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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科學上的重大發現

  那麼,難道張小龍對他姊姊所說的那一切,都是實在的情形?
  他究竟是發現了一些什麼理論,才能夠令得他有這樣的自信呢?他的失蹤,是不是因為 他在科學上的新發現所引起的呢?
  種種的問題,在我腦中盤縈不去,但是我卻並沒有頭緒。
  我只是想到一點,要知道張小龍新理論的內容,並不是什麼難事,因為,張小龍在學校 中既然曾將他的新理論向教授提出過,那麼,到美國去,向那幾位教授一問,就可以知道了。
  從這一點上著手,或者可以知道張小龍失蹤的內幕?看來,美國之行,是難以避免的了。
  但是,留在這裡,也不是沒有作用的。
  因為就在這間別墅之中,或是在這間別墅的附近,便藏有十分凶頑的敵人——昨晚幾乎 使我死去的敵人!
  我在大廳之中,來回踱了片刻,只見張小娟的面色,已漸漸地緩了過來,我忙著道: 「張小姐,你必須離開這裡,因為這裡對你,太不安全了。」
  張小娟道:「不行,我要照顧那兩個土人。」
  我心中一動,暗忖在於張小龍失蹤之後的三年間,張小娟一直在照顧著這兩個紅種人, 那麼,她是不是已經學會了他們的語言呢?
  張小娟是十分聰明的小姑娘,她不等我發問,已經在我的面上,看出了我的疑問,道: 「那兩個人,是弟弟從南美洲帶回來的,他們原來,生活在洪都拉斯南部的原始森林之中。 是特瓦族人,他們奉信的神是大力神,叫作『特武華』,我也不知道弟弟用了那麼多心血, 將他們帶了來,是為了什麼緣故。」
  我至少又弄明白了一個問題。
  那便是,當我一手將一張椅子,抓成粉碎的時候,那兩個土人曾高叫「特武華」,那原 來就是他們崇拜的神的名字。
  我道:「那麼,你弟弟是如何失蹤的,他們難道一點概念也沒有麼?」
  張小娟道:「沒有,他們的語言十分簡單,語匯也缺乏得很,稍為複雜一些的事情,他 們便不能表達了。」
  我點了點頭。道:「當然,我們不希望能在這兩個土人的身上得到什麼,但是另一件 事,實驗室中的那……一頭黑色的,究竟是什麼動物?」
  那黑色的,我當然知道是一頭美洲豹。
  但是一頭吃草的美洲豹,那卻是不可能想像的事!
  張小娟道:「那是一頭美洲豹,也是我弟弟實驗室中最主要的東西。」我立即問道: 「為什麼?」張小娟卻攤了攤手,道:「我也不知道。」
  我道:「好了,你所謂照顧那兩個土人。無非是當那兩個特瓦族人,想出來實驗室的時 候,你便為他們開門而已,這些事,由我來做。」
  張小娟睜大了眼睛,道:「你準備留在這裡?」
  我點頭道:「不錯,如果在這裡,我得不到結果的話,我還準備遠渡重洋。到你弟弟就 讀的大學去,查探其中究竟呢。」
  張小娟望了我半晌,道:「你為什麼……肯那樣地出力?」我一笑,道:「我在覬覦你 父親的錢!」
  張小娟面色一變,她以為我是在諷刺她了,因此我連忙道:「你別誤會,令尊的錢實在 太多了,我希望如果我能將人找回來,他便能將他龐大的財產,撥出一部份來,做些好事。」
  張小娟點了點頭,道:「那麼,你一個人在這裡,不危險麼?」
  我道:「不危險,你放心好了。」
  事實上,我也的確不是空口慰藉張小娟,我在將整件事,仔細地想了一想之後,已經覺 得,三年來,敵人可能一直在這所別墅的附近窺伺著,當然他們是必有所圖的。
  而如今,只怕他們已遠走高飛了。那是因為他們所追求的東西,可能已經得到了,那東 西,十之八九,便是我失去的那疊文件。
  科學上的鉅大發明,往往是導致國際上間諜戰的主因,我參預了這件事,莫非已經捲入 了這樣一種可怕鬥爭的漩渦中了麼?
  我寧願不是!因為最不道義、最滅絕人性的鬥爭,便是國際間諜鬥爭!
  張小娟道:「那麼,我回市區去了。」
  我道:「自然。越快越好,而且沒有事情,最好不要再來。」張小娟向門外走去,頻頻 回頭,向我望來,我目送她上車而去之後,便走到了張海龍的書房中,在他的大辦公椅上, 半躺半坐地休息著。
  我人雖然坐著不動,但是我腦中卻是殫智竭力地在思索著。思索的,當然是這件撲朔迷 離的事情的來龍和去脈。
  然而,我只能得出如下的概念:
  張小龍在科學上,有了重大的發現,而他的理論,在世人的眼中,是狂妄的。他花費了 巨額的金錢,去實踐他的理論,但結果,他卻失蹤了。
  他失蹤了雖有三年之久,但可能一直平安無事,直到最近,才有了變化。
  我所能得出的概念,就是這一點。至於張小龍的新理論是什麼,他再什麼會失蹤,導致 他失蹤的是一些什麼人,我卻一點不知道。
  至於昨天晚上,我們看到的那神奇的「妖火」,那些我以為是含有劇毒的尖刺,突然熄 滅的電燈,等等怪事,我更是無法解釋。
  我發現我自己,猶如進入了一間蒸氣室中一樣,四周圍全是蒸氣,令得你雙目失去了作 用,而當你張開雙臂摸索之際,你也是什麼都難以發現!
  我想到了午夜,開始有了睡意。
  正當我準備離開這間寬大的書房之際,突然,桌上的一個電鈴,響了起來。
  那電鈴的響聲,雖然並不算十分高,但是在這樣沉寂的黑夜中,卻也可以將入嚇上一 跳,我在剎那之間,幾乎記不起發生了什麼。
  然而,當鈴聲第二響時,我便記起,那是這兩個特瓦族人發來的信號,他們要求離開實 驗室!我一手抓起桌上的鎖匙,一躍而起,便向門外奔去。
  然而,我才一奔出書房門口,便聽得在後園,實驗室的那面,傳來了一聲慘叫,緊接 著,便是兩下十分憤怒的怪叫聲。
  我立即意識到事情的不平凡,我幾乎是從二樓,一躍而下,又幾乎是撞出了後門。
  然而,當我來到後園,向前一看時,只見實驗室的大門,已經被打開了,在裝著鎖的地 方,已遭到了破壞,而在地上,一個人正在打滾,他一面打滾,一面發出極其痛苦的呻吟聲 來!
  他的呻吟聲越來越低微,而打滾的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
  我雖然未曾看到那人的臉面,但是我下意識地感到,這人已快要死了。
  我一個箭步,向那人躍了過去。
  也就在我剛趕到了那人身旁的時候,我聽得遠遠地傳來豹吼之聲。
  我連忙循聲極目望去,在黑暗之中,依稀可以看到,在四十碼開外,兩條矮小的人影, 和一頭黑豹的身影,向前迅速掠出,一閃不見。我看到的影子,是如此地模糊,而又消失得 如此快疾,因此使我疑心,那是不是我聽到了豹吼之後所產生的幻覺!
  我呆了片刻,再俯身來看我腳下的那個人。
  我立即看出這是一個白種人,他留著金黃色的虯髯,身形十分高大,他的藍色的眼珠, 正睜得老大,帶著極其恐怖的神色望著我,而口中發出「荷荷」的聲音,口角已有涎沫流出。
  我連忙道:「你是什麼人快說?快說!」
  我用的是英語,但那人卻以西班牙文呻吟道:「醫生……快叫……醫生……」
  我一俯身,想將他扶了起來,但是他卻又以英語大叫道:「別碰我!」同時,身子向 外,滾了開去。
  我發現這人的神智,已陷入半昏迷的狀態之中。西班牙語可能是他原來常用的語言,那 也是說,他可能來自南美洲,所以,他剛才在一見到身旁有人時,才會這樣地叫嚷,但是他 卻又立即發現我是陌生人,所以又以英語呼喝,叫我不要理他。
  我向前跳出了一步,只見他面上的肌肉,更因為痛苦而扭曲起來。
  我心知這人的性命,危在頃刻,即使立即有醫生來到,也難以挽救他的性命,在這樣的 情形下,我準備使用中國的「穴道刺激法」,使他的神智清醒些,能夠道出他的遭遇。
  然而,我才一俯身,還未能出手之際,只聽得那人一聲狂叫,聲音恐怖而淒厲,然後, 身子猛地一挺,便已然僵直不動!
  我俯身看去,只見他的眼珠,幾乎突出眼眶,嘴唇上全是血跡,可知他死前的痛苦,是 如何地劇烈。我心中暗歎了一口氣,這個白種人,突然在這裡出現,而且,顯然,實驗室的 門,是由他破壞的,那麼,他和這件事情,多少有點關係,也應該是茫無頭緒中的唯一線索。
  然而,他卻死了,唯一的線索也斷了。
  我向他的屍體,看了一會,在那片刻間,我已經想好了對策,我不能任這具屍體,躺在 這裡,我必須將他移開去。
  因為,任由屍體在這裡的話,我其勢不能報告警方,而一報告了警方,不但張海龍對我 的委託,我不能成事,而且我還會惹上極大的麻煩,對於我以後的工作,也會有極大的妨礙!
  我首先走進了實驗室,仔細看了一看,只見實驗室中,所有被乾制了的貓、狗、雞等都 已經不見了,那兩個特瓦族人,和那頭黑豹,當然也已不在。
  除此以外,卻並沒有什麼變化。
  我猜想那白種人,是死在那兩個特瓦族人之手的,可能那兩個特瓦族人,攜帶了一切, 準備離去,他們按了鈴,在門口等著,那白種人大約早已在從事他破壞門鎖的工作了,事有 湊巧,白種人一進門,特瓦土人便衝了出來,土人立即喪開襲擊,那白種人自然難以倖免!
  我出了實驗室。俯身在那白種人的屍身之旁,在他的衣袋中摸索著,不到五分鐘,我便 得到了以下的幾件東西:一個鱷魚皮包,一本記事本,一串鑰匙,一把搖鑽和一把老虎鉗。 後兩樣,顯然是那人用來破壞實驗室的門鎖之用的,所以我順手將之棄去。而將皮包,記事 本、鑰匙放入了衣袋。
  出乎我意料之外,這白種人身上,居然沒有武器。而更令我驚訝的,是我根本沒有在他 的身上,發現任何足以致命的傷痕!
  那白種人,體重至少在九十公斤上下,要令得他那樣的壯漢斃命,實在不是容易的事 情,但是他如今,卻毫無傷痕地倒斃在地了!
  我提起了他的屍體,向外走去,一直走出了老遠,才將他拋在路旁,然後,在回路上, 我小心消滅著我的足印,回到了別墅之後,我又將實驗室的門虛掩了,又回到了張海龍的書 房中。
  我打開了皮包,裡面有幾十元美金,還有一片白紙,那片白紙,一看便知道,是從一張 報紙的邊上撕下來的,上面用中英文寫著一個地址,和一個人名,乃是:「頓士潑道六十九 號五樓,楊天復」。英文名字則是羅勃楊。
  我並不知道楊天復或羅勃楊是怎麼人。但是我卻非常高興,因為,這個地址和這個姓 名,在眼前來說,可能不能給我什麼,但或則在我的努力之下,可以憑此而揭開事實的真相!
  我小心地收起了這張草草寫就的字條,又打開了記事本,記事本的絕大部份,都是空 白,只有兩頁上面有著文字,一頁上寫的是兩個電話號碼——那兩個電話號碼,後來我一出 市區,便曾經去打聽過,原來是兩個色情場所的電話。
  而在另一頁上,則密密麻麻地寫著許多西班牙文,我要用放大鏡,才能看得清楚,只見 上面寫的是:「羅勃,聽說他們已經得到了一切,那不可能,我決定放棄了,你一切要小 心,如果有意外,你絕不可以出聲,絕不可以!絕不可以!」
  這是一封在十分草率的情形之下所寫成的信,而這一頁,也被撕下了一半,不知道是什 麼原因,這封信竟沒有被送出去。
  而我也可以猜得到,應該接受那封信的「羅勃」,一定是頓士潑道六十九號五樓的那位 羅勃楊先生!
  我不但是高興,而且十分滿意了!
  我準備明天,便出市區去,頓士潑道六十九樓五樓,我要到那個地方去找那個羅勃楊。
  我決定先找那個羅勃楊,然後逐漸剝開這件神秘事情的真相。我又擬了一個電報,給我 遠在美國的表妹紅紅,電文是:「請至密西西比州立大學,查問一個叫張小龍的中國學生, 在畢業論文中,曾提出什麼大膽的新理論,速覆。」
  我知道紅紅一定喜歡這個差事的。
  將電文和記事本、鑰匙等全部放好之後,我便在那張可以斜臥的椅子上,躺了下來,我 對於今晚的收穫,已感到十分滿意,因此我竟沒有想到追尋那兩個特瓦族人的下落。
  我在椅上躺上了沒有多久,已經是陽光滿室了,我不知是誰在打門,先從窗口,向下望 去,只見是兩個警察,和兩條警犬!
  我心中吃了一驚,因為我昨晚,雖然曾小心地消滅了足跡,但是我卻沒有法子消滅氣 味,不令警犬追蹤到這裡來。
  我在窗口中,大聲地道:「請你們等一等!」
  那兩個警官抬起頭來,十分有禮貌地道:「一早就來麻煩你,十分不好意思。」
  我趁機道:「我生性十分怕狗,你們不能將兩頭警犬拉開些?」
  一個警官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我要他們將警犬牽開,當然是有原因的。警官會來到這裡,那自然是因為在發現了那人 的屍體之後,由警犬帶領而來的,而我的氣味,警犬一定也保有印象,如果警犬接近了我, 那一定會狂吠起來,令得警官,大大地生疑的!
  我看到其中一位警官,將犬拉開,我才下樓開了門,一開門,我就道:「張先生不在, 我是他的朋友,公司的董事長,姓衛,你們找他有什麼事?」
  我一面說,一面遞過了我的名片。
  那位警官向我的名片望了一眼,道:「沒有什麼,我們在離此不遠的路邊,發現了一具 屍體,而警犬在嗅了屍體之後,便一直帶我們來到這裡……」
  我「啊」地一聲,道:「昨天晚上,我像是聽到屋後有聲音,但因為我只是一個人,所 以不敢出去看,死的是什麼人,是小偷麼?」
  那警官道:「死者的身份,我們還不知道,可能他在死前,曾到過這裡,如果你發現有 生人來過的跡象,請隨時與我們聯絡。」
  我忙道:「好!好!」
  那警官顯然因為張海龍的關係,所以對我也十分客氣,在講不了幾句話之後,就起身告 辭,我送他到了門口,他回過身來,道:「衛先生,你一個人在這裡,出入要當心一點才 好,根據鄉民的報告,昨天晚上,有虎吼聲,可能山林之間,藏有猛獸!」
  我自然知道,那所謂「虎吼之聲」,就是那頭美洲黑狗所發出來的。
  我當時只是順口答應,那警官離去之後,我也迅速地離開了這間別墅。
  我來的時候,是張海龍送我來的,所以當我離去之際,我只好步行到公車站。
  好不容易到了家中,老蔡一開門,劈頭便道:「白姑娘等了你一夜,你上哪裡去了?」
  我道:「白姑娘呢?」老蔡道:「她走了,她有一封信留給你。」
  我接過老蔡遞給我,白素所寫留交給我的信,打了開來,只見上面寥寥幾行,道: 「理,我與爹忽有歐洲之行,詳情歸後再談,多則半年,少則三月,莫念。」
  白素的信令我感到十分意外。
  因為,我和她約好,共渡歲晚的。如今不過年初二,她和她的父親,卻忽然有歐洲之行 了,白老大和白素,都不是臨事倉猝,毫無計劃的人,他們忽然到歐州去,顯然有著重大的 原因。
  但是老蔡卻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去,而我實在也不能去化費心思推究這件事,因為我本 身,已經被那件奇怪的事纏住了,實無餘力再去理會別的事情了。
  當下,我順手將白素留給我的信放在書桌上,將十來枚細刺,小心地放在一個牛皮紙信 封之中,令老蔡送到一家我熟悉的化驗室中去化驗,跟著去拍發給紅紅的電報。然後,我和 一位朋友通電話,那位朋友是一家高等學府的生物系講師,我向他打聽,這兩年來,可有什 麼特異的生物學上的發現。結果,我卻並沒有得到什麼新的線索。
  我又和一個傑出的私家偵探朋友黃彼得通了電話,委託他調查在三年之前,當張小龍還 沒有失蹤的時候,他所支出的巨額金錢,是用在什麼地方的。
  這當然是一件極其困難的工作,但是黃彼得卻十分有信心,說是在五天之內,就可以給 我回音。
  我聽了黃彼得肯定的答覆之後,心情才略為舒暢了些。因為在明白了張小龍的那麼多錢 是花在什麼地方的之後,那麼對他在從事的研究工作,究竟是什麼性質,多少可以有些盲目 了!
  我信得過黃彼得,因此我將事情的經過,全和黃彼得說了,他表示可以全力助我,所以 我心中,對於弄清事實真相這一點,又增加了不少信心。
  我在洗了一個熱水浴後,又睡了一覺,在傍晚時分醒來,我精神一振,下一步,自然是 到頓士潑道,去見一見那位有地址姓名,留在那神秘死去的白種人身上的那位先生。
  我穿好了衣服,走出臥室,只見老蔡站在門口,面上的神色,十分難看。
  我並沒有十分注意他面上那種尷尬的神情,只是隨口問道:「電報發出去了麼?」
  老蔡連忙道:「已發出去了。」
  我又問道:「化驗室呢,他們說什麼時候可以給我回音?」老蔡口唇顫動道:「理哥 兒,我……當真是老糊塗了……」
  我不禁一愣,道:「什麼意思?」
  老蔡面孔漲得通紅,道:「我出門後不久,轉過街角,見到有兩個外國人在打架,我… …去湊熱鬧看……只看了一會,你給我的那個信封,便被人偷去了!」
  我心中猛地一凜,道:「你說什麼,那放著十來枚尖刺的信封,給人偷去了?」
  老蔡的面色,更是十分內疚,道:「是……我連覺也沒有覺到,到了化驗室門前,一摸 口袋,已經沒有了,我立刻回來,你睡著了,我不敢打擾你,一直在門口等著,我想,總是 在看熱鬧的時候被人偷去的。」
  老蔡的確是上了年紀了,上了年紀的人,都有他們的通病,那就是敘述起一件事來,次 序顛倒,要你用許多心思,才能聽得明白。
  我那時,根本來不及責怪老蔡,因為那十幾枚細刺的失竊,絕不是一件平常的事。
  如果,竊去那十幾枚細刺的,是我還未曾與之正面相對,但已吃了他們幾次大虧的敵 人,那就證明敵人的手段,十分高強。
  但如果那十來枚尖刺,是被一個普通小偷偷去的話,那麼這個小偷,可能因此喪生!因 為我堅信,在尖刺上,會有劇毒!
  我立即又道:「你身邊還少了什麼?」
  老禁道:「沒有,我身邊有兩百多元錢,卻是一個子兒不少!」
  我點了點頭,道:「行了,你不必大驚小怪,那些尖刺沒有多大用處。」老蔡如釋重 負,道:「原來沒有多大用處,倒叫我嚇了半天!」
  我心中不禁苦笑,暗忖你老蔡知道什麼?那些毒刺,可能便是一個極重要的關鍵,因為 我那個主持化驗室的朋友,是專攻毒物學的,他對於各地蠻荒民族的毒藥,尤有極深的研究。
  如果那十幾枚毒刺,可以送達他手中的話,那麼他一定可以鑒別出這些毒刺,是來自什 麼地方,那時弄明事情的真相,也是大有幫助!
  但如今,什麼都不必說了,毒刺已被敵人,偷了回去,我心中在佩服敵人手段高強,料 事如神,下手快捷之餘,心中也十分不服氣,再和敵人一爭高下之心,更是強烈了許多。
  我一面想著,一面踱到了客廳中。
  老蔡既然一轉過街角,就遇到了外國人打架,他在看熱鬧中,失去了那牛皮紙信封,由 此可以想見,敵人方面,一定已經跟蹤到我的家中,在暗中監視我了。
  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如果就這樣出去的話,那實在是十分不合算的事。
  我想了片刻,回到了書房中,打開了一個十分精緻的皮箱,皮箱中,放著十二張尼龍纖 維精製的面具。那些皮具薄得如同蟬翼一樣,罩在人的面上,簡直一點也看不出來,但是面 具的顏色和原來的膚色相混,卻可以形成截然不同的膚色,有一張面具是化裝醉漢用,甚至 連眼珠的顏色,也可以變換。
  這十二張面具,即使拋開它們的實用價值不談,也是手工藝品之中的絕頂精品。
  這時,我揀了一張五十以上,有著一個酒槽鼻子的面具,罩在面上,對著鏡子一看,幾 乎連我自己也難以認得出自己來。
  我又換過了一套殘舊的西裝,然後,從後門走了出去。
  當然,我的步法,也顯得十分不俐落,十足像一個為生活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的中年 人。
  我慢慢地轉到了我家的門前,有幾個孩子,在放爆竹,而有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外國人, 正在十分有興趣地望著這些孩子
  對於白種人,我這時變得十分敏感。因為,死在張海龍別墅中的是白種人,老蔡在失竊 之餘,也曾遇到白種人在打架。
  所以,我立即對那個白種人予以注意。
  只見那人掛著攝影機,看來像是遊客,他不斷地照著相,拍攝著兒童放爆竹時的神態, 那些兒童,則不停地笑著。
  看來,似乎一點異狀也沒有,十足是新年的歡樂氣氛,但是,我看了不入之後,卻立即 看出了破綻,因為,那白種人,在每拍下三張相片之後,總要舉起照相機,向我的住宅,拍 上一張相片。
  他相機的鏡頭,正對著我所住的洋台,當然,他是另有用意的。
  我雖休看出了破綻,但是我卻不動聲色。而且,我心中也已決定,不妨等一會再到頓士 潑道去,如今,不如先注意那白種人的行動,來得有用些。
  沒有多久,天色黑了下來,那白種人也收起了他的相機,又向我的住所看了兩眼,便向 外走去,我木來一直靠著牆角站著,一見那白種人離開,我方即跟在後面。
  怎知道那白種人,十分機警,我才跟出了一條街,離得他也很遠,卻已被他發覺了,他 在一個窗櫥之前,停了片刻之後,突然轉過身,向我走了過來。
  他這種行動,倒也令得我在片刻之間,不知所措。
  他逕自來到了我的面前,惡狠狠地瞪著我,喝道:「你想幹什麼?」
  我只得道:「我……不想什麼。」
  他又狠狠地道:「你在跟著我,不是麼?」
  我正在窘於應付之際,忽然看到前面,有兩個外國遊客,和一個與我差不多模樣的中國 人,走了過來,他們一面走,那中國人不斷地在指點著商店的櫥窗。我靈機一動,忙道: 「是,我是在跟蹤著你。」
  那白種人面上,露出一種十分陰森的笑容,道:「是為了什麼/」
  我裝著恭謹的神態,道:「我想為閣下介紹一些富有東方藝術的商品!」
  我相信我當時的「表演」,一定使得我十足像是一個帶街。
  所以,對方面上的神情,立即鬆弛了許多的喝道:「滾開!」
  我真想上去給他一巴掌,但是我還是答應了一聲,向後退了開去。我退開了十來步,轉 過頭去看時,那白種人已經轉過街角去了。
  我呆呆地站了片刻,心中暗自叫苦。因為那人,如果是我的敵人的話,那麼,他的確是 太警覺了,我自信我跟蹤的本領,絕不拙劣,但是如此容易被他發覺,卻也出乎我的意料之 外。
  我自然不甘心就此失去了那人的蹤跡,連忙快步趕了過去。
  然而,當我轉過了街角之際,華燈初上,人來人往,那裡還有那人的影子,我大失所 望,心中暗忖,既然出來了,那就不如就此上頓士潑道去走一遭。
  我打定了注意,便向一個車站走去,然而,正當我在排隊之際,卻聽到了一陣喧嚷之聲 在不遠處傳了過來。
  像任何城市一樣,立即有一大團人,圍住了看熱鬧,我自然不可能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事,但是,我卻聽得了一陣粗魯的咒罵聲,在人圈中傳了出來,那一陣咒罵,是以西班牙文 發出的,罵的語句粗魯。我對於罵人沒有興趣,但是那聲音我卻十分有興趣。
  因為,那正是我剛才跟蹤不果的那個白種人!
  接著我又聽得他用英語,以憤怒的聲音道:「你必須把它找回來,一定要找回來!」
  我這時,也開始向人圈中擠了過去,到了人圈之旁,跳起腳來。
  只見那人手上,揮動著一條狹長的皮帶,那條皮帶,是懸掛攝影機用的。但是在皮帶的 盡頭,卻並沒有攝影機!而有兩個警察,站在他的面前。
  我一見這情形,立即明白了所發生的事情!
  那一定是這個人,在熙攘的人群中,失去了他的攝影機!而我在一明白這件事之後,心 中不禁大喜,我立即退出了人圈,向前急急地行走著。
  這一區,離我的家,並不太遠,而在這一區活躍的扒手小偷,阿飛流氓,我幾乎全都認 識的。我更知道這一區的扒手集中處,如今,我正是向那處而去!
  我轉入了一條十分污穢的街道,在一幢舊樓的門口,略停了一停,然後,向並沒有樓梯 燈,黑暗無比的木樓梯上走去。
  那樓梯才一踏了上去,便發出「咯吱」、「咯吱」的怪叫聲。而身臨其境,也根本不信 這會是在這個高度文明的都市中應有的地方。
  我才踏上了三節,便聽得上面,突然傳來了陰陽怪氣的一聲,道:「什麼人?找什麼 人?」
  那一問,突如其來,若是膽小的人,真會嚇上一大跳,說不定立即嚇得從陡直的樓梯之 上,滾了下去!我自然不會怕,因為那陰陽怪氣的聲音,我並不是第一次聽到的,我忙道: 「是阿曉麼?我是衛斯理?」
  阿曉是一個吸毒者,他在這個賊窩中,司守望之責,木梯一響,他便發問,不要說他的 聲音駭人,如果有電筒照到他那一副尊容的話,那更可以令人退避三舍,他的面容,十足十 是武俠小說中的「老魔」、「老怪」一類……
  我的話一出口,他立即道:「衛先生,久違了,久違了!」
  阿曉原來據說是知識份子,所以出言十分文雅,我一面向上走去,在經過他身邊的時 候,順手塞了一張十元紙幣,在他手中,道:「施興在麼?」
  阿曉一把抓緊了鈔票,講話也有神了許多,道:「在!在!」
  我又跳上了兩級木梯,來到了一扇門前。
  只聽得裡面傳出了一陣女子的縱笑聲,道:「我只不過扭了幾下,那洋鬼子就眼發光 了!」另一個男子聲音道:「這時候,只怕將他的褲子剝了下來,他也不知道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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