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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衣人在食人樹的枝葉包圍中,彷彿一顆未孕育成型的明珠,躲在老蚌的殼裡。 他運用反本歸藏之法,將一顆心活潑潑的跳動,一面感受食人樹脈動場的自振,漸 漸讓心肌的頻率同它相一致,由內到外組成一個極性相反的共振場,然後慢慢以虛 無纖細之力將這個共振場的步調與振雲氣相協調,但卻並不保持同步,忽上忽下的 如同一把銼刀消磨振雲氣的力道。
  初時艱難無比,振雲氣如天風過海,不受拘束。往往抓住了頭,尾不知跑哪裡 去了,抓住尾,頭又趁機爭脫。藍衣人苦不堪言。沒奈何下,只得運用大挪移嬗變 玄功,反以五臟六腑為外,以天地萬事萬物為內,借助一切有生命者的天生元氣, 以食人樹的脈動場做牽引,形成一張無比堅韌的大網,將振雲氣牢牢的困在其中。 接著將五臟中的先天五行真火放出,要以坎離爐鼎龍虎之術將它化煉。
  一陣玄功運用,終於使振雲氣安靜下來。在他體內緩緩的流動,但是仍然同藍 衣人本身的元氣格格不入。這就是個人所修練的不同了。
  不同的功夫所修成的真氣絕對是按照不同的軌跡在人體內運行的,這個軌跡往 往決定了功夫的性質,如陰陽正邪什麼的。一種真氣,在它主人的體內自然是馴服 無比,因為它的主人提供它所需要的環境;但是在別人的身體裡,卻是災難,因為 它一定要按照自己的軌跡運行,對於那個人來說,就是撕裂的痛楚。這也是武功之 傷人的本質。
  一般來說,要吸收別人的真氣是不可能的,但是長久的歷史以來,有許多的夢 想不勞而獲的人想出了許多古怪的法門來達到這一目的。比較普通的是吞噬。先以 自身的功夫將體內的真氣分析解散還其本來面目,再將變化後的原始之氣吸收。手 續比較麻煩,但是卻比較有效。
  藍衣人此時所用的就是這種方法。他自身的元氣一爭脫振雲氣的牽絆後,立時 分散成千絲萬縷,相互交叉,組成銅牆鐵壁一般,將振雲氣連帶食人樹脈動場一起 圍住,然後元氣幻化成螺旋,如同攪肉機一樣將兩種氣機分化吸收。
  這時的藍衣人已經不是為痛苦掙扎了,而是充分的享受。本來他的職業是魔法 師,魔法是他的特長,曾經被譽為這個大陸上最具有魔法潛質的少年,他對於魔法 的熱愛也到了癡狂的程度。後來由於一個特殊的原因使他放棄了魔法的修行而轉化 成武術。
  這本來是不行的,因為魔法師力量的來源是精神,而武士的力量源泉是肉體, 強於此必定弱於彼。一個卓越的魔法師肉體上的抵抗力,也就是一個中級武士的水 平,又怎能同別人一較長短呢?
  但是他另闢蹊徑,不走普通修煉真氣的途徑,而是以魔力來推動真氣的運行, 也就是間接的憑借魔力來轉化為武功。這樣的做法雖然威力絲毫未減,可是畢竟不 是正宗的功夫,在一些譬如速度,反應上面會略遜一籌,也就永遠沒有達到最高峰 的希望。畢竟面臨突如其來的危險的時候,魔法師所首先想到的是精神上的反應, 而不是肉體的動作。這是先天的局限,是絲毫沒有法子的。
  但現在卻不同了。這道振雲氣是地地道道的武士流的正宗真氣,而且是最高境 界的,它的吸入,對於藍衣人來說,就是完全的將魔法和武功融為一體,從此兩者 的交會再無凝滯。何況又夾雜吸收了先天帶有抗魔性的食人樹脈動常各種巧合,使 藍衣人此時無論在武功還是在魔法上都有了本質的突破。特別是在振雲氣的消弭與 吸收中,對於真氣的絲絲入扣的把握,那應該是魔法師終其一生所無從得知的最可 貴的資料。
  宛若一場大夢醒來,只覺得是一個全新的人。身體裡有莫名的衝動在鼓舞著, 要慶賀這生命的開始,肌肉中的充沛的活力幾乎要爆炸出來,腦袋清醒的像是不用 思考。腳步異常的輕盈,渾身上下無不極端的協調。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居然 有這樣的進步!
  藍衣人昂頭向著青天,眼睛也不同了,飛翔的鳥兒翅膀的一曲一折都彷彿是意 料中的事,整個天地都變了,變的更加清晰,透明。藍衣人心中充滿了自信與力量, 但是卻很平靜,彷彿這一切都是應該的,都是本來就有的。他遊目四顧,欣賞著這 些陌生而又熟悉的景物。
  多平和寧靜啊!他讚歎著。
  當他從這種迷離的心境中清醒過來,現實的種種問題就來了。第一個:王度兒 呢?他這幾天是怎麼過的?四周霧靄沉沉,不見人蹤,藍衣人不禁有些後悔,他畢 竟是個孩子,怎麼可以將他一個人留在這個充滿危險的地方!
  猛然遠處傳來一聲厲吼,似乎什麼怪獸的怒叫聲,接著仿若萬馬奔騰般,騰騰 騰巨獸踏地的聲音一陣傳來,幾隻猛獸向這邊奔來,頓時塵煙四起,整個山林中都 是踏地聲。宿鳥驚起,群獸走避,形影尚未見,先聲已經奪人。
  一時山坳那邊如掙命般奔過來幾隻巨獸,形如犀牛,身軀龐巨,比象還足大一 倍有餘,額上一隻尺來長的獨角,獠牙白森森的突出,形狀獰惡,軀體威猛。四足 粗短,蹄子肥大,就像是潛水用的蹼,中間相連,蒲扇一樣的鋪開,行走時猶如足 不點地,微微一劃,身子飛一樣的向前竄去。
  不知被什麼追趕,但見幾頭擠在一起,也不看路,低頭只是向前猛奔。不管什 麼攔路,都是一撞就斷,接著急趕。又一忽兒,後面又是一聲厲吼,轉過來一隻更 加長大的怪物,單是四蹄就有兩三丈高,長的如同一頭河馬,身軀闊大。但是脖頸 極長,上面頂了一個小小的腦袋,喉頭極大,氣一鼓,就是一聲天崩地裂的暴嘯。 一條尾巴如同鐵鞭一樣陡豎著,狀甚滑稽。它的四條腿不知叫誰綁在了一起,走起 路來一蹦一蹦的,更是滑稽。
  就是這樣,它一蹦也十幾丈遠,跟個皮球似的,同前面的幾隻猛獸追了個頭尾 相接。食人樹彷彿受荼毒已慣,一見猛獸奔來,悄悄的將枝條收回,馴服的趴著, 滿身都是燒焦的痕跡。
  藍衣人正在吃驚,突然一聲歡叫傳來:「藍叔叔!」王度兒站在長脖子巨獸背 上,一跳一跳的向他招手。
  藍衣人看他活蹦亂跳的沒有半點不舒服的樣子,心下略定,卻不禁失笑道: 「你將它的四隻腳綁住幹啥?」
  王度兒滿臉歡笑的道:「好玩呀。我剛碰到它的時候,這傢伙居然想吃我,被 我狠狠燒了一頓才老實了。我看它身長腿長的,跑的又快,就騎了它玩耍,它懶的 要命,天天要睡覺,被我逼緊了,就逃跑,我追了它半天才追上,就把它的四條腿 給綁上了。這樣它老實了,再也不想逃了。啵啵,跳一個給藍叔叔看。」
  那長脖也真是老實,就搖頭擺尾的在當地跳起來,一面跳,一面轉圈,一隻長 頭繞回來,在王度兒身上蹭來蹭去獻媚,身上一塊一塊的都是燒出來的疤。
  藍衣人看的正好笑,王度兒飛身而下,半空中踢了它屁股一腳,叫:「你走罷, 我要同叔叔講話。不過不要走遠,小心我燒你!」
  啵啵兩隻長耳一擺一擺的在他身邊蹭了蹭,一跳一跳的走了。
  王度兒道:「藍叔叔,你的傷都好了吧?」
  藍衣人點點頭,凝視著他。幾天的野居生活對他來說,還是太艱苦了。
  雪白的臉蛋已經微微透出些黝黑,身上的衣服被樹枝刮的不成樣子,頭髮全部 被汗濕透了,黏黏的粘在腦後,但是他真個人看上去健康而活躍。
  藍衣人柔聲道:「這幾天你過的怎麼樣?有沒有受苦?」
  王度兒不在乎的說:「沒受什麼苦。你閉關後,我老想著要踢那樹一腳,看看 它是怎麼動的。那知一踢,好多好多的樹枝一下子將我包住了。我一動都不敢動。 它們過了一會兒,又就放了開。我想起你教我的火球術,尋思樹那有不怕火的?就 用火來燒它們,燒的它們吱吱的叫。我又想燒死了就不好玩了,就不燒了。從那以 後,它們見了我來,就連忙躲開。我閒的無聊,就去抓一些怪獸來玩,就遇見了啵 啵。」
  藍衣人津津有味的聽著,道:「啵啵這樣的怪獸,你是怎麼抓到的?」
  王度兒笑道:「你看它那麼大,其實很笨的,一跑起來就只會走直路,繞一繞 都不會。第一次我跑它追,我故意引它往山崖那邊走,它也直著撞上去了。撞的發 昏,還不停的撞。第二次我飛起來繞著它的頭轉圈,它也跟著轉,一會兒就暈了, 頭和尾巴打起來,自己就把自己打昏過去。第三次我會了火龍劍,它見了就跑,又 自己撞在大樹上,撞暈了。」
  藍衣人問道:「火龍劍?什麼是火龍劍?」
  王度兒羞澀一笑道:「我見您同元叔叔打架的時候用的法術很好玩,就學著玩 玩。不想啵啵卻怕這個。」說著,他左手一抬,一道烈火從指尖迸出,瞬間膨脹成 兩三尺長;手又一抖,火柱烈炎漸消,變的熒熒透明,薄如片紙。五色光華輪轉, 鮮艷明麗,光彩照人。
  王度兒道:「這就是,我叫他火龍劍,還可以長些,就沒有這麼好看了。」微 一凝力,光芒暴射,紅光燭天,長了六七尺,首尾擺動,氣焰迫人,果然有幾分火 龍的意味。
  旁邊的食人樹本來縮的夠緊了,這時更是一動不敢動。
  藍衣人越看越奇,他僅僅聽了聽一點點運氣的法門,就能夠運用到這種程度, 那麼可以說是天才了。倘若有意識的培養的話,不難成為近百年來最傑出的魔法高 手,比自己當時還強好多,當下讚不絕口。
  王度兒道:「這樣很好玩的。可以躲在樹上,看鳥兒飛過,突然一下火龍劍, 就將它的毛燒焦了一片。不過幾天後,鳥兒就學乖了,再也不從這裡經過。我就騎 著啵啵,四處找了來打。」
  藍衣人撫著他頭道:「你這幾天吃什麼呢?」
  王度兒道:「剛開始的時候吃果子。您說是要燒了吃,我燒了幾個,一點都不 好吃。還特別燙,看,我舌頭上的這個泡就是吃果子燙的。後來啵啵抓怪獸,我們 燒了一起吃。」
  藍衣人聽他說燒果子吃,縱聲大笑,道:「傻孩子,水果怎麼能燒來吃呢?哎, 這幾天也苦了你了,要叔叔送你什麼來做賠償?」
  王度兒道:「您說要送我孔雀的,可不許賴,現在要我要賠償,我要比孔雀更 好的鳥兒。」
  藍衣人眉頭皺了皺。孔雀號稱鳥中之王,要說比它還好,除非是傳說中的鳳凰 了。他略一沉吟,道:「好,叔叔就送你一頭比孔雀更好的鳥。」
  王度兒歡聲叫好。
  藍衣人道:「咱們走罷。你沒有什麼好收拾的吧?」
  王度兒一怔,道:「這就走了?」
  藍衣人微笑道:「可不這就走了,宋老爹還等著呢。這裡荒涼寂寥,也不適合 久居。」
  王度兒道:「可不可以帶啵啵一起走?」
  藍衣人道:「傻孩子,那麼一個龐然大物,怎麼帶走?帶到了城市人煙繁盛之 地,恐怕還嚇壞了別人。」
  王度兒道:「那我得跟它們道別。」縱聲叫道:「啵啵,珠珠,露露,琪琪, 連連……出來,我要走了。」
  他一聲喊,樹叢中這一個那一個湧出一群奇形怪狀,有大有小,各式各樣的怪 獸來。爭先恐後的擠在他身邊,王度兒同它們親熱的挨在一起,道:「我要走了, 以後不能同你們玩了,你們以後要自己照顧自己。我不在的時候,啵啵不要欺負別 的人,琪琪也不要老是淘氣,你們要團結,知道麼?你們以後可沒有熟的東西吃, 又要去吃生菜生草了。我以後會回來看你們的,你們可不要離開,好了,我要走了, 以後我還要回來的。」
  他站起來,對著森林和獸群揮了揮手,道:「我真的要走了,樹先生再見,啵 啵,露露再見。」握住藍衣人的手,白雲障再度重顯,穿雲破宵而去,王度兒在空 中猶不停揮手,身後獸群齊聲長嘶,食人樹的觸角在空中擺動,似乎也惋惜這離別 的匆匆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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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斯星的地形分佈具有鮮明的地域性。中間一片,廣闊平坦,被稱作大摩(d ama)平原。河流從北面的雪山上流下來,向東注入鯤海,所經的地方湖泊星羅 棋布,植被茂盛,資源豐富。它的氣候更是溫暖濕潤,在王國魔法師的控制下,從 來沒有大風大雨的惡劣天氣,是王國居民的主要居住區,也是魔法作物的主要生產 地。
  大摩平原南面,經過一片遼闊的荒地,就是精靈生存的森林。這裡永遠是充滿 了神秘氣息。天籟般的歌聲隨著風在叢林中穿蕩,各種美麗的精靈在樹尖上緩慢飛 翔,處處是夢幻的色彩。這裡也是稀有珍貴的藥材的出產地,有人說是因為沾了精 靈的淚水。
  西南面是科西沁沙漠,氣候異常的惡劣,幾乎沒有人居住,沙漠與北面楓海的 雪山間是藏部高原,上面盛產芬芳清潔的雪蓮,是給情人的最好的禮物,因為它極 像一顆水晶的心。
  但是高原上極度缺氧的環境令人望而生畏,從而這禮物就是勇敢的少年人向姑 娘們表達心意的最好的東西了,每年都有甘願為愛情而不顧危險的人對著高原發誓, 要將它征服。
  王國的最東面則是一片海洋,向裡臨邾麓丘陵和盤蛇沼澤,地形複雜,裡面奇 禽異獸眾多,藍衣人同王度兒現在的地方就是盤蛇沼澤的一部分,而他們要捉鳥的 目的地,則是邾麓丘陵臨平原的一帶。
  白雲障捷如閃電行空,瞬息已是千里萬里。眼前一片矮山展開,上面綠樹濃蔭, 遮蔽天日,漸漸行去,樹種愈純,都是一色青碧高森,干粗枝濃,上參青天的杉樹。
  藍衣人一聲:「到了!」也沒什麼動作,白雲障湮然已收,兩人站在了丘陵的 山頭上。
  王度兒四處望了望,道:「藍叔叔,沒有什麼鳥兒呀。」
  藍衣人笑了笑,道:「這種鳥是很驕傲的,平時不會在天上飛,但是你一定會 喜歡的,因為它被譽為天鳥,的的確確是鳥類之王。讓我看看,怎樣引一個出來。」
  他默默的將精神擴散開,同山嶺上的乙木精氣相連,進而傳播到大地的戊土中, 土木相形,思感如霧氣一般在森林中蕩漾。千萬萬樹木做了他的眼睛,他漸漸感覺 到一切如同思想一樣清晰的在他的大腦中閃現,所有生物的動作都在他的審查之中。
  突然,他感到有某種東西在抗拒他的思維遙感,他的視覺中有了盲點。出來了, 他確定一下位置,將本身掏空,他整個的人都隱藏在乙木精氣中,慢慢把那個盲點 包圍,突然功力發動,將它拋入了空中。
  只聽「呱」的一聲大叫,天空中現出一頭巨大的飛禽。它的兩翅展開大約有四 丈左右,金光燦爛,有如黃金打造。生了一條七彩斑斕的長尾,頭上一撮毛直豎起 來,好像戴了頂王冠,喙長如鐵鉤,爪若利剪,神情猛惡,氣勢凶凶。只見它在空 中一個盤旋,又是「呱」的一聲叫,兩眼四下搜尋,要得敵人而甘心。
  這種鳥土人叫它「金翅鳥」,因為它頭上的一撮毛冠在太陽的光下會反射出一 圈淡淡的光暈,有如古畫裡畫的羅漢菩薩,又稱它為「佛鳥」「靈覺鳥」。王國所 編纂的《天啟風物誌》中記載其學名為「鳳頭鷲」,其性兇猛善鬥,好疾記仇,力 量絕大。曾經兩隻金翅鳥在一座小山上爭鬥,鬥完一看,小山沒了。其威力可見一 斑。
  藍衣人小聲對王度兒道:「這種鳥性情倔強,又十分好勇鬥狠,一旦有人惹了 它,不鬥的你死我活是絕不罷休。我先去引逗它一番,你看看它的厲害。等會我將 它的力氣消耗的差不多了,你上去收復它,它就會一輩子聽你的話。倘若兩個人合 力制服它,或者我制服了送給你,它是寧死不屈的。」
  王度兒眼睛都已經看直了,抓住藍衣人的衣袖只道:「藍叔叔,這鳥兒太可愛 了,我就要它,你可不要打壞了它。」
  藍衣人道:「這種鳥兒很能打的,我能不能打壞它還是一個問題呢。」
  一招雲過天空,身子凌虛站著,面對金翅鳥,一聲呼哨。
  那金翅鳥正狂怒難抑,四下裡尋找對手,雙翅掀起的狂風,將周圍杉樹打的七 零八落,哪裡經得起如此挑逗?身形向上一起,一聲厲嘯,自上而下向藍衣人猛撲 過來。
  藍衣人也不躲閃,在它撲來時,暗運凝影潛形之法,將真身脫開,只一個影子 憑虛懸在那裡。金翅鳥兩翅帶起漫天疾風,急撲而來,從影子當中如白駒過隙一般 的穿過,影子依舊懸空立著。它一個盤旋,又是急撲而下。
  藍衣人有意逗它,玄功運處,影子一化為二,二化為三,漫天都是藍衣人的身 影交插穿梭,登時將金翅鳥圍在中間。那金翅鳥也真是好鬥,眼看一天都是敵人, 絲毫不懼,身沖喙啄,爪擒翅扇,自己同虛象打的不可開交。
  但見它如同一道金光在群影中穿梭來去,巡迴衝撞,氣勢猛惡,勁力雄遒,果 然是打架的好手,可惜打來打去的都是幻象,絲毫沒有用處。
  藍衣人見金翅鳥在空中衝撞了些時,力氣絲毫不減,惟恐王度兒等的不耐煩, 精神一縮,將幻術收去。金翅鳥突然見敵人變成了一個,也絲毫不以為異,又向著 藍衣人衝來。藍衣人手一揮,空中現出另一個金翅鳥的形象,砰砰匡匡,二鳥鬥成 一團。
  霎時毛羽紛飛,氣血四濺,鬥了個旗鼓相當,勝負難分。這是渡引還劫法,將 敵人的一切招數吸納還施於其身,修到極處,則天下一切招數無不皆會,天下一切 招數無不可破。現在藍衣人牛刀小試,金翅鳥就如身入囚牢,再不可脫。
  再過些時,金翅鳥漸漸動作緩慢下來,藍衣人將元氣注入幻象,更增其威勢, 爪攫喙啄之間,力道重如山嶽,金翅鳥愈發不能抗,但它的性情是寧死不屈,自然 奮力抵抗,而它的每一次掙扎,都是徒為藍衣人增加能源,只可能是敗的更快,又 有何用處?
  藍衣人見它已經筋疲力盡,氣喘吁吁,心裡一動,可不要逼它使出那最後一招, 就無趣了。當下心念一轉,將渡引術收回,那金翅鳥在空中略不停留,仍舊向它猛 撲過來,置渾身傷痕於罔聞弗顧。藍衣人將元命精氣幻化成一條通天徹地的大手, 自雲端中直伸下來,輕輕地將金翅鳥拿住,絲毫動彈不了。
  藍衣人有意要殺它的凶性,漸漸加力,金翅鳥只覺渾身從骨髓中痛將出來,不 住呱呱的叫,藍衣人倒也不為己甚,見它眼光中流露出乞求的神色,就將它放了開。 那知它理了理身上羽毛,一聲悲嘯,雙翅一收,向藍衣人直撞過來,居然是打之不 過,就要與敵同歸於盡。
  藍衣人不再躲閃,雙手探出,握住它的兩爪,身形展動,帶著它漫天飛舞,心 中也頗為無奈。只好藉機消磨它的暴戾之氣,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它什麼 時候投降,藍衣人可絲毫沒有把握。
  驀地裡眼前金光閃動,一隻金箭從斜旁對著金翅鳥激射而至。藍衣人眉頭皺了 皺,尚未動作,金翅鳥左翅一抖,一根長羽也如利箭一般射出,空中一觸,雙雙掉 在地上。金光倏然大做,滿空都是一支支三寸長的小箭,霹靂交鳴,對準金翅鳥就 是一陣疾射。
  藍衣人手一帶,身向旁轉,金箭都射在了他的背上。他真氣運轉,金箭還沒有 接觸他的衣服,就已經朽化。
  只聽林中一聲驚叫,跳出一個少女來,站在王度兒身旁,望著空中,嘴一撇, 跺著腳道:「笨!笨!笨!笨!怎麼又是自己撞上去的?救人失誤概率100%。 這人也是,要死還非要拿我開心,早不死,晚不死,我一出手救他,就誤傷死了。 真是失敗。以後得改行不做遊俠了。」
  藍衣人哭笑不得,這女子居然還抱怨自己拿她尋開心,真是豈有此理。他也懶 得理會,雙手握緊,靈竅打開,以反補同化之術,將一股純然之氣度入金翅鳥的命 門,要以強硬的手段,將服從的命令直接寫在它的腦中。他是眼見制服金翅鳥已是 不可能,他不行,自然王度兒也不行,只好出此險著。只是此法最忌干擾,實為下 下之策。
  金翅鳥覺察出一股熾熱的真氣自它的指爪中透入,瞬間穿入體內,向腦部攻過 去,一時頭痛的要裂開,難受異常。當下奮力掙扎,死命亂竄。藍衣人將四周的空 間壓縮,向它擠來,也是擋不住金翅鳥上下狂飛,山石樹木,當者無不披靡。
  那少女忽然喜道:「哎呀,還沒有死乾淨,可以繼續救。喂,你不要害怕,我 來救你了!」
  只見她從腰中抽出一根如白玉一般的帶子,手一抖,玉帶倏然變長,啪的一響, 纏在金翅鳥的腿上,大喊大叫中,身子如風中綻開的一朵小花,輕盈的向上飄去。 姿態之美,同她的叫嚷絕對是成反比。
  藍衣人只覺靈脈真氣突然被隔斷,真氣回湧,週身立時冰冷。兩手麻痺,握不 住鳥爪,身子直著向下跌去。半空中撞著那少女,他本能性的一把抱住。只聽一聲 尖叫,幾乎耳朵都聾了,急忙放手時,身子已經重重的摔在地上。接著又是撲通一 聲,一具身軀重重的跌在他身上。
  藍衣人眼前一片發黑,似乎聽到脊樑骨的破碎聲,心情降到了最低點,又是這 樣的情況,當下雙手結印,要收束散亂的真氣。那少女又是一聲尖叫:「不要亂摸!」
  臉上吃了清脆的一巴掌。
  藍衣人幾乎要跳起來,但是渾身發軟,似乎力氣一時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又似 乎根本沒有過這些力氣。想爬開免受輕薄之罪,也是心有餘而力未逮。少女淡淡的 體香傳來,一時似乎也並不想爬開。突然砰的一聲,卻是那少女一腳將他踢了去。
  藍衣人幾乎要破口大罵,轉念一想,堂堂七尺男兒,豈可同一女子生氣?只好 強忍住,滾到一邊,四肢貼地,要借地母元祖之氣,恢復雜亂的內力。
  那女子先是雙手抱住前胸,一臉憤慨的神情,後來看到他把頭埋入土中,一動 也不動,不禁奇怪。輕輕的走過去,看他在做什麼,藍衣人凝神運功,絲毫聲息也 沒有。她俯下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了聲:「喂。」藍衣人一動不動。她又是 重重的一拍,藍衣人內患深重,疲於奔命,自然還是不動。
  那女子一臉不是我做的表情,自言自語道:「不會吧,我只是輕輕的一下,應 該不會就死了。可也說不定,他都被大鳥抓了那麼長時間,也許抵抗力特別差…… 怎麼辦呢?喂,你過來看,他死了。」後一句,卻是對王度兒說的。
  藍衣人一口真氣才順過來,胸口猶自煩悶欲吐,心跳的厲害,聽那女子說他死 了,更是心情惡劣,突然坐起道:「誰死了?」
  那女子出其不意,被嚇了一大跳,免費贈送的尖叫自然是少不了。她突然一把 抱住藍衣人,歡欣的叫道:「哎呀,你沒有死!太好了,太好了!我剛才都被你嚇 死了。你裝死的本領真厲害,教教我好不好?以後我也可以拿來騙別人玩。」她的 頭髮在藍衣人的臉上蹭來蹭去,有一種花蕊中晨露的清香味。
  藍衣人大窘,回頭一看,王度兒正背著手,悠閒的看著他們微笑。藍衣人羞的 滿臉通紅,又不好意思將她推開,只好搭訕的擦擦汗,不顯痕跡的將她的手從脖子 上拒絕出去。
  那女子卻絲毫沒有察覺,一跳跳起來,對王度兒說:「原來他沒死噯。」
  王度兒微笑道:「是沒有死。」
  藍衣人搭訕道:「可惜了,鳥沒捉到,還是給它跑了。咱們下一次來,好好準 備準備,一定捉一隻回去。」
  王度兒微笑道:「也還沒有跑,不用等到下一次,不過不忙。」
  藍衣人抬頭看時,金翅鳥依舊在空中左右衝突,並沒有遠去。他原來所施的壓 縮空間之法並沒有隨著走火入魔而撤去,這時如同一道藩籬,緊緊圍困住金翅鳥。
  藍衣人身形展動,又要破空直上,王度兒道:「藍叔叔,您這樣似乎不行。讓 我試試吧。」
  藍衣人也覺並沒有一分把握,聞言笑道:「你想玩玩了?可要小心,這鳥兒凶 猛的很,別傷著。」當下將空間釋放出一小塊,王度兒翩然而入。藍衣人雙手虛按, 要在萬分之一秒中,保證可以制敵救人。
  王度兒一進去,金翅鳥呱呱猛叫,雙翅豎起,向人發威。王度兒突然也是呱呱 幾聲,居然同金翅鳥叫的一模一樣,它的翅膀立即耷下來。王度兒且行且嘯,金翅 鳥的神情愈來愈溫順,等王度兒走到它身前,它已經完全收斂了狂暴的神氣,溫和 的依在王度兒的腋下,口中低聲叫著,完全是馴服的表情。
  藍衣人看的呆了,幾乎不相信這是真的。直到看到王度兒手撫在金翅鳥的頂頭 毛冠上,它仍然一動不動,這才放心。
  王度兒同它相對低嘯了一陣,翻身到它背上,金翅鳥雙翅展動,從空隙中直飛 下來。
  藍衣人急忙迎上去,王度兒從金翅鳥背上跳下來,滿臉高興的看著他。金翅鳥 在地面上猶然昂首闊步,顧視自雄。這時對面看它,更覺其高大兇猛,眼中神色如 厲電一般照人,爪喙如鐵,毛羽似箭,王度兒一手輕撫它的頭羽,心中有說不出的 歡喜。
  藍衣人問道:「王度兒,你是怎麼將它馴服的?」
  王度兒笑道:「我小的時候,媽媽教過我鳥語,說什麼動物都有它的語言的, 也有它們的感情,只是人們不去聽它們的罷了。媽媽還教我長大了要愛護它們,不 要因為它們是柔弱的就隨意欺負。我剛才聽金鳥兒的叫聲,它說它本來也是喜歡和 人在一起的,但是人們常常欺負它,它就慢慢不相信人了。我說你下來吧,我同你 做朋友,不會打你罵你。它就下來了。看,這不也是很馴服。我同它講要領它到好 玩的地方去,只是不許它胡鬧,也不許它隨便打架,它也答應了。」
  藍衣人更覺詫異。從情理上來說,這麼兇猛的鳥兒,是沒有理由聽一個小孩子 的話的。但是也不一定。有許多優秀的魔法師,他們的精神力量一生下來就十分的 強,能夠同天下萬物的思想保持同步,先天的就能感受自然的力量並將之吸納。但 是像這樣不用任何手段,只憑幾句話就可以讓猛獸伏首的能力,藍衣人還沒有見過。
  旁邊的女子插嘴道:「小弟弟,你是善王的孩子麼?」
  王度兒搖了搖頭,說:「善王是誰?」
  那女子張大了嘴,彷彿看到了怪物,道:「你連善王是誰都不知道,你還是王 國的臣民嗎?善王是這個大陸上法力最強的魔法師,他通曉所有種類的魔法,並且 用魔法給大陸上的所有人帶來歡樂。他在天啟王的統一聖戰中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從而被看作王國的奠基人之一,享有崇高的地位,被全國居民推舉為首席魔法師。 他居住在王城東面十里的善王城中,用他那無所匹敵的偉大能力守護著王國的安全, 被看作坦斯星的支柱。他不禁法力高強,人也長的英武雄俊,儀態非凡,是男子的 偶像,女子的理想。每年天啟王慶賀大典上,為瞻仰他的儀容,都會擠死人。這樣 優秀的人物你都不知道,哎,你不是遲鈍,就是癡呆,或者是教導無方。」說著, 看了藍衣人一眼。
  王度兒道:「那你為什麼說我是他的孩子啊?」
  那女子道:「只有善王才有這種讓萬物伏首的能力,因為無論是精靈還是生物, 都只承認善王是它們的主人。你三言兩語的這個金翅鳥就收下了,縱然同善王不是 父子,也一定有血緣關係。」
  王度兒道:「善王這麼厲害麼?怎麼媽媽從來不向我講起呢?倘若有機會,我 一定要拜訪他。向他請教一下怎樣讓好多好多的鳥兒獸兒都來同我玩。」
  那女子伏下身子摸摸他的頭道:「小弟弟,你會的。只要你肯努力,將來總會 有一天善王的位子也非你莫屬,到那時可不要忘記小姊姊唔,你叫王度兒,那邊那 位是誰呀,你爸爸麼?」
  王度兒道:「才不是呢。媽媽說爸爸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他是藍叔叔,他 帶我來這裡捉鳥兒。」
  那女子道:「喔。就是拐帶小鬼,這樣的人以後可不能相信呀,他們騙著騙著 就將你拐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賣了。不過這個人看起來還像是個老實人。喂,你叫 什麼名字?」
  藍衣人聽她同王度兒瞎扯,倒也津津有味。忽然她詢及自己的名字,這可不好 回答。當下微笑道:「一般這種情況下,都是由男士來問女士的名字,而淑女往往 名字也芳淑嫻雅,聽起來比較有音樂上的享受和心靈中的美感,不如由我來請教小 姐的芳名,如何?但是不知我是不是有這個榮幸?」
  那女子笑的花枝亂顫,道:「瞧不出你這樣一個老實的人,米湯還很會灌。你 聽說過金箭銀弓,玉帶花鈴麼?」
  藍衣人茫然搖了搖頭。那女子鼻子皺起來,叉腰道:「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你 要死啊你?告訴你,我就是金箭銀弓,玉帶花鈴的花鈴兒,人稱森林女神的便是。 聽說過沒有?」
  藍衣人又是茫然的搖頭。看花鈴兒一身勁裝,裹住嬌小的身材,衣服上滿是兜, 插滿了金色小箭。背後一張銀色大弓,也不知她如何用這麼大的弓射這麼小的箭。 腰間一圍玉帶,鑲滿叮叮噹噹的鈴鐺,倒頗合她金箭銀弓,玉帶花鈴的名號。只是 她箭術既不精,脾氣又如此浮躁,怎麼會博得佳譽?看來這名號也是硬揍出來的。
  花鈴兒回過頭來問王度兒:「你媽媽有沒有告訴過你東方的大陸上有一位恐怖 的箭術之神,她的身影如明月光輝穿梭在叢林中,她的箭如閃電響在天空裡,好人 聽了她的聲音就會歡呼,壞人聽了她的聲音就會顫抖。她如風穿過大地時,連烏鴉 都忍不住唱歌。」
  王度兒搖頭道:「沒有,媽媽告訴我最恐怖的就是專吃小白兔的大灰狼,沒有 什麼箭術之神。」
  花鈴兒失望的道:「完了,完了。這一次碰上的兩個鄉下人,連東方夢幻神箭, 風之殺手都不知道,我算是栽到家了。下一次要救也一定先問問是不是知道本小姐 的大名,以免白服務了還不能落一聲稱讚。」
  王度兒道:「姊姊,那位東方箭神,是不是就是你啊?」
  花鈴兒喜道:「對啊,對啊,你終於記起來了麼?」
  王度兒道:「記是沒有記起,不過姊姊你好漂亮,你在大地上穿過時,烏鴉也 會為你唱歌的。」
  花鈴兒頓時滿臉都轉為失望。藍衣人見她臉色漸漸的黯淡下去,不知為何,心 中忽然一緊,於是道:「我卻聽說過這樣的一位箭術之神,不過沒有想到是這麼一 位年輕漂亮的小姐。剛才我在天空中同這位鳥兄斗的不可開交,用盡全力也不能佔 到上風,你輕輕的幾箭,那麼兇猛的金翅鳥就要落荒而逃,這樣還不是箭神,什麼 是箭神呢?」
  花鈴兒頓時一臉都是明艷的笑容,歪著頭聽藍衣人說,一副再誇、再誇幾句的 樣子,身子慢慢的靠近。
  藍衣人對她這一衝動就身體接觸的習慣卻大是頭疼,慌忙避開,拉起王度兒的 手道:「我們走罷。宋老爹肯定都等急了。」
  花鈴兒問道:「你們要到哪裡去?」
  王度兒道:「我們要去京都參加王國的慶祝儀式。現在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們 要趕緊趕路。」
  花鈴兒道:「哇!那豈不是可以看到善王大人了?你們太幸福了。姊姊一起去 好不好?小鬼,你可不能拒絕淑女的要求!」
  王度兒望著藍衣人,藍衣人無奈的攤攤手,王度兒眼中藏了一絲笑意道:「好 吧。只是你不可以欺負我們的。」
  花鈴兒嫵媚一笑,道:「我從來不欺負別人的,偶爾也是別人欺負我。再說你 這麼可愛的小鬼誰捨得欺負啊,要欺負也要欺負象木頭一樣的傻瓜。」當下一手牽 著藍衣人,一手牽著王度兒,翩然坐在金翅鳥的背上。
  金翅鳥一聲長嘯,破雲衝霄直上,瞬間沒入長天碧空中,向著京師的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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