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男一女,都是四十不到年紀,男的精悍威嚴,女的戴玳瑁眼鏡,臉龐清秀,眼
神充滿智慧。
竟是嚴東昌和費簡娜一起來了。
嚴東昌能夠到這裡來,當然是費簡娜邀約他一起啟程的。
嚴東昌是嚴鐵天的幼子,平素氣焰逼人,到了加德滿都,仍然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
樣。
他冷冷的瞅了我一眼,道:「洛會長,久違了。」
我和這位嚴三公子,曾經在一些公開場合中,算是有過一面之緣,但我給他的印象,
看來並不太好。
他的態度欠佳,我暫時懶得和他計較,但費簡娜卻對我執禮甚恭。
我是驚奇俱樂部會長,她是第七十九號會員,會員對會長十分尊敬,足以證明我這
個會長,在會員心目中的地位,著實非同小可。
嚴東昌看見費簡娜對我尊敬得「有點過份」,他的臉色越來越是不好看。
忽然間,他把費簡娜一手拉開,道:「我們什麼時候出發?」他的態度不但囂張,
甚至是粗暴不仁。我再也按捺不住,道:「嚴先生,我們的行程,並沒有把閣下預算在
內!」
嚴東昌臉色倏變:「你在說什麼?」
我冷冷一笑:「我是說,我們不歡迎你的加入!」
嚴東昌陡地大笑,笑聲放肆旁若無人:「你憑什麼阻止我的去路?」
我沉聲道:「不憑什麼,就憑我說的這三個字——你不配!」
嚴東昌的臉色變得鐵青,他狠狠的盯著我,過了片刻,他道:「我要向你挑戰!」
我點了點頭,說道:「本來,你還是不配的,但我接受了你的挑戰!」
溫守邦似是給我嚇了一跳,忙道:「洛會長,他是個技擊高手,連我的兩個保鑣……」
我哂然一笑,道:「你聘請的兩個保鑣,雖然不能算是飯桶,但卻缺乏對付流氓的
經驗,今天,你可要看清楚一點了!」
我的話還沒說完,嚴東昌已滿面怒容地一掌向我面上直擱過來。
我立時把臉龐向左一側,避開他這一記巨靈之掌。他一擊不中,右足踏前一步,反
手又是一掌,再向我的右頰直掃過來。
我冷笑一聲,倏地右膝一抬,重重地撞向嚴東昌的小腹。在此同時,他左拳連環抽
擊,來勢極是兇猛。
嚴東昌果然是武學高手,他身手不凡,出手更是絕不留情。
可是,他遇上了洛會長,仍然是難免相形見絀。不到十招八式,他已吃了我四五下
重拳,整個人有如一隻掏空了的麻布袋,癱軟在地上,神情極度狼狽。
費簡娜是和他一起到這裡來的,但嚴東昌自取其辱,費簡娜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翌日,我們依照計劃出發,嚴東昌在我手底下吃了大虧,再也不敢厚顏跟著。
在攀山途中,我問費簡娜:「嚴鐵天近況怎樣?」費簡娜道:「看來,他最少還可
以再活二十年以上。」
我想了片刻,道:「當年,他給仇家射中一槍,你是怎樣把他救活過來的?」
費簡娜道:「我把他催眠,然後叫他簽了一份賣命的合約。」
「賣命的合約?你把他的性命賣給了誰?」
「薩那。」
「薩那?薩那是一個人?還是一個組織的名字?」
「薩那並不是一個人或者是一個組織的名字。薩那是一個隱蔽之神,擁有難以言喻
的神秘力量。」
我深深吸一口氣,道:「嚴鐵天中槍垂危,全憑你要他簽了這份合約,才能死裡逃
生?」
費簡娜點了點頭,道:「不錯!只有薩那的神秘力量,才可以救回他的老命!但自
此之後,嚴鐵天的性命,已賣給了薩那,無論將來薩那要他做什麼事情,都不能反抗。」
我道:「江湖傳言,嚴鐵天近年一直閉關練功,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費簡娜道:「那是真的,薩那給了嚴老先生一份宗卷,上面記載著好幾種練功心法,
對人體大有裨益,但卻也會有重大的副作用。」
我一怔,道:「這些副作用,是否會把一個人的形態,產生難以控制的改變……例
如……是否會把一個人,變成了一隻昆蟲?」當我說到最後這句說話的時候,就連我自
己也感到聲音有點顫抖。
費簡娜聽見我這樣說,也是怔呆了好一會,才期期艾艾地說道:「確切的後果,我
暫時還不太清楚,但看來可能性相當之高……」
我不禁為之毛髮直豎:「你這樣說,等於是把嚴鐵天從一個人。透過某種不可告人
的秘密程序,逐漸地變化,成為一隻昆蟲!……他……他將會變成一個什麼樣的東西?
是一隻蜜蜂?一隻有巨大眼球的蒼蠅?又還是梁祝事件的另一個版本,將會變成一隻美
麗的蝴蝶?」
費簡娜不住的在搖頭:「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當年,他若不簽那一份合約,
早已死掉!」
我道:「一個人的生死,冥冥中自有定數!但你所知道的那個隱蔽之神薩那,卻藉
著一個人的生死大關,企圖把人類變成各種各樣的昆蟲,難道你認為這是一件好事嗎?」
費簡娜臉上的表情,看來充滿矛盾。她用手在臉上抹了一下,緩緩道:「是非對錯,
我不懂得怎樣分辨。但有一個早已成為事實的歷史,那是早已眾所周知的一一梁祝!化
蝶!」
「梁祝化蝶,並不是今天才發生的,早在一千二百年前,這一對情侶,已給薩那的
力量改造,成為一雙美麗的蝴蝶!難道我們又有辦法和力量可以阻止嗎?」
我忿然道:「一千二百年前的事,我們當然沒法子可以加以改變,但嚴鐵天事件,
卻是在你親手安排之下,把一個人的性命,以合約的方式賣給一個邪惡之神!」
由於我的語氣十分之重,費簡娜的臉色,在剎那間變得極其難看,我肯定,她是第
一個給會長厲言疾色痛罵的驚奇俱樂部會員。她沉默下來,沒有反駁。
我對她井沒有任何成見,只是以事論事,看見她內心難過,也就不為己甚。
過了一陣,我漸漸冷靜下來,道:「薩那是一個怎樣的神?你曾見過薩那嗎?」
費簡娜搖搖頭,道:「我沒見過薩那,但卻知道薩那的存在,因為我相信薩那的使
者。」
「薩那的使者?誰是薩那的使者?會不會是一些別具私心的神棍?」
「假如在這些事件中有神棍的存在,那麼,任何人都可以把我當作是神棍之一!因
為我的丈夫堂本英夫,正在向溫總裁勒索二十億美金!」
她提起堂本英夫,我自然也就立刻想起了甘爾。
我陡地倒抽了一口冷氣,恍然大悟:「甘爾就是隱蔽之神薩那的使者?」
費簡娜的身子震動了一下,接著苦笑:「洛會長心思敏捷,我很佩服。不錯,甘爾
在年輕時,曾經是一個修行者,他在那個時候,就已跟隨著隱蔽之神,而且為薩那忠心
辦事。」
我沉吟良久,道:「照你這樣說,早在一千二百年之前,隱蔽之神薩那已有足夠的
能力,可以把梁祝化成蝴蝶。何以到了這個年代,還要使用其他方法,把一個老人透過
『練功』的程序,才能變成一隻昆蟲?」
費簡娜道:「這是不同的,梁祝化蝶,全然是被動性質,和嚴老先生現時的境況,
大不相同。」
我想了一想,道:「你是說,梁祝化蝶,全然是受到薩那的操控,但嚴老先生若能
化蝶,又或者是變成任何類昆蟲,那是透過他自己本身的修練,才能達到目標的,換而
言之,這就是『自動』,對不?」
費簡娜呆了片刻,才道:「也不一定算是『自動』,而是『半自動』!」
「半自動?」我深深地吸一口氣,道:「你的意思,是說嚴老先生在修練一段時日
之後,身體會產生一定程度的變化,到了那個時候,再由隱蔽之神『加工』,他就會成
為某種昆蟲?而且,這種昆蟲,又可以以人類原來的形態出現在世上……就像是梁祝?」
費簡娜點點頭,道:「雖然會長的分析,也許和事實會略有出入,但在整體而言,
應該相去不遠。」
我愣愣地想著,良久歎一口氣,道:「一個人,為什麼要花那麼大的工夫,把自己
變成一隻昆蟲?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什麼好處?」
費簡娜道:「不同的人,對生命的價值觀便有不同的看法,做一隻昆蟲,最少可以
在空氣中輕盈地飛翔。」
我苦笑一下:「除此之外呢?還會有什麼樣的好處?」
費簡娜道:「也許涉及宗教。」
「宗教?」我陡地一凜,「不錯!我竟然沒有想及這一點!」
世上有許多令人莫名其妙的怪事,往往和各種各樣的宗教有關!
每一個宗教尊崇的偶像都不相同,事情一旦涉及宗教,要把人類生命和昆蟲扯上密
切關係,也就不是全然不可理解的什麼「怪事」。
我忍不住問:「如此說來,隱蔽之神薩那的本身,究竟是一個人?還是昆蟲?」
費簡娜的神情,忽然變得苦澀起來:「我也很想知道,但他既然是隱蔽之神,請恕
我在這一方面,完全沒有什麼資料可以向會長提供。」
我忍不住又問:「當年,嚴鐵天在生死懸於一髮之間,在催眠術之下簽署合約,以
後的事情怎樣演變,那是後話,但他又如何能夠得以不死?」
費簡娜道:「當他簽約之後,我就可以根據合約上所賦予的權力,在嚴老先生中槍
的身體上,貼上一塊兩寸丁方的透明膠布。」
我道:「這一塊透明膠布,你是從什麼地方得來的?又有什麼樣的功用?」
費簡娜道:「這是甘爾給我的,它具有神奇的治療功效,大可以媲美地球上最先進
的急症室。」
「事實上,以當年嚴鐵天的情況看來,他很有可能捱不到醫院的急症室,便已魂歸
天國嗚呼哀哉去也!」
「不錯,那是分秒必爭的搶救過程!」
「但單憑這一塊膠布,再神奇還是未能把傷勢治癒的,到了後來,又怎樣更進一步,
使嚴鐵天康復過來?」
「透過電腦的指示,我掌握了一些治療嚴老先生的方法,其中包括要到一個指定的
地點,向一個神秘的喇嘛,討取一些不明來歷的藥汁、藥未。」
「這算是什麼樣的治療?」我「哼」的一聲,「看來就和巫術沒有什麼分別。」
費簡娜卻道:「這是不是巫術,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否成功地把一個人的性命,
從死亡邊緣挽救回來。」
在「成」與「敗」的角度看來,她是可以振振有詞的。
但我卻對此有所保留。
一個人的性命,固然是重要的,但若從某種原則來衡量,卻並不絕對作如是觀。
然而,無論如何,隱蔽之神薩那擁有不可思議「神力」的證據,已是越來越更強大。
是以我不再在這方面和她繼續爭論,話題一轉,指向梁祝事件。
我道:「溫守邦有求於你,但你卻堅持要他觀看有關梁祝的書本、電影、小說、劇
本等等著作,你在這方面,究竟有什麼部署?」
費簡娜歎了一口氣,道:「洛會長,在你心目中,我表兄被捲入漩渦,我是難辭其
咎的,對嗎?」
我道:「在你沒有明確解釋之前,我有這種想法,那是十分正常的。」
費簡娜道:「我可以告訴你,就算在這世間上,溫守邦沒有我這一個中巴混血兒的
表妹存在,在他這一生之中,已命中注定擺脫不開梁祝事件的漩渦。」
我目注著她:「你的意思,是說在這件事情上,你根本也是身不由己的角色?」
費簡娜道:「『身不由己』這種說法,未免是太被動了,這恐怕與事實不符,但就
算不是由我來負責這件事,也會有其他人,令溫守邦和梁祝事件連串在一起。」
我皺了皺眉:「理由是因為他十分富有?」
費簡娜道:「不!對於金錢,隱蔽之神薩那永遠不會放在眼內。」
我冷冷一笑:「你這樣說,不嫌過早武斷嗎?」
費簡娜也冷笑一聲:「我只知道,以薩那的力量,大可以把數以千億計算的美金輕
易賺取到手,但對於隱蔽之神而言,金錢根本就毫無意義可言。」
我又再皺了皺眉:「聽你這樣說,似乎對隱蔽之神薩那的認識,已達到了相當深刻
的地步。」
費簡娜搖頭否認:「對於薩那的認識,我所知極其有限,最少,遠遠不如高山喇嘛
和甘爾!」
我道:「為什麼要挑選溫守邦?」
費簡娜道:「這一點,我全不知情。正如在一千二百年前,何以只是梁祝二人才會
化蝶,若要考究箇中情由,恐怕是人類永遠都沒法子可以尋找出來的答案。」
我「哼」一聲,「看來,你越來越不像個科學家,倒像是那些到處宣揚怪力亂神言
論的神棍!」
費簡娜臉色陡變,我不等她發難,已然搶先一步兜截:「我的語氣太過份,你若要
求我道歉,我可以馬上奉上,但我說的都是事實,就算我向費博士三跪九叩負荊請罪,
情況的確就是如此這般!」費簡娜不禁為之失笑:「也只有你這樣的人,才配做我的會
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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