒頗有白眼。
  花鈴兒看在眼中,幾乎就要發作,將他們一雙雙眼睛都挖出來,塞到耗子洞中 去。但是他們人多勢眾,總不能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當下不動聲色,心中籌劃怎 麼報復,想到得意處,不禁神遊物外,嘴邊掛了甜甜的笑容,看的藍衣人毛骨悚然。
  門外忽然來報:「天啟王有旨。」宋公哲諸人對望一眼,不知禍福。眾人一起 迎出,跪倒接旨。黃門宣道:「著南安郡王長公子即時入宮面聖。」眾人叩首謝恩。
  宋公哲不禁試探黃門聖上的意思。那黃門笑道:「老先生不用惦記,皇上在彤 鳳殿召小公子,大有敘舊之意味,應該不會是什麼壞事。」
  宋公哲仍然不放心,王度兒同黃門去了,他們一直坐等到回來。中間關心過度, 差點被花鈴兒用奇藥弄死。
  王度兒隨黃門到彤鳳殿,天啟王早已坐等了。這時他換了一身便服,頭上紫勒 黃金冠,身著碧海蒼龍團錦短袍,上下瀟灑,毫無王者氣象。臉上一團和氣,倒似 乎是位和藹長者。
  王度兒翻身欲拜,天啟王攙住道:「在這裡不必多禮。外面朕是皇帝,家中就 大可不必再當了。你母當年同朕一起並肩作戰,論起來,你可以叫朕一聲世伯。」
  王度兒哪敢叫?當下唯唯答應了。天啟王招呼他坐下,慈祥的看著他,問: 「南安那邊可好麼?」
  王度兒答道:「景物雖然比不上中原的雄奇壯觀,但是也頗有可看的。民風淳 樸,安於教化,稱的上是樂土。」
  天啟王歎道:「那是郡王教導有方,朕一直就說郡王同善王才能都在朕之上, 這個位子,應當由他們來坐才是合適。」
  王度兒慌忙欠身答道:「陛下過謙。臣一路行來,沿途百姓無不稱讚陛下英明 仁武,德政被於萬民。乃是千載難逢的明主。家母及善王大人即使才能卓越,然陛 下勝在將將,方是為君之道。」
  天啟王微笑道:「你小小年紀,就學會灌米湯了。」
  王度兒臉一紅,道:「此是臣肺腑之言,並非信口捻來。望陛下明鑒。」
  天啟王道:「這樣的話我聽多了。王國雖然繁榮,但一定有其未見的隱患在內, 只是大家都看在表面的榮耀,沒人同朕說起罷了。朕不能親自查訪,又沒人替朕考 慮,王國的前途堪憂!」
  王度兒聽了,深覺很有道理。天啟王果然不同凡人,考慮的深遠而又有獨特的 見解。一時不好接口,當下岔開笑道:「臣初進長都時,見眾人對臣頗有憎恨之色, 本以為是撞折陛下王旗,觸了霉頭的緣故,後來陛下以青天包容之氣概赦臣於無罪, 這些人仍然對臣側目以視,究竟所為何事呢?是因為臣來自偏遠,獨服異行,不合 入鄉隨俗麼?」
  天啟王微微一笑,道:「他們都相信了宮廷占卜師辛圖的話,說什麼『魔鳥從 天空中降臨,撞折王國的象徵;一個希望破滅,一個希望升起;隕星出現東方,同 太陽一起隕落;其後的黑暗是一切的母親,直到沒有生命。』其實這些占卜師的話, 大多是似真似假,倘若事情過去了,拿來對照著看看,還似乎有些像;但是要以他 為準則,甚至定人以罪,就嫌不足了。他們看到你合了第一句話,就以為你是王國 的敵人,一定要拿你正法,來保障他們的安全。這樣做法,有何益處?不去杜絕隱 患的根本源由,而捨本逐末,愚不可及。」
  王度兒聽天啟王這麼說,才明白原來有這樣的一段曲折,無怪那將軍一定要將 他們交到刑部,而百姓也表現的恨之入骨。對於天啟王不以一己利益而不擇手段, 公正嚴明更是佩服,一面不禁的想:「倘若是我,我會不會這樣做?」
  他們正在談著,忽然殿外傳來一聲小姑娘嬌柔的聲音,道:「父王,您在麼? 曼施來了。」王度兒回頭望時,就見到了他一生無法忘記的一張臉。
  門外姍姍走入一位小姑娘,個子不是很高,身材略顯豐滿,頭髮披散在肩上, 並沒有經過修剪,疏疏散散的那種自然的形狀。臉上是溫柔的笑容,明麗向人。她 的容貌不是非常的美,但是看上去和藹可親。走近來時,眼波向王度兒一轉,微微 一笑。
  王度兒只覺心中一陣衝動,似乎是很熟悉卻又隔了很久的人,在一次偶然的機 會下碰面了。
  那少女盈盈走來,俯身對天啟王行禮,道:「女兒給父王請安,父王千秋萬歲, 永奠聖基。」
  天啟王哈哈一笑道:「乖女兒,快起來。看,我給你請來了一位小客人。你不 是成天抱怨沒有同年齡的一起玩嗎,現在有了,可不許欺負人家。」
  曼施公主依在天啟王的身側道:「父王好壞,曼施什麼時候欺負過別人,父王 老是對別人說曼施的壞話。他是誰啊?」
  天啟王道:「人家可比你懂事。年紀小小就知道替大人分憂,千里迢迢的代父 母上京祝朕三年慶吉,朕麾下號稱三千賢士,能做到的又有幾個!他是南安郡王的 長公子,論起來,你們還是通家的姊妹兄弟。」
  王度兒聽了,忙上前參見。
  天啟王揮了揮手,道:「你總是這樣的客氣,哪裡是大丈夫所為?我今天叫你 來,不是君主對於臣民的召喚,而是作為一家的長輩,對於子侄的廝見。你若是客 氣,我就要生氣了。」
  王度兒連忙答應,曼施公主見他的老成樣子,偎在天啟王的懷裡不住的微笑。
  正上下皆樂之際,黃門來報:「西靖郡王使者來與吾皇慶壽,請吾皇金鑾殿上 接見。」
  天啟王回頭向王度兒笑道:「朕有些朝事待理,不能陪你了。你同公主在這裡 玩,朕一時就來。」
  王度兒垂手答道:「是。」
  天啟王隨黃門走出,王度兒尚對其背影行禮道:「恭送吾皇萬歲。」這是從小 謹嚴的生活中養成的習慣,那是改之不了的了。
  回過頭來,曼施公主整個身子都伏在椅背上,向著他微笑,似乎是覺得他十分 木拙而癡呆。王度兒不禁一陣發窘,話也說不出來。
  曼施公主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又是一笑,走過來大方的拉著他的手道:「你 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王度兒臉又紅了,道:「我叫王度兒,剛剛一歲零十八個月。出生的那天,天 空中大片大片的流星經過,所以媽媽叫我王度兒,就是流星飛度的意思。」
  曼施公主眼睛亮了起來,道:「你也是在流星雨的夜裡出生的麼?那麼咱們是 同一天出生的呢。真是巧了。這樣罷,你叫我姊姊,好不好?」
  王度兒忍不住問:「為什麼我要叫你姊姊,咱們不是同一天出生的麼?」
  曼施公主笑著道:「誰叫你長的這麼乖,一看就是個聽話的孩子,不做弟弟做 什麼?再說我比你高啊,誰見了都會說我是你姊姊的。來,叫一聲姊姊,姊姊給你 好禮物。」
  王度兒很是躊躇,搖頭道:「我叫不出來。」
  曼施公主道:「有什麼難叫的?我整天叫姊姊。花姊姊,鳥姊姊,一叫姊姊, 它們就會同我玩。你叫我一聲姊姊,我也同你玩,好不好?」
  王度兒猶豫著,憋了半天,搖頭道:「我還是叫不出來。」
  曼施公主拿手指點著他的額頭道:「你呀,真是個笨小孩。來,聽我說,姊-姊 -,會不會了?」
  王度兒道:「姊姊我自然會說的,可是你叫我叫你,我叫不出。為什麼你又非 要叫我叫呢?」
  曼施公主道:「因為這樣我覺得高興!很久以來都是我一個人玩的,現在有了 你,當然要欺負欺負了。快叫,不然我要生氣了。」說著,小小的鼻子皺起來,果 然有幾分要生氣的樣子。
  王度兒總覺得這是個夢。眼前這個嬌嗔會語的曼施公主似乎是很久以來的一個 模糊印象,總在眼前游晃,卻沒有一次能抓的住,似乎懷念了很久,期待了很久, 經過了很多的許諾與期盼,才有這麼一次會面的機會。
  那麼,一見她要生氣,自然是不捨得。雖然明知道是假的,也無可奈何,只好 委委屈屈的道:「我叫就是了。你生氣了可不好,要是叫別人看見了,還不知道我 怎麼欺負你。」
  曼施公主大喜,道:「你敢欺負我麼?你倒欺負欺負看。」說著,身子直湊上 來。
  王度兒慌忙道:「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向你求饒還不成嗎?」
  曼施公主道:「好唄,就饒了你。說要叫的,快叫來!」說著,嬌媚的小臉歪 了,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向王度兒直看來,滿臉都是得意的歡笑。
  王度兒卻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下頭,低聲叫:「姊姊。」
  曼施公主故意用手攏住耳朵,笑道:「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王度兒見她一味的刁蠻,雖覺其可愛,足為溫柔之福,可長此以往,從此便無 翻身之地矣。而他童小年紀,有什麼顧慮?自然是玩為上務。當下不再矜持,抱住 曼施公主的嬌軀,伏在她耳朵上大聲叫著:「姊姊姊姊姊姊姊姊--」
  曼施公主早笑的全身發軟,兩人鬧做一團,曼施的長髮拂在王度兒的額頭,就 如春風吹在湖水上,蕩起一陣陣中心的漣漪。王度兒只覺平安喜樂,再無牽掛。
  兩人鬧了許久,曼施公主道:「好了,不要鬧了,我都快喘不上氣來了,咱們 歇會。」
  王度兒抱住她不肯放手,道:「姊姊,你答應給我禮物的,是什麼呢?可不要 賴。」
  曼施公主道:「不害臊,這麼大了,還問別人要禮物。剛才見你文質彬彬的, 像個小大人,怎麼一轉眼,就倒回去了?」
  王度兒兩手胳肢著她道:「你又要賴。答應給我的,卻說我自己要。我要叫你 知道知道厲害。」
  曼施笑的整個身子都伏下去,道:「快住手,我不行了。好,好,是我錯了, 好兄弟,姊姊給你陪不是還不成?」
  王度兒才住了手。
  曼施公主理了理頭髮,道:「給你什麼禮物呢?南安郡住近精靈森林,奇珍異 寶所在多是,你也不會稀罕。這樣罷,我親你一下,好不好?」說著,頭伏下來, 在王度兒的頰上輕輕一吻。
  王度兒呆了,只覺冰冷柔膩的兩片在臉上微微一觸,似乎還帶了清晨露草的芬 芳。霎時全身的血液彷彿都湧在了臉上,接著又都離身體而去。整個身子空蕩蕩的, 渾不知所在。
  曼施公主見他站在那裡,手撫著腮呆住了,不禁吃吃嬌笑,很為自己的惡作劇 得意,拉了他的手道:「傻子,不要想了,咱們去看花去。」
  王度兒才清醒過來,臉上猶自燒的厲害。他喘了幾口氣,忽然道:「我在想要 是你叫我哥哥,我也親你一口,豈不更好?」
  道路曲曲彎彎,兩旁都種滿了花樹,望去一片五顏六色,聞來儘是奇芬異芳, 曼施公主拉著王度兒的手直向前奔,也不知走了多遠,只覺得離宮殿越來越遠,曼 施公主道:「到了。」
  眼前一株大樹聳立雲霄,繁花錦燦,有若雲霞。那樹同普通的樹木截然相反, 樹幹是一個龐大的圓,樹枝是一個一個漸小的圓圈,凌空懸浮在主幹上,有些龍鬚 一樣的根莖垂下來,搭住下面的樹枝。它的花有碗口那麼大,七片花瓣舒展開,鮮 美灼艷,五色燦爛,也是懸在最上面的圈裡。風吹來,花隨著樹圓輕輕晃動,蕩漾 出陣陣清香。它沒有葉子,樹枝就是綠色的,襯著朵朵繁花,倒不像是樹,而像一 座巨大的屏風。
  曼施公主笑道:「好看麼?」
  王度兒歎了口氣,道:「先前在孔雀山上,我以為孔雀樹的花就是最好的了, 到現在我才明白,孔雀花不過是俗脂野粉,只有這樣的花才真正稱的上『美麗』兩 個字。」
  曼施公主轉過頭來,道:「何以見得?」
  王度兒指著那樹,道:「你看它花雖然大,顏色卻不是十分的鮮艷,它的奪目, 全在於陽光的照射,使它的花瓣猶如透明,因此分外亮麗。此乃本無意媚俗,然天 生麗質難自棄。香馥而不濃,清且益遠,著於高妙,求同乃下,正是志士仁人之懷, 雅夫君子之量。不拘於物,隨遇而安,然自然超卓。所謂草木本心,外顯如此,自 然內美可知了。」
  曼施公主輕輕的走過去,扶著那樹道:「我也很喜歡它。這棵樹是我出生的那 年栽的,一轉眼就是這麼高大。它叫曼蘇花,是傳說中的神樹,父王尋了很久才找 到這麼一棵,說植來當我的同年樹。每次我自己一個人,沒有玩的,我就來找這棵 樹,坐在它身上,隨著風擺來擺去,便覺得有人陪我了。」
  王度兒笑道:「那麼我也是你的同年樹了。以後你不用找這樹,我就可以陪你 玩。」
  曼施公主頭微微一低,笑道:「你肯陪我麼?永遠的永遠的永遠的陪我麼?」
  王度兒道:「當然可以了。我還要叫你姊姊讓你親我呢。」
  曼施公主大喜,道:「你可要記住啊,要是忘了,我會恨你一輩子。」
  王度兒道:「忘不了的。」
  一朵花飄過來,浮在曼施公主的發邊,如同魚游在水中,曼施公主伸出手將它 抓住,湊在鼻邊嗅著,一瞥眼見王度兒在呆看,問道:「你說是我漂亮呢,還是這 花漂亮?」
  王度兒心砰的一跳,道:「自然是你漂亮了。花雖然好看,總然是死的,不會 說,也不會笑,哪裡有你這麼活潑,還會咬人?」
  曼施公主吃吃的笑著,道:「死度兒,你怎麼知道我會咬人?我又沒咬過你。」
  王度兒道:「對人又是抱,又是親的,我猜下一步就是咬了。」
  曼施公主一躍而起,笑罵道:「死度兒,我叫你嚼舌根,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王度兒早遠遠的逃開,隔著曼蘇花樹道:「看,本相暴露了吧,我說這花不如 你,你早晚會把這些花都吃了,它們沒有了,怎麼同你比呢?」
  曼施公主嬌笑著向他追去,一時花園裡滿是歡聲笑語,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
  曼蘇花本就如同影映水上一樣懸浮在樹圓的中間,經兩人這麼一鬧,朵朵都化 成綵球一樣在空中飄舞。曼施公主嬌柔的身子裹在這花陣中,就彷彿仙女曳著天孫 織就的雲錦,自綠雲深處翩然飛來。她身上的宮衣被風吹起,淡黃色隱映在濃翠灼 紅間,七色交映,真稱得上是金碧輝煌,莫可方物。朵朵鮮花紛紛離枝,蝴蝶般聚 集在她身邊,上下紛舞,變幻多姿。
  王度兒一眼瞥見,不覺心舒神迷,腦中一陣迷糊,腳下就不注意,砰的一聲絆 在太湖石上,摔了個仰面拜天子。
  曼施公主咯咯嬌笑著撲上來,一身的花都撒在他身上,揪住王度兒的耳朵將他 拖起來,嬌嗔道:「我看你向哪裡躲!」
  王度兒只覺身體四周都是香氣,暖洋洋的浸著,渾忘所在,趁機抱住曼施公主 道:「姊姊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曼施公主道:「叫你胡嚼舌根,說我會咬人,我一定咬下你一塊肉來,叫你知 道什麼叫咬人。」
  王度兒膩在她身上,扭著道:「姊姊,我說過不敢了麼,你就饒了我罷。你剛 才是怎麼做的,那些花兒都跟在你身邊?」
  曼施公主得意的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還吹比我懂的多呢。你知道它是 怎麼成長的麼?」
  王度兒看著她的溫柔神態和和暖的笑容,就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她說些什麼, 接口道:「不知道。」
  曼施公主道:「你看它沒有根,也沒有葉子,花與莖、干之間彷彿也沒有什麼 銜接,似乎沒有生存的基礎,那是因為它的生長並不依賴於普通意義上光和水。曼 蘇花承認栽它的那人為主人,並將自己的命脈同主人的生命連接在一起,一同生長, 一同湮滅。只要主人的精神力量不斷的壯大,曼蘇花也就會不斷的生長。而且它就 像一個自然力量的收集器,不斷將散漫的漂移的自然力量收集起來,反饋給主人。 所以它同主人是一體的,它的生長只是主人精神的一種反映。這棵曼蘇花樹是我的 同年樹,它當然同我的精神是一致的,自然也就聽我的話。每一次我到這裡來,它 們都圍上來,像小白兔一樣纏住我。這種只是小事啦。你看這樣才是有趣呢。」
  曼施公主將身一旋,連帶王度兒一起飛到空中,朵朵曼蘇花也如影隨形一般跟 上來,曼施公主身子又是一旋,突然漫天的花都炸開,散成一片片的花瓣,王度兒 只覺空氣變的凝滯異常,猶如膠固在四周。
  一股股氣流如昂龍帶著花瓣在兩人身邊急旋,形成一個晶瑩通透的龍卷,五色 紛然。中間仍然寂靜如故。
  曼施公主笑道:「這是我的魔法,我叫它風華圓舞陣,好看麼?」
  王度兒是什麼都不會的,自然什麼都覺得好看,聞言忙點頭道:「好看!好看!
  秀色淺露,風華圓舞。魔法好,名字也好。姊姊你是怎麼做來的?教教我好不 好?」
  曼施公主微微一笑,精神內納反熒於外,內外相征,將魔法收住,片片曼蘇花 瓣仍舊還原成花的樣子,懸回樹圓上。
  曼施公主落至地面,道:「你爸爸媽媽沒有教過你魔法麼?」
  王度兒搖搖頭道:「沒有。媽媽成天把我關在一間屋子裡,裡面牆上有好多好 多的畫,叫我看。」
  曼施公主摸著他的頭道:「可憐的孩子。不怕,姊姊教你。恩,從哪裡開始呢?
  看來你是什麼都不懂的,我們就從頭說起吧。普通意義上講,人類的技能大致 分為三類,就是古代兵器、科學、魔法。
  古代兵器還包括劍術,格鬥等幾個方面,總起來說就是依靠個人內部力量的爆 發,通過拳頭,刀劍槍矛等武器表現出驚人的破壞力。雖然刀劍在今天看來是過於 簡單,但是正是這種簡單使它能夠將持有者的能力完全的發揮出來,而且有些神兵 利刃本身就具有先天的高能力,所以古代兵器在坦斯星上是僅次於魔法而受歡迎的 武技。現在的天空騎士團中的絕大部分人都修它。
  科學則是借助於先進的科學技術,將完全物質的破壞力和人的機動性結合起來。
  一千年前最高溫超導物質的發現和絕對固體真空的製造使集成技術有了本質的 突破。
  完全可能的製造出了可裝配在身體上的毀滅性的激光武器。科學技術的進一步 發展幾乎是無孔不入的,因此建立在它之上的武技也就有突飛猛進的成果,曾經有 一度輝煌的無可擬比,人類也借助於它的力量征服了遠太空。但是它畢竟是完全外 部的,因此雖然喜歡的人還是很多,卻無法成為主流。
  魔法始終是最具有生命力的一種。它傳說是聖帝王同所創,從現在的眼光看來, 一個人創造的魔法,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或許是聖帝陛下第一個發現了魔法的 秘密,所以後人就稱為他所創。魔法所仰仗的是人身體裡的精神的力量。精神是超 脫於物質而獨立存在的二元性的東西,它是人與人,人與萬物溝通的基礎,魔法就 是利用自身的精神力量作為誘發,而將周圍的,甚至整個天地中的精神力量一起收 為己用。
  這個世界中還存在著一種特殊的部落,叫精靈族,沒人知道它們是怎麼誕生的, 又是怎麼生存的,只知道它們是固化了的精神體,存在於世界每個角落。修為高深 的魔法師可以憑借自身的感應來召喚這些精靈為自己作戰。當然,這就是很厲害的 魔法了。據說善王大人就能夠召喚到大精靈長靈峨。
  一般的魔法是採取空氣中飄蕩的氣,同自身的精神結合起來,而施放出去。隨 著精神運行所憑付的氣的不同,魔法也劃分了幾個體系,比較著名的分法是水、火、 地、空、禪五種。它們各有玄妙,威力至大無比。因此魔法一直就是最強的武技, 在坦斯星球上獲得普遍的推廣。
  另外似乎還有一種武技,但已經被聖帝陛下封印了,只聽說是屬於魔道的,威 力極大,但是具體怎樣沒人知道。
  因此魔法的關鍵就是自身的精神力量的應用。每個人都有精神的,只是其強弱 的不同。將自身的精神有意識的煥發出來,同外界的物體相互吸引,再將這些外部 的無意識的精神力量吸納反形出去,並同有形之物質結合,使物質在這樣的精神推 動下,成為有意識的受控制的生命體,就是魔法了。
  來,第一步,你坐下來,閉上眼,將思維舒放開,看能不能感受到身邊的曼蘇 花樹?哎呀,你還抱著我,要抱到什麼時候?」
  王度兒訕訕的放開手,依照曼施公主說的坐下來,思感外形,精神活潑潑的, 如明珠夜熒,四下纖毫畢現,果然曼蘇花樹就如同未閉眼一樣在腦中展現,王度兒 喜道:「姊姊,我感受到了,果然可以看到曼蘇花樹的。」
  曼施公主道:「好,你再進一步展放精神,看是不是能感受到它在呼吸?它也 有一樣的喜怒哀樂?你將精神化的柔和點,心裡想著要跟它交朋友,試著接近它, 看如何。」
  王度兒依言而為,曼蘇花樹一點掙扎都沒有,愉快的接受了他的侵入,同他快 樂的交融在一起,王度兒甚至可以聽到它嗚咽的聲音,就同久別的老朋友一樣述說 著哀曲的心情。王度兒如置身於陽光中,身邊一片燦爛,身體舒適異常,充滿了未 知的力量感。
  曼施公主又說:「現在你以自身的精神為本,將它的力量聚集在手中,形成一 個能量球。」
  王度兒緩緩的將自身的思緒凝轉,心中澄明清澈,點慮不起,一股真氣自心肺 間勃發,衝入腦際,同自身的精神相結合,只覺大地彷彿成為一個整體,同自己的 身體一般無二,所有的東西都予取予求。
  心念微動之處,曼蘇花樹外溢的精力已如野馬歸廄一般的向他的體內湧入。手 際光芒閃現,形成了一個奔騰洶湧的能量球,王度兒大喜,將能量球在兩手之間來 回轉動,它的脈動漸漸的停止,更加入自身的純陽精氣,慢慢覺得它與自身相合, 微微的似乎也有呼吸的聲音。只聽一聲嬌呼,抬頭看時,曼施公主手捂胸口,滿臉 蒼白,王度兒大驚。
  王度兒大驚失色,不知出了什麼事,急忙將內息翻迴旋轉,硬生生止住急速擴 張的個人意識,消弭那種交融的感覺。漸漸覺得身體同天下萬物不再極度的融合, 天空啦,曼蘇花樹啦,小草啦都慢慢的從他的精神世界中除去,他又成為單一的, 叫做王度兒的他。剛才就彷彿天地間只有一塊平滑流動的思維,無所謂王度兒和其 余。
  曼施公主這時兩頰潮紅,微微的喘著氣,身子羸弱如不受力,似乎正忍著極大 的痛苦。
  王度兒急忙上去扶住她,道:「姊姊,你怎麼了?」
  曼施公主靠在他身上喘息了一會,星眸半含,緩緩道:「剛才我看著你在運氣, 覺得你挺聰明的,什麼都是一教就會,正為你高興,忽然覺得身體中一緊,精神仿 佛被什麼東西束縛住,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接著四面一種溫暖和煦的感覺包圍 來,起初非常舒服,漸漸的沒有了力氣,突然心頭一痛,好像腦袋心臟都要跳出來 一樣,難受異常。現在好一些,不是那麼難受。」說著,整個身子偎在王度兒懷中, 嬌柔荏弱,如不勝微力。
  王度兒輕輕抱住她,手愛惜的撫著她的秀髮,一面也不禁奇怪是什麼使她這麼 痛苦。深宮內院,以天啟王如此氣勢,恐怕無人敢來此施以暗算。那麼,是自己行 功的原因了。應該也不是,曼施公主的風華圓舞陣既然能施展,自己這她一手教就 的徒弟的功夫,也是應該能夠施展的。
  王度兒心中疑惑,轉頭向曼蘇花樹看了一眼,卻不禁嚇了一跳。原先如彩雲向 日,鮮艷明媚不可方物的曼蘇花這時凋零萎謝,已經不成樣子。碗大的花朵軟軟的 堆在一叢叢樹圓上,那樹圓都不再飄在空中,凌亂的相互傾軋著,彷彿一下子被抽 干了,成為殭屍。王度兒心中驚疑莫定,怎麼回事?真的是自己行功的緣故麼?何 以會有這種後果!且試一試。
  他的內息在身體中盤旋來回,漸漸純粹如明鏡向人。雖然只是藍衣人短短幾天 的教授,居然也頗為可觀。然後氣息吞吐,干遏萬物的精神再度釋放出去,腦中一 片空明寧澈,曼蘇花樹的樣子閃現出來。
  但是這時的曼蘇花已不是嬌艷鮮媚,如春林桃李,全身散發著誘人的勃然氣息, 而是委靡的,戰戰兢兢的一副受傷的孩子的樣子。王度兒試著同它接觸,思維逐漸 的包圍它。曼蘇花樹似乎沒有力氣抵抗他的侵入,任由他的精神延展,緩緩的將它 托起。王度兒反將內息如江河倒灌般的輸入它裡面。
  曼蘇花樹似乎連吸納的精力都沒有了,只是疲弱的接受他的施與,漸漸的有了 些活力,呆滯的精神力量恢復起來,纏繞在王度兒上面,主動的將他的精力融入體 內。
  王度兒再次感覺到它又放出光芒,甦醒過來,懷中的曼施公主嚶嚀一聲,也好 轉了。
  可王度兒不明白為何自己小小的一個動作,就造成這麼危險的事端。
  曼施公主見自己偎在王度兒的懷裡,不禁嬌羞難抑,猛然一把將他推開,王度 兒尚在同曼蘇花樹交流,並不提防,被她一推,向後直跌出去。胸口氣血翻湧,難 受異常。還好他此時修為尚淺,反撲之力不重,沒有大礙。饒是如此,猶然滾在地 上,爬之不起。
  曼施公主也知道自己莽撞了,伸手拉他起來道:「你這小鬼,幹嗎使那麼大勁, 好像要把它吸乾似的,害的我這麼難受,該不該打?」
  王度兒倒不以為意,爬起來道:「我做錯什麼了,你生這麼大的氣,平白無故 的就將人家推倒。」
  曼施公主嗔道:「還說呢。我叫你轉換曼蘇花的精神為己用,又不是要你殺它, 你怎麼好像跟它有仇一樣,要將它剝的乾乾淨淨。且不說它是靠精神生長的,沒了 精神就等於死了;它是我的同年樹,它死了,我不是也就死了麼?死度兒,你想我 死麼?」
  王度兒才明白了一點點,問道:「可是我只是按照你說的去做的,又不是成心 的,你只是怪我。」
  曼施公主頓腳道:「我就怪你,就怪你,不行麼?」
  王度兒呆住了,這樣就不好說了。他想了一下,嬉皮笑臉的湊在曼施公主的身 上笑道:「好姊姊,你知道的多,告訴度兒,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度兒以後也可以 提防著,以免又不知如何得罪了你。」
  曼施公主自然不是真的要怪罪他,想了想,道:「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只是聽父王說有的人天生資質好,先天的精神力量就強勁無比,往往自行能夠頓悟, 領略到魔法的奧秘。這種人被稱為天才,萬物在他們面前都俯首帖耳,唯命是從。 他們施展究極必殺技的時候,附近一切生命物體的精氣都被吸收的一乾二淨,點滴 不剩,非常恐怖。平時他們的力量都深藏不露,但他們的一言一行都干涉到身邊萬 物的生息繁榮。不過這種人一般都很仁慈,他們借助別的力量時,會很恰當的控制 好,不會造成對它們的損害,從而得到萬物的支持。你要也是這種人物,可就要恭 喜了。只是你現在還年輕,不知道約束自己的力量,所以造成曼蘇花樹和我的不舒 服。從你剛才的行為看來,你倒很像一個小天才呢。」說著,臉上露出了笑容。
  王度兒搖頭道:「才不信呢,姊姊編出來騙我的。要不,怎麼會笑。」
  曼施公主道:「說實話就不能笑麼?誰有這樣的規定?」
  王度兒道:「我規定的。不信你不笑一個給我看看。」
  曼施公主道:「不笑就不笑。」繃緊了臉,努力的作出一副莊重的樣子,如觀 音垂簾,西施待妝。
  王度兒故意在她面前做鬼臉,扮小丑,曼施公主終於忍不住,「噗嗤」的一聲 笑了。王度兒大喜道:「怎麼樣,我說你是騙我的吧?」
  曼施公主道:「死度兒,你在那裡搖來搖去,我能忍住麼?又不是我想笑。」
  王度兒道:「倘若我真的有這麼大的能力,我一定保護姊姊不受任何的傷害, 還要叫天下人都歡歡樂樂的,不要打打殺殺,整天擔心。」
  轉過頭來,對曼蘇花樹說:「倘若我有一天真如姊姊所說,僥倖做到善王那麼 偉大,我將賜你永恆不滅之能力,作為今天讓你受傷的回報。」
  曼施公主溫柔的看著他,眼波中滿是幸福與鼓勵的神色。
  王度兒道:「可惜我一輩子可能都做不到。」
  曼施公主搖了搖頭道:「做到不做到沒關係,我聽了心中高興。你不是說你也 做我的同年樹麼?那麼,我就不會有什麼傷害了,因為我們的命是連在一起的。否 則,長生不死的也沒什麼意思。」
  王度兒微微一笑,握住了她柔軟的小手。兩人對面看著,只覺春風在茲,樂莫 之甚。
  良久,曼施公主道:「據說當年聖王陛下初遇聖王妃的時候,也許諾讓她的美 麗永恆的保持,縱然天地星辰都壞了,她也將存在。你說,長生不死是什麼樣子? 她又在哪裡呢?」
  王度兒盯著她的眼睛道:「你看天上這麼多星星,閃啊閃的就像是要說話,說 不定聖王妃就是其中的一顆,現在正在天上看你我呢。」
  曼施公主眼睛嫵媚的一笑,道:「既然聖王陛下能夠做到長生不老,為什麼不 將自己也長生不老呢?讓聖王妃自己在天上,不是孤寂的很麼?」
  王度兒道:「也許以聖王陛下的能力,也只是勉強做到一個人的長生不死,你 又聽說過別的什麼人能做到長生不死麼?那是很難的。」
  曼施公主又是一笑,道:「你說很難很難,是不是為自己找借口呀?你說過的 話,可不能不算,我還等著嘗嘗長生不死的滋味呢。」
  王度兒道:「只要是人間有的,就不能說是完全沒有法子。善王大人應該知道 的。不過也可能是邪惡的法術,你就變成一具女殭屍,天天夜裡出來吸別人的血。」
  曼施公主腳一頓,佯怒道:「死度兒,你又胡說。看我先咬死你,吸光你的血。」
  王度兒正要再說兩句取笑,突然天空一聲雕唳,激聲清越,如玉落金盤。王度 兒道:「姊姊,我的朋友也來了,你要不要看看呢?」
  一聲長嘯,金翅鳥盤旋而下,就如同天上的雲彩掉下來。
  曼施公主見那鳥神態兇猛,顧視轉折間如名將大吏。一身鐵羽似箭,頭上鳳冠 高挺,尾巴斜拖著七根彩色斑斕,明光耀眼的長羽,身軀魁碩,形態威嚴,端的是 英雄氣概,不同凡響。不禁問:「這鳥是你捉的麼?」
  王度兒翻身騎上它,道:「當然了,你別看它好像很厲害的,其實挺好,又老 實,又聽話。」
  曼施公主滿臉都是羨慕的神色,輕輕的走過去,小心的靠近佛鳥,一副躍躍欲 試的樣子,道:「我可以摸摸它麼?」
  王度兒道:「可以的,它很乖。你也可以騎上來。」
  曼施公主小心的伸出手去,慢慢的撫摩著金翅鳥的頸毛,只覺入手猶如長槍大 劍,挺刺異常。金翅鳥也知道她沒有惡意,當下一動不動,任由她撫摸。
  王度兒道:「你騎上來吧,我們一起到天上玩去。」
  曼施公主搖頭道:「不去。你看它這麼溫順,好大的身子還要裝出小巧可憐的 神態,已經夠為難的了,你再騎它,不是更讓它難為情麼。」
  王度兒笑道:「不會的。它本來就是讓人騎的,你不騎它,它反而無用武之地, 會失業的。」
  曼施公主只是搖頭道:「不去。」
  王度兒拿她沒法,道:「那你看著,我騎它飛給你看。」說著,抓住金翅鳥的 頂毛,一聲呼哨,金翅鳥沖天而起,兩翅如黃雲蔽天,直擊而上,剎那間漫天飛舞, 捲起疾風千丈,天好像塌下來半邊。地面上的樹木被這股風吹的猶如大風大浪中的 小舟,搖擺不定,似乎只要一放手,就隨風而逝,從此再也不回來。
  曼施公主一手掩著面,看他在天上飛來飛去,也饒有興味。王度兒最後來了個 「剎車」動作,腳蹬著金翅鳥的脊樑,手抓它的頂毛,身子後仰,金翅鳥雙翅兜風, 呼的一聲,所有的風都被趕到了前面。
  王度兒任由它在天空中浮著,向下看著曼施公主大叫道:「你不想玩麼?很好 玩的。」
  曼施公主微笑著搖頭。王度兒縱身跳下。曼施公主驚叫聲中,他一個翻身,穩 穩的站在她的面前,問道:「為什麼呢?」
  曼施公主道:「那是你們男孩子的活動,我們不好參加的。」
  王度兒訝道:「你分的這麼清楚幹什麼?男孩子女孩子不是一樣麼?」
  曼施公主只是搖頭,說:「咱們回去吧。父王也許都等急了。」
  王度兒正要回答,一股熟悉的感覺從心底升起,一時彷彿是遠久但不可磨滅的 記憶忽然來到了眼前。他聽到一個聲音在他心裡說:「度兒,我走了,花鈴兒我也 一起帶走。她太能惹事,不適合居住在這樣繁華的都市中。你前途遠大,好自為之, 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
  王度兒在心中喊道:「藍叔叔,你為什麼這麼急就走呢?再住幾天吧。我還有 朋友要介紹給你。」
  藍衣人似乎微微一笑道:「朋友是自己的,不必介紹給我。以後你就是大人了, 要學著自己思考。我也有我的事要做,不能在這裡停留,再見吧。不要將我的事向 任何人提起。」
  他的精神漸漸隱沒在宇宙無窮無盡的波濤中,終於至於不見。
  王度兒只覺得萬分的不捨,但又留不住,心中很是惋惜。回過神來,只見曼施 公主背著手,歪著頭看著他的臉,道:「你怎麼了?想什麼呢?」
  王度兒呼出一口氣,淡然一笑道:「我在想今天一天學到的東西還真是不少。 雖然失敗了,但姊姊你教會了我什麼是魔法和修習、使用魔法的真諦。我很高興呢。」
  曼施公主道:「那是你聰明,不是我教的。其實王國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些事, 就是你像個天才白癡一樣,該知道的不知道,不該知道的又彷彿什麼都會。」
  王度兒訕訕笑了笑,曼施公主拉起他的手道:「別生氣,姊姊是誇你的。好啦, 去吃飯吧,我肚子好餓。」
  兩人回到彤鳳殿,天啟王早已等候在那裡,見了兩人笑道:「姊弟兩個到哪裡 去玩了,這麼久才回來?」
  曼施公主過去依在天啟王的身上,手捋著他的鬍鬚道:「我們到宮裡各處轉了 轉,我還領他去看了曼蘇花樹。照顧小孩子真累人。」說著,故意裝腔作勢的捶捶 腰,伸展伸展嬌軀,道:「好累!」
  王度兒不禁插口道:「我不是小孩子。」
  曼施公主回頭嬌嗔道:「不是小孩子也要照顧。不是我,你能玩的這麼開心麼?
  陪你陪了這麼長時間,累的我全身發酸,還要狡辯。」眼中不由露出了調皮的 笑容。
  天啟王呵呵大笑,手撫著曼施公主的柔髮,道:「不要嚇唬他了,人家千里迢 迢的到這裡來,你還要這麼說他。下次還有誰敢陪你玩?好了,姊弟兩個就不要吵 了,我們來嘗嘗這雪玉冰蓉瓜。今天西靖郡剛剛上貢來的,說是可以延年益壽,要 朕嘗嘗。且不管它是不是真的能延年,這東西可的確非常稀有,當年朕與善王一同 修行,足跡何處不到,也只見過一次,沒吃到嘴就讓人搶走了。搶的人就是南安郡 王!哈哈,那些舊事,提起來就收不住口。好,不說了,我們來吃瓜。」
  三人來到旁邊的陰龍檀香山河錦繡桌邊,天啟王揮手叫他們坐下。
  只見桌子中間一張玉盤,盛了個大約徑尺的瓜,通體熒白,彷彿可以看到裡面 嵌的一粒粒的籽兒。瓜蒂上還有兩片碧綠的葉子,晨起的露珠尚凝在上面,更覺其 新鮮可口。天啟王拿一柄玉刀微微在外面一劃,辟的一聲脆響,雪玉瓜分成了兩半。 它裡面的瓤也是通透熒白,鬆鬆雪雪的像是珍珠磨成的粉。嵌了一顆一顆墨如點漆 的籽,黑白相映,更有一股涼氣透出,還未入口,就覺舌底生津,胸腹間暖暖的甚 是受用。
  天啟王玉刀上下,將瓜切成寸許的小塊,分到兩人的碟子裡,微笑揖客道: 「趕緊吃,這瓜切開後,在空氣中一放味就變了。」
  王度兒也不敢客氣,用勺子舀了一塊送入嘴中,雪玉瓜入口即化,毫無滓渣, 冰涼的一股氣直通入胃腑中,涼過後似乎尚有一絲絲暖氣,漸漸的散入經脈。籽兒 渾圓,吐在玉盤中,錚然做響。
  王度兒越吃越有味,天啟王一塊一塊的送來,不覺就吃了三四塊。抬頭一看, 曼施公主一塊尚沒有吃完,看他吃的匆忙,不住的向他微笑。她白白的牙齒輕輕的 碰著雪玉瓜,一小塊一小塊的咬下來,含在口中待它自己融化。似乎不是在吃,而 是好玩兒。
  王度兒還沒有反應,天啟王已然笑道:「你不要管她,自己吃。男孩子就要有 男孩子的樣子,扭扭捏捏的就不是大丈夫本色了。」
  王度兒站起道:「實在是不能再吃了,好久沒吃到這麼好的東西,不覺就放開 了量。」
  天啟王道:「也罷。這種東西也不適合多吃。」
  曼施公主笑著將手中的半塊瓜扔下,道:「我要喝茶。」回頭道:「這次我們 泡大雁山上的雨前茶,看他能喝幾碗。」一面拿手指刮臉羞他。
  宮娥上來將殘瓜收去,送上茶來,天啟王同王度兒慢慢聊著,談些風土人情, 奇聞怪事,曼施公主也在旁作陪。王度兒吃過雪玉瓜後,腹中也不餓,況且覺得天 啟王和藹可親,平易近人,言語風趣,見識高妙又肯語人以道,同外面傳言的雷厲 風行,鐵面無私很是不同。
  兩下裡談談講講,不覺日色漸沉,金烏收輝,已是傍晚時分。天啟王道:「今 晚就睡在宮中吧。你的隨從那裡,我叫人去告訴一聲,免得惦記。你可以同公主好 好的玩玩,難得你們還投機。明天就是朕三年大慶,我們一起去。」
  王度兒斜眼看曼施公主,只見她一雙眼波盈盈注來,心中也實在不想拒絕,當 下點了點頭。曼施公主噗嗤一笑,天啟王掀須之時,宮娥送上燈來。
  好一個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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