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野心集團的力量,竟是如此強大!要知道,那艘潛艇本身,便是毀滅性的武
器,但卻在一秒鐘內,便被毀滅了。
我一個人,雖然有著極其堅強的信心,但是又有甚麼力量來對付這樣的一個掌握著高度
科學技術的魔鬼集團呢?
那聲音得意地笑了起來,道:「如今,你已相信我們是有力量征服全世界,而不是沒有
力量了?」我的聲音,仍是十分疲倦,道:「不。」
那聲音像是大感意外,道:「我願意聽你的解釋。」
我欠了欠身,道:「當你用到『征服』兩個字時。我表示不同意。但是你如果選用『毀
滅』這兩個字,那我就同意了。」
那聲音沉默了好一會,才道:「衛先生,你不但是一個十分勇敢的人,而且具有過人的
智慧。」
我對對方的盛讚,一點也提不起興趣來。
那是因為我目前的處境,如今,對方即使說我是天神,我也依然是他們的俘虜!那聲音
續道:「你的想法,和我、以及我的一部份部下相同,我們要征服,而不要毀滅。」
那兩句話,使我知道,原來魔鬼集團之間,也有著意見上的分歧,首領和一部分人,想
要征服,但另有一些人,大概是主張毀滅的。
我勉力使自己發出了一下笑聲,道:「那麼,你只怕要失望了,因為你們所掌握的科
學,雖然如此先進,卻還未能做到征服人類的地步。」
我立即發現,那首領的談話藝術,十分高超,因為在不知不覺中,我已給他引得他所要
交談的話題上去了,他道:「不,我們已經有了這一方面的發現了,這也是你為甚麼來到這
裡的原因。」
我猛地一愣,想起了張小龍的發明。
同時,我也想起了霍華德的話來,我的心中又不禁產生一線希望。
因為霍華德正是無端端損失了一艘如此卓越的潛艇的國家的人。
霍華德擔負的任務,又是維護全世界的安全。雖然未知魔鬼集團的真正實力和詳細的情
形,但是,他卻已經料到了魔鬼集團要利用張小龍的發明。
由此可知,這個集團的一切,世上的人並不是一無所知的,或者,幾個大國的最高當
局,可能也已掌握了不少的資料了。
我只能這樣地想,因為唯有這樣想,我的心情才能較為樂觀些。
我只是「嗯」地一聲,算是回答那聲音。
那聲音又道:「我們又不得不佩服中國人的智慧,因為自從有人類的歷史以來,最偉大
的發現是中國人所發現的,張小龍發現了人體的秘密,發現了生物的秘密,我相信你已知道
他發明的內容了?」
我是在霍華德處知道張小龍發現的內容的,我這時避而不答,道:「你與其佩服中國人
的智慧,還不如佩服中國人的正義感更好些。張小龍的發現,是為了造福人群,而不是供你
征服人類的!」
那聲音「哈哈」大笑了起來,道:「你又怎知道在我的治理之下,人類不會比現在幸福
呢?難道你以為如今人類是在十分幸福的情形之下麼?」
我不出聲,對他作消極的抗議。
那聲音道:「所以,你必須說服張小龍,叫他大量製造能控制人心靈,改變人性格的內
分泌液,作為並不是我們組織中的一份子,你能夠接受這樣的一個任務,是十分光榮的事。」
我笑了,真正地笑了,因為我感到十分好笑,道:「是不是事情成了之後,可以給我當
遠東警察力量的首長?」
對方像是也聽出了我語言中的嘲弄。
那聲音轉為憤怒,道:「你必須去做,這對你和張小龍,都有好處。」我心中想了一
遍,覺得目前唯一的方法,便是和他們拖下去。
所以找道:「我可以答應,但是那需要時間。」
那聲音道:「我們可以給你時間。」
我又道:「還有,不能有太嚴的監視。」那聲音停了一停,道:「也可以答應。」我吸
了一口氣,道:「有一個問題,如果你不生氣的話,我想提出來向你一問。」
那聲音道:「請問。」
我道:「你們連張小龍一個人都征服不了,卻在妄想征服全世界,你們難道不覺得自己
的想法很可笑嗎?」那聲音呆了好一會,才道:「朋友,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任何事情,
都有它的第一步,也是最困難的一步,我們如今正在努力說服張小龍。」
我本來以為我的話,可以令得那人十分窘迫的。但是我卻失望了,因為那人的口才之
好,遠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當然,人能夠組織,領導這樣的一個野心集團,不論他的意向如
何,他總是一個極其傑出的人才。
我頓了一頓,試探著道:「其實,你們何必強迫張小龍?」
那聲音立即道:「你這話是甚麼意思?是其他人也有了類似的發明麼?我們可以以最高
的代價來獲取它。」
我道:「自然不是,我是說,你們掌握了張小龍全部的研究資料,大可以動員其他的生
物學家,來幫你們完成這一任務的。」
那聲音道:「我不妨對你坦白說,由於工作上的疏忽,我們並沒有得到張小龍的研究資
料!」
我一聽得那人如此說法,心中不禁大吃一驚!
我腦中立即閃過了一幕一幕的往事,那一晚,我在張海龍別墅中的事,先是我發現了張
小龍的日記,將在實驗室中取到的一大疊資料,放在枕頭之下,接著,我看到了奇異的「妖
火」,接下來便是電燈全熄,毒針襲擊,而當我再回到房間中的時候,那一疊文件不見了。
我如今,已可以確定兩件事:第一、那文件便是張小龍歷年來嘔心瀝血的研究資料。第
二、施放毒針,謀殺了許多人的,正是這個野心集團。
照理,順理成章,那一大疊文件,自然也應該落在這個野心集團的手中才是。
但是,那人卻說沒有。
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那人沒有理由不對我說真話的,我相信他的話。
那麼,那一大疊文件,又落在甚麼人手中呢?難道,在那天晚上,除了我和野心集團的
人物在鬥智鬥力之外,還有第三者麼,這第三者,又是甚麼樣人呢?
在那片刻之間,我心念電轉,不知想起了多少問題來,但是我卻得不到答案。
那聲音像是十分感歎,續道:「如果不是這個疏忽,我們得到了張小龍的研究資料,如
今,也不必要你到這裡來了。」
我聽出那人的語意之中,像是願意和我詳細傾談,我便問道:「是甚麼樣的疏忽?」
那聲音道:「我們用一個巧妙的方法,使得張小龍以為他自己已得了嚴重的神經衰弱
症。然後,我們又通過了一個心理醫生,將張小龍輕而易舉地帶到了這裡——」
我插言道:「這一切,看來不都是天衣無縫麼?」
那聲音道:「是的,但是,當張小龍到了此地之後,我們去搜尋他的研究資料,卻是一
無結果。」我聽了之後,心中又不禁奇怪之極。
因為,張小龍的研究資料,就放在他實驗室的長檯之上,幾乎是任何人一進實驗室,便
可以見到的。他們如何會找不到的?這其中,一定另外還有著我所不知道的曲折。
我沒有和他多說甚麼,只是道:「那當真是太可惜了!」那聲音道:「但是,你要明
白,即使我們得到了資料,而沒有張小龍的協助的話。也是沒有用的。這就像一本好的外科
學教科書,不能造就一個好的外科醫生一樣,動物的內分泌,是最神秘的東西,我們必須借
張小龍的手,才能完成這一切。」
我道:「張小龍在你們這裡幾年了,你們是最近了向他表露了你們的意思的,是不是?」
那聲音道:「你知道的真不少,我不得不佩服你,但是你仍然必須聽從我的指揮。」我
想了一想,道:「好,我再去試一試。」
我答應了他,那只是緩兵之計。
因為我對這裡的一切,實在還太生疏,不知道應該採取甚麼樣的步驟才好。
那聲音道:「好,甘木會帶你到你的住所去,在那裡,你可以詳細地研究張小龍的生
活、思想,以決定你的行動。」
我當時,還不能確切地明白那兩句話的意思,直到十分鐘後,我才完全明白。
因為在十分鐘後,我被甘木引到了一間套房之中。那套房包括一間臥室、一個書房、一
個小小的起居室,和一個美麗的女僕。
那女僕因為太伶俐了,所以我一眼便看出她實則上,是負責監視我的。
而在那書房中,有著一具電視機,張小龍在他自己房中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我都可
以通過那具電視機,如同在他身邊一樣地看到,感受到,有時,當張小龍揮動拳頭之際,我
甚至會產生他會擊中我的錯覺。
我決定甚麼也不做,先以幾天的時間,來看張小龍的生活情形,和盡量瞭解這裡的一
切,以便作逃走的準備。
對於後一部份的工作,我幾乎沒有完成,我只是看出,那座設在海底的建築物,有著極
其完善的空氣調節系統,令得空氣永遠是那樣地使人感到舒服、思想靈敏和精力旺盛,我相
信一定有陰性電子在不斷地放出,使人的情緒開朗,工作能力增加。除了這一點外,我幾乎
甚麼新的發現都沒有。因為,每當我想出去的時候,那女僕便以十分溫柔動人的笑容和堅決
的行動,將我擋了回來。使我想發脾氣也發不出來。
但是,在接下來的三天中,我卻不是一點收穫也沒有,至少,我對張小龍有了一定程度
的瞭解。
張小龍是一個真正的科學家,耿直、正義,他具有科學家應該具有的一切美德,他在以
絕食進行抗議,然而,我看出他的絕食不起作用,因為每天有人來為他注射,三天來,他也
絲毫未見消瘦。
他曾大聲叫嚷,決不容許他的發明,為侵略者所利用——從這一點來看,張小龍根本不
明白自己是處在甚麼樣的環境之下,他一定以為自己是在某一個大國的控制之中。
然而,張小龍也有著十分真摯的感情,因為當他喃喃自語,提及老父和他的姊姊時,他
又會不由自主的淚水盈眶。
我像是坐在張小龍身邊一樣地看清楚了張小龍的性格,也使我心中下定了決心:我一定
要救張小龍出去!我個人的力量,難以和整個野心集團相抗,但是我想,如果盡我所能的
話,救張小龍出去,只怕還有一二分的希望。
三天之後,我向甘木提出,我願意再去見張小龍。這一次,甘木派人將我帶到張小龍的
房間前面,我在張小龍的房門前,呆了幾分鐘。
我想不出用甚麼話來和張小龍交談,方始能不被人家聽得懂。
我知道這裡的中國人,可能只是我和張小龍兩個,如果我用一種冷僻的中國方言和張小
龍交談,那麼,超性能的電腦傳譯機也必然將束手無策。
張小龍是浙江四明山下的人,我決定一進去,便以四明山一帶的土語,與之交談,那是
一種十分難懂的方言,即使是在離四明山二百里以外的人聽來,也像是另一國的語言一樣。
我推開門,走了進去。
出乎我意料之外地,張小龍正伏在實驗桌前,正在進行一些甚麼工作,我咳嗽了一聲,
就以我想好的那種土語道:「我又來了,你不要激動,聽我詳細地和你說說我們兩人的處
境!」
張小龍本來,正全神貫注地在從事著他的工作,我進來的時候,他根本是知道的,但是
卻一動也不動,直到我一出聲,他身子才猛地震了一震,轉過身來,以十分奇特的神情望著
我。
他望了我足有半分鐘,才道:「出去!出去!快出去!」他用的語言,正是我用的那
種,我立即道:「我不出去,因為你不知道我究竟是甚麼人,而當你知道我是甚麼人的時
候,你就不會趕我出去了!」
張小龍的面上神情,十分惶急,他的兩雙手,似乎在發抖,我看到他以一個塞子,塞住
了一根試管,那試管中,約莫有著三CC的無色液體。他將那試管塞住了之後,才鎮定了
些,道:「那你快到我的房間去,我立即會來看你的。」
我的鄉談,顯然使得他對我的態度改變了。
我十分高興,逕自走進了他的睡房中,坐了下來。
我坐下不久,便看到張小龍一面抹著汗,一面走了進來。我已經說過,這裡的空氣調節
系統,十分完善,正常的人,在適宜的溫度之下,是絕無出汗之理的,但張小龍顯然是有甚
麼事,令得他十分緊張。
他一進來,便指著我道:「危險,危險,危險之極!」他一連講了三個「危險」,最後
一個,並且還加強了語氣。一時間,我也難以明白他確切的意思是甚麼。
他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又望了我一眼,眼前突然現出了懷疑和憤怒的神色,道:
「你是甚麼人?你以為用我故鄉的方言和我交談,便可以取信於我了麼?」
我淡然一笑,道:「你是不是信我,那是你的事情,我用這種方言與你交談,是因為不
想我們的談話內容,給任何第三者知道。」
張小龍仍然以十分懷疑的目光望著我,我不去理會他,開始自我介紹起來,而且,立即
開始敘述和他父親會面的經過,接著,便以十分簡單的句子。說明了我到這裡來,也是被逼
的,但是我卻有信心,和他兩人,一齊逃出去!
同時,我告訴他,這裡是一個野心集團,有著征服世界的雄心,他們並不屬於如今世上
的任何一個國家。
我在講的時候,故意講得十分快,而且,語言也非常含糊。
我和張小龍的講話,當然會被錄下音,但由於我講得又快又含糊,所以,除非他們能夠
找到一個四明山下的人,要不然,任何電腦,都將難以弄得明白我和張小龍在說些甚麼。
張小龍等我講完,又望了我半晌,才道:「我憑甚麼要相信你的話?」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我將有關張小龍性格的一切因素都作了估計,但是我卻忽略了
一樣:他那份科學家特有的固執!
我只得道:「沒有辦法,你必須相信我。」
張小龍道:「事情到如今為止,我不能相信任何人了。就算我相信你的話,我也不能同
意你的辦法,你身子矯捷,行動靈敏,你可以設法一個人逃出去,我自有我的辦法對付他們
的。」
張小龍在講那幾句話的時候,態度十分嚴肅,而且,神情也十分激動。
這使人看得出,他講那幾句話,並不是講著來玩的,而是有為而說的。但是我實難想像
張小龍會有甚麼辦法來對付他們。
我道:「你不必固執了,你能夠對付他們的,只不過是沉默或是絕食,那是毫無用處的
事情。」張小龍昂起頭來,道:「我沒有必要向你說明我的辦法,我看你如果一個人要走的
話,要快點走才行,最好是在五天之內。」我又高聲道:「我一個人不走,我要和你一起
走。」
張小龍「砰」地在桌上拍了一下,喝道:「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裡,對付那些人面獸心
的東西!」
張小龍在講那幾句話的時候,神情更是激昂,像是他手中持著一柄寶劍,一劍橫掃,便
可以將所有的敵人,盡皆掃倒一樣。
我歎了一口氣,道:「你不走,令尊一定會十分失望,十分傷心了。」
張小龍呆了一會,道:「不會的,他非但不會難過,而且還會將我引為驕傲。」我聽得
他這樣講法,不禁也無話可說了。
我們默默相對了片刻,我道:「那麼,我是否能聽聽你的計劃呢?」張小龍斬釘截鐵地
道:「不能,你出去吧,你也不必再來見我了!」
我又呆了一會,才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道:「張先生,這是十分可惜的事。雖然我
連自己,也根本沒有逃出此處的把握,但是我到這裡來,卻是受令尊所托,要將你帶出去
的。」
張小龍的面色,顯得十分嚴肅,只聽得他沉聲道:「你還不知我父親的為人。」
我不禁呆了一呆,道:「這是甚麼意思?」
張小龍道:「我父親一生,最注重的,便是他家族的聲譽,如果他知道他的兒子十分光
榮地離開了他,他一定會感到高興,更勝於難過的。」
關於張海龍之注重家族聲譽這一點,我自然毫不懷疑地同意張小龍的說法,因為如果不
是張海龍過份地注重家聲,那麼張小龍失蹤案件,也早已交給了警方處理,而不會落在我的
身上了。
我又呆了片刻,心中迅速地轉著念頭。
我已經聽出,張小龍像是準備和這個魔鬼集團同歸於盡。當然,野心集團的觸需,可能
遍佈全世界各地,但是,只要這個海底建築物一毀滅,那麼,蛇無頭不行,這個野心集團,
也會自然而然解散的。
然而,張小龍只是一個「文弱書生」,又毫無對付敵人的經驗,他落到了野心集團的手
中,似乎命定了只有被犧牲的份,怎能談得上和敵人同歸於盡?
我一面想,一面望著他,只見他面上的神態,十分堅決,像是對他心中所想的,十分有
把握一樣。
我又試探著道:「和敵人同歸於盡,是逼不得已的辦法,我們如果有可能的話,何不將
敵人消滅了,再自己逃生?」
張小龍呆了片刻,道:「多謝你的好意,但我知道沒有這個可能。」我剛才的那幾句
話,其試探作用是多方面的。第一、試探張小龍是否真的要與敵人同歸於盡;第二、我試探
張小龍是不是真的已經掌握了可以和敵人同歸於盡的方法;當然,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想知
道,那究竟是甚麼方法?
從張小龍的回答中,我得到了兩個肯定的答案,他的話,很明顯地表示出,他不但有與
敵人同歸於盡的決心,而且,已掌握了同歸於盡的方法。
只不過那是甚麼方法,他並沒有說,我自然也不可能知道。
而且,那正是我最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在這座龐大的海底建築物中,有著至少上千
個人,上千個房間,有著最嚴密的守衛,也有著最新式的武器。即使是調動世界上最精銳的
軍隊進攻,只怕也不容易將之完全毀滅,而張小龍,他卻那麼肯定……
霎時之間,我心中不禁替張小龍可憐起來。
張小龍顯然是沒有辦法和敵人同歸於盡的,他之所以如此說法,而且態度又這樣的肯
定,那可能是因為他心中太想和敵人同歸於盡了,以致在心理上產生了一種病態的幻覺,認
為他自己的確有力量,來和敵人同歸於盡。這種病態的心理現象,往往是導致一個人神經錯
亂的先聲。我一想到這一點,不禁更為張小龍擔心起來!因為事情發展的結果,極可能是他
自己自殺死了,但是在死前的一剎那,他卻還以為自己已和敵人同歸於盡,而感到極大的滿
足!
我想到此處,心頭更泛起了一股寒意。
我不再想下去,也不再說下去,只是默默地轉過身,向門口走了出去,到了門口,我才
道:「我還會再來看你的。」
張小龍道:「你不必再來看我了,而你自己,如果能夠逃出去的話,也最好就在這幾天
內逃走,要不然,我的毀滅行動一開始,你就也難免了!」
我心中大是吃驚,當然,我的吃驚,不是因為張小龍的話,而是因為他講話時的那種神
態。他分明已經有了顛狂的傾向!
我沉聲道:「張先生,你要鎮定些,事情總會有辦法的。」
張小龍的眼中,突然閃耀出智慧、勇敢和堅定交織的光芒來,道:「在你來說:『事情
總會有辦法的』這句話,只不過是一句十分空泛的話,但是在我來說,這句話卻是可以實現
的。」
我呆了一呆,道:「張先生,這樣說來,你已經有了具體的行動計劃。」
張小龍的回答,十分簡單,只有一個字,道:「是。」我不得不直接地提醒他,道:
「張先生,你不覺得這只不過是你心中的空想?」
張小龍迅速地回答道:「在科學家的心中,是沒有空想的,只有計劃,將自己所設想的
變成事實。」我道:「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張小龍倔強地昂著頭,並不理睬我。
我吸了一口氣,道:「好,算你以為可能,我相信我們兩人的交談,在這裡,不會有第
三個人聽得懂的,你的計劃如何,為甚麼你自己一定不能脫險,你可以和我說上一說。」
張小龍搖頭道:「不,這件事,只允有我一個人知道。」我正在對他的固執,感到毫無
辦法之際,忽然心中一亮,想出了一個對策來,立即道:「張先生,你不肯和我講你的計
劃,而你又要和所有的敵人,同歸於盡,那麼,令尊怎樣才能夠知道你是如此光榮而死的
呢?」
張小龍呆了好一會,道:「我會有辦法的,在我的計劃實施之前,我會將它的內容,簡
略地寫在一張紙上,將紙放在一個空瓶中,浮上海面去,這個空瓶可能在一個海灘上登陸,
那麼,我的行動,便自然也可以為世人所知了。」
我的「妙計」又落了空。到了這時候,我已真正難以再勸得醒張小龍了。而且,根本連
我自己也沒有逃走的把握,就算勸得張小龍肯和我一起走了,那又有甚麼用處呢?所以,我
不再說甚麼,出了張小龍的房間,經過了他的實驗室。剛出實驗室我便不禁一呆。只見兩個
持著我曾經見到過的那種似槍非槍的神秘武器的人,正在等著我,我一出去,他們便以槍口
對準了我,喝道:「走!」
我陡地一呆,道:「這算甚麼,我不再是受托有重要任務的貴賓,而是囚犯了麼?」
那兩個人道:「我們不知道,我們只是奉命,押你去見首領。」
我聳了聳肩,雖然,那兩人離得我如此之近,我要對付他們,絕不是甚麼難事,但是目
前,我卻還沒有這樣的打算。
我被這兩個人押著,向前走去,不一會,來到了一間房間中,我看到了一個我沒有見過
的人,那人在我的眼睛上,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黑布,使我甚麼都看不到。
我的心中,只是在驚疑他們準備對我怎麼樣,而並不害怕。
因為我知道,如果他們要殺我的話,那實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絕不用那麼費周章的。
我被蒙起了雙眼之後,又被人帶著,走出了那間房間,有兩個人,一左一右,扶住了我
的手臂,在向何處走去,我並不知道。
我只是計算著時間,幾乎按著自己的脈搏,數到了七百三十次,也就是說,約莫過了十
五分鐘光景,便停了下來,我聽得一個聲音道:「將他面上的黑布除下來。」
我一聽得那聲音,心中不禁為之一愣。
是那純正的國語,是那熟悉的聲音,我不等身旁的兩人動手,兩臂一振,將兩人推了開
去,一伸手,扯下了蒙在我面上的黑布。
我以為我一定可以看到這個野心集團的首腦了,怎知我料錯了,我仍然對著那一副電腦
傳譯機,也仍然是在我以前到過的那間房間中!
我難以抑制我心中的怒意,大聲道:「這是甚麼意思,將我這樣子帶到這裡來,是甚麼
意思?」
那聲音道:「是懲戒,衛先生,這是最輕的懲戒。」我抗議道:「懲戒我甚麼,是我辦
事不力麼?」那聲音道:「你辦事是否出力,我們不知道,因為你和張小龍之間的談話,我
們無法聽得懂。」
我心中暗暗歡喜,道:「我用的是張小龍故鄉的土語,我相信這樣,更可以打動他的
心。」
那聲音道:「那完全由得你,你和張小龍的談話,我們已全部錄了音,你回到你的房中
之後,我們會開放錄音機給你聽,你要用英文將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翻譯出來,我們不容
許你弄甚麼狡獪,你要知道,要找一個聽得懂你所說的那種方言的人,並不是甚麼困難的
事,你可知道麼?」
我心中又暗暗吃驚,他們要找一個聽得懂四明山區土語的人,當然不是難事,大約至多
只要兩三天,便可以成事了。
而且,即使我照實翻譯了我和張小龍的對話,他們也一定會這樣做的,因為他們實際上
並不相信我。而我卻並不準備照實翻譯,而且準備胡謅一道。
我的胡謅,大約在三天之內,可以不致被揭穿,而張小龍給我離開這裡的限期,也是三
天。
也就是說,三天之內,我再不想辦法離開這裡的話,我將永遠沒有機會離開這裡了。
三天,對於焦急地等待甚麼事情來臨的人,可能是一個十分漫長的時間,但是在如今這
種情形之下,對我來說,三天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促、太短促了。
我心中一面想,一面道:「自然,你不要我翻譯,我也早準備翻譯的了!」那聲音立即
道:「這樣說來,你在和張小龍交談之前,便已經知道我們聽不懂這種語言的了?」
我心中一驚,道:「正如你所說,要找一個聽得懂這種方言的人,不是難事。」那聲音
道:「自然,我們會找的!」
我站了起來,道:「我可以不蒙上黑布,不由人押解,而回到我自己的房中去了麼?」
那聲音道:「可以了!」
那兩個押我前來的大漢,早已離了開去,這是我已經注意到的了。
因為,雖然我在離開這間房間之後,仍然會不可避免地被監視,但是沒有那兩個虎視眈
眈的大漢在旁,我總可以比較自由地觀察我所處的環境,和尋找我逃走的可能性。
所以,我在一聽得那聲音說我不必再由人押解,便可以回到我的房間中時,心中便暗暗
高興。我立即站起來,向門外走去。
我剛一到門旁,便聽得那聲音道:「你在回到你房間的途中,最好不要多事,因為我們
還不希望你成為一撮灰塵!」
我苦笑道:「你以為我能多事甚麼?」
那聲音冷冷地道:「那就在乎你自己了。」
我不再說甚麼,打開了門,走了出去。沒有多久,我便來到了那放射死光的地方,那中
年人持著武器,監視著我,走出了禁區。
我雖然曾兩入禁區,但是這個野心集團的首腦,究竟住在何處,是何等樣人,我卻是一
無所知,因為兩次,我都是對住了電腦傳譯來和他交談的。
出了禁區,我來到了升降機的面前,沒有多久,升降機的門,打了開來。
我忽然想起,這個龐大的建築物的每一個角落,都裝有電視傳真器,可以使得那首腦足
不出戶,便能知道所有的動態,掌握所有的資料。
但是,在這架升降機,卻不一定也裝置有電視傳真器!
因為升降機並不大,四壁十分平滑,其間,絕不能藏下電視傳真器的。我心中不禁怦怦
亂跳起來。因為我的設想,如果屬實的話,那麼,在這個建築物中,這升降機,乃是一個死
角!
(一九八六年加按:升降機中的閉路電視傳真,如今普遍到了甚麼程度,不必細表了。)
固然,在這座龐大的海底建築物中,可能根本不止一架升降機,然而,這架升降機,卻
可以給我利用來做許多事情!
我一面心念急轉,一面跨進了升降機。機內只有我一個人和司機。我打量著那個年老的
司機片刻,然後,以日語說出了我所要到達的層數。
司機回望了我一眼,默默地按著鈕,升降機迅速地下降著。
大約過了不到兩分鐘,那司機忽然道:「你是新來的吧!」他講的自然也是日語,但是
卻帶有濃厚的北海道口音。
我立即也以帶著和他同樣鄉音的聲音道:「是的,從北海道來。」那司機出神地道:
「北海道,北海道,不知怎麼樣了。」我道:「還是那樣,你離開家鄉,已經很久了吧!」
那司機歎了一口氣,道:「我——」
然而,他只講了一個字,電梯便已經停了下來,他也立即住口不言,我更不再問他,便
走了出去,當我跨出升降機之際,我心中高興到了極點!
因為我的料想,已經得到了證實!如果升降機中,是有電視傳真器,或是傳音器的話,
那麼,那老司機是絕不敢和我講話的,這觀乎他在升降機一停之後,便立即住口一事,便可
知道了!
我雖然只有兩三天的時間,來準備我的逃亡,但在這兩三天中,我可以有許多次單獨在
升降機中的機會,我一想到「單獨」,便不期而然地想起了那個年老的升降機司機來。
我本來是急急地向前走著的,但這時候,我一想到那司機,我的心中,突然閃過了一個
十分大膽的計劃,在那一瞬間,我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當然,我只是停了極其短暫的一瞬間,因為我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在忽然之間,我心中有
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剛一坐下,便有人叫門,來人將一具錄音機和一大盤錄音帶交了
給我,我一面放著錄音帶,一面捏造著和原來的談話絲毫無關的話,算是我在翻譯我和張小
龍談話的內容。
但是同時,我心中卻在思索著,我剛才突然所想到的那個大膽的計劃,是否可行。
這個野心集團所掌握的尖端科學,毫無疑問,超乎如今世界的科學水準至少達三十年之
多,但是他們卻還是沒有辦法,窺測一個人的思想,我在想甚麼,他們是不知道的。
我首先想到的,是那個升降機司機的容貌,是最普通的一種,你可能對他凝視大半天,
但是當他離去之後,你還是說不出他面上有任何特徵來。
這正是對我最有利的一點。
我剛才,在跨出升降機之際,突然有了這樣一個大膽的計劃,也正是這一點所啟發的。
因為我自信自己的觀察力,並不亞於任何人。但是,在我跨出升降機,想起那司機的時候,
我卻無法形容出他的樣子來,只可以說他,滿面皺紋而已!而皺紋,則是可以用最簡單的化
裝,加在面上的!
說穿了,也很簡單,我的計劃的第一步,便是將自己化裝為那個升降機司機!
那個司機,每天和這個龐大建築物中的人會面,但是我想,大約沒有甚麼人去注意他的
神態,更沒有甚麼人會去和他交談。每一個人,跨進升降機,總只不過是說出自己所要到的
層數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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