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麗坐在那裡,懷疑地看著巴克。「你沒有送嗎?」她終於開口問道。
「是的,的確沒有。」
「另一位呢?」她說,彷彿這裡牽涉到兩個人。
巴克將兩手攤在面前。「切麗,這裡顯然缺乏溝通。」
「很明顯。」
「你可能會說我不自量,但我的確有這樣的感覺,自從我們相識以來,我們就
彼此相處得很好。」他停下來,等著切麗的反應。
她點點頭。「沒那麼嚴重。」她說,「不過,是的,我想,我們彼此都很喜歡。」
「那次,你和你父親一同祈禱的時候,我也在飛機上。」
切麗輕輕地點點頭。
「那是個不錯的機遇。」巴克繼續說道。
「是的。」切麗應了一句。
「然後,我就經歷了一場磨難。我迫不及待地要回到這裡,把這些講給你們每
一個人聽。」
切麗的嘴唇有些顫抖。「我一點也不知道,巴克,簡直令人難以置信。我一刻
也沒有懷疑你。我知道你經歷了許多波折,但是我想,我們彼此是連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它,」巴克說,「但是,正像我那個星期天在給你的便
條上說的那樣,我被你吸引住了。」
「不單單是被我吸引住了。」
巴克聽了這話,有點兒瞠目結舌。「不單單是被你吸引住了?」他重複著她的
話。
「講下去。」
她認為他僅僅是在和她談話?她認為他的生活中還有另一個女人。這麼多年來,
他從未有過任何一個女人。巴克不禁有些氣餒,他想到了徹底放棄,然而,他認為
切麗是值得他去爭取的。她可能受了某種誤導,根據一些線索就妄下結論。但是,
她是值得他去爭取的。
「在星期五晚上到星期日之間,我對我們兩個的事情想了許多。」
「說到了問題的根本。」她說,眼淚又流了下來。他在想什麼?在她讓他進門
之前,他甚至打算今晚睡在門外了,難道說這都是要為某個女人而拋棄她?
「我知道,星期五晚上,我的態度不明朗。」他說,「也許是再含糊不過了。
我打算脫身。」
「你本來就沒有什麼需要脫身的。」
「但是,我們的確有了一些進展,不是嗎?」巴克說,「你不認為我們是打算
進行下去的嗎?」
「是的。直到星期五晚上之前,的確如此。」
「我不得不承認這一點,雖說有些難堪——」巴克猶豫地說。
「你自然會感到難堪。」她說。
「但是,我意識到我想得太多了:我想到了我們最近遇到的許多問題,想到了
你的年齡——」
「是的,問題就在這兒。並不是你的年齡問題,對吧?問題是我的年齡。」
「切麗,對不起。問題既不在你的年齡,也不在我的年齡。問題在於我們之間
年齡上的差距。後來我想到,既然我們的將來僅僅還有七年時間,這也就算不得什
麼問題了。但是,我的腦於裡亂作一團。我想到了我們未來;你知道,想到我們的
關係會有怎樣的結局——而我們眼下甚至還沒有確立任何關係。」
「我們不要繼續發展了,巴克。我不想夾在你們中間。如果我們要發展什麼關
系的話,這種關係也應是排他的——噢,請別介意。我現在談的這些,我們兩個以
前甚至從未想到。」
「我們顯然想到了。」巴克說,「我是說我想到了。從你的談話中可以看到,
你也對未來有了一些思考。」
「現在不去考慮了;從今天早上以後,就不考慮了。」
「切麗,我打算問你一些問題,我不希望你鬧誤會。這聽起來有點兒居高臨下
的味道,或者說像家長的口氣,可我並不是那個意思。」他坐直了身子,好像要接
受一頓批評。「我想讓你暫時先不開口,行嗎?」
「什麼?」她追問了一句,「你不讓我說話?」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麼說的。」
巴克不得不提高了嗓音。他知道他的神態和語調都頗為嚴厲,但他不得不如此。
「切麗,你一直沒聽我講。你不讓我講完我的意思。這裡面肯定有一段我不知道的
隱情,我簡直沒法替自己辯護。你一直說不能夾在我們中間——在我繼續談下去之
前,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問,或者有什麼要指責我的?」
雷福德靜靜地躺在床上,努力屏住呼吸。不過,在巴克提高嗓音之前,他幾乎
什麼也聽不到。雷福德聽著他們的談話,無聲地笑了。切麗也加大了她的音量。
「在我瞭解了你生活中的另一位女人之前,我什麼也不能考慮——噢,巴克,我們
在談什麼呀?眼下,我們不是有許多更重要的事情要考慮嗎?」
雷福德聽不清巴克耳語式的回答,他感到很累。他走到門口,衝著下面喊道:
「你們能不能大聲一點,或者乾脆小一點兒聲?要是一點兒都聽不到,我就會睡著
了。」
「睡覺吧,爸爸!」切麗答道。
巴克笑了,切麗也勉強擠出一些笑意。
「切麗,整個週末,我一直考慮我們眼下不得不放在心上的『大事』。我甚至
要強迫自己對你說『讓咱們做朋友吧』…… 直到今天下午我坐在那間辦公室裡,
你的身影卻出現在我的身旁。」
「我出現在你身旁?你在週刊分社的辦公室裡看到我?」切麗有些猶豫了。
「你說的是什麼辦公室?」
「讓我先略去我們平等地坐在這裡之前的一些事情不談。」巴克露出一個鬼臉,
他不打算談他和卡帕斯亞的會面。「我剛才是說,我突然感到一種不可遏止的慾望,
想見你,想和你談,想回到你的身邊。」
「從哪兒回來,或者說從誰的身邊回來?我要問一問。我先不想談這些,直到
我認為你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我已經有了準備,巴克。因為我已經知道了。」
「你怎麼會知道呢?」
「因為我到了那兒。」
「切麗,如果你去了分社,你就會發現,今天我沒在那兒,除去我今天早上去
了一趟。」
「這麼說,你還是在那兒。」
「我只是把我的鑰匙交給艾麗斯。」
「艾麗斯?這是她的名字?」
巴克點點頭,有些困惑不解。
「她姓什麼,巴克?」
「姓什麼?我不知道。我總是叫她艾麗斯。她是新來的。她是來接替露辛達的
秘書的,那位秘書也失蹤了。」
「你是想讓我相信,你竟然不知道她的姓嗎?」
「我為什麼要撒謊呢?你認識她?」
切麗的兩眼凝視著他。他知道,問題就要水落石出的,只是他仍然不知道問題
何在。「準確地說,我還不能算認識她。」切麗說,「我只是跟她說過話,不過如
此。」
「你跟艾麗斯說過話?」巴克重複道,腦子裡在反覆琢磨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告訴我說,你和她已經訂婚了。」
「噢,她不會這樣說的。」巴克喊道,但接著他就停下來,朝樓上望了望。
「我們說的是什麼呀?」
「我們說的是同一個艾麗斯,對吧?」切麗說,「瘦瘦的,黑色的頭髮梳著麥
穗妝,穿短裙,在週刊工作?」
「就是她。」巴克點點頭。「你是不是以為既然我們已經訂了婚,我就一定會
知道她的姓?否則對於她的未婚夫來說,這可是個天大的新聞。」
「這麼說,她的確訂了婚,但不是和你?」切麗說,滿臉狐疑的神情。
「她告訴我,她要去接她的未婚夫。」他說。切麗吃了一驚。「你能不能告訴
我,你為什麼去7分社,是不是去找我?」
「說實話,我是去找你了,」切麗答道,「在這之前我還見過她。我在那兒見
到她時不禁吃了一驚。」
「我說了,切麗,我今天不在那兒。」
「你在哪兒?」
「我先問你,你是在哪兒見到艾麗斯的?」
切麗的聲音如此之小,巴克不得不湊過耳朵去聽。「在你的公寓。」
巴克坐直了身子,問題的關鍵就在這兒了。他想開懷大笑,可是,切麗顯得多
可憐呀!他不得不努力保持著嚴肅的神態。「這是我的錯,」他說,「我請你來看
房子,可我的計劃變了,沒有及時通知你。」
「她有你的鑰匙。」她低聲說。
巴克同情地搖了搖頭。「我把鑰匙給了她,她好把我的一些辦公用具送過來。
因為今大一早,我不得不去一趟紐約。」
巴克的沮喪逐漸變成了對切麗的同情。她簡直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幾乎要哭了
出來。
「這麼說,你真的沒有送我那些花嗎?」
「如果我想到了應送你花,我的確會送的。」
切麗將兩臂從腦後拿開,用手摀住了臉。「巴克,我真是太難為情了,」她難
過地說,眼淚也隨之流了出來。「我太沒有道理了。從星期五晚上起,我一直在擔
心;然後,我又無中生有地編出這一大套故事。」
「我不知道你會這麼上心。」巴克說。
「我當然會上心啦。我簡直沒法請求你原諒,我居然這麼,這麼——噢,即使
從此以後你再也不理我了,我也完全能理解。」她仍用兩手捂著臉。「你再來的話,
我簡直都沒臉見你了。至少是現在沒臉見你了。」
「我是不是先到門外去睡一覺,等你覺得好意思見我了,我再進來?」
切麗透過手指的縫隙望著巴克,笑著,眉睫之間仍掛著眼淚。「你用不著出去。」
「切麗,問題在於我沒有把我的旅行告訴你。對不起。」
「不,巴克,這都是我的錯,我才應該說對不起呢。」
「好啦,」他說,「你說『對不起』,我原諒你。這件事是不是可以結束了?」
「那我會哭得更厲害的。」
「我該怎麼辦呢?」
「你對這件事的處理也大溫和了。」
「我不能同意你的說法。」
「等我一會兒,好嗎?」切麗從沙發上跳起來,匆忙上樓去了。
自從向他們兩個打過招呼後,雷福德就一直坐在樓梯上端他們看不見的地方。
他此時想立起身,潛回到他的房間去。可是,他還未站穩腳跟,切麗就走上來,幾
乎和他撞個滿懷。
「爸爸!」她低聲說,「你在於什麼?」
「在偷聽,怎麼樣?」
「你真壞!」
「我壞?看看你對巴克幹了什麼?還沒對他審判,就給他判了絞刑。」
「爸爸,我真是個大傻瓜。」
「這不過是一出誤會的喜劇,寶貝,正像巴克說的,這只能說明你是多麼上心。」
「你本來知道他會來的?」
雷福德點點頭。
「今天晚上?你知道他今天晚上會來?」
「慚愧。」他歉意地笑了。
「而且有意讓我去開門?」
「噢。槍斃我吧。」
「真該如此。」
「不,你該感謝我才是。」
「那倒是真的。你現在可以上床去了。我去換一下衣服,看看巴克是不是要出
去走一走。」
「你的意思是說,用不著我跟著啦?或者拉開一些距離?」
巴克聽到樓上一陣耳語聲,然後是流水聲和開關抽屜的聲音。接著,切麗又下
了樓,身穿牛仔褲、襯衣、夾克,頭戴帽子,腳登網球鞋。「你要走嗎?」切麗問,
「或者咱們出去走一走?」
「你不是最終要把我趕出去吧?」
「咱們得另找個地方說話,好讓爸爸睡覺。」
「咱們吵了他嗎?」
「有點兒。」雷福德聽到前門關上了。他爬上床去,進入一種輕微的睡眠狀態。
他時睡時醒,一邊留心著切麗的歸來,一邊為這一天出現在他面前的機遇默禱著。
夜間十分寒冷,但隨著後半夜的來臨,天空格外清新。當他們轉過街角,朝豪
華的阿靈頓海茨地段走去時,切麗說:「巴克,我還想說,我多麼——」
巴克停下腳步,拽了拽切麗的衣袖。「切麗,別去想它了。我們只有七年時間。
我們不能生活在過去。這個週末我們都犯了錯誤,而且都道過歉了,所以,讓過去
的過去吧。」
「真的嗎?」
「絕對。」他們又繼續朝向走。「當然,我還要搞清楚究竟是誰送花給你。」
「我也一直在考慮這件事。我有些疑心——」
「誰?」
「真有點兒叫人難堪。因為,或者這裡也有我的錯。」
「是你從前的男朋友?」
「不!咱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就對你說了,我剛剛上大學時,有個四年級的男生
曾和我約會。他畢業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得到他的回音。現在他已經結婚了。」
「那樣的話,最好不是他。斯坦福是不是還有其他的男生盼望你回去?」
「沒有人用花的方式追求過我。」
「那麼,是你爸爸?」
「他已經否認了。」
「會是誰的呢?」
「你想想看。」切麗說。
巴克瞇起眼思索著,「布魯斯?噢,不,你是不是認為——?」
「還會有誰呢?」
「怎麼,你暗示過他?」
「我不知道。我的確很喜歡他,我崇拜他。他的真誠令我感動,他是那樣的誠
懇和富於熱情。」
「我知道,他一定是很狐獨。但是,他失去家庭也只是最近幾個星期的事,我
想像不出這會是他。」
「我對他說,我很喜歡他的教導。」切麗說,「也許我顯得過於友好了。只是
我對他從沒有那種想法,你明白嗎?」
「你沒有嗎?你的年歲並不大啊?」
「巴克!他比你大。」
「可並沒有大多少。」
「是的,但是,你的年齡還在我考慮的範圍之內。」
「啊,真是太謝謝你啦!」
「噢,巴克,真是太難為情了。我希望布魯斯能夠成為我的朋友和我的導師。」
「你敢肯定你不會有更多的考慮了嗎?」
「我看不出有考慮的必要。」她搖搖頭,「這不是說他沒有吸引力,但是,我
簡直不能想像我會對他有那種想法。你知道,他計我為他工作,是專職的。我從來
未想到這裡面會有其他的動機。」
「現在還不能丟下結論,切麗。」
「我習慣如此,對吧?」
「這你可問對人了。」
「我該怎麼辦呢,巴克?我不想傷他的心;我不能告訴他我對他沒有那個意思。
你知道,這都是由於他失去了家庭,是一種反作用力導致的結果。」
「我簡直沒法想像失去妻子會是怎樣的結果。」
「還有孩子。」
「是的。」
「你曾對我說過,你從沒有對誰認真過。」
「是的。啊,有那麼一兩次,我想我是認真的,但我行動得過早了。在畢業班
有個女孩大我一歲,由於我遲遲沒有行動,最後把我甩了。」
「不會吧?」
「你知道,在這方面我有點兒守舊。」
「這消息倒不壞。」
「我很快就對她失去了興趣。」
「我能想得到。這麼說,你不是那種典型的大學生?」
「你要知道真實情況嗎?」
「我不知道。我能知道嗎?」
「這要看怎麼說。你是想知道由於我是個帥哥,因而就會有各種各樣的經歷,
還是想知道我是個童男?」
「我想聽什麼,你就會對我講什麼嗎?」
「我想對你實話實說。我不在乎把你要知道的東西提前告訴你。」
「有性經驗,或者童男。」切麗的嘴裡重複著,「用不著多想,肯定是後者。」
「這不過是瞎猜。」巴克輕聲說;他在說這話時與其說是炫耀,不如說有點兒
窘迫。
「哇!」切麗說,「這些年來,這可是值得驕傲的事。」
「我不得不說,對我來說,更多的是感激,而不是驕傲。從前我的思想並不像
現在這麼純潔。我的意思是說,我知道濫交是錯的,但並不是由於道德意識阻止我。
當我有這種機會時,我總是沒有興趣。而且,由於我是如此專注於我的學習和未來,
我並沒有太多的機會。由於我在這樣一個有些放蕩的圈子裡工作,人們就以為我會
很隨便。不過,一遇到這類事,我就退縮了。我有點兒保守。」
「你是在道歉。」
「可能。但我並非有意道歉。我到了這個年齡,卻完全沒有性經驗,總有點兒
叫人尷尬。在其他方面,與同時代的人相比,我一直是超前的。」
「這不過是個謙虛的說法。」切麗說,「你是否認為上帝一直保護著你,即使
在你沒有意識到他之前,也是如此?」
「我從未這樣想過,但看來的確如此。我決不會為性病以及由此帶來的一切感
情糾葛去操心。」
巴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頸。
「這有些叫你不好意思,是嗎?」切麗問。
「是的,有那麼點兒。」
「所以我想,你也許不想聽我是不是有性經驗?」
巴克做了一個鬼臉。「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想聽一聽。我才三十歲,當你說到
那個詞——『性』的時候,我都變成個守舊的人了。因此你要原諒我。」
「但是,巴克,如果我們的關係有了一定的結果,會怎麼樣呢?你不想知道嗎?」
「到那個時候我或許會問你。」
「可是,如果你已經瘋狂地愛上了我,但卻發現不值得同我一起生活,那該怎
麼辦呢?」
巴克為自己感到害羞。當你向一位女性承認你是個童男,而由此使你成為了生
活中的少數派時,這種行為的勇氣的確值得讚揚。然而,她竟是如此的直率,如此
的直截了當。他不想去談論這個話題,不想去聽,也不想去瞭解,尤其是當切麗可
能比他更有經驗的時候,更是如此。或者她是對的,她在談論他們的未來時似乎比
他更顯自然。但他已經決定,他們還要交往下去。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聳了聳
肩。
「我要告訴你我的經歷。」切麗繼續說,「我和中學、和大學的男朋友之間,
用我媽媽話說,算不上男女交際中的典範,但我高興地說,我們沒有發生過性關係。
這也許就是我從不能和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交往太久的原因。」
「切麗,這是個好消息。但是,咱們能不能談一些別的話題?」
「你是個守舊的傢伙,對吧?」
「我想是吧。」巴克的臉漲紅了。「我可以去採訪政府首腦,但是,如此坦率
地談論這個話題,對我來說還是第一次。」
「得了,巴克,在每天的脫口秀中,你會聽到比這些還過火的內容呢。」
「是,我可不把你和脫口秀中的那些賓客看作同一類人。」
「我有那麼癡呆嗎?」
「我對這些不習慣,不擅長。」
切麗「咯咯」地笑了起來。「多奇怪呀:在美國,兩個未婚的人半夜在一起散
步,而且竟還都保持著童貞。」
「尤其是在許多人失蹤以後。」
「真是太令人驚訝了。」切麗說,「可是,你說要談另一些話題的。」
「我是要談——」
「告訴我,你為什麼去紐約。」
當雷福德聽到前門的響動時,已經一點多鐘。門開了,可並沒有關上。他聽到
切麗和巴克在門外喊喊喳喳地說著。「我得回去了。」巴克說,「明天早上,我估
計紐約可能會對我的文章有個答覆,我希望能夠醒來聽電話。」
巴克離開之後,雷福德聽切麗關了門。她上樓時的腳步聲比晚上要輕。他聽到
她踮著腳走到他的臥室外,在朝裡窺望。「我醒著,寶貝。」他說,「一切都還順
利吧?」
「比順利還要好。」說著,她走過來坐到床沿上。「謝謝,爸爸。」她在黑暗
中說。
「你們好好談了談?」
「是的。巴克簡直令人驚訝。」
「他吻了你?」
「沒有!爸爸。」
「拉手了?」
「沒有!別說這些了。我們只是談話。你簡直沒法相信他今天得到的職位。」
「職位?」
「今天晚上沒有時間細談了。你明天要飛行嗎?」
「不。」
「我們可以明天早上談。」
「我也要告訴你我今天得到的職位。」
「什麼職位?」
「一言難盡。我現在不想談,咱們明天早上再談吧。」
「爸爸,你再說一遍,這些花不是你為了叫我高興送給我的。如果真是你送的,
而我卻把它扔進了垃圾箱,我心裡會不好受的。」
「我沒有送,切麗。」
「那好,我猜想也不是你。可是,也不是巴克送的。」
「你能肯定?」
「這次能肯定。」
「猜我認為是誰,爸爸。」
「自從我聽巴克說不是他送的之後,我就一直在考慮可能是布魯斯。」
「我該怎麼辦呢,爸爸?」
「如果你打算和這個人一道工作,你就不得不找他談一談。」
「為什麼要我來負這個責呢?我又沒讓他這麼幹。我沒鼓勵過他——至少我不
是有意的。」
「那麼,你可以忽略過去。我的意思是說,他本來就是匿名送的。他為什麼不
要你知道這是誰送的呢?」
「我實際上也不知道,對吧?」
「當然不知道。」
「他讓我明天下午去談,」切麗說,「談談那份工作。」
「那就去談工作好啦。」
「不提送花的事?」
「可以說你已經這樣做了,不是嗎?」
「如果他有勇氣承認花是他送的,我們就會談到送花的用意。」說著,切麗大
笑起來。
「這話聽起來有道理。」
「可是,爸爸,如果巴克和我總互相注視著對方,這件事就會露出馬腳。」
「你不想讓人家知道?」
「既然知道布魯斯對我有這樣的想法,我就不想貿然地在他面前顯示出來。」
「但是,你『並不知道』。」
「的確如此,對吧?如果布魯斯若不親口告訴我,我的確不知道。」
「晚安,切麗。」
「但是,為他工作,或者說同他一起工作,真有點兒令人尷尬,是嗎?爸爸?」
「晚安,切麗。」
「我真不想——」
「切麗,已經到明天啦!」
「晚安,爸爸。」
星期二上午過了一半,巴克才被斯坦頓、巴雷的電話鈴聲吵醒。「卡梅倫!」
他大聲喊道,「你醒了嗎?」
「是的,先生。」
「你的聲音聽起來可不像完全醒過來了,先生。」
「睡晚啦?」
「是,可我現在已經醒了,先生——」
你承認起錯誤來倒是很誠實,卡姆1。這就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堅持說參加
了那次會見的原因——啊,這已經是過去的事啦。你被調到了外地;我一直盼望你
能接替普蘭克的位置,可是,唉,讓過去的事情過去吧,嗯?」
1卡姆,卡梅倫的簡稱。
「是的,先生。」
「嗯,看來你還像從前一樣。」
「你是指什麼?」
「還具有那樣一種風格。你是否感到又寫出了一篇獲獎作品了?」
「噢,我很高興你喜歡它,巴雷先生;但是,我寫這篇東西並不是為了獲獎。」
「我們決不會那樣,對吧?難道說寫出這樣一篇東西僅僅是為了適合競賽中的
某些規定嗎?我也不會那樣,儘管我曾見過有些傢伙是那樣幹的。通篇都是引用他
人的話,雖說很長,但十分緊湊,從各個角度公正地反映出每一種見解。我認為,
你沒有醜化那些外國僑民和宗教狂,的確幹得不壞。每一個人都有表達自己意見的
權力,對吧?這些意見可以說代表了美國人的心聲,不管他們認為這是一次火星上
的小綠人的入侵,還是認為這是耶穌騎著白馬重臨人間。」
「你說什麼?」
「總之,不論人們怎樣去想像吧。你明白我的意思。無論如何,這是一篇傑作,
我很賞識你這種幹大事業、不受其他事情拖累的工作態度。你要好好幹下去,在芝
加哥待段時間,讓別人看看我們的明星仍然是好樣的,這樣,我就會出乎意料地把
你調回紐約來了。你在那裡的合同是多長時間?」
「一年。不過,實際上,我喜歡待在這兒——」
「真有意思。卡梅倫,如果他們憑借合同給你施加壓力,就跟我說,我們會把
你調回來的。我不懂執行主編的業務,可是,在你走馬上任之前,我們不得不對付
著干,可能的確也於不出什麼名堂。不過,我們至少會把你該拿的工資退給你;你
回來之後就干你最擅長的業務。」
「好,謝謝。」
「嘿,給自己放一天假吧。從明天算起,這篇東西一星期之後就會出現在報攤
上了,這個城市多少天之內都會一直談論你的。」
「你看那篇東西一定花了不少時間。」
「聽著,卡梅倫,離那個女人遠點兒。她叫什麼?」
「韋爾娜·齊。」
「是的,韋爾娜。她確實幹得不壞,但別去招惹她。除非有什麼事,你用不著
去那兒。你的下一步計劃是什麼?」
「史蒂夫希望我下個星期到耶路撒冷去參加以色列與聯合國訂立條約的簽字儀
式。」
「我們這裡要派不少人去,卡梅倫。我打算派宗教編輯去寫一篇封面故事。」
「吉米·鮑蘭德?」
「有什麼問題嗎?」
「是的,首先,我不把它看作是一篇宗教故事。儘管與此同時,世界統一宗教
會議將要在紐約召開,猶太人在討論重建聖殿之事,天主教要選出新一位教皇。當
然,這聽起來也許會顯得自私,可是,你真的以為吉米能夠寫好一篇封面故事?」
「也許不行。只是從表面上看派他比較合適。他曾去那裡採訪許多次了,而且
以色列人要做的只會是宗教方面的事情,對嗎?」
「未必。」
「我一直喜歡你能夠直話直說,卡梅倫,這裡的好好先生太多了。照你的意見,
這件事情雖說發生在人們所說的『聖地』,但未必屬於宗教的性質。」
「雖然其中有些宗教性的細枝末節,但卡帕斯亞所做的屬於地域政治。除了聖
殿一事之外,那裡的確有一樁宗教方面的大事,就是出現在哭牆的那兩位傳道士。」
「是的,那兩個瘋子是怎麼回事?那兩個人說,以色列將會有三年半的乾旱,
滴雨不落,果真會這麼長時間不下雨嗎?那裡的確是個乾旱的地方,但是如果長時
間不下雨,田裡的莊稼都會幹枯完蛋的。那位科學家——嗯,是羅森茨韋格的種植
方案在多大程度上不依賴於老天降雨?」
「我可以斷言,先生,據我所知,他的方案對於雨水的依賴肯定比其他種植技
術要小。但我認為,他仍然要採用其他途徑獲得水。」
「我會關照吉米對那兩個人搞個獨家報道,」巴雷說,「但是他們很危險,對
吧?」
「什麼?」
「聽說有兩個人想去殺他們,結果當場斃命。昨天的報道是怎麼說的?一夥歹
徒被活活燒死了。人們紛紛傳言,那兩個人能夠從空中降下大火!」
「還有一些人說,他們是從口中噴火。」
「我也聽說了。」巴雷說,「那也許是口腔發炎之類的毛病,對吧?」
聽巴雷哈哈大笑起來,巴克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他正在考慮噴火的說法,而且
他也知道不能把失蹤的人與那些飛碟狂等量齊觀。
「不過,」巴雷繼續說,「我還沒有把對封面故事的安排告訴鮑蘭德。但是我
想,他對這件事可能已有所耳聞了。我可以安排你去寫這篇故事,可那樣一來,另
一個人就可能被從記者團中擠掉,因為我們在預算方面已經超額了。我或許可以少
派一名攝影記者。」
巴克盼望能夠有一名攝影記者在膠片上捕捉到某種超自然的證據。「不,不用
那樣,」他說,「普蘭克提出讓我和聯合國代表一道飛去。」
電話中有一段很長時間的沉默。
「先生?」巴克打破了沉默。
「對這件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卡帕倫。我得到的印象是他們顯然原諒了你上
次未去出席會議的事,但是既然你花了他們的錢,又怎麼能保持新聞報道的客觀性
呢?」
「你要信任我,先生。我從未做過金錢交易。」
「我知道你沒有做過。但是,卡帕斯亞懂得新聞報道的客觀性嗎?」
「我不敢肯定他懂得這一點。」
「我也不敢肯定。你明白我怕的是什麼。」
「你怕什麼?」
「我怕的是他會暗暗左右你的立場。」
「我沒有多少機會出現大的偏離。」
「而且,我一直以為他對你也許比我更惱火,可現在,他卻要你一同去參加簽
字儀式!」
「實際上,他讓我作為聯合國代表團的成員坐在主席台上。」
「這可完全不合適。」
「我知道。」
「除非你能表明,你不是代表團成員。這是個多麼大的污點!一位新聞記者居
然坐在主席台上。」
「是的。可是,我該怎麼辦呢?」
「這很簡單,你可以在你的夾克上帶個標誌,表明你是《環球週刊》的人。」
「我會帶的。」
「你要隨身攜帶,一旦所有的代表都到齊了,你就把它貼到衣服上。」
「這聽起來有點兒像是耍陰謀。」
「噢,別犯傻了,孩子。卡帕斯亞是個絕頂聰明的政治家,讓你和他一同去參
加這個簽字儀式,他可能有各種各樣的考慮。只要有一點潤滑劑,就會讓你脫出
《環球週刊》的軌道。」
「我還不打算這麼幹,先生。」
「好啦,我知道你不會這麼幹的。聽著,你是否認為即使不和聯合代表團一道
走,也同樣可以去呢——我的意思是說,不參加記者團,而是與有關的黨派一起走?」
「我不知道。我可以問一下。」
「好,問一下。因為我寧願臨時提出在商務團體中加一張票,也不願讓你花聯
合國的錢飛去。我不想讓你欠卡帕斯亞的情;至於當他簽字時你坐在他的身邊,我
倒不覺得有多大的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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