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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之戰
           一張秘密天圖
  瑤芳躡手躡腳走到童儀教授的書房門口,輕輕叩了一下門,聽到裡面沒有反應, 她暗自慶幸教授不在家,可以免挨一頓臭罵,便放心地開門進去。
  「你這個小鬼頭死到哪裡去了?」突然傳來一聲怒叱,瑤芳這才發現童教授蜷 縮在書房角落裡的小沙發中,正用一雙鷹似的眼睛盯住了她。她心中一陣緊張,結 結巴巴地回答:
  「教授, 您沒有出去?我真抱歉,本來說定我應該在早晨6點回來的。可是真 不巧,我侄兒一大早發燒,得抱去醫院急診。我跑回來時路又不通。為了迎接百花 公主來訪,江南大道上正在綵排歡迎儀式,不讓人通過,所以……」
  「閉上你的嘴,不要再編謊話了。你最大的特點就是舌頭又尖又長!」教授憤 怒地敲著台子,接著就破口大罵起來。別看教授是個高級知識分子,罵起人來卻像 市井潑婦一樣,有板有眼,一套接一套。他列舉出瑤芳的種種罪狀:粗心大意、說 謊騙人、見異思遷、言而無信……總之是十惡不赦。最後照例對她提出嚴重警告:
  「你不要昏了頭,我可以找到比你好十倍的保姆,你要在我這裡做下去,就必 須收斂一下,聽清沒有?——瞧你這死樣子!我現在要出去了,到江南大道去散散 步。中午回來吃飯,你好好替我收拾房間,桌子上的文件儀表不許動,否則,我回 來抽你的筋!」教授發完脾氣後戴上帽子,挾上手杖,悠悠閒閒地出去了。
  「死老頭子,神氣什麼!要不是看你給我的錢多,我半天也不蹲在你這狗窩裡 呢!」瑤芳目送教授出了門,才狠狠地回敬了幾句,還向地下吐了一口口水以發洩 氣憤。她只有16歲,但已有2年「保姆工齡」。半年前她被介紹到童教授家當幫傭, 教授一眼就看中了她,給的工資出奇的高,工作也輕鬆。惟一的不足之處是教授行 止古怪,脾氣暴躁,動不動就訓人。瑤芳已不知挨過多少次臭罵了。不是由於沒有 擦淨灰塵,就是由於觸動了儀表翻看了文件。有時瑤芳真忍無可忍,忿然跑到勞動 介紹所去另找人家。可是介紹所說:近來保姆市場供大於求,無合適去處。好在教 授是尊空心大炮,發洩過後也就天下太平了,遇到心情好時還買點巧克力給瑤芳吃, 瑤芳就這樣委屈地留了下來。
  瑤芳嘴裡罵著,手腳可不敢怠慢。她提來一桶水,仔細擦洗整理書房中的東西。 這房間相當大,堆滿了書籍和古古怪怪的儀器。瑤芳是個好奇心很強的姑娘,免不 了摸弄摸弄儀器和偷偷翻閱一下文件,但這些是教授嚴禁的。每次瑤芳犯了規,教 授似乎都一清二楚,從而必挨一頓痛罵和解職的威脅,所以今天她沒敢再觸動它們。 她把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以後,提了字紙簍去倒在後園的垃圾袋裡。
  「不許我看文件,看看廢紙總可以吧。這怪老頭整天不知在搞什麼鬼?」瑤芳 把廢紙倒了出來,就蹲在地上,一面自言自語,一面翻動那些撕碎或團皺了的紙張, 「聽說斯大林字紙簍裡的廢紙可以賣一萬美元一張!……」
  但是廢紙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數字,「鬼畫符」似的曲線,這些都使瑤芳茫然不 解。她正要失望地立起身時,一張團皺的紙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把它攤平在地上仔 細端詳起來,紙上好像畫的是張簡單的地圖:上下各畫一條橫馬路,分別注有「臨」 和「南」兩個字,似乎是路名的簡寫。偏右側畫上一條豎馬路,注著「安」字。三 條路組成一個不對稱的工字形。在工字形上交點的左下方畫了一個圓圈,旁注「後」 字。工字形下交點的左上方又畫了個八角形,旁注「公主」兩字,其前還有兩字已 經被塗去。工字形下交點的右上方,也是個圓圈,旁注「檀」宇。從這個圓圈出發, 引出兩條矢線,從上下兩邊各指向八角形。上矢線上注著「佯攻」兩字。下矢線上 注著「襲殺」兩字。另外,在上橫馬路(臨字路)的上方,還畫了一個矩形。這矩 形和下面兩個圓圈之間有電波線聯結著。瑤芳拿著這張「天圖」琢磨半天,不得其 解,就對著陽光辨認那塗去的兩個字。最後使她猛吃一驚,原來塗去的兩個字正是 她的大名——「瑤芳。」
  「死老頭子動我什麼腦筋?」瑤芳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把「天圖」翻來覆去 地研究。這一來正好又發現在紙的反面還寫著斷斷續續的句子:
  13:30,收到訊息,
  分兵兩路,一支佯攻南,
  一支奇襲,捕殺公主,
  得手,北誅後,
  下步:觀察地形(偷襲之路)
  加密監測,準備毒槍,
  加強收聽……
  瑤芳看後毛骨悚然。她隱約感到有一個重大的陰謀正在進行之中,這牽涉到暗 殺、動亂和特務行動,還把她也扯了進去。但究竟是個什麼陰謀呢?瑤芳托著腮苦 苦地思索。圖中的「公主」二字突然觸發了她。這幾天,傾城上下正在準備熱誠歡 迎來自友好國家的皇后和她的女兒百花公主,莫非是暗殺她嗎?瑤芳不禁出了神。
  自從她把這張「天圖」和百花公主來訪的事聯繫在一起後,許多疑團似乎都迎 刃而解了。 她猛然省悟,這3條馬路就是臨滄大道、江南大道和長安路。畫在臨滄 大道北面的矩形正是指教授的住宅。那個圓圈顯然是電視塔,而長安路西的那個八 角形肯定是公主下榻的江南大飯店了。但她弄不清楚長安路東那個圓圈指什麼,那 兩條矢線和兩條電波線又是什麼——反正不是好東西,特別是紙背後寫的那些話, 已經把陰謀和盤托出了。瑤芳感到渾身顫抖,她萬沒想到教授竟是個接受密令、謀 刺國賓的恐怖分子!怪不得他整天在房中擺弄那些神秘儀表,而且不許她觸弄一下, 還經常傳出嘀嘀嗒嗒的聲音。瑤芳想到這裡,心血一陣陣上湧。她必須揭發這個特 大陰謀,把特務教授繩之以法。這完全是為了國家利益,倒不是因為老頭子經常臭 罵她「小鬼頭」、「長舌頭」和「懶死屍」的緣故。
  瑤芳心中算計停當後,便把罪證收好,毅然走向公安局。
  
  
  
  
  
  
   突擊搜查
  公安局的李局長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遍又一遍地打量著坐在她對面 的小姑娘。「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刺殺國賓,這可不是一般犯罪,你到底還有什麼 真憑實據?」
  「李局長,我是冒著生命危險來報案的呀!你們還不相信?」瑤芳急得快要哭 了出來,她再一次指著放在桌子上的「天圖」,「難道這還不算真憑實據?他現在 已經去江南大道察看下手的路線了,很快要回家的,求你們快快採取行動。百花公 主要是出了事,那就不得了啦!」
  李局長按了一下鈴,把局裡幾位骨幹召來,開了個緊急會議,讓瑤芳把她發現 的情況又說了一次,聽的人都萬分驚愕。陳處長翻閱著檔案:「童儀是明華大學的 退休教授,專業是微電子生物學。我去過他家幾次,這個人性格有些古怪,但沒有 前科。與外國往來是密切的,但都是學術活動,未發現有政治聯繫,更不要說特務 活動,怎麼會……」他不安地搔搔頭皮。
  另一位黃處長一直在琢磨那張「天圖」,還取出一根小尺在圖上比量,這時開 了口: 「我認為這3條路顯然是臨滄大道、江南大道和長安路,而右下角這個圓圈 應該是指『雲山檀香皂廠』,你們看,旁邊不是還注著一個『檀』字嗎。這家皂廠 倒閉已久,改為一座廢舊品倉庫,去年也關閉了,壞人要搞陰謀活動,這的確是個 可利用的據點,離江南飯店不遠,又很隱蔽。」
  「黃處長的分析很對!」急性子的小王插上話,「我認為陰謀集團以倉庫為基 地,趁百花公主住進江南大飯店時下手。我估計他們的手法是:先派些人從北面闖 入江南大飯店的北門製造混亂,吸引我保衛人員的注意和力量,同時則派暗殺隊從 南門突擊殺害公主,也可能會架設迫擊炮轟擊。」
  「這一條電波線表示姓童的和檀香皂廠倉庫中的壞人有秘密聯絡手段,但似乎 是一種特殊通訊手段,不是通常的無線電,否則我們怎麼會不發覺?另外,他怎麼 會和電視塔也有聯繫?難道電視台中也混進壞人?再說,這裡還寫著個『後』字, 又是指什麼?」
  「啊,我想起來了,皇后預定要參觀電視塔的,這一定是陰謀集團在殺害百花 公主後還要謀殺皇后!」
  會議開得很短,最後李局長作出決定:由於事關重大,必須採取最慎重的態度 和最可靠的保安手段, 確保國賓安全。他命令黃處長帶4位干警對檀香皂廠倉庫進 行突擊搜查;派陳處長和小王立刻去江南大道我童教授,以任何事由把他帶進公安 局拖到中午。隨後,李局長開了一張搜查證,親自帶了一位電子專家謝博士跟瑤芳 趕到教授家中去檢查。
  李局長進入教授的書房後,就熟練而迅速地檢查、拍照。他從大立櫃底的長抽 屜中查出一支奇形怪狀的槍。局長仔細地觀察摸弄著。他不小心觸動了一個按鈕, 槍中就噴出令人噁心的毒霧。李局長慌忙鬆開按鈕,把槍放回原處。謝博士則全神 貫注地研究著幾台儀器。他時而接通電源,時而按按鍵鈕,瑤芳不安地注視著他: 「謝博士,你快查。那老頭平時絕不允許我動這些儀器的,特別是那一台帶打印機 的,他快要回來了。」
  謝博士端詳著瑤芳指給他看的那台儀器,「這顯然是台接收機,」他自言自語, 並循著儀器中拖出的電纜查到窗外。「這是天線,啊呀,天線怎麼又埋進地下去了?」 謝博士萬分驚訝。他沉思良久,又回到儀器前調動著幾顆旋鈕。突然打印機「嘀嘀 嗒嗒」地工作起來,在紙條上打印下誰都不識的「鬼畫符」似的曲線。
  這時李局長已打開寫字檯的大抽屜找到一本教授的筆記本,緊張地翻閱著。那 本子分門別類地記上許多略語或暗號。李局長用相機攝下幾頁。最後他興致勃勃地 看著最後一頁,並招呼瑤芳說:「瑤芳,教授這本子上還記著你的名字呢!有意思。」
  瑤芳慌忙伸過頭去, 果然,在標有Y的一頁上,教授記下簡短的幾個字:「瑤 芳:可取,嚴待,置死。」
  「啊,他要殺死我呢!」瑤芳的聲音發抖了。李局長把這一頁也拍了下來,仍 關上抽屜,又打開了一隻公文櫃。裡面是一排上鎖的小抽屜,抽屜上貼著小籤條。 李局長一條條地辨認,最下一隻的籤條上註明著Y.F.兩字,顯然裡面都是與瑤芳 有關的資料了,可見這個「老特務」確實已把可憐的小保姆列為他要利用和控制的 獵物了。
  李局長正想打開這只抽屜,腰間的BP機突然叫了起來,是陳處長髮來的信息, 說明童教授很快要回來了。李局長略一沉吟,取出一隻「消痕器」在房間內掃了一 遍,消除了他們曾經闖入的一切痕跡,就帶著謝博士撤離。瑤芳心慌意亂,死活不 肯留下。李局長取出一隻小發射機給她,囑咐道:
  「瑤芳,你必須留下,配合我們。教授不會知道你帶我們進來過的。他暫時也 不會對你下手,看來他在你身上有長遠打算。你留在這裡密切注意他的一切活動, 報告我們。你只要按一按這個鈕,我們馬上知道,5分鐘內就能趕到。」
             好戲將在3點鐘開場
  百花公主將在今天下午到達機場, 預定在3點鐘驅車經過江南大道前往賓館。 李局長已對國賓的安全保衛作了最嚴密的部署。檀香皂廠倉庫已被徹底搜查,在地 下室內果然捕獲到一批罪大惡極的販毒和殺人集團潛逃犯,但他們堅決不承認有謀 刺國賓的行動,也矢口否認與童教授有任何聯繫。李局長決定暫時將他們扣押,並 在童教授住宅周圍佈滿暗哨,對他進行嚴密監視。加上瑤芳的內應,李局長滿意地 哼了一句:「天羅地網,看你這隻老狐狸還能耍什麼花招!」
  但是下午2點過後, 李局長突然接到瑤芳從公用電話亭打來的緊急電話。她匯 報說,童教授剛掛出一個電話,是打給一個叫做老彭的人。她聽得很清楚,童教授 對對方說:「一切都按預定計劃順利進行,好戲將在3點鐘開場,公主就要完蛋了。 老彭,機會莫失,你趕快來觀戰……」
  李局長接到報告後,又驚又怒,他怎麼也想像不出已處在絕對監控下的教授仍 能得心應手地開展陰謀活動。百花公主已在途中,事態緊急,也容不得他考慮。在 瑤芳的接應下,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闖進教授的書房。這時,那位「老彭」也 已應約來到,正和教授在促膝密談,並研究著一些「鬼畫符」,因此被一併擒獲。
  教授見到一批不速之客突然闖入,不禁暴跳如雷。但是不管他如何咒罵和提出 嚴重抗議,李局長等人還是用手槍逼住他們,堅持要進行拘留。
  教授見咒罵和抗議無效,反倒平靜下來。他要求李局長說明拘留他們的理由。 在這一過程中,教授開始時火冒三丈,繼而驚訝萬分,最後,像是恍然大悟,而且 發出震耳的哈哈大笑聲,並用手指著李局長說:
  「呵,鬧了半天,你們是懷疑我圖謀不軌、謀刺國賓,證據就是這張廢紙?哈 哈哈哈,偉大的幻想!這是誰的發明?」他把眼光在眾人面上掃了一圈,最後盯在 低著頭躲在人後的瑤芳身上,「不用說了,是瑤芳你這個鬼丫頭揭發了。好一個聰 明的姑娘,真該拿科學幻想特等獎了!喂,老彭,他們說我要行刺來訪的百花公主, 你就成為同謀犯,要給我們帶上手銬進拘留室呢,這可真有趣,你說怎麼辦?」
  彭教授也在捧腹大笑,邊笑邊指著「無圖」說:「誰讓你畫了這些打啞謎的圖, 難怪他們起疑,我要是不知原委,也會懷疑的。真是太湊巧,太有趣了,一場大誤 會,哈哈哈……」
  「不要再表演了!」李局長按住怒火,「你們還想抵賴?這圖上已說得一清二 楚了。你們受哪個特務集團的領導?你們從哪裡搞來這些秘密通訊台,又是怎麼聯 系的?圖上的這些曲線是什麼意思?快快交代。你們在檀香皂廠的同夥早已被我們 擒獲,不要再存幻想了。小王、小張,把槍對準他們,敢反抗的絕不手軟!」
  「局長大人,我們是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老頭子,用不著這麼動槍動刀的, 讓我把話講清好嗎?」
  「快點講!」
  「慢不了,我們3點鐘還有活動呢……啊呀,你們又緊張了,我們沒打算在3點 鐘去刺殺百花公主,只是要去參觀一場戰鬥。如果你們有興趣,歡迎參加,不收門 票。這場面雖不如歡迎百花公主那麼艷麗多彩,也是值得一看的。
  「現在讓我來解釋一下你們稱之為『鐵證如山』的這張圖吧。這張圖上畫的並 不是你們所說的本市3條主要大道,而是我的後園簡圖。」
  童教授用手指了指窗外, 那窗子外面確有一個相當大的園子。「這3條路是園 子裡的3條泥濘小徑, 我都取了名字。這一條緊靠窗邊,我稱之為臨窗小道。這條 堅的我定名為槐安小徑,而這一條我叫作南柯小路,根本不是什麼江南大道。
  「這圓圈哪裡是電視塔,是那株老槐樹呀!這個矩形就是我面前的這張大書桌。 這個八角形是園子裡那口八角形的古井,虧你們會把它當作大飯店。至於這邊的圓 圈嘛,是園子東面的一株古樟樹,它發出檀香似的香氣,又掛滿籐蘿,所以我叫它 檀蘿樹,你們拿圖到園子裡去對照一下,不就全清楚了。」
  「你莫狡辯,我問你,你在這八角形旁寫上『公主』兩字是什麼意思?難道你 園子裡的古井裡有公主嗎?還有這兩個箭頭,上面寫的『佯攻』、『襲殺』又是什 麼意思?你交代呀!」
  「啊呀,誰說我的後園裡沒有公主?」教授一本正經地說,「告訴你,我這園 子裡有3個不大不小的王國呢。 在這株古槐樹下,有一個古老的螞蟻王國,我稱之 為槐安國,由一位蟻後統治著,我們不妨尊稱它為明聖皇后——你們笑什麼,世上 萬物都得有個名稱以便識別,她手下臣民何止10萬,她的女兒難道不應該稱為公主? 這公主是天生皇裔, 也治理著上萬臣民,母女倆原來住在一起,由於生齒日繁,3 年前公主率臣民遷到古井旁另立門庭了,當時我親睹了這場聲勢浩大的遷移和殖民 活動呢,所以我就另稱這個新的小王國為南柯國。至於這株檀蘿樹下,又是另一螞 蟻王國了,它與槐安、南柯國的黑螞蟻不同種,是棕顏色的。這些螞蟻王國本來相 安無事, 最近卻起了風波,戰爭不斷。3個月前剛剛打過一仗。檀蘿蟻軍從這條路 侵略南柯,殺死了不少黑蟻,我看不過去,進行了干預,他們才退了回去,但野心 不死,準備了3個月,預定在今天下午3點開始行動。棕軍這次採取的戰略很惡毒, 他們用的是『三十六計』中的聲東擊西計,用一部分蟻軍循老路佯攻,吸引黑蟻軍 出戰,而且且戰且走,引開黑蟻主力,而用精銳部隊沿這條路突入井穴,捕殺公主。 公主一死,黑蟻軍就會大亂,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蕩平南柯了。」
  「誰相信你的胡言亂語!螞蟻幾時讀過《孫子兵法》?再說,這些事你又怎麼 知道的呢?」
  「膚淺!」教授用不屑的眼光瞄了局長一眼,「螞蟻也沒有讀過社會學,它們 治理的社會比人類高明得多哩!老實說,講到螞蟻,人類在它面前只能感到慚愧。 人類的文明史只有幾千年,而螞蟻建立起它們的社會制度至少已有8000萬年。在螞 蟻社會中充分體現了平等、合理、和諧、優化和犧牲的原則。螞蟻王國中一切成員 是平等的,蟻後和雄蟻看上去養尊處優,其實是它們分工繁殖後代所必需,而且雄 蟻在完成使命後就自動死亡,不多佔社會一份口糧。工蟻和兵蟻更是忠誠、平等、 不謀私利、勇於犧牲,你們能找到一隻發現食物後先嘗一口的工蟻嗎?沒有!一個 大型的螞蟻王國可以擁有上千萬蟻口,抵得上世界上中型國家或最大的城市,而管 理得那麼井井有條,沒有社會治安和交通堵塞問題。它們的計劃生育更是出色,一 旦食品不足,蟻後自然會減少產卵量,人類能比得上嗎?再說,螞蟻也不像蜜蜂那 樣搞『天無二日,民無二主』,可以兩主並存,在合適時分開。螞蟻還有先進的信 息傳播系統,它們的觸角是最精密的發射天線和接收器,用它來發射、交流信息, 萬無一失!」
  「但是螞蟻間也發生戰爭和殺戮呢,」瑤芳不滿意地低低抗議了一句。
  「對,有戰爭。」教授向躲在角落裡的瑤芳膘上一眼,「這是不同屬類間的戰 爭,正像地球上的人和入侵的外星人之間的戰爭一樣。在同種族間,它們是講究和 睦共處的。它們選育母蟻,秉公而行,絕無營私舞弊謀叛奪權之事;幼蟻都是集體 哺育,一視同仁,因材施教,分配任務,從無貴族平民之別。那工蟻有十多種職務, 大家都黽勉從公,從無擠軋跳槽之舉,人類社會能比得上嗎?如果發生戰爭,它們 都前仆後繼,奮不顧身,沒有一個叛徒和逃兵,而且兵蟻列陣出戰,還講究兵法, 或正面衝殺,或迂迴前進,或分兵包抄,或掩護撤退,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哪一 點比人類差?螞蟻值得我們學習研究的地方,三天三夜也講不完。」教授看到大家 聚精會神地聽他發揮,勁頭更足了,簡直是手舞足蹈,口若懸河。
  「但是,說到底,這一切你又是怎麼知道的,我們怎麼能相信你?」
  「依靠這些最先進的儀器!」教授指指台上那些古怪的儀表,「我想,螞蟻社 會如此複雜,又有嚴明的組織和紀律,又能統一行動,一定有一套傳播信息的手段, 秘密全在它們頭上的一對不停震顫的觸角上。兩隻螞蟻在途中相遇,只要觸角一碰, 甚至並未碰上,信息立即轉達,而且百無一失。根據我的研究,在觸角的震顫中, 有一種微細的生物波在發射、傳輸和接收。儘管信息極其微弱,我還是設法測了下 來,放大成形。」教授取出大量紙條,上面都是接收到和放大了的曲線,「這些就 是『蟻語』,螞蟻的語言,我和老彭花了數十年精力研究,基本上已能讀懂。它的 詞彙不太多,但仍有一定的句法語法。我設計的這台儀器,就是接收蟻語用的,這 台儀器的接收端,一直引入到蟻穴深處,使信息清晰。這樣,我就發現檀蘿國要發 動侵略戰爭,而且它們還研究過戰略,規定了分工,還把戰爭命令分級下達。根據 以往資料,在發動戰爭24小時前,它們進行第一次動員;12小時前,進行第二次動 員; 3小時前,進行最後動員。我在中午收到了這最後一次動員令,因此戰爭一定 將在3時開始。」
  「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那麼你在紙上寫的字都是指螞蟻之戰了?」
  「正是啊, 這句話是指我在昨天下午1點30分破譯了棕螞蟻要發動侵略戰的計 劃,這幾句是棕蟻指揮部設的聲東擊西的戰略。我本可通知南柯國和槐安國預警, 可是我現在只能收聽蟻語還不能把話告訴螞蟻啊。這幾句是我打算實地觀察棕蟻進 軍路線,看看他們是否按計劃行事,也考驗一下我的接收器和蟻語的翻譯水平。」
                 大戰親歷記
  牆上的掛鐘「噹噹噹」 地敲了3下,童教授猛然跳了起來,「我只顧講話了, 大戰即將爆發,這是千載良機,來來來,快去觀戰,你們願去看的,歡迎參加,不 願看蟻戰而願去看歡迎百花公主場面的,悉聽尊便。老彭,走!」
  李局長他們紅了臉,都跟著兩位教授走進後園。他們輕手輕腳走過了槐安小路 和南柯小徑,蹲在牆邊靜靜地等著。
  從檀蘿樹底湧出兩支軍隊,一支排成五列縱隊,威武雄壯地經北轉西進發,越 過國界線槐安路,進入南柯領域,聚集在古井的東北一帶。幾隻巡邏的黑蟻看到後, 火速回到洞穴內。不久,成批黑色兵蟻出現了,它們英勇地向棕蟻衝擊廝殺,漸漸 把戰場東移。在這時,另一支棕軍散亂地走南線悄悄地接近古井,包圍住古井的西 南角,突然大舉衝進洞穴。留守在內的黑蟻趕緊應戰,奮不顧身地把侵略者趕出洞 外,但兵力懸殊,成千上萬的棕蟻蜂擁而至,形勢發發可危。幾隻黑蟻見勢不妙, 返身求援,甚至穿過洞穴向東北戰場報警。惡戰中,黑蟻雖不斷得到一些支援,而 且英勇無比,畢竟抵擋不住早有算計的敵軍,只見密密麻麻的棕蟻潮水般地壓上陣 來,實行蟻海戰術,國門外要塞盡失,眼看南柯國厄運難逃,躲在深宮中的公主勢 將被殺或被俘受辱了。
  「不好了,南柯國支持不下去了。這些棕蟻太可惡了!教授,我們怎麼能見死 不救,讓侵略者陰謀得逞呢!」一直在緊張觀戰的瑤芳急得雙腳直跳,頭上的兩隻 小辮子像螞蟻角似的打顫。她手中拿了一枝樹枝,似乎要作為志願部隊參戰,只是 棕蟻遍地皆是,又和黑蟻混在一起,不知從何下手。童教授向她投去一個憐愛的微 笑:「瑤芳,你到書房把大立櫃底下抽屜內一支槍給我拿來。」
  瑤芳猛然省悟,她風風火火地衝進書房,拿來了槍。教授端起槍,繞著古井掃 射一圈,在一陣煙霧中,棕蟻紛紛麻醉倒地,其餘的棕蟻亂了陣腳,大概在它們的 「蟻子兵法」中並未載明對這種意外情況的應付策略,所以出現了亂逃亂躲的場面。 已經深入洞穴的棕蟻,由於後繼無援,也被及時趕回的黑蟻包圍消滅,公主終於轉 危為安。嫉惡如仇的瑤芳還不肯罷休,搶過教授手中的槍,對準逃散中的棕蟻一陣 狂掃,而且追殺到檀蘿樹下。只見棕蟻遺屍纍纍,要不是教授說還得留下一些棕蟻 以供研究用,幾乎要被瑤芳斬盡殺絕了。這場南柯大戰以志願部隊的參加和侵略軍 的徹底崩潰而告終。
  4點鐘後, 觀戰和參戰者都已洗過手和臉,又圍坐在書房中交談了。當然,現 在大家的心情都很輕鬆愉快。公安局來的人對教授又是尊敬又感到抱歉,還不斷地 向教授請教,問題一個接著一個:
  「教授,螞蟻有大腦會思考嗎?」
  「教授,螞蟻也上學嗎?怎麼會懂兵法?」
  「教授,螞蟻也開會嗎?有主席嗎?」
  童教授忙於應付,他沉吟了一會兒說:「你們提的這些問題我也答不上。對生 物界中的許多事情我們還知之甚少,許多奧秘和疑團尚未解開,還有許多情況我們 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有待研究的問題多著呢。
  「我再舉個例子吧,就說另一種群居生物蜜蜂。大家都知道它的巢是六角形的, 六角形的後部是個封閉的角錐體。奇怪的是,任何蜂群築巢時都用同一錐角,為什 麼是這樣的呢?17世紀時有位數學家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並進行了長年累月的研究。 最後發現,要用一定的材料做出居住面積最大的住室,的確需要採用這種錐角,只 是他算出的最優角和蜜蜂用的角度還有幾分相差。這個謎直到他死後才得解,原來 他計算時所用的對數表精度不夠,才會有這些差別。更精確的計算證明,蜜蜂用的 角度是正確的。你們聽了一定會大惑不解:蜜蜂並未學過算術,更不要講代數、幾 何、三角和微積分了,是誰教給它們這套本領呢?我只能說,這是蜜蜂在億萬年的 實踐中積累下來的經驗,而且通過遺傳基因向下傳遞了。關於螞蟻的兵法知識,也 許屬於同樣性質,只是更複雜些而已。總之,宇宙中奧秘無窮,學問無涯!」
  眾人一致歎服。小王指著「天圖」,提出另一個問題:
  「童教授,你為什麼把這些螞蟻王國稱為『槐安國』、『南柯國』、『檀蘿國』 呢?又用了簡稱,使我們幾乎把你當做陰謀分子,鬧出場大笑話。」
  「你們也沒白忙呀,」教授呵呵一笑,「你們看到了難得的南柯大戰,而且還 在檀香皂廠倉庫裡抓到了罪犯,副產品不少呀。至於說,我為什麼取這些名,小兄 弟,你知道淳於棼的故事嗎?」
  「淳於棼?不知道。他是你的朋友嗎?」
  「你們讀的書太少了。」童教授歎了一口氣,「淳於棼是唐朝人,家住揚州。 他家園子裡有株大槐樹。有一天,他酒醉睡在廊中,夢見有使者奉槐安國王之命請 他前去,有車馬儀仗接他進入大樹洞穴中,裡面有城市、宮殿、人民。槐安國王很 重用他,招他為駙馬。後來他又和公主到槐安國南方的一個大郡南柯郡當太守,生 兒育女,享盡榮華富貴。接著,東鄰檀蘿國起兵侵略,他被打敗,公主又病死,只 好回到槐安國,最後,又受讒失寵,被國王命人送回故里。驚醒後,他還睡在廊上, 這幾十年的經歷原是一夢,他不勝惆悵,到園子裡看,原來槐安國就是一株大槐樹 下的螞蟻王國,南柯、檀蘿也是螞蟻穴罷了,他是在螞蟻國中做了幾十年官呀。後 人就稱之為南柯夢,是古代四大夢之一。這件事被一位李公位記了下來,他真是位 科幻小說大師,你們讀一讀《異聞錄》或《太平廣記》就知道了。我這園子裡剛巧 有這三個螞蟻王國,就古為今用地借用它們的大名啦。所以,在中國的文史領域裡 也是故事如林,學問如海,鑽進去夠你受用一輩子的。」
  「那位公主長得漂亮嗎?叫什麼名字?」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小王窮追不捨。
  「公主的相貌嗎?——美得像天仙。名字嘛,叫作瑤芳,又剛巧和我這個小丫 頭同名,你們說巧不巧?」
  大家哈哈一陣大笑,只有瑤芳羞得低下了頭。
                   教授的心
  時間不早了,教授送老彭和公安局的同志到大門外,慇勤地囑咐他們有空就來 坐坐談談。他走回來時,發現瑤芳提著一個小包袱站在門口,看見教授回來,顯得 有些手足無措,教授不勝驚訝:
  「瑤芳,你站在門口幹什麼?回去呀,我們也該燒飯啦。」
  「教授,」瑤芳低垂著頭,聲音吞吞吐吐,「我想我應該走了,難道我還能在 這裡做下去嗎?」
  「小公主,你怎麼啦?誰不讓你做下去了,這裡是我當家呀!」
  「教授,我對不起你,我偷看你的廢紙,又懷疑你是特務,還到公安局去告發 你,你不恨我嗎?而且我又那麼笨和懶,你還說我舌頭長,我有什麼臉再留下去呢? 讓我走吧。」
  教授又一次爽朗地大笑起來,他把瑤芳拖進書房,讓她坐在自己的身邊,親切 地拍拍她的肩膀:
  「瑤芳,好孩子,我怎麼會怪你呢?你沒有做錯事,你發現了疑點,進行了分 析,當你感到事關國家安全時,就勇敢地向公安局報案,這些都做得對呀!從這裡 可以看出你肯用心思,善於分析和聯想,是個可造之材,我沒有看錯。小公主,別 再往心裡去了,我不會放你走的,更不會虧待你的,相反,我要育你成才。」
  「教授,我,我怕……」
  「奇怪了,你怕什麼?難道你認為我是個壞人,要吞掉你嗎?」
  「不是這個意思……教授,老實告訴你,我已帶李局長進了你的書房,進行了 搜查,」瑤芳偷偷地看了教授一眼,發現他臉上仍笑嘻嘻地點點頭,似乎早已知情, 就大膽往下說,「我們還看了你的筆記本,那上面還記著我的事,有3條,我怕呀。」 瑤芳說到這裡,不由得把小手伸進衣袋,握著那只發射機。
  「筆記本?哦,那裡面記著我的各種活動計劃。是的,也可能記有你的事,那 有什麼可怕的?難道大人不應該關心孩子?」
  「你……你要殺我!」瑤芳咬咬牙說了出來,「還有,在你的公文櫃中,有一 只抽屜裡放著我的材料,請問,那裡面放了些什麼?」
  「殺你? 天啊,哪裡來的事!」教授打開抽屜,取出記事本,迅速翻到「Y」 欄, 在「瑤芳」的一頁上果然記著「可取、嚴待、置死」6個字。教授又一次笑了 起來,把筆記本放在瑤芳手裡:
  「我的孩子, 原來是這6個字嚇壞了你。我記事不喜歡多寫字,總是用兩三個 字點一下睛就夠了。這裡記的確實是我對你的一些打算,讓我解釋給你聽吧,『可 取』是指你這個人天賦很高,是可取之材。要知道你來了之後,我一直在暗中考察 你,發現你確實有很多優點:聰明伶俐、急公好義,特別是善於聯想幻想,是塊好 料子。但是,你身上又有許多缺點,不下決心花力氣改掉它是不可能成才的,所以 又必須嚴格地對待你,這就是『嚴待』。我不能光疼你借你而放鬆你姑息你。對孩 子,喜歡只能喜歡在心頭!」
  「那麼這『置死』又是什麼意思呢?」
  「我想造就你,又怕你吃不了鍛煉之苦,一有其他門路就跳槽,所以我和介紹 所都打了招呼,你要另換門路就一概回絕,使你再無其他的路可走,這叫作『置之 死地而後生』,懂嗎?」
  「呵,原來如此!」瑤芳懸著的心總算完全放下來了,她望著教授親切的面容, 又開始頑皮了,「您別騙我呀,會不會是置之死地而後快呀!」
  「你這個小丫頭,又調皮了。不過說實在的,我還真喜歡你這條又尖又長的舌 頭。至於說文件櫃裡裝了你的什麼材料,你自己去看吧。」教授將一片鑰匙塞進瑤 芳的小手。
  瑤芳打開抽屜,裡面放滿了進修用的書籍:數學、物理、化學、計算機、電子 學、生物……還有中國文學、外國文學,裡面就夾有一本《南柯記》。此外就是教 授為培育她擬訂的詳細進修計劃和進度表。看了凝結著教授心血的密密麻麻的蠅頭 小字,瑤芳呆住了。半晌,她回到教授身旁,蹲在他的膝邊:
  「好教授,你為什麼這麼關心我,愛護我呢?你簡直像我去世的爸爸一樣,那 麼愛我,又那麼罵我……」
  「因為我有過一個和你一樣聰明可愛的小女兒,她離開了我,但我永遠懷念她。」 教授的兩滴淚珠落在瑤芳的手上,小姑娘感動了:
  「教授,如果你不嫌棄我這個沒有知識沒有禮貌的孩子,讓我做你的女兒吧, 永遠永遠陪伴著你!」
  「你不再怕我罵你,待你兇惡,把你置之死地而後生嗎?」
  「不怕,您對我越凶,要求越嚴格,我就越感到有人在關心我、鞭策我,我就 越有奔頭。」
  「真的嗎?感謝上天,那麼叫我一聲吧。」
  「爸爸,好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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