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四個人一起轉過身去。
可是,我的話已經說得太遲了,當我們一起轉過身去看火堆時,文件櫥已經只剩下一小
半,櫥中的紙張,也早已變成了灰!
我苦笑看,搔了搔頭,道:「博士,你可知道,探險地圖上的金色,表示甚麼?」
樂生博士搖頭道:「不知道,地圖上,根本就不應該出現金色的!」
阮耀道:「或許是一個金礦!」「唐月海道:「或者,那地方,遍地都是純金!」
我聳了聳肩:「你們都不是沒飯吃的人,怎麼那樣財迷心竅?」
樂生博士皺著眉:「是啊,探險地圖上的金色,代表甚麼呢?」
這時,火頭已漸漸弱了下來。那天的天氣,本來就很冷,長期站在火堆邊,自然不覺得
冷,但這時天黑了,人弱了,我們都感到了寒冷。
那幅地圖在我的手上,我望看越來越弱的火頭,和那一大堆灰燼,道:「羅洛臨死的時
候,要我們將他屋子中的一切全燒掉,是不是?」
樂生博士點頭道:「是,所以這幅地圖也要燒去年」我在他說那半句話之際,以最快的
手法,將地圖摺了起來,放進了口袋之中,樂生博士睜大了眼,望看我,充滿了驚訝的神色
,我則盡量裝出一副泰然自若神情,道:「我們都答應了他的要求,可是他並沒有要求我們
在一天之內,將他所有的東西,全部燒掉,我保證這幅地圖,一定會變為灰燼,在若干時日
之後!」
阮耀對一切事情,都看得並不認真,所以,在三個人之中,他最先接受我的狡辯,他「
哈」地一聲:「你是一個滑頭,和你做朋友,以後要千萬小心才好!」
我向其餘兩個人望去,榮生博士皺著眉,唐月海道:「你要那幅地圖作甚麼?」
我搖看頭:「不作甚麼,我只不過想弄清楚,那是甚麼地方的地圖。」
樂生博士道:「你無法弄清楚那是甚麼地方的地圖,這上面一個字也沒有,而世界是那
麼大。」
我道:「我有辦法的。」
唐月海和樂生博士兩人,也沒有再說甚麼,這幅地圖,暫時,就算我的了。
老實說,在事後,我回想起來,也有點不明白自己何以要將這幅地圖留了下。
我曾仔細地想過,但是想來想去,唯一的原因,就是一股衝動。我喜歡解難題,越是難
以弄明白的事,我就越喜歡研究。在那幅地圖上,一個字也沒有、要弄清楚那是甚麼地方的
詳細地圖,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就引起了我的興趣。
而如果在那幅地圖上,像普通的地圖一樣,每一個山頭,每一條河流,都注有詳細的地
名,使人一看就知道那是甚麼地方的話,那麼,就算地圖上有看一塊奇異的金色,也不致於
引起我的興趣。
如果情形是那樣的話,那麼,這幅地圖,可能早已被我拋進了火中,那麼,以後,也不
會生出那麼多事來了。
當天,我們在將灰燼徹底淋熄之後,將羅洛的屋子上了鎖,然後離開,在阮耀的家中。
又敘了一會,他們三人。因為同意了我收起了那幅地圖,好像都有一種犯罪的感覺,是以他
們竭力避免提及那幅地圖。
而我本來是最多話的,這時因為在想,用甚麼方法,才能找出那地方是在地球的哪一個
角落,所以也很少講話。不入,我們就散了。
在歸家途中,我已經想到了辦法。
第二天,我先將那幅地圖拍了照,然後,翻印在透明的膠片上,大大小小,印成了十幾
張,每張的比例都不同。這化了我一整天的時間,我所得到的,是許多張透明的地圖縮影。
然後,我又找來了許多冊詳盡的各國地圖,有了這些地圖,再有了那些印在透明膠片上的地
圖縮影,我要找出那地圖究竟繪的是甚麼地方,就不過是一件麻煩的事,而不是一件困難的
事了。
因為那地圖上,雖然沒有字,但是山川河流,卻是十分詳盡的,我只要揀到和地圖同樣
大小比例的膠片,將膠片放在地圖上移動看,一找到曲線吻合的一幅地圖,就可以知道羅洛
繪的是甚麼地方了。
我於是開始工作,雖然,我對有幾個國家的地形,極其熟悉,明知不會是那地方,但是
為了萬一起見,我還是一律將比例尺相同的膠片,在那些地方的地圖上,移動看、比對看。
這些工作,化了我五天時間。
如果說化了五天時間,而有了結果的話,那我也決不會在五天之後,叫苦連天了!
足足五天,伏在桌子,將膠片在地圖上移動看,想找出相同的曲線來,這實在是件很乏
味的事情,更何況五天之後,我對完了全世界的地圖,竟然仍找不到那個地方!
我弄來的各國詳細地圖,足有七八十本,這些地圖,堆在地上,堆起來比我還高全世界
所有的地方全在了,連南太平洋諸小島,我也有許多的地圖可以對照,卻可是我找不到羅洛
所繪的那幅地圖是甚麼地方!
在我對完了所有的地圖之後半小時,那已是我得到羅洛那幅地圖之後,第六天的晚上了
,我打電話給樂生博士:「博士,我找不到那地方,你還記得羅洛的那幅地圖?我找不出他
繪的是何處。」
樂生博士道:「我早已說過了,你沒有法子知道那是甚麼地方的。」
我有點不服氣:「或許你想不到我用的是甚麼方法,等我告訴你!」
我將我用的方法,在電話中,詳細地告訴了樂生博士,他果了好一會,才道:「你的辦
法很聰明,照說,用你的法子,應該可以找得出那是甚麼地方的,除非,你用來作對照的地
圖,漏了甚麼地方。」
我肯定地道:「不,全世界每一個角落的地田,我全弄來了!」
樂生博士提高了聲音:「那是不可能的,除非那地方,不在地球上!」
我苦笑了起來:「別對我說這地圖不是地球上的地方,對於地球之外的另外星球,我也
厭煩了,我想,可能是我找來的地固不夠詳盡。」
樂生博士道:「是很容易補救的,我可以替你和地理博物院接頭,他們藏有全世界最詳
盡的地圖,你可以借他們的地方工作。」
我歎了一口氣:「好的,我再去試試。」
第二天,我先和樂生博士會了面,然後,拿了他的介紹信,去見地理博物院的負責人。
等到我走進了博物院收藏世界各地詳盡地圖的專室,我才知道,我借來的那七八十本地圖,
實在算不了甚麼。
博物院中的地圖是如此之多,如此之詳細,舉一個例來說,中國地固,就詳細到「縣圖
」,就是每一個縣,都有單獨的、普通掛圖大小的地圖!試想想,中國有三千多縣,單是中
國地圖部分,已經有近四干幅地圖之多了。如果我不是一個一開始就一定要有結果,否則決
不肯住手的人,一定會縮手了。
我在地理博物館的地圖收藏室中,工作了足足一個月,為了適應各種地圖不同的比例尺
,我又添印了許多透明的膠片。
在這一個月之中,博物院方面,還派了兩個職員,來協助我工作。
我昏天黑地地工作了足足一個月,如果有結果的話,那也算了。
一個月之後,博物院中所有的地圖,都對照完了,可是一樣沒有結果。
我長歎看,在昏暗、寒冷的天色中,走出博物院的門口,走下石階之際,我發出了一下
使我身旁十步遠近的人,都轉過頭來望我的長歎聲。
那一天晚上,在阮耀的家裡,我們四個人又作了一次敘會。
阮耀的家,佔地足有二十英畝,他家的大客廳,自然也大得出奇。我們都不到那個大客
廳,通常都在較小的起居室中生活。
天很冷,起居室中生看壁爐,我們喝看香醇的酒,儘管外面寒風呼號,室內卻是溫暖如
春。
我們先談了一些別的,然後,我將羅洛的那幅地圖,取了出來,將之完全攤開,我道:
「各位,我承認失敗,我想,世界上,只有羅洛一個人知道他繪的是甚麼地方,而他已經死
了!」
阮耀瞪看眼望走了我,我是很少承認失敗的,是以他感到奇怪。
可是怕一開口,我才知道我會錯意了!
他望了我好一會,才道:「衛斯理,是不是你已經找到了那是甚麼地方,也知道那一塊
金色是甚麼意思,卻不肯說給我們聽?」
當阮耀那樣說的時候,唐月海和樂生博士兩個人,居然也同樣用疑惑的眼光望看我!
我感到生氣,想要大聲分辨,但是在一轉念間,我卻想到,這實在是一件滑稽的事,我
只是聳著背:「不,我說的是實話。」
他們三個人都沒有搭腔,我又自嘲似地道:「那或許是我用狡辯違背了對羅洛的允諾,
所以報應到了,連幾個最好的朋友都不相信我了!」
阮耀倒最先笑了起來:「算了!」
我道:「當然只好算了,不管羅洛晝的是甚麼地方,也不管他畫這地圖的目的是甚麼,
我都不會再理這件事了,將它燒了吧!」
我一面說,一面將那幅地圖,揚向壁爐。
那幅地圖,落在燃燒看的爐火之上,幾乎是立即看火燃燒了起來。
而也在那一剎間,我們四個人,不約而同,一起叫了起來!
我們全都看到,在整幅地圖,被火烘到焦黃,起火之前,不到十分之一秒鐘的時間內,
在地圖的中間,出現了一行字,那一行字是:「比例尺:一比四零零」。
一比四百:那行字,是用隱形墨水為的,就是那種最普通的,一經火烘就會現出字跡來
的隱形墨水!
而羅洛在那幅地圖上明寫著的比例,則是一比四萬,差了一百倍之多!
那相差得實在太遠了,一比四百的地圖,和一比四萬的地圖,相差實在太遠了,後者的
一片藍色,就算不是海,也一定是個大湖泊,但是在前者,那可能只是一個小小的池塘!
我的反應最快,我立時撲向前,伸手去抓那幅地固,但是,還是慢了一步,就在那一行
用隱形墨水為的字現出來之後的一剎間,整張地圖,已經化為灰燼,我甚麼也沒有抓到。
阮耀立時叫了起來,道:「原來羅洛玩了花樣!」
唐月海驚叫道:「地圖已經燒掉了!」
榮生博士站了起來:「衛斯理,你已經拍了照,而且那些膠片也全在,是不是?」
我在壁爐前,轉過身來,樂生博士說得對,那幅地圖是不是燒掉了,完全無關緊要的,
我有看許多副本。
而從他們三個人的神情看來,他們三人對於這張地圖,興趣也十分之濃厚。
我吸了一口氣:「我們已經知道以前為甚麼找不到那地方了,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
樂生博士道:「那太簡單了,你將比例弄錯了一百倍,現在,只要將你那些透明膠片,
縮小一百倍,冉在全世界所有的地圖上,詳細對照,就一定可以將地圖上的地方找出來了。
」
我苦笑了一下:「那得花多少時間?」
阮耀忽然道:「我看,這件事,由我們四個人輪流主持,同時,請上十個助手,這是一
件很簡單的工作,只要稍對地圖有點知識的人就可以做,那麼,就可以將時間縮短了!」
阮耀一面說,唐月海和樂生博士兩人,就不住點頭。
我望看他們:「奇怪得很,何以你們忽然對這幅地圖,感到興趣了?」
唐月海笑道:「地圖已經燒掉了,我們算是已照看羅洛的近言去做,不必再心中感到欠
他甚麼了!」
榮生博士想了一想:「羅洛從來也不是弄甚麼狡拾的人,可是在這幅地圖上,他不但不
寫一個字,而且,還用了隱形墨水,那和他一向的行事作風,大不相同,照,和印型的膠片
,全部要了去。我沒有問他。他也沒有告訴我,只是充滿神秘地對我不斷她笑看。我也科他
們想不出甚麼更好的辦法來的,他們無非是在走我的老路。而當我一知道羅洛的地圖比例,
是一比四百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辦法,是行不通的了,因為羅洛整幅地圖,不過兩 長,
一 多寬。那也就是說,整幅地圖,所顯示的土地,不過八百 長,六百 寬,只是五萬平
方 左右的地方。阮耀家裡的花園,就超過五萬平方 許多許多,試問,在那一份地圖上,
可以找到阮耀的住宅?但是他們三個人,顯然都對地圖上的那一小塊金色,表示了異乎尋常
的興趣,或許他們懷看某一種他們並沒有說出來的特殊希望。但不管他們如何想,他們一定
會失望!我那樣不理他們,在事後想來,實在是一件很殘酷的事,因為他們三個人,輪流每
人擔任一天主持,真的雇了十個助手,每天不停地工作看,足足叉工作了兩個月。那時侯,
天氣早就暖了,我已經開始游泳,那一天,我興盡回來,正是黃昏分,一進門,就看至唐月
海、榮生博士、阮耀三人,坐在我的家中。我已經有兩個月末和他門見面了,這時,一見他
們,用「面無人色」來形容他他門三固人的面色,都蒼白得出奇,一看到我,又一起搖頭歎
息。」
我忙道:「除了外門的努力沒有結果外,還有甚麼更壤的消息?」
阮耀忙道:「難道還能有甚麼更壞的消息麼?」
我笑看,輪流拍看他門的肩頭,我們畢竟是老朋友了,看到他們這種樣子,我心中也不
禁很難過:「算了,這是意料中的事,因為羅洛地圖上所繪蚌全部地方,根本還不如阮耀家
裡的花園大,怎麼可能在地圖上找得到它的所在?」
我這樣講,只不過是為了安慰他門,可是阮耀邦突然像是發了瘋一樣,高叫了一聲,瞪
大了眼,半向不出聲,我忙道:「你作甚麼?」
阮耀道:「花園,我的花園!」
榮生博士皺著眉:「你的花園怎麼了?」
唐月海笑道:「別胡說八道了,我看你,為了那幅地圖,有點發神經了!」
阮耀自口袋中,摸出了那幅地圖的照片來,指看地圖道:「你看,這是荷花池,這是一
條引水道,這是一個魚池。這個圓點是那株大影樹,那個圓點,是一株九里香,這個六角形
,是一張石桌。」
阮耀說得活龍活現,可是我,唐月海和樂生博士三人,卻仍然不相信他。
樂生博士道:「那麼,那塊金色呢,是甚麼?」
唐月海道:「還有那麼多危險記號,代表甚麼?難道在你的花園中,有著危險的陷阱?
」
阮耀對這兩個問題,答不出,他漲紅了臉,看來像是十分氣惱。
阮耀立時大聲道:「我帶你們去看!」
阮耀說得如此肯定,我們三個人,倒也有點心動了,雖然,那簡直是說不過去的事—著
名的探險家,為甚麼要用那麼隱秘的態度,去繪阮耀花園呢?
而且,最難解釋的是,在阮耀的花園中,是不會有看危險的陷阱的,但是在地圖上,卻
有著十幾個危險的記號。阮耀的花園,絕無探險價值,為甚麼要用探險地圖將之繪出來呢?
阮耀開始催促我們啟程,快到它的家中去看個明白,老實說,我們三個人在互望了一眼
之後,心中都知道其餘的人在想些甚麼,我們其實都不願意去。
可是,阮耀卻是信心十足,他是將我們三個人,連推帶捉,便弄出門去的。
我們出了門,上車,一路上,阮耀還不住指看那照片在說那是他花園。
我駕看車,唐月海和樂生博士兩人,卻全不出聲,阮耀越說越大聲,最後,他幾乎是在
叫嚷,道:「你們不相信,根本不信,不是?是?」
我笑了一笑:「你完全不必生氣,現在,離你的家,不過十分鐘路程,你大可閉上嘴十
分鐘,然後再開口,是不是?」
阮耀瞪了我好一會,果然聽從了我的話,不再說甚麼了。車在向前疾馳看,十分鐘後,
就駛近了一扇大鐵門。那大鐵門上,有一個用紫銅鑄成的巨大的「阮」字。
別以為進了那扇門,就是阮耀的家了,一個看門人一見有車來,立時推開了門,在門內
,仍有一條長長的路,那條路,自然也是阮耀私人的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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