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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牧師之死

  一個重大的歷史轉折正在醞釀之中。巴克與菲茨休總統作了一次秘密會晤。眼 下,菲茨休總統已經變成一個悲劇式的人物,成了一個傀儡。在為美國服務了差不 多兩屆之後,他現在只允許保留總統官邸中的一套房間,昔日的許多待遇都失去了。 他的保安人員從世界共同體支取薪俸,每三人一班,二十四小時輪換一次。
  巴克向切麗求婚後,就飛抵華盛頓與菲茨休總統見面。總統抱怨說,這些保安 人員實際上是卡帕斯亞的耳目,這位全球帝國的元首隨時掌握他的一舉一動。不過, 最叫菲茨休受不了的是美國的公眾對於總統受到的冷遇視若無睹。每一個人都喜愛 卡帕斯亞;至於其他的人,則一概無關緊要。
  為了避開保安人員的耳目,菲茨休將巴克拉到一個安全的房間。「被壓迫的人 要翻身了,」總統對巴克說,「至少有兩位政府官員認為,擺脫世界共同體的枷鎖 的時機已經到了。我現在對卡帕斯亞的一位僱員說這種話,是有些冒險。」
  「嘿,咱們眼下全是卡帕斯亞的僱員。」巴克答道。
  菲茨休向巴克透露說:「埃及、英國,還有美國的民兵,決定採取行動。否則 就為時已晚了。」
  「這是什麼意思?」巴克問。
  「意思是馬上就開始行動。」菲茨休答道,「還有,離開東部城市。」
  「紐約?」巴克問。
  菲茨休點點頭。
  「華盛頓?」
  「尤其是華盛頓。」
  「這可不容易。」巴克說,「我和妻子商定,結婚後就搬到紐約去。」
  「困難時期很快就會過去的。」
  「你能不能給我一個大概的時間?」
  「這我可辦不到。」菲茨休說,「可以這樣說。要不了幾個月,我就會重新回 到橢圓辦公室。」
  巴克多麼希望能對菲茨休說,他這樣干只會使世界更加落入卡帕斯亞的手中。 這不過是已經預言到的未來世界的一部分。反抗卡帕斯亞的起義很快就會垮臺,並 將觸發第三次世界大戰,而這場混戰將引起全球性的饑饉、疫病。地球上的人口會 有四分之一死去。
  兩個星期後,雷福德與阿曼達、巴克與切麗的四人婚禮在布魯斯的辦公室裡秘 密舉行,此情此景,你完全可以想像得到。屋內只有他們五個人。婚禮在布魯斯對 上帝的讚美聲中結束。
  巴克問布魯斯能否參觀教堂的地下避難所。「在我調回紐約時,它剛剛開始動 工。」
  「這個避難所仍沒有對公眾公開。」布魯斯一邊說,一邊引著大家從地表房間 進入一條地下通道。
  「你不打算讓教會成員到這裡來避難嗎?」巴克不解地問。
  「你會看到它有多小。」布魯斯回答說,「我在鼓勵各個家庭修建自己的避難 所。如果到了危險的時候,全教會的人都擠到這裡來,非造成一場混亂不可。」
  「這個避難所的確很小。」巴克不免感到有些意外。不過避難所中各種生活必 需品樣樣都有,足可供他們幾個人在裡面度過幾星期。「災難之光」的這幾位成員 都不打算在裡面待得太久。
  他們五人在一起通報了一下各自的行程與安排,討論下一次見面的時間。在接 下來的六個星期裡,卡帕斯亞的日程安排很緊,雷福德不得不駕駛飛機載著他周遊 世界,而最後一站則是華盛頓。這以後雷福德有幾天休息時間,然後飛回新巴比倫。 「在這段休息時間,阿曼達和我可以回到這裡來。」他說。
  巴克說,他和切麗也可以在這個時候回芝加哥。布魯斯也將在這個時候從澳大 利亞和印度尼西亞旅行歸來。他們確定了下一次見面的日期——六個星期後的那一 天,下午四點鐘。
  在布魯斯的辦公室,他們認真學習了兩個小時《聖經》,然後到餐館吃了一餐 婚宴。分手之際,他們又拉起手做了一次祈禱。
  「我們在天的父,」布魯斯低聲禱告,「當世界處於災難的邊緣,您給了我們 這短暫的歡樂,我們感謝您,並祈求您的賜福與保佑,讓我們再一次在這裡相聚。 雖然我們將天各一方,但是,讓我們的心像兄弟姐妹一樣連在一起。」
  聽到雷福德結婚的消息,尼古拉·卡帕斯亞似乎很激動,並堅持要見一見新娘。 見面時,卡帕斯亞拉著阿曼達的雙手向她表示祝賀,並邀請她和雷福德去他那豪華 的辦公室參觀。他的辦公處所佔據了世界共同體新巴比倫總部的整個頂層。這套建 築還包括會議室,私人生活區和直升飛機的停機坪——從這裡,雷福德的一位機組 人員就可以駕駛直升機載著這位全球霸主前往新建的機場。
  雷福德看得出來,阿曼達幾乎把整個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她緊張得幾乎說不出 話,臉上的笑容也很勉強。與地球上的頭號惡魔見面,肯定是她從不曾經歷過的, 雖說她曾告訴過雷福德,她認識幾位服裝業的批發商,而這些人在自己的行業中也 的確是出類拔萃的人物。
  卡帕斯亞又打了幾句諢,痛快地批准了雷福德的請求:下一次回美國,阿曼達 要一道回去,他們要去看看女兒女婿。他沒告訴卡帕斯亞女婿是誰,甚至沒有提到 這對新婚夫婦就住在紐約。他是這麼說的,他和阿曼達要回芝加哥去看這一對年輕 的夫婦。
  「我在華盛頓至少要待四天。」卡帕斯亞說,「在這段時間,你們盡可以去做 任何事。現在,我還有一個消息告訴你和你的新娘。」說著,他從衣袋裡掏出一隻 小型的遙控器,輕輕揪了一下,便打開了辦公桌上的對講機。「親愛的,能不能和 我們坐一會兒?」
  親愛的?雷福德想。不再掩飾了。
  哈蒂·德拉姆在門上敲了敲,進了門。「是的,親愛的。」她說。雷福德幾乎 要作嘔了。卡帕斯亞立起身,輕輕地擁著她,訪佛是捧著一隻瓷娃娃。哈蒂轉向雷 福德。「我真為你和阿曼麗亞感到高興。」
  「阿曼達,」雷福德糾正說。他感到他的妻子繃緊了臉。他將哈蒂·德拉姆的 事情都告訴了阿曼達,很顯然她們兩個是不會成為知心朋友的。
  「我還要聲明一下,」卡帕斯亞說,「哈蒂將辭去在世界共同體擔任的職務, 準備迎接我們的再一次歸來。」
  卡帕斯亞注視著雷福德,彷彿是在期盼著他作出歡快的反應。雷福德在努力掩 飾著內心的反感與厭惡。「再一次歸來?」他問,「那麼,哪一天是喜期呢?」
  「這個嘛,我們剛剛找到。」卡帕斯亞向雷福德眨眨眼睛,笑著說。
  「這可值得慶賀一番,不是嗎?」雷福德說。
  「我不知道你們兩個已經結婚了。」阿曼達說。雷福德努力使自己保持鎮靜。 他明白地知道,他們還沒有結婚。
  「噢,我們是將要。」哈蒂兩眼望著阿曼達,說,「他想讓她變成一個真正的 女人。」
  當切麗談到爸爸發來的關於哈蒂的電子郵件時,她深深替哈蒂感到惋惜。「巴 克,我們失去了這個女人。我們完全失去了她。」
  「我當然知道這一點。」巴克說,「是我將她介紹給卡帕斯亞的。」
  「可是,我也認識她。而且我認為,她完全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一天爸爸和你 談起她時,我也聽到了。他盡了努力,但我們還該作些努力才對。我們應該想辦法 和她取得聯繫,和她談一談。」
  「讓她知道,我也是一位基督徒,和你爸爸一樣?卡帕斯亞的飛行員是基督徒 不算一回事,可是,你想啊,如果他知道我是一名基督徒,我這個週刊社社長還干 得長嗎?」
  「我們總要找一天和哈蒂取得聯繫,甚至可以去一趟新巴比倫。」
  「你打算怎麼辦呢,切麗?告訴她,她懷上了一位敵基督的孩子,應該離開他?」
  「可能要跟她挑明這一點。」
  切麗在計算機前給雷福德和阿曼達發電子郵件,巴克就立在她身旁。他們雙方 的通訊都不署名,而且在措辭上要作一些掩飾。「能否有可能,」切麗寫道,「下 一次讓她同他一道來首都?」
  七小時之後,這份電子郵件傳到新巴比倫。次日,切麗才收到回音:「沒有這 種可能。」
  「總要找個時間,找出一種辦法。」切麗對巴克說,「而且要在嬰兒出生之前。」
  自從第一次來巴比倫——那是在與以色列簽訂條約之後的事——以來,這裡已 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簡直令人難以置信。雷福德只能將這些變化歸因於卡帕 斯亞以及他手上的金錢。如今,在古代文明的廢墟上已矗立起一座豪華。富麗的世 界之都,人煙輻揍,工商業雲集。全球的政治活動中心移到了東方,而雷福德的祖 國則顯出一派衰落的氣象。在雷福德與阿曼達隨尼古拉前往華盛頓的一個星期之前, 雷福德給新希望村的布魯斯發了一份電子郵件,歡迎他旅行歸來,並提了一些問題。 「對於未來的前景,我仍有一些疑惑——實際上,還有很多疑惑。能否給我們解釋 一下第五和第七?我是說,第二、第三、第四、第六可以說不言自明。但是,我對 第五和第七仍疑惑不解。」
  「十分盼望能馬上見到你。向你問好。」為了防止黑客的闖入,他沒有寫「印」 字。布魯斯會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切麗在第五大道巴克的公寓內安頓下來。
  房間佈置得很漂亮,然而,這對年輕夫婦沒有沉溺於新婚的喜悅之中。切麗在 繼續進行她的《聖經》研究,並在學習網絡知識。她和巴克每天都在通過英特網與 布魯斯聯繫。布魯斯寫到,他目前比任何時都更加思念親人;他十分感激這四位朋 友給他的愛和友誼。他們熱切地盼望著即將到來的重聚。
  在祈禱中,巴克在求問是否應該將菲茨休對於東部大都市的警告告訴切麗。菲 茨休總統與那些反卡帕斯亞的力量保持著密切的聯繫,他的消息無疑是準確的。但 是,巴克不能將自己的一生花在躲避危險上。近日來世界上充滿了危險,到處都可 能發生戰爭和災難。他的職業曾使他身處最危險的環境。他不想冒失地或傻里傻氣 地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然而,「災難之光」的每一位成員對於目前的危險都十分 明瞭。
  通過電子郵件,切麗對阿曼達有了進一步的認識,雷福德感到十分滿意。當雷 福德與阿曼達約會時,他幾乎佔去了阿曼達所有的時間。然而,這兩位女性的交往 則無異於信徒之間的交流。隨著每天的通訊往來,阿曼達對《聖經》的知識有了很 大進步。切麗把自己的每一次心得都傳給阿曼達。
  在切麗與布魯斯的通訊中雷福德找到了有關第五印和第七印的答案。這個答案 不是什麼叫人高興的消息,不過,雷福德本來也沒有什麼過高的想望。第五印談到 了劫難期間聖徒的犧牲。自失蹤事件以來,新近信仰基督的信徒中還有一些人會犧 牲——包括他們中間的某個人,甚至全部。
  阿曼達努力向雷福德解釋說:「我們會看到一場世界大戰、饑謹、疫病、死亡、 聖徒的犧牲和地震。然後,天地之間就會出現一段寂靜,緊接著到來的就是第七審 判。」
  雷福德聽了不禁搖了搖頭,垂下眼睛。「布魯斯一直在向我們作這樣的警告。 有時候我就想,我已經作好這些審判到來的準備;有時候,我甚至盼望著這些審判 快些來臨。」
  「這是我們要付出的代價。」阿曼達說,「因為在我們有得救的機會時,我們 卻忽視了這些警告。你和我都從同一個女人那裡受到警告。」
  雷福德點點頭。
  雷福德在駕駛員的座位上不斷變換著坐姿,他急切地盼望著能和阿曼達聊一聊, 看看她在這次從新巴比倫至杜勒斯國際機場的耗費精力的不間斷飛行中感覺怎樣。 她盡可能在駕駛艙後面雷福德的私人臥室內多待一會兒,但是,為了不致失禮,她 不得不和其他機組成員有一些禮貌性的交往。雷福德知道,這意味著長達數小時的 閒聊。
  人們曾問她是否適應進關、出關等一套程序,但不久之後,世界共同體一號上 人們的情緒似乎有所變化。在雷福德休息時,阿曼達對他說:「似乎出現了什麼情 況。有一個人不斷將電腦打印出來的材料拿給卡帕斯亞看。卡帕斯亞研究著這些材 料,皺著眉頭,還召集手下的人開秘密會議。」
  雷福德說:「可能是出了什麼事情,任何可能性都有,但也可能什麼事情都沒 有。」
  阿曼達笑了笑。「瞧著吧,我的直覺總是很準的。」
  「我已經領教過了。」他說。
  在「災難之光」成員見面的前一天晚上,巴克和切麗已經抵達芝加哥。他們住 進德雷克賓館,之後就給布魯斯新希望村的電話留了言,告訴他,他們已經到達。 從他的電子郵件中得知,他已經從澳大利亞和印度尼西亞旅行歸來;但自那以後, 他們就沒有接到他的回音。
  他們又給他發了一份電子郵件,告訴他雷福德和阿曼達將於次日抵達德雷克賓 館,與他們一同用餐。「如果你能到科德角廳與我們共進午餐,我們將歡喜之至。」 巴克寫到。
  一兩小時之後,他們既未收到電子郵件,又未收到電話留言。切麗說:「你認 為這是怎麼回事?」
  「這意味著明天中午,他將給我們一個驚喜。」
  「但願如此。」
  「你等著瞧吧。」巴克說。
  「可這樣一來,實際上也就不成為驚喜了,對吧?」
  電話鈴響了。「夠讓人驚喜的了。」巴克說,「肯定是他。」
  但是,並非布魯斯的電話。
  雷福德已經發出系安全帶的信號,可是,即將在杜勒斯著陸的五分鐘前,雷福 德的耳機內響起卡帕斯亞的一位通訊技師的聲音:「元首要和你說幾句話。」
  「現在?我們馬上就要著陸了。」
  「我問一下。」幾秒鐘後,耳機中又響起他的聲音。「關閉引擎後,請你一個 人單獨待在駕駛艙內。」
  「在這之後,我要和大副、導航員一起做航行後的檢查。」
  「等一會兒!」通訊技師的聲音有些不耐煩。過了一會兒,他又下達指令說: 「關閉引擎後先讓那兩位出來一下,等你和陛下見面之後再做什麼例行檢查。」
  「明白。」雷福德嘟噥了一句。
  「如果你聽得出我的聲音,就往這個付費電話回一個電話,但你必需在付費電 話打。」
  「當然聽得出。」巴克說。他掛上電話,轉身對切麗說:「我出去一會兒。」
  「為什麼?誰來的電話?」
  「傑拉爾德·菲茨休。」
  「謝謝你們,先生們,請原諒我打破了你們的工作程序。」進入駕駛艙時,卡 帕斯亞對匆匆走過的大副和領航員說。雷福德很清楚,他們兩個和他一樣,對於打 破正常的工作程序十分不滿;然而,卡帕斯亞是老闆,而且永遠是。
  卡帕斯亞嫻熟地坐到駕駛員的座位上。雷福德不禁設想,此人天賦極佳,他或 許一個下午就可學會駕駛噴氣飛機。
  「機長,現在我不得不向你交個底。我們的諜報人員破獲了一樁武裝暴亂的陰 謀,我們不得不在美國來一次偽裝性的訪問旅行。」雷福德點點頭。
  卡帕斯亞繼續說:「我們猜想,美國民兵和某些不滿分子互相勾結,甚至還有 另外兩個國家也參與其中。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在媒體上就要放出一些虛假的消息, 讓報紙和電台弄不清我們此行的目的地。」
  「這個計劃看來有效。」雷福德附和道。
  「大多數人相信,我會在華盛頓逗留四天,但是,現在我們要向媒體宣佈說, 後三天我將要訪問芝加哥、紐約、波士頓,甚至還有洛杉機。」
  「那麼,是不是我的短暫休假就要取消了?」雷福德問。
  「恰恰相反。但是,你要臨時聽候我的通知。」
  「不論我去哪兒,我都會打招呼的。」
  「我想讓你把飛機開到芝加哥;然後,找一個你信得過的人當天把飛機開回紐 約。」
  「我正好認識這麼一個人。」雷福德說。
  「會通過其他方式前往紐約,然後按計劃離開美國。我們只是想擾亂暴亂分子 的視線。」
  「嘿,」聽到菲茨休在鈴聲的第一聲響後即拿起電話,巴克說,「是我。」
  「我很高興你沒在家。」菲茨休說。
  「能夠再多說一些嗎?」
  「我只能告訴你,最好離開家。」
  「明白。可是,什麼時候能回家呢?」
  「這可難說。不過,在你回家前,你會知道的。你打算在外面待幾天?」
  「四天。
  「好極了。」
  吧嗒一聲,電話掛斷了。
  「哈羅,哈利戴夫人嗎?」
  「是的,你是——」
  「我是雷福德·斯蒂爾,要找厄爾;但是,你先不要告訴他。我想給他一個驚 喜。」
  早上,巴克接到一位在新希望村教堂幫忙的婦女的電話。「我們有點兒替巴恩 斯牧師擔心。」她說。
  「怎麼回事,夫人?」
  「他原來打算今天中午去賓館,給你們一個驚喜。」
  「我們猜想他會來的。」
  「可是,他從印度尼西亞帶回一些臭蟲,我們只好把他送到急診室。他不想把 這件事告訴你們,因為他以為醫生很快就會解決問題的,他也會如期赴約。可是, 他現在昏過去了。」
  「昏迷了?!」
  「是的,所以我說,我們有點兒替他擔心。」
  「一旦斯蒂爾夫婦到達之後,我們馬上就趕過去。他現在在哪兒?」
  「阿靈頓海茨西南社區醫院。」
  「我們能找到的。」
  上午十點鐘,雷福德與阿曼達在奧黑爾機場與厄爾·哈利戴見面。「我不會忘 記的,雷。」厄爾說,「我是說,雖說飛機上既沒有元首,也沒有總統,但我會做 一些樣子的。」
  「他們要求你駕機前往肯尼迪國際機場。」雷福德說,「待會兒,我給你打個 電話,看看你是否願意跑一趟。」
  雷福德租了一輛車子;阿曼達在回復切麗的一份電子郵件。「我們先去帶上他 們,然後直奔阿靈頓海茨。」
  「為什麼?出了什麼事?」
  當雷福德與阿曼達的車子開來時,巴克和切麗已等在德雷克賓館門前的道旁。 他們在迅速地相互擁抱之後,馬上上車。「西北社區在森特勒爾,對嗎,切麗?」 雷福德問。
  「對。咱們快點兒。」
  雖然他們都在為布魯斯的情況擔憂,雷福德不禁感到一種家庭的溫暖:如今添 了一位新婚的妻子和一位女婿,家裡的人口又成了四位。他們不時在討論布魯斯的 病情,交換近日各自的情況。他們雖然暫時沉浸在歡聚之中,但每個人都清楚地意 識到即將來臨的巨大災難。
  巴克和切麗坐在後排座位上。他傾聽著各位的談話,感到無比欣慰。他們是一 家人,他們互相關心,互相愛護,互相尊重。他甚至不想去回憶他所出身的那個眼 界狹隘的家庭。總有一天,他會通過某種方式使他們明白:他們不是基督徒,儘管 他們以為他們是。倘若他們是基督徒的話,他們也不會像他一樣被留了下來。
  切麗靠在巴克的肩上,將小手悄悄放在他的手裡。她對他的愛表現得那麼無拘 無束和理所當然,這令他十分感動。這是他自得救以來從上帝手中得到的最大的恩 賜。
  「這是怎麼回事?」他聽到雷福德說,「路上一直很好。」
  雷福德打算從收費站轉到阿靈頓海茨路。切麗說,這兒離西北社區醫院更近。 可是眼下,地方和州裡的警察,世界共同體的維和人員正在疏通各出口處的交通阻 塞。每一輛車子就像靜止不動一般。
  過了好長時間,他們才向前挪動了一點兒。雷福德搖下車的玻璃窗,問警察到 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從哪兒來,夥計?別停下,向前開。」
  「他說什麼?」阿曼達問,伸手打開車上的收音機。「新聞台的頻率是多少, 切麗?」
  切麗從巴克的肩上挪開,向前欠了欠身子。先撥到調頻廣播,然後再撥一、二、 三台。
  車子又停了下來,這一次恰好有一位世界共同體的維和人員在巴克這一側的車 窗外。巴克搖下玻璃,亮了亮《世界共同體週刊》的記者證。「前面出了什麼事?」
  「民兵佔領了一座廢棄的奈克式地對空導彈基地,用來貯藏非法走私的武器。 他們向華盛頓發動突襲,但被我們的人擊退了。」
  「突襲華盛頓?」雷福德驚愕地說,伸過腦袋又追問了一句。「華盛頓特區嗎?」
  「向前開。」軍官說,「回來的時候從53號公路走,盡量走輔路,但不要靠近 基地。」
  雷福德不得不繼續向前開,但每一次遇到軍官,他和巴克都要問一問。與此同 時,阿曼達在調新聞台。「撥到『掃瞄』擋試試。」切麗建議說。阿曼達終於找到 了EBS電台的新聞廣播,於是,她將這個台鎖定。
  一位有線新聞網——「世界共同體新聞網」的記者正在華盛頓郊區播音:「由 於華盛頓目前已成為一片廢墟,世界共同體的元首尼古拉·卡帕斯亞的存亡仍然不 明。他說,這次強大的軍事攻勢是由東部民兵發起的,他們得到了大不列顛聯合王 國。前埃及王國即現今的中東聯邦成員的支持。
  「卡帕斯亞元首是昨天晚上到達華盛頓的,並預計下榻於天宇努瓦爾賓館的總 統套間。然而,據目擊者聲稱,這座豪華的賓館已於今日凌晨被夷為平地。
  「世界共同體的維和部隊立即對民兵進行反擊,摧毀了他們在芝加哥郊外一個 廢舊的奈基式地對空導彈基地的武器庫。據報道,在附近郊區的戰鬥中,民兵方面 的傷亡有數千人,嚴重的交通阻塞使營救工作不能順利進行。」
  「噢,上帝啊!」阿曼達祈求道。
  「目前,我們已經瞭解到的突襲還有,」記者繼續報道說,「埃及地面部隊對 伊拉克的進攻,其用意顯然是對新巴比倫形成包圍之勢。這種包圍立刻被世界共同 體部隊粉碎了;目前,世界共同體的部隊正在向英國挺進。這是對英國支持美國民 兵進攻華盛頓採取的報復行動。下面請繼續收聽……啊,卡帕斯亞元首安然無恙! 他將通過本台向聽眾講話。我們將作好播音準備,請聽眾隨時收聽。」
  「我們得趕到布魯斯那裡去。」切麗說。雷福德在駕著車子一點兒一點兒向前 挪。「他們都從53號路口向北開,爸爸咱們可以向南走,然後再繞回來。」
  「卡帕斯亞元首的廣播講話還要等幾分鐘。」記者說,「下面繼續播道有關世 界共同體部隊對民兵的武器庫發動進攻的報導,這次進攻先發制人,同時也是一次 報復行動。今天,世界共同體的諜報人員破獲了一起企圖炸毀卡帕斯亞元首座機的 陰謀。這架飛機今天早上飛往奧黑爾國際機場時是否載有卡帕斯亞,情況不明。目 前,這架飛機正在航行中,目的地不明,儘管世界共同體的部隊正向紐約市集結。」
  阿曼達抓住雷福德的胳膊。「我們險些被炸死!」
  「我真希望我沒讓厄爾去實現他的夢想!」雷福德說。巴克擔心雷福德會垮下 來。
  「你想讓我來開車嗎,雷福德?」巴克問。
  「不,我沒事兒。」
  「我們正準備接收世界共同體元首卡帕斯亞的假話轉播——對不起,是實況轉 播……」1
  1此處播音員有一次口誤,將實況(Live)談說成假話(lie),二者發音相近。
  「他這一次倒是說對了。」切麗說。
  「……此項報道來自芝加哥。世界共同體的發言人指出,這個廢舊的奈基導彈 基地並非是由核武器摧毀的;儘管他們在攻擊中造成民兵的重大傷亡,然而他們說: 『這些民兵應當倒在他們構築的工事腳下。這些非法的民兵組織在平民居住區內聚 集武器,這種愚行的結果就是,他們最終被自己囤積的彈藥炸死。』我們再一次指 出,芝加哥地區沒有受到輻射物質的污染,儘管維和人員仍不允許機動車輛靠近基 地廢墟。現在,請準備聽尼古拉·卡帕斯亞元首的講話。」
  雷福德終於找到53號公路的南面入口,拐人一條特許車輛的回車道,掉過頭向 羅靈梅多斯駛去。
  「忠誠的世界共同體公民們,」廣播內響起了尼古拉·卡帕斯亞的聲音,「我 很痛心地向你們發表講話,我甚至不能告訴你們我現在所在的位置。一年多以來, 在和平與和諧的旗幟下,我們成功地將全世界各個國家團結到了一起。然而不幸的 是,今天的事件表明,我們中間仍存在著分裂勢力。
  「有一點是明確的;我是一位和平主義者,這在過去、現在和將來都不是秘密。 我不相信戰爭。我不相信武器。我不相信流血。但在另一方面,我又不能不感到我 對你們——這個地球村中的兄弟姐妹——所負的責任。
  「世界共同體的維和部隊已經粉碎了這一起叛亂事件。這次事件中所造成的無 辜公民的傷亡沉重地壓在我的心上,但我發誓,我們將立刻審判所有的和平的敵人。 北美美麗的首都已變為一片丘墟;而且,你們還將聽到更多有關人員傷亡及城市被 毀的消息。我們的目標仍然是和平與重建。我將在適當的時候返回新巴比倫世界共 同體大本營,並將隨時與你們聯絡。
  「目前最重要的一點是,不要懼怕。你們要深信,世界共同體是堅不可摧的, 任何和平的敵人都將被我們消滅掉。」
  當雷福德在努力尋找通往西北社區醫院的道路時,芝加哥有線新聞網——「世 界共同體有線新聞網」的播音員繼續播送新聞:「最新消息:反世界共同體的民兵 武裝威脅說,他們要用核武器對紐約市——主要是肯尼迪國際機場——進行攻擊。 平民正在逃離這一地區,由此造成這個城市有史以來最嚴重的行人與車輛阻塞。維 和部隊聲稱,他們有能力、有技術對導彈進行攔截,但他們擔心的是可能由此造成 郊區一帶的民宅受損。
  「現在播送發自倫敦的消息:一枚具有一億噸梯恩梯當量的原子彈在希斯羅國 際機場爆炸,附近數十英里以內的居民受到核輻射飄落物的威脅。顯然,這枚原子 彈是由維和部隊投擲的,目的在於攻擊埃及與英國在希斯羅及附近簡易機場集結的 非法走私戰鬥機。據報道,有一批裝載著核武器,並準備對巴哥達和新巴比倫實施 進攻的戰艦,被世界共同體的維和部隊從空中擊毀。」
  「世界末日到了。」切麗輕聲說,「上帝保佑我們。」
  「也許,我們應該想辦法返回希望村。」阿曼達建議說。
  「等咱們弄清布魯斯目前的狀況,再回去。」雷福德說。他詢問路上的行人, 是否可以走到西北社區醫院。
  「可以。」一位婦女回答說,「穿過這片田野,再翻前面的山崗就到了。可是, 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讓你靠近。」
  「醫院遭到攻擊了嗎?」
  「遭到攻擊了嗎?先生,從這兒再往前走一點兒就是奈基式導彈基地。人們都 認為,醫院是最先遭到攻擊的。」
  「我準備走著去。」雷福德說。
  「我也去。」巴克說。
  「咱們都去。」切麗說。但是,雷福德舉起一隻手。
  「咱們不能都去。就是咱們中間的一個人通過崗哨都很困難。我和巴克的可能 性大些,因為我們有世界共同體的證件。我想,我們兩個人有一個人去就夠了,剩 下一個保護女人。必要的話,咱們還要疏通一下關係才行。」
  「我去,」巴克說,「你去打個電話。」
  「你留下來停好車子,到時候咱們好離開這兒,回到普羅斯佩克特山。如果一 個半小時我還不回來,你就只好冒險去找我了。」
  「爸爸,如果布魯斯有些好轉,就想辦法讓他和你一起回來。」
  「別擔心,切麗。」雷福德說,「我已經想到你前面了。」
  雷福德艱難地走過泥濘的田地,一會兒就消失了。巴克十分後悔同意了雷福德 的意見。他一直是個活動家,不該留下來的。看到身邊到處是被炮彈嚇呆了的平民, 巴克悲們交集,幾乎不能自己。
  當雷福德爬上那座高崗,望見醫院時,他感到自己的心在往下沉。這座建築有 一部分還完好無損,但另一部分則已成為一片瓦礫。救護車亂成一團,人們忙碌著, 他們揭起蓋屍的白布,作著記錄,努力將病人與醫院工作人員的名冊和屍體的身份 證相吻合。
  「要不就幫個忙,要不就走開。」一位身材矮胖的女人在走過雷福德身邊時說。
  「我在找布魯斯·巴恩斯。」雷福德答道。
  這個女人的卡上顯示著她的名字:帕特裡夏·德夫林。她停下腳步,揚起頭瞟 了他一眼,查看起手中的寫字板。翻看了花名冊的前三頁,搖搖頭。「是工作人員 還是病人?」她問。
  「病人。他被送到了急診室。我們最後聽到的消息,他正在昏迷之中。」
  「可能在特護部,」她說,「到那邊去查一查。」帕特裡夏指了指一排屍體的 最後六位。「等一會兒。」說著,她又翻看了一頁花名冊。「巴恩斯,特護部。是 的。他就在那兒。可是,你要知道,還有不少人沒能出來。特護部幾乎被蒸發掉了。」
  「這麼說,他可能就在這兒,也可能仍然留在裡面?」
  「如果他在這兒,乖乖,那他肯定是死了。如果他仍留在裡面,那你就再也找 不到他了。」
  「特護部沒有任何倖存的可能性嗎?」
  「到現在還沒發現。你是他親戚?」
  「比兄弟還親。」
  「要我幫著查一查嗎?」雷福德痛苦地臉部扭曲著,幾乎說不出話來。
  「太感謝你了。」
  帕特裡夏·德夫林雖然塊頭不小,可行動起來十分敏捷。她的白色厚鞋底上粘 滿了泥巴。她在屍體旁跪下,一個個檢查過去。雷福德立在十英尺遠的地方,喉嚨 裡不由自主地哽咽著,他用手掩住了口。德夫林小姐在第四個屍體旁停下,掀開白 布,她猶豫了一會兒,又查看了一下繫在手腕上的布帶。她回過頭看了看雷福德, 雷福德就明白了,淚水立刻從眼眶中滾了出來。
  她立起身走過來。「你的朋友還算像樣,」她說,「有些屍體簡直沒法叫人看。 你可以過去看看。」雷福德強迫自己走過去。
  帕特裡夏蹲下身,慢慢掀開蒙著的白布,露出布魯斯的頭部。
  布魯斯兩眼睜著,沒有一絲生命的跡象。雷福德強自壓抑著內心的悲痛,胸部 在劇烈地起伏著。他伸手想給布魯斯合上雙眼,護士止住了他。
  「不能讓你幹這個。」她的手上戴著手套,「我來。」
  「你沒有給他檢查一下脈搏嗎?」雷福德請求說。
  「噢,先生。」她的聲音裡帶著深切的同情,「這些屍體都是醫生宣佈已死亡 才抬到這裡來的。」
  他讓親人在半英里以外等他。眼下,天地之間只有他們四個至親至近的人還聚 在一起。沒有了師長,沒有了摯友。
  巴克準備出發去尋找雷福德。這時,他看到雷福德那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地平線 上。巴克是從雷福德的步態和有些塌陷的肩膀,判斷出來的。
  「噢,不,不。」雷福德的嘴裡不住地叨念著。切麗和阿曼達開始哭了起來。 他們三個一同擁上去,伴著雷福德走回到汽車旁。
  雷福德仰起臉來。天色變了,《啟示錄》中的那匹紅馬彷彿正在空中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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