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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亂世良緣

  在齊翁·本—朱達的面積不大的家裡,他的妻子熱淚盈眶地擁抱著他;巴克不 免感到有些尷尬。然後,妻子帶著孩子坐到另一間屋裡,抽泣著說:「我支持你, 齊翁。可是,咱們的日子毀了!」
  十八個月之後。
  芝加哥,天氣酷寒。雷福德·斯蒂爾從壁櫥內取出風雪大衣。他討厭穿著它去 機場,但是,從家門去到車庫,到機場後從車庫走到候機樓,他不得不穿著它。一 年多以來,每次去上班前,他都要在穿衣鏡前將身上的制服收拾妥當。他要穿上 「世界共同體一號」的機長服,一套海軍服底色、鑲著金質領章、金衣扣的制服。 說實話,這套服裝要不是如此強烈地提示他是在為那個惡魔服務,正是頗有幾分氣 派的,儘管稍許顯得古板些。
  他在紐約上班,但仍舊住在芝加哥,緊張的生活在他的臉上留下了印記。「我 真有些替你擔心,爸爸。」切麗不止一次這樣說。她甚至提出跟他一起去紐約,尤 其是巴克數日前回到紐約之後。雷福德知道,切麗和巴克都為相思所苦,不過,他 如此長時間地留在芝加哥,也是不無原因的。阿曼達·懷特太太就是他留在這裡的 主要原因之一。
  「要是巴克老是這麼拖拖拉拉,我可要搶在你們前面結婚了。他還沒有拉過你 的手嗎?」
  切麗的臉紅了。「你怎麼還想知道這個?巴克從沒談過戀愛,爸爸。這一切對 他來說都從未經歷過。」
  「你談過吧?」
  「在巴克之前,我覺得我談過。我與巴克談到了未來,談到了每一個方面。他 只是還沒有提出這個問題罷了。」
  雷福德戴上帽子,立在穿衣鏡前,風雪大衣已披到了肩上。他做了個鬼臉,歎 口氣,又搖了搖頭。「從明天開始,兩個星期後我們就要交出這處房子了。」他說, 「到了那個時候,你或者跟我去新巴比倫,或者你自己住。巴克要是能做個小小的 決定,一切問題都簡單化了。」
  「我不想催促他,爸爸。分別是個很好的考驗。而且,我也不喜歡把布魯斯孤 零零地留在新希望村。」
  「布魯斯不會孤單的。這裡的教會比原來大多了。地下避難所也不會總嚴守秘 密,必須擴大它的規模。」
  「世界統一宗教」由教皇彼得——原紅衣主教彼得·馬修斯領導。他使世界各 大宗教進入一個寬容與統一的新時代。他的大本營已由梵蒂岡遷往新巴比倫。
  巴克十分憎惡他從卡帕斯亞手上掙到的錢;他不得不搬回紐約去住。原《環球 週刊》的許多老職工都被炒了魷魚,包括斯坦頓·巴雷、瑪吉·波特,甚至還有吉 姆·鮑蘭德。眼下,史蒂夫·普蘭克成為了《世界共同體東海岸時報》的出版人; 這份報紙是將《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和《華盛頓環球報》合併在一起誕生 的。雖說史蒂夫不願承認,但巴克仍然覺得,史蒂夫正在失去卡帕斯亞的寵愛。
  巴克這個新職位的惟一可取之處,就是將他與打破北美歷史記錄的恐怖的犯罪 浪潮隔離開來。卡帕斯亞利用這股浪潮來左右公眾輿論,使百姓產生這樣一種觀念, 即北美大使應取代現任的總統。傑拉爾德·菲茨休總統和副總統在老的總統官邸辦 公,負責在美國實施卡帕斯亞銷毀武器的計劃。
  巴克成功地抵制了卡帕斯亞對有關菲茨休總統與民兵密謀、企圖以武力反抗世 界共同體的統治的流言的理睬。而在內心巴克完全贊同此項計劃。他目前在秘密地 研究在英特網上建立一個反抗世界共同體網址的可行性,一旦找到某種不會被人跟 蹤到他在五號大街的辦公室的途徑時,他將立即付緒實踐。
  至少,巴克說服了卡帕斯亞大帝取消了令其遷至新巴比倫的設想;紐約畢竟仍 是全球出版業的中心。切麗的父親不得不搬到新巴比倫去住,這讓巴克感到十分不 安。這座新興的城市建造得富麗堂皇;然而,除非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待在屋裡,否 則伊克拉的氣溫實在令人難以忍受。儘管卡帕斯亞深受民眾的歡迎,他在大力倡導 新的統一政府和統一宗教,然而,中東在許多方面仍保留著舊時代的遺跡,一位西 方女性到了那裡會感到格格不入。
  雷福德與阿曼達·懷特相戀了,巴克由衷地為他們感到高興。這給巴克與切麗 減輕了不小的壓力;一旦他們成婚,也不至擔心將雷福德孤零零撤到一邊。可是, 雷福德怎麼能指望一位美國的女性去新巴比倫生活呢?而且,在卡帕斯亞大帝對基 督徒實施殘酷迫害之前,他們在那裡能生活多久呢?根據布魯斯·巴恩斯的推測, 這個日子不會太久了。
  巴克沒有想到他會這麼掛念布魯斯。巴克每次去芝加哥與切麗相會時,都要設 法去探望布魯斯。布魯斯每次去紐約,或者兩個人碰巧到了其他城市,布魯斯都要 擠出時間給巴克單獨授課。在初信的會眾中,布魯斯不久就成為一名研究預言的主 要學者。他說,大約會出現一年到一年半的和平時期,但這個時期不久就將結束。
  布魯斯此時已經聲名遐邇,而且愈加受到會眾的歡迎。然而同時,又有許多信 徒對於他的令人生畏的警告感到厭倦。
  直到關閉這所舊居之前,雷福德將一直出差在外。房子的買主要雷福德保留三 十年的抵押期,雷福德對這個主意不以為然,但他畢竟接受了。其他人也許因此而 將買賣弄黃了。
  雷福德一走,切麗就有不少事情要做:把傢具存放起來,把用不著的東西賣掉; 她要找搬家公司把她的東西運到本市的一套單元房內,雷福德的東西要托運到伊拉 克。
  幾個月以來,一直由阿曼達開著車子將雷福德送到奧黑爾機場。不過,她最近 找到了一份新職業,脫不開身。因而,今天要由切麗駕車將雷福德送至阿曼達的工 作地點——她在為一位布匹零售商做營業主管。他們兩個道過別後,切麗再將雷福 德送往機場。
  「那麼,你們兩個打算怎麼辦呢?」
  「我們相愛了。」
  「我知道你們相愛了。這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再明顯不過的事了。問題在於相愛 之後又怎麼樣?」
  「只是相愛而已。」
  切麗駕著車子,雷福德的思緒又飛向了阿曼達。無論是他,還是切麗當初都未 對她十分在意。這是一位高大、漂亮的女人,比雷福德大兩歲,頭髮有些花白,穿 著方面則口味高雅,無懈可擊。雷福德第一次駕駛「世界共同體一號」去中東回來 的一個星期後,禮拜完畢,布魯斯將她介紹給斯蒂爾父女。雷福德當時頗感疲勞, 加之對離開泛大陸、受聘於尼古拉·卡帕斯亞很不情願,因而對此類交際活動的確 興趣不高。
  同樣,懷特夫人對雷福德和切麗亦未特別留意。對她來說,他們只是與她的老 相識艾琳·斯蒂爾——這個人給她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像——聯繫在一起的兩個人 名罷了。那天中午,阿曼達請他們兩個一起去吃午飯,而且堅持由她來付帳。雷福 德不想多談什麼,但這對阿曼達不成問題。她有許多話要說。
  「我希望能見到你,斯蒂爾機長,因為——」
  「叫我雷福德。」
  「如果叫你機長太正式,那就叫你斯蒂爾先生好了。儘管艾琳是這麼叫你的, 但對我來說有點兒過於隨便。不管怎麼說,她是個最可愛的小女人,她說話的聲音 那麼溫柔,又是那麼全心全意地愛著你。在失蹤事件之前我之所以接近基督徒,只 因為有了她;而且由於她的緣故,我最終信了基督。後來,我記不起她的名字了, 而我那個曾在那個《聖經》學習小組認識的侄女,如今也不在了。這使我感到很孤 獨,你能想像得到。我也失去了親人,我想布魯斯已經告訴過你了。這真讓人受不 了。」
  「布魯斯肯定是上帝派來的。你在這裡也學到不少東西吧?噢,你當然會是這 樣的,你已經聽他布道了幾個星期了。」
  後來,阿曼達慢慢講到她的家庭。「我們一輩子都在一個不太活躍的教堂做禮 拜。不久前,我的先生受一位朋友的邀請,到朋友的教堂去做禮拜。回家之後,他 就堅持說我們不要在從前的教堂做禮拜了;我要說,我當時並不贊成他的建議。人 家為我們的靈魂得救一直在作努力。
  「等到我的腦袋轉過彎來,我們一家只有我一個人未能得救。說實話,當時這 件事對我來說有點兒荒唐可笑。我不知道我當時很驕傲;迷途的人是不會承認這一 點的,對吧?我對到那位朋友的教堂去做禮拜裝作滿不在意的樣子,但他們知道我 並不樂意。他們不斷鼓勵我去參加主婦的《聖經》學習小組,最終我還是去了。我 當時想,就那麼一回事——一群守舊的中年婦女湊在一起,聊一些蒙恩得救的古老 話題。」
  在談話中間,阿曼達一直想盡快把飯吃完。不過說到這段經歷的時候,她悲從 中來,不得不起身去洗手間。切麗轉動了一下眼珠。「爸爸,」她說,「你猜她是 從哪個星球上來的?」
  雷福德咯咯地笑著。「我想聽她講講對你媽的印象。」他說,「她現在肯定是 『得救』了,對吧?」
  「是的,但我媽可不是什麼『守舊的中年婦女』。」
  阿曼達回到了席間,她說她決心把這些都說出來。雷福德臉上露出了微笑,鼓 勵她繼續說下去;而切麗卻在她背後朝雷福德做著鬼臉,極力想逗他笑。
  「我不想再耽擱你們了,」阿曼達說,「雖然我是一位業務經理,但不是那種 極力想插到別人生活中去的人。我只是想找個機會坐在一起,談一談你的妻子對我 的生活的意義。你知道,我和她只有過一次簡短的談話,就是在那次學習小組的活 動之後。我很高興能有機會談談她給了我多麼深刻的印象。
  「如果你們有興趣,我就談一談。可是,如果我已耽誤了你們太長的時間,也 請說出來。我只想說一句,斯蒂爾夫人的確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雷福德的確要說,他們這個星期很累,要回去休息,但他總不能待人如此簡慢。 如果他真的那樣說了,甚至切麗也會責怪他的。「噢,無論如何,我們很想聽一聽。」 他說,「實際上,我們很想聽您談艾琳。」
  「那好。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把她的名字忘掉了。當初,我的印象是那麼深刻; 另外,她的姓聽起來很像『鋼鐵』。我還記得,她的名字很像從前我的一位年長的 朋友。你的妻子大約四十歲左右,對吧?」
  雷福德點點頭。
  「不管怎樣,那天上午沒做事,我就來到那個星期主婦們聚會的人家。她們看 起來全都那麼正兒八經,那麼了不起。我格外注意到你的妻子。她的確很突出—— 她臉上掛著微笑,對每一個人都很友好。她歡迎我,詢問我的情況。然後,在整個 學習,祈禱和討論過程中,她都給我留下了印象。啊——除此而外,還能談什麼呢?」
  再多談一些,雷福德希望。但他不想像個記者那樣去詢問她。艾琳到底給了她 怎樣的印象?這時,切麗插話了,雷福德大大鬆了一口氣。
  「我很高興聽到您談這些,懷特夫人;因為我離家之後,對媽媽的情況知道得 很少了。我總以為媽媽平時的為人有點兒過於教條、過於嚴厲和過於古板。只是在 離家之後,我才意識到我是多麼愛她,因為她對我的關心太多了。」
  「是的。」阿曼達說,「是她自己的親身經歷感動了我;而且還不僅僅如此, 她的舉止,她的神態,無一不使我心儀。我不知道你們是否瞭解,她自己信仰基督 也不久。她的經歷與我十分相似。她說,幾年來,你們一家人做禮拜一直是草率從 事;可是,當她發現新希望村教堂時,她就信仰了基督。
  「她身上有一股寧靜、嫻雅、溫柔、安祥的氣度,這是我在別的女人身上沒有 見到過的。她很有自信,但她又十分謙卑;她性格開朗,但又不盛氣凌人。我立刻 就喜歡上了她。她談到你們一家人的時候心情十分激動;她說,她一直將先生和女 兒列在向上帝祈禱的首位。她深深地愛著你們兩個。她說,她最大的擔心就是沒能 及時引導你們信仰基督,不能使你們與她和兒子一道升天。我記不住他的名字了。」
  「小雷福德。」切麗說,「媽媽總是叫他雷米。」
  「那天的聚會結束之後,我約她出去,告訴她我的家庭情況與此正好相反。他 們都在擔心我不能與他們一同升天。她告訴我該怎樣信靠基督。我說,我還沒有准 備好。她警告我千萬不要洩氣,她會為我祈禱的。那天夜間,我們一家人在睡夢中 就一齊消失了——除去我。幾乎新教堂中的每一個人都失蹤了,包括《聖經》學習 小組的那些主婦。後來,我打聽到布魯斯·巴恩斯牧師,問他是否認識一位叫艾琳 ·斯蒂爾的夫人。」
  回家後,雷福德和切麗既慚愧,又懊惱。「的確不錯。」雷福德說,「我很高 興咱們有機會聽聽這些。」
  「我真希望我沒有讓這位幾乎還不認識的女人厭惡。」切麗也說,「她對媽媽 認識得那麼深刻。」
  打那以後幾乎有一年左右時間,雷福德只是在星期日做禮拜或每星期擴大核心 學習小組活動的時候與阿曼達·懷特見面。她的態度一直是真誠而友好的,但是令 他感觸最深的,是她那種忠誠的奉獻精神。她不斷為教友們祈禱,而且她總是為教 堂的事務忙碌著。她學習著,思考著,進步著,勸導人們信仰基督。
  雷福德從旁觀察著,她越來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個星期天,他對切麗說: 「你知道,咱們還從未回請過懷特夫人呢。」
  「我想請她出去。」
  「你聽見了我的話。」
  「爸爸!你的意思是來一次約會?」
  「來一次『兩對』的約會,加上你和巴克。」
  切麗笑了起來。她抱歉說:「我不是在笑話你,我只是有點兒感到驚訝。」
  「別太在乎這件事。」雷福德說,「我只是想問問她願不願意出來。」
  「倒是你自己別太在乎這件事才好。」切麗說。
  當切麗將雷福德要搞個四人約會的事告訴巴克時,他並未感到絲毫驚訝。「我 想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定下來。」
  「約會的事?」
  「對,把懷特夫人約出來。」
  「你是看到什麼苗頭了嗎?可你從來沒提過呀!」
  「我是怕你說漏了嘴;要是他本來沒那個意思,咱們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他, 就不好了。」
  「怎麼會呢?」
  「不管怎麼說,我認為他們兩個的確很合適。」巴克說,「他需要一個和自己 年齡相近的人做伴,如果他們之間能有個結果,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為什麼呢?」
  「因為如果咱們認真考慮咱們倆的事,他就不至於感到孤獨。」
  「好像咱們已經確定了似的。」說著,切麗將她的小手送到巴克的掌心中。
  「我只是在時間和地點的問題上拿不準。眼下,每一樣事情都脫離了舊軌。」
  巴克希望能夠從切麗那裡得到明確的表示:她會陪著他走到天涯海角。她願意 和他結婚,或者還要等一段時間。時間一天天從他們手上溜走,巴克還在猶豫不決。
  「只要他願意,我就願意。」切麗對雷福德說,「但我不想先開這個口。」
  「為什麼不能先開口呢?」雷福德問,「男人總要得到女人的一些表示才成。」
  「他得到的表示已經足夠了。」
  「這麼說,你們倆已經拉過手啦?」
  「爸爸!」
  「我敢說,你都吻過他了。」
  「我不發表意見。」
  「這就是女人說的『是』。」
  「正像我說的,他得到的表示足夠了。」
  實際上,巴克決不會忘記第一次親吻切麗的情景。這是大約一年前巴克回紐約 那天晚上的事情。卡帕斯亞己經買下《全球週刊》以及其他所有實力相當的報紙。 巴克要繼續從事他的記者工作,已沒有更多的選擇。他努力在網上開辦一份地下刊 物,但他還需要有一份職業謀生。布魯斯——他待在希望村教堂的時間越來越少, 他要到世界各地去傳教——也鼓勵巴克在《週刊》就職下去,儘管刊名已經變為 《世界共同體週刊》。「我只希望把這個刊名的最後一個字變一變,」巴克說, 「叫做『世界共同體倒台』。」1
  1週刊(weekLy)與無力、衰弱(eaky)讀音相同,拼法相近,因而巴克這樣說。 ——譯注
  正像切麗的父親一樣,巴克已經將自己的一生獻給了基督的國度。但他們沒有 暴露自己的特殊身份。一旦卡帕斯亞瞭解到這個真相,巴克享有的自由以及他目前 所獲得的工作條件將立刻化為烏有。
  離開芝加哥的前一天晚上,切麗在巴克的公寓幫他收拾最後一批行李。巴克打 算晚上九點動身,來一次馬拉松式的駕車旅行,一直開到紐約。他們一邊打包,一 邊說些不願分別的話:他們相互之間會多麼思念,他們會經常通電話和發電子郵件。
  「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巴克說。
  「那倒好。」切麗應了一句。
  「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什麼?」切麗又追問說。
  但巴克沒有接過這個話頭。他將一隻箱子裝到汽車上,又進了屋;在經過切麗 身邊時,她正在給另一隻箱子貼封條。淚順著她的面頰淌下來。
  「你怎麼啦?」巴克問;他停下腳步,用手指抹去切麗臉上的淚水。「別讓我 現在就為你擔心。」
  「你決不會像我記掛你那樣記掛我的。」她說著,一直沒有停下手裡的話兒, 而他的手也沒有離開她的臉。
  切麗放下手中的膠帶,和巴克對面貼著。他伸出兩手,將她緊緊攬在懷裡。她 的一雙手不自然地垂在身體兩側,臉貼在他的胸前。他們以前也擁抱過,走路時手 拉著手,甚至胳膊相互挽著。他們從沒用過愛這個詞來表達內心的感情。他們已經 商定,在分手的時候不哭,不說過頭話。
  「我們會經常見面的。」巴克說,「你爸爸來紐約時,我會和他見面。而且, 我還有理由來芝加哥。」
  「什麼理由?芝加哥分社已經關閉了。」
  「這個理由。」他把她抱得更緊了。她開始抽泣。
  「對不起。」切麗說,「實在忍不住。」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巴克。你不能說你對我的關心和我對你的關心一樣多。」
  巴克已經打算好要親吻她。他想在臨走之前找個理由碰一碰她的嘴唇,說句再 見,然後溜掉。他不想讓她有什麼反應,或者不得不再一次親吻她。只是迅速而簡 單地初吻,這樣才更特別和更意味深長,今後也好在這個基礎上進一步發展。
  可是現在,他想讓她知道他是多麼喜歡她。他動起筆來溜溜不絕,可是,要當 著她的面說他多麼喜歡她,他竟不知怎樣開口。他為自己的無能感到憤怒。他退了 一步,將她的臉蛋捧在手上。她開始拒絕了他,又一次將臉埋在他的胸前。可是, 他堅持讓她抬起臉望著他
  「我不想聽到你再這麼說。」他說。
  「可是,巴克,這是真的——」
  他低下頭,直到他們的眼睛只相距數寸遠。「你聽到了嗎?」他說,「再不要 說了,甚至再也不要那樣想了。你對我的關心簡直沒法與我對你的關心相比。你是 我的全部的生命。我愛你,切麗。你不知道這一點嗎?」
  他感到,當他第一次宣佈他的愛時,她幾乎有些退縮。淚水順著她的面頰滾到 他的手上。她說:「我怎麼會——?」但是,他將嘴唇貼到她的嘴唇上,她沒法再 說下去了。這不是簡單而迅速的一吻。她從他的懷中舉起兩臂,摟住他的脖子,在 接吻時緊緊抱住他。
  然後,她稍稍掙開些,低聲說:「你不是說,因為你要走——」但是,他再一 次用吻堵住她的嘴。
  過了一會兒,他用鼻尖蹭著她的鼻尖,說:「再也不要懷疑我的愛情了,你保 證。」
  「但是,巴克——」
  「保證。」
  「我保證。我也愛你,巴克。」
  雷福德不能肯定他是什麼時候將他對阿曼達·懷特的尊敬和讚許變為愛情的。 他已經變得那麼喜歡她,喜歡和她在一起了。他們已經習慣於說話時相互碰觸對方, 拉著手,或者擁抱著。然而,只要離開一天他就開始記掛她,或者在離開幾天之前 總要給她打電話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他們之間的確產生了感情。
  實際上,是她首先吻雷福德的。有兩次雷福德離開幾天後回到芝加哥,阿曼達 去接他時擁抱著他,在他的面上輕輕一吻。雷福德喜歡她這樣吻他,但他又有點兒 不好意思。可是,他再一次出門回來,她僅僅擁抱了他,沒有吻他。
  他的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他已經打定主意,如果這一次她又要吻他的面頰, 他就要把臉掉開,去吻她的嘴唇。他從巴黎給她帶回一件禮物,是一條相當昂貴的 項鏈。她沒有試圖去吻他,他只好抱住她,說:「來,過來一下。」
  在走廊上,旅客和機組人員紛紛從他們身邊經過。雷福德和阿曼達相攜來到候 機區。令他們感到不便的是,他們的椅子中間隔著扶手,而且他們身上都頗為臃腫 ——阿曼達穿著一件裘皮大衣,而福德的胳膊上則掛著制服大衣。他從飛行包中掏 出那只裝有首飾盒的紙袋。「這是給你的。」
  阿曼達知道他是從哪兒回來的;她仔細地看了包裝袋。商號及首飾盒。最後, 她打開盒子,高興得幾乎透不過氣來。這的確是一根純金項鏈,上面鑲嵌著鑽石。 「雷福德!」她叫道,「我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什麼也不要說。」雷福德抱住她,親吻了她。那只首飾盒夾在他們中間,幾 乎被擠碎了。
  「我還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阿曼達說,兩眼閃動著喜悅的光芒。他又吻了 她。
  現在,雷福德離遷往新巴比倫還有兩個星期。近來,他與巴克的電話聯絡甚至 比切麗還要頻繁。在切麗發動車子的當兒,他又悄悄進了屋,去打最後一個電話。
  「一切都準備好了嗎?」他問巴克。
  「準備好了。我會準時到達那兒的。」
  「好。」
  在車上,他問切麗:「你的那個單元房怎麼樣了?」
  「他們保證說,到時候會一切準備就緒的。切麗回答說,「可是,我倒有點兒 猶豫,他們在租約上拖延了不少時間。」
  「那麼,你想跟我去新巴比倫,還是想跟巴克去紐約?」
  「去新巴比倫不是我的首選。我不想住得離卡帕斯亞太近;去伊拉克當然不會 合我的心意。」
  「巴克會是什麼意見呢?」
  「我今天沒能和他聯繫上。他一定在哪兒有任務。我知道他不久要去華盛頓見 菲茨休總統。」
  「是的,他也許在那兒。」
  切麗將車子停在德斯普蘭斯阿曼達工作的布店前,在車上等雷福德進去說一聲 再見。
  「他到了嗎?」他問阿曼達的秘書。
  「他到了;她也在。」秘書回答說,「她在辦公室,而他在另一間辦公室。」 她指了指阿曼達辦公室隔壁的小屋。
  「我進去之後,你能不能出去一下,到車子那兒告訴我女兒,那間屋子裡有她 的電話?」
  「當然可以。」
  雷福德在門上敲了一下,進了阿曼達的辦公室。「我希望你今天別指望我太高 興,雷。」她說,「我一整天都在努力讓自已笑一笑,但一點兒用也沒有。」
  「讓我來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讓你高興一點兒。」說著,他把她從椅子上拉 起來,吻了她。
  「你知道,巴克在這兒。」阿曼達說
  「是的,給切麗一個驚喜。」
  「是不是有一天你也這麼給我來一次驚喜呀?」
  「可能我現在就可以給你驚喜一下。」他說,「你的這個新職業怎麼樣?」
  」「我恨這個職業。如果那個合適的傢伙來了,我馬上去紐約。」
  「那個合適的傢伙已經來了。」雷福德說,他從衣服的側兜掏出一隻小盒,向 阿曼達的背部按了按。
  她將身子躲開了,「那是什麼?」
  「什麼?這個?我不知道。為什麼不可以由你來告訴我呢?」
  巴克聽到雷福德到了門外,知道切麗不會離這裡太遠。他關掉辦公室內的燈, 坐回到桌後的椅子上。幾分鐘後,他就聽到了切麗的聲音。「是這裡嗎?」她問。
  「是的,小姐。」秘書說,「一線。」
  切麗慢慢推開門,按亮了燈。當她看到巴克在屋子時,高興得簡直要跳起來了。 她叫了一聲,就朝他衝過去。他立刻站起身,張開兩臂,抱著她轉了一圈。
  「噓——」他說,「這裡是商店!」
  「爸爸知道嗎?」
  他當然會知道啦!他肯定知道。「他知道。」巴克說,「吃驚嗎?」
  「當然是吃了一驚!你這次來是做什麼?能待多長時間?咱們做點兒什麼呢?」
  「我這次來只是為了看你。晚上,我要坐夜班飛機去華盛頓。把你爸爸送到飛 機場之後,咱們兩個一起去吃飯。」
  「這麼說,你這次是專門來看我的,你真是太好了。」
  「很早我就對你說過,不要懷疑我對你的愛。」
  「我知道。」
  他轉過身,把切麗按在他剛才坐的椅子上,然後,跪在她的面前,從衣兜裡掏 出一隻小盒。
  「噢,雷!」阿曼達說,兩眼盯著手上的戒指。「我愛你。在今後有限的時光 裡,我願意成為你的人。」
  「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巴克和我已經談過了。他現在正在另一間屋子裡向切麗求婚。咱們主持一個 四人的婚禮。」
  雷福德不知道阿曼達會有什麼反應。她和切麗相處還算融洽,但並不密切。
  「這真是太好了!可是,也許切麗不同意這麼辦;還是讓她來決定吧,兩方面 都不勉強才行。如果她想另找一個日子,也沒有什麼不可以。不過,我喜歡這個主 意。什麼時間?」
  「就在房子售出的前一天。你可以有兩個星期的時間登個佈告,然後隨我一同 搬到新巴比倫去。」
  「雷福德·斯蒂爾!」阿曼達叫道,「要叫你熱起來,得花不少時間;可要叫 你開鍋,卻用不了多久。在你沒起飛之前,我就會寫好辭職報告的。」
  「你的那份租房契約總是辦不成,你不感到奇怪嗎?」巴克問。
  切麗點點頭。
  「用不著租那處房子。」巴克笑著說,「如果你接受我的求婚,我想讓你一道 搬到紐約去住。」
  「雷福德,」阿曼達說,「我曾以為,我再也不會得到真正的幸福了。可現在 我居然得到了。」
  「四個人的婚禮?」切麗興奮地掉了眼淚,「我喜歡這個主意。可是,你認為 阿曼達會同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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