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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鯨吞傳媒

  「進入正題之前,咱們先說點兒題外話。」卡帕斯亞這種拖延的、遲遲不肯說 到正題的談話方式的確弄得巴克心中有些煩躁。「還記得嗎,我曾向你保證過,我 能替你擺脫困境?」
  巴克的確還記得,直至那次屠殺事件之前,這段經歷真正讓他領教了卡帕斯亞 的凶殘本性。
  一位曾經為巴克提供消息的威爾士人——他們在大學是同學,由於過分介入他 的上司,倫敦證券交易所老闆托德—考思朗關於創辦一家國際銀行的計劃,最終招 致殺身之禍。巴克飛往倫敦,在倫敦警察廳的一位官員的陪同下調查此事。後來, 當這位官員因汽車被炸而身亡時,他也險些罹難。巴克確信,被警方判為自殺的那 位威爾士朋友顯系他殺;他自己也不得不採用化名逃出倫敦。當他回到紐約時,不 是別人,正是尼古拉·卡帕斯亞向他保證說,如果托德一考思朗捲入了某種秘密活 動,卡帕斯亞本人會關注此事的。此話說過不久,在那次只有巴克還記得的事件中, 卡帕斯亞即在巴克的面前槍殺了托德一考思朗。
  「我記得。」巴克只答了這麼一句,並不去追述往事。
  「我已經聲明過了,我不能容忍在我管轄的聯合國內有任何的不誠實和不光明 的勾當。托德一考思朗只能自負其責,對嗎?」
  「自負其責?」巴克保持著沉默。
  「你相信命運嗎,威廉斯先生?」
  「不。」
  「你不相信只要走對了路,好運就會隨之而來嗎?」
  「不。」
  「我相信。而且我一直相信。噢,甚至那些犯了錯誤、犯過罪的人偶爾也會交 好運。但是,一般說來,一個人只要把他的工作於得好些,他的命運就會隨之改善。 懂了嗎?」
  「不懂。
  「我再說得簡單些。你當時正處在可怕的危險中,你身邊」的人死了。我對你 說,我會關注此事的,可事實上,這件事與我毫不相干。坦白地說,我大膽地向你 保證說,我能替你擺脫困境,而我當時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我不是一位教徒, 我不得不說,在這種情況下,是好運在跟隨著我。你同意我的說法嗎?」
  「說句心裡話,先生,對於你講的這些,我簡直一點兒也不明白。」
  「你是否會奇怪,我為什麼會這樣喜歡你?」卡帕斯亞露出了明顯的笑容。 「我需要你這個人。我剛才說的是我和你共同面臨的問題。你已經上了某個人的黑 名單,而我手下的兩個人也被捲入到嚴重的犯罪中去。我的老朋友喬納森·斯通內 爾負責解決了咱們個人的困難,他開槍自殺了,托德一考思朗同時斃命。如果我沒 有誤解我的朋友們的信念,那麼這就是好運道。」
  「因而你口裡說你對兩位朋友的死感到悲傷,但實際上,你倒是高興他們兩個 去送命。」
  這句話顯然給他留下了印象。卡帕斯亞靠在椅背上。「很對。也為了你感到高 興。我的確對我的損失感到悲傷。他們是我的老朋友,而且曾經是我的顧問,甚至 是良師。但是,一旦他們變壞了,我就不得不操心這件事。請不要誤會,我是想操 心這件事,但喬納森想我做了。」
  「真是難以想像。」巴克說。卡帕斯亞的兩眼凝視著巴克,彷彿要著穿他的內 心世界。
  「實在令人難以置信,」尼古拉·卡帕斯亞繼續說,「事情變化得太快了。」
  「對此,我很難發表意見。」
  「不到一個月之前,我還在達吉尼亞的參議院任職。下一分鐘,我就成了這個 國家的總統。一個小時之後,我就擔當了聯合國秘書長的職務。」
  對於卡帕斯亞的這種誇張式的描述,巴克報之以微笑,而他登上權力頂峰的速 度,的確如此神速。卡帕斯亞繼續說道:「這些變化幾乎足以使一位無神論者轉而 信仰上帝。」巴克面上的笑容消失了。
  「但是,你把這些都歸之於好運。」巴克說。
  「坦率地說,」卡帕斯亞說,「這些只能讓我自卑。從許多方面看,這似乎就 是我的命運。但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或者說簡直難以想像,更不要說去謀劃了,自 從擔當了達吉尼亞參議員以後,我沒有再去謀求任何官職,但是,秘書長一職卻落 到了我的頭上。除去將我的全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中去,希冀我的所作所為不辜負 命運加給我的這一職務,還能做什麼呢?」
  倘若在一個月之前,巴克可能會當面指出卡帕斯亞的無恥。巴克想,這是卡帕 斯亞在表示自己的多愁善感嗎?顯然不是。
  「巴克,」卡帕斯亞繼續說,「我需要你,這次我不想失望。」
  在與布魯斯·巴恩斯通過電話之後,雷福德掛上了電話。他只問問布魯斯今晚 是否可以先到一步,談一些情況,但他並未告訴布魯斯要談什麼。他從胸前的衣袋 裡掏出哈蒂的便條,展開在方向盤上,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她——或者更確切地說, 她的老闆怎麼會知道在哪兒能找到他?
  車上的電話鈴響了。他揪了一下免提鍵,對著鑲嵌在遮陽板上的受話器應了一 句,「我是雷福德·斯蒂爾。」
  「爸爸,剛剛你在用電話嗎?」
  「是的,怎麼?」
  「厄爾一直在給你撥電話。」
  「出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似乎挺嚴重。我告訴他你正在回家的路上,他感到有些吃驚。他 說,某個不知名的人不斷地向他報告情況。他本以為你晚些才能從達拉斯回來,而 且——」
  「我已經回來了。」
  「可是,他原以為可以在你離開奧黑爾之前截住你。」
  「我會給他打電話的。晚上見。我想早點兒去教堂,和布魯斯談一談。你可以 坐我的車一同去,在外間等一會兒;也可以開兩輛車。」
  「好的,爸爸。我敢肯定,要是我在外間等,一定會碰上巴克。我不想見他。 你可以先走,我晚一些時候動身。」
  「噢,切麗。」
  「用不著驚訝爸爸。」
  巴克突然感到一陣勇氣。雖說這很奇怪,但他的確感到了某種勇氣。他當然想 知道卡帕斯亞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是,似乎每當巴克開口說話時,這個人倒是很感 興趣。巴克本來不打算把他所知道的一切以及內心的真實想法告訴卡帕斯亞。或許 永遠也不。可是眼下,他感到自己應該開口講點什麼。
  「要是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這一次我就不會來了。」巴克說,「我幾乎要 不來了。我在給史蒂夫回話時很費了一些躊躇。」
  「噢,讓咱們開誠佈公地談正事吧。」卡帕斯亞說,「我是一名外交官,我是 真誠的。你馬上就可以體會到這一點。」他停頓了一下,好像等待著巴克說:的確 如此。然而,巴克甚至連頭也沒有點一下。「好啦,談正事吧。你沒有道歉,也沒 有解釋為什麼沒有接受我的邀清,而我也並沒有記恨你。這一次你不能再拒絕我了。」
  「不能嗎?如果我拒絕了,又會怎麼樣呢?」
  「可能這件事又會傳到斯坦頓·巴雷的耳朵裡去,你可能會再次遭貶。或者會 被炒魷魚。不管怎樣,都是不光彩的。我不是天真的孩子,巴克。我知道你的這個 諢號的來歷1,這也是我如此欽佩你的部分原因。但是,你不能總是頂撞我。這並 不是由於我自以為有什麼了不起,而是整個世界及新聞界這樣以為。輕視我的人是 要冒風險的。」
  「這樣說來,我倒是應該害怕你,因此也就應該看中你要我扮演的角色,對吧?」
  「不,不!應該說是害怕輕視我,僅僅由於我剛才說過的那些顯而易見而又非 常實際的原因。不過,每當我提出請求,給你指出一條道路時,這種害怕就會驅使 你服從。這決不是要你基於這種考慮才同意與我一道工作。我也用不著用害怕作為 條件來說服你。」
  1巴克在英語中是雄鹿,又有反抗的意思——譯注。
  巴克想問那是什麼作條件呢,但是,很顯然,尼古拉正等著他這樣發問,於是, 他就不再說什麼。
  「你們美國人喜愛的電影中的一句老話是怎樣說的?『一份你沒法推辭的禮物。』 這就是我要提供給你的。」
  「雷福德,我不想打擾你,可是,咱們不得不面對面談一談,就在今天下午。」
  「厄爾,我差不多已經到家了。」
  「對不起,如果這件事不是那麼重要,我就不叫你來了。」
  「出了什麼事?」
  「如果我能在電話裡和你談,就不會一定要和你面談了,對吧?」
  「你是要我馬上趕回去?」
  「是的,對不起。」
  「我們的世界上存在著一些法律和法規。」卡帕斯亞開口說,「法律嘛,我准 備遵守。法規嘛,如果我以為它是正當的,我也不打算去破壞它。例如,在你們的 國家中,進比賽場是不允許攜帶你自己的食物的。為了管理,還要規定一些處罰金, 也就是對違犯者進行罰款。我能理解人們為什麼要制訂這樣一條法規,如果我是業 主的話,我可能也會這樣幹的。可是,如果我把食物帶進了自己的快餐店,我不認 為這是違規行為。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猜想我懂了。」
  「對於國家首腦以及像聯合國這樣的官方團體,也有一條法規。這就是只存在 專政體中,統治者才擁有新聞媒體。
  「的確如此。」
  「但是,這是一條法律嗎?」
  「在美國是。」
  「但在世界上呢?」
  「各國的情況不一樣。」
  「你說到點兒上了。」
  顯然,卡帕斯亞在等著巴克問他們到底說到哪兒了?但是巴克並沒有開口。 「你喜歡用『底線』這個詞。」卡帕斯亞繼續說道,「我聽你說過。我知道這個詞 的含義。我的底線就是,我要收買各大新聞媒介,而你要成為其中的一員。」
  「什麼一員?」
  「成為管理層的一員。我要成為全世界各大報刊、電台及電視網絡的惟一所有 者。你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替我經營任何一個部門。」
  「聯合國秘書長擁有世界各大主要新聞媒體?你怎麼可以認為這是正當的呢?」
  「如果法律需要變更一下,那就變更一下好了。巴克,如果說需要給予新聞媒 體一些正面的影響,那就是在這個時候。你不贊同嗎?」
  「不能贊成。」
  「上百萬人消失了。人們感到了恐慌。他們厭倦了戰爭,厭倦了流血,厭倦了 動盪。他們需要知道,和平在我們的掌握之中。對於我的全球裁軍計劃,人們的反 應幾乎是無一例外的贊同。」
  「美國民兵運動未必贊同。」
  「老天在上,」卡帕斯亞微笑著說,「如果我們實現了我的提議,你真的認為 這樣一些狂熱分子整天出沒於林間,放一放汽槍就對世界共同體構成威脅了嗎?巴 克,我僅僅對世界上所有正派公民的衷心希望負責。當然啦,也會有『壞蘋果』, 我絕不去阻止新聞媒體給予公正的報道,不過,我這樣做是出於絕對純正的動機。 我不需要錢,我的錢多得像大海。」
  「聯合國竟有這樣富裕?」
  「巴克,我來告訴你一些情況,這些情況也僅僅幾個人知道。我信任你,我知 道你會替我保守秘密的。喬納森·斯通內爾立我為他的全部財產的惟一繼承人。」
  巴克簡直沒法掩飾他的驚訝。這位世界首富將卡帕斯亞的名字列於他的財產繼 承人之中,或許沒有人感到吃驚;可是,卻將卡帕斯亞作為惟一繼承人!這意味著 卡帕斯亞擁有了世界上主要的銀行和金融機構。
  「可是,可是,他的家族——」巴克費了好大勁才說出這麼幾個字。
  「我已經在法庭之外說服了他們。他們保證對此事不再開口,也不會對遺囑提 出疑意;他們每個人都得到了一億美元。」
  「這麼多錢也會使我不再開口了。」巴克說,「可是,他們因此而損失的該是 多少啊。」
  卡帕斯亞笑了。「你一定會驚奇,為什麼我如此器重你。你知道,喬納森是有 史以來最富有的人。」巴克當然知道對於喬納森來說,金錢本身簡直就成了一種商 品。他平日連個皮夾也不帶;他的節儉真是令人可愛。他會讓一位比他小的人在餐 桌上替他付賬;而在下一秒鐘,他竟會掏出上億元買下一個公司。對他來說,錢不 過是一些數目字。
  「這會給你帶來什麼好處呢?」
  「巴克,我這些話都是發自肺腑的。這筆巨大的資產為我提供了一個實現終生 理想的機會。我需要和平,我需要實現全球裁軍。我需要世界上的所有民族像一個 民族那樣生活在一起。幾十年以前,當飛機和衛星通訊將世界上的人們緊緊聯繫起 來的時候,世界就該把自己看作一個村子了。可是,只是通過這次人口的消失—— 這可能是地球上發生的最好的一件事,才最終把我們帶到了一起。我在發表講話時, 全世界的人們都能聽到和看到。」
  「我對於個人資產不感興趣。」尼古拉·卡帕斯亞繼續說,「我的經歷就可證 明這一點。我懂得金錢的價值。如果金錢能夠打動一個人,那麼,也不妨用它來作 為說服的手段之一。但是,我關心的只是整個人類。」
  聽到此處,巴克感到一陣噁心。他的腦子裡浮現出一幅幅畫面。卡帕斯亞親手 導演了斯通內爾自殺的事件,又製造出任何一個法庭都不會需要的這麼多的見證人。 如今,他在向巴克闡揚什麼他的利他主義,他的慷慨大度嗎?
  巴克的思緒飄回了芝加哥,他突然記起了切麗。這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呢?他此 時很想和她談談。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明確地感到,他不想他們之間僅僅做朋 友。這是否由於卡帕斯亞提出了一個驚人的許諾,使得他迫切地需要尋找一個安全、 可靠的人或避難所?他對切麗抱有一種純潔、清新的感情。他以前怎麼會將這種感 情領會成僅僅對於一個年輕女孩的迷戀呢?
  卡帕斯亞凝視著他。「巴克,我今天對你談的這些,你決不能對任何一個人講, 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將為我工作,你所享受的待遇與機會也會超出你的想像。你 可以考慮一下,但你最終要答應。」
  巴克努力將他的思緒集中在切麗身上。他很喜歡她的文章。他和布魯斯·巴恩 斯也結下了很深的友誼,而這在他成為一名基督的信徒之前是從來沒有過的。但是, 他此時注意的對象就是切麗。他意識到也許是為了對抗尼古拉·卡帕斯亞的那種具 有催眠術一般的魔力,上帝叫他的腦子裡生出了這些念頭。
  他愛切麗·斯蒂爾嗎?他還不敢說。他幾乎還不瞭解她。他被她吸引住了嗎? 當然。他是否願意和她約會,開始和她交往?回答是肯定的。
  「巴克,如果你可以到世界上任何地方去生活,你會選擇哪裡呢?」
  巴克聽到了這個問題,他拖延著,他撅起嘴,顯出一副思索的樣子。而其實他 能夠想到的只有切麗。如果切麗知道了這一點,她會怎麼想呢?此時,他坐在這兒, 對面這位最富於雄辯才能的人向他開出了一張空頭支票,而他的腦子裡轉動的則是 芝加哥的一位二十歲的輟學女孩。
  「哪兒呢,巴克?」
  「就是我現在生活的地方。」巴克答道。
  「芝加哥?」
  「芝加哥。」
  事實上,巴克猛然感到,他幾乎不能想像竟會與切麗分離。最近兩天來她的反 應及身體語言表明,他有點兒疏遠了她。但是他相信,要改變這種局面還為時未晚。 當初他公開表現出對她的興趣,她也同樣表現出對他的好感;而一旦他發出一種含 糊不清的信號,她也照此辦理。他最好理清自己的興趣與希望,當然還有其他嚴肅 的問題要考慮。但是,眼下,他感到他特別思念她。
  「怎麼竟還有人喜歡住在芝加哥?」卡帕斯亞不解地問,「我知道那裡是航空 樞紐,但除此而外還有什麼呢?我現在是要你打開視野,一巴克。考慮一下華盛頓、 倫敦、巴黎、羅馬。新巴比倫。你在這兒住過多年,你知道這裡是世界之都——至 少,在我將聯合國總部遷往新巴比倫之前是如此。」
  「你是在問我,如果我可以選擇,我會喜歡住在那兒。」巴克回答說,「坦白 地說,我可以生活在世界任何地方。只要有計算機網絡,有傳真機,就是住在北極, 我也可以把我的文章發出去。當初,並不是我選擇了芝加哥,可如今我已經離不開 那裡了。」
  「如果我給你提供數百美元的資金,你能重新選擇嗎?」
  巴克聳聳肩,哈哈笑了起來。「你如今壟斷了全世界的財富,你說,金錢打動 不了你。那好,雖說我擁有的不多,可同樣不為金錢所動。」
  「到底什麼能打動你呢?」
  巴克快速而默默地禱告著。上帝、基督、救世、「災難之光」、愛、朋友、迷 途的羔羊、《聖經》、學問、基督的重臨,新希望村教堂,還有切麗。這些都是能 夠打動他的東西,可是,他能說出來嗎?他怎麼會說出來呢?上帝,告訴我該怎樣 回答!
  「只有真理與正義才能打動我。」巴克突然間脫口而出。
  「啊,美國式的回答!」卡帕斯亞說,「簡直像個超人!」
  「更像克拉克·肯特。」巴克說,「我不過是大都市中一份有名的週刊的記者。」
  「好吧,你想生活在芝加哥,那麼,如果你可以任意選擇職業的話。你最想幹 什麼呢?」
  突然,巴克回到現實中來。儘管巴克希望能夠使自己的思緒退隱到對切麗的想 念中,但是他感到了時間的壓迫。這次旅行雖說過於奇特,但是,他探知了卡帕斯 亞從斯通內爾那裡獲得了遺產,受些折磨也還值得。他不想同尼古拉交火,而且他 擔心最後一個問題是否埋伏著陷阱。
  「做我想做的事嗎?我總是希望等到我有了一把年紀,不再適合到世界各地去 採訪的時候,能夠看到自己成為出版商。我會組織一批有才華的人,任用他們,訓 練他們,出版書籍,展示他們的才華。當然,我仍然懷念採訪、調查、寫作的生涯。」
  「讓你同時幹這兩方面的工作,怎麼樣?讓你享有權威,領導一批人馬,出版 書籍,同時,還可以自己去採訪。」
  「我想,這曾經是最大的想望。」
  「巴克,在我告訴你我會怎麼做之前,先請你告訴我,為什麼說『曾經是』你 的理想,彷彿現在已經不存在了。」
  巴克在說這句話時沒有留意。每當他決定要信靠上帝,他彷彿就會從上帝那裡 得到一個回答。這次他冒險依靠了自己,於是就發生了差錯。他有一種恐懼,覺得 一旦卡帕斯亞與以色列簽訂了條約,這個世界好像就只能繼續存在七年了。
  「我想,我很懷疑這個舊有的世界到底還能存在多久。」巴克說,「我們還未 擺脫失蹤事件帶來的劫難,而且——」
  「巴克,你的話刺傷了我!一百年來,我們從未像現在這樣接近世界和平!我 的謙卑的提議得到如此眾多的人的響應,以至於使我們相信,我們幾乎要開創一個 世界大同的社會了!相信我!站在我的一邊!加入我的隊伍!你可以實現你的一切 理想!你不為金錢所動嗎?那好,我也一樣。讓我給你提供一筆資金,讓你再也用 不著替金錢擔憂。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職務,一家出版社,一批人馬,一幢辦公大 樓,甚至還有一處別墅。你可以干一切你想幹的事,而且可以住在芝加哥。
  卡帕斯亞停頓了一下,正像他前面做的那樣,等待巴克去咬鉤。
  「我不得不聽命了。」
  「請等一等,巴克。」卡帕斯亞說,他撳了蜂鳴器。他這次顯然使用了另一種 信號,因為,巴克沒有聽到哈蒂在內線電話中的答話,卻聽她身後的門中走進來。 他轉過身同她打了聲招呼,她朝他擠了擠眼睛。
  「哈蒂小姐,」卡帕斯亞說,「請你通知一下羅森茨韋格博士、史蒂夫先生和 菲茨休總統,我要比原訂計劃晚一點兒。估計在這裡還要花十分鐘,與錢姆和史蒂 夫談十分鐘,然後,我們在五點鐘啟程飛往華盛頓。」
  「好的,先生。」
  雷福德在奧黑爾機場停下車子,急匆匆地穿過來廊,到達地下控制中心厄爾· 哈利戴的辦公室。厄爾擔任過他的機長許多年,後來,從優秀的年輕飛行員,雷福 德成長為一名經驗豐富的佼佼者。雷福德感到慶幸的是,他如今已經達到了可以用 簡潔的方式與厄爾談話的地位了,用不著官樣的客套,直奔主題。
  厄爾正等在辦公室的門外,他低頭看了一眼手錶,雷福德就出現了。
  「你好!」厄爾招呼道,「進來吧。」
  「你好。」雷福德答了一句,將他的帽子掖在腋下,坐下來。
  厄爾坐在他那凌亂不堪的辦公室內另一張椅子上。「咱們遇到了麻煩。」他開 口道。
  「謝謝你替我壓下那件事。」雷福德說,「是不是愛德華茲寫材料檢舉我了, 由於我——你們怎麼說著——勸誘他人改變宗教信仰?」
  「這只是問題的一部分。如果不是為了這個,我就會給你拿出一些令人難以置 信的消息。」
  「哪一類的呢?」
  「首先,你要告訴我,我是不是沒有弄懂你的意思。當我第一次找你談在工作 中談論信仰的問題時,你說,你要認真考慮。我說,只要你能保證丟掉那套玩意兒, 我就替你壓下愛德華茲的檢舉材料,對吧!」
  「對!」
  「好啦,你答應今天去達拉斯參加考試,是不是我就不能認為你在繼續兜售你 的那一套?」
  「當然不會。我想,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的考試結果如何?」
  「我已經知道你是怎麼幹的了,雷!」厄爾厲聲說,「現在,回答我的問題! 你是不是口裡在說你去那兒是要參加757的考試,而實際上你根本無意於丟掉你的那 套玩意兒?」
  「我沒有說過。」
  「那你說說看,你到底是什麼意思,雷!你別想跟我耍花招,我可不吃這一套。 什麼教會啦,升天啦。你對我談得夠多了,而我一直對你表現得很有禮貌。對吧?」
  「你真是太禮貌了。」
  「可是,我是作為朋友聽你談論這些玩意兒的,正像我向你誇耀我的孩子時, 你也聽我講一樣。對嗎?」
  「我可沒向你誇耀什麼。」
  「當然沒有,但是你非常激動。你找到了某種能夠給你安慰,幫助你解釋親人 失蹤的東西。我說,很好,不管是什麼,只要能讓你的船漂浮著就好。我開始看到 你去教堂,讀那本《聖經》,等等。我告訴你,我但願能夠把這些看作私事,並希 望你能擱開些。」
  「我這樣做了,雖然我仍在為你祈禱。」
  「嘿,謝謝。我還告訴你對工作上點兒心。可是不,你仍舊對這些玩意兒感到 新鮮,被這種新鮮勁兒弄得興奮不已,好像一個剛剛找到發財門道的傢伙。那你到 底要幹什麼?在這麼多人中,你又開始向愛德華茲兜售你的玩意兒。他是個大有希 望的人,雷,這兒的高層人物都很賞識他。」
  「我也很喜歡他,這就是我為什麼替他的前途擔心的原因。」
  「是的,對極了。但是他說得很清楚,他不想聽你的那套玩意兒,正像我一樣。 現在你已經放過我了,那為什麼不能放過他呢?」
  「我想,我已經不去打擾他了。」
  「你以為你這樣做了。」厄爾從抽屜裡取出一份文件,翻到其中的一頁。「那 你是否不記得你對他談過什麼啦?我可以給你讀一讀:『我不在乎你怎麼看我。』 是你說的吧?」
  「這有點兒斷章取義,不過,我不否認這句話的基本含義。我要說的是——」
  「我知道你要說的是什麼,雷,不是嗎?因為你也對我這麼說過!我告訴過你, 我不希望看到你成為狂熱的宗教分子中的一員。那些人自以為比別人高明,一心想 著得救。你說,你真替我擔心,你的情意我領了,可我說你差不多要失去我對你的 尊重了。」
  「我說,我不在乎。」。
  「好啦,你知不知道,你這句話多叫我傷心?」
  「厄爾,當我冒著失去你的友誼的危險,去為你的永恆的靈魂擔心,怎麼會叫 你傷心呢?我對尼克說的也是這個意思,人們對我怎麼看並不重要。當然,我還是 有些在乎的。沒有人喜歡讓人看成一個傻瓜。但是僅僅由於擔心你會怎麼看我,就 不對你講我認為重要的事情,這又算什麼朋友呢?」
  厄爾歎了一口氣,搖搖頭,重又盯著桌上的材料看。「你還爭辯說,尼克對你 的話斷章取義,可是,你對他講的每一句話都寫在這份報告中了。」
  「是嗎?」
  「是的。」
  雷福德揚起頭。「那麼,你是怎麼看的?他聽到了我講過的話,明白了這些話 的觀點嗎?」
  「他當然不會去同意你的觀點。怎麼可能會同意呢?」厄爾合上材料,「啪」 的一聲丟在桌面上。
  「厄爾,在失蹤事件之前,我的情況和你、尼克完全一樣,我——」
  「我已經聽你說過這些了。」
  「我只想說,我理解你現在的處境。當時,我認為我的妻子已經變成了一名宗 教狂,我幾乎因此而疏遠了她。」
  「你已經說過了!」
  「但是,我現在的觀點是,她的確已經成了一名宗教狂。她是對的!事實證明 她是對的!」
  「雷福德,如果你打算布道的話,為什麼不撂下飛行的行當去當個牧師呢?」
  「你想炒我的魷魚?」
  「我希望別走到這一步。」
  「你是要我向尼克道歉,告訴他我不該逼得他太緊,但我的本意是好的?」
  「問題要是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那天,你不是這樣說的嗎?」
  「是的,我已經把底牌亮給你了。我沒有把這份材料抄送給人事部門或我的上 級。我告訴尼克,我不打算那麼辦。我說,我留下這份材料,作為我對下級的私人 永久性檔案的一部分。」
  「也就是說,什麼也不算。」
  「當然,你我都明白這一點,尼克也不是笨蛋。不過,他似乎已經滿意了。我 原來為你答應去達拉斯應試,這表明你已聽從我的勸告,咱們兩個都會因此而擺脫 困境。」
  雷福德點點頭。「我也打算採取更審慎的態度,努力不使你由於替我辯護而陷 入困境。」
  「我倒不在乎替你辯護,你是值得我這麼做的。可是你又舊病復發,今天早上 又和我耍了花招。你到底是怎樣想的。」
  雷福德縮回身子,靠在椅背上。他將帽子放到桌子上,伸出兩手,掌心向上。 「今天早上,你在說什麼?我覺我做得很好,的確完美無缺。我通過了嗎?」
  厄爾向前探著身子,皺起眉頭說:「今天早上,你沒有對你的考官搞那一套, 就像你對我,對尼克以及近幾個星期以來與你一同工作的所有的大副干的那樣嗎?」
  「你的意思是說,同他談論失蹤的事情嗎?」
  「是的!」
  「沒有!事實上,我倒因此而感到有點兒內疚。我幾乎沒有和他說話。他過於 嚴肅,只一本正經地告訴我他是幹什麼的和不是幹什麼的。」
  「你沒有向他布道嗎?」
  雷福德搖搖頭,他極力回憶這天早上說過的話和做過的事,看看哪些可能導致 誤解。「沒有。我沒有收起我的《聖經》。我通常把它放在飛行包裡,不過,我剛 見到考官時沒收起來,因為在車上我一直在讀。嘿,你不認為這些抱怨的話來自那 位汽車司機嗎?他見到我在讀書,問我那是什麼,我們還討論了發生的失蹤事件。」
  「你一貫都是這麼幹的。」
  雷福德點點頭。「可是,我並沒有從他那裡聽到任何反對意見啊!」
  「我也沒提過反對意見。不過,這些抱怨的話來自於你的考官。」
  「這我就不明白了。」雷福德說,「你是信任我的,對吧,厄爾?」
  「我希望如此。」厄爾說,「別那麼看著我。我認為,咱們是多年的朋友,我 從未認為你會對我撒謊。還記得那一次嗎,你主動要求停飛了,因為你認為不會出 航了,於是就去喝了幾杯。」
  「我甚至還給另一位飛行員付了款。」
  「我知道。但是。這次你讓我怎麼想呢,雷?你說你沒有同那個傢伙爭辯。我 倒想相信你。但是,你對我、對尼克。對其他人都幹過這種事。我不得不認為,今 天早上你也干了。」
  「好吧,我可以去見見那個傢伙。」雷福德無可奈何地說,
  「不,你用不著去。」
  「我不能和誣告我的人對質嗎?厄爾,我沒有對他談過一句有關上帝的話。我 倒希望我真的談了,尤其是眼下我竟要為此蒙不白之冤。我要知道為什麼要這麼說。 這一定是一場誤會,也許是從司機那裡聽來的二手消息。可是,正如我說的,我並 沒有感到司機的不滿呀。雖說如此,他一定向考官說了什麼,否則考官怎麼會想到 我談論過呢,除非是《聖經》叫他起了疑心?」
  「我沒法想像一個班車司機會有機會與考官接觸。為什麼會有這種接觸。雷?」
  「我也弄不清,厄爾。如果我真的惹了麻煩,我不敢肯定我是否會因此道歉, 但是如果我沒做,我肯定不會道歉的。」
  巴克記得,羅森茨韋格提起過,總統曾提議到紐約來會見卡帕斯亞,但出於莫 大的謙卑,卡帕斯亞堅持要在華盛頓會見。眼下,卡帕斯亞只是偶爾向他的私人助 手提起此事,還是計劃這麼做的?他是故意要讓每一個人都知道在哪兒才能找到他 嗎。
  幾分鐘之後,哈蒂敲門進來。
  「秘書長先生,」她說,「菲茨休總統派空軍一號來接您。」
  「噢,告訴他,不必如此。」卡帕斯亞說。
  「先生,總統說飛機已經起飛,這樣您可以在方便的時候起程。當您上路的時 候,飛行員就會與白宮聯繫。」
  「謝謝你,哈蒂小姐。」卡帕斯亞說著,他又轉向巴克。「多好的人!你見過 他吧?」
  巴克點點頭。「我為週刊採訪的第一位年度新聞人物。」
  「這是他第一次還是第二次上週刊?」
  「第二次。」巴克對於這個人的百科全書式的記憶再次感到吃驚。週刊這一年 度的新聞人物是誰,難道還有什麼疑問嗎?對於巴克來說,這項任務並不那麼有趣。
  厄爾緊張地改變了話題。「好啦,讓我來告訴你,這件事發生的時間真是再糟 糕不過了。新的空軍一號預計下個星期開始服役,正是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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