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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先知號聲

  當雷福德·斯蒂爾熱情地向他打招呼時,巴克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他十分感激 三位朋友對他的熱忱與坦率,然而,又有某種東西使他略顯不安,因而顯得有些拘 謹。他對於這種教友式的情誼還沒有完全適應。這次會議的議題是什麼呢?「災難 之光」的成員一般總是定期碰頭的,看來,這次臨時會議一定是為了某個重要事件 召集的。
  巴克發現,切麗在向自己打招呼時,是那樣殷切地望著他,但並沒有像斯蒂爾 和布魯斯·巴恩斯那樣來擁抱自己。她的態度有所保留,這當然是他的過錯。他們 幾乎才剛剛認識,然而很明顯,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已經產生了某種奇妙的變化。 他們都給予了對方某種明白無誤的表示:他們開始了相互之間的交往;而且,在一 張留給切麗的便條中,巴克承認,他已經被她吸引住了。然而,他必須小心行事。 他們都剛剛皈依了教會,剛剛開始探索未來的前景。只有傻瓜才會在這個時候糊塗 地開始一場戀愛。
  然而,他不正是一個傻瓜嗎?巴克心想。他在信仰基督之前竟然白白浪費這麼 多年,而在這些年中他只是一心想當個好學生,當個國際知名的記者或所謂的知識 分子!可是,如今他是怎麼了,竟然為偷聽了上司的談話而感到內疚?過去,他從 不會為偷聽了人家的電話而感到絲毫自我責備的。為採訪到一篇故事,他玩弄過多 少花招、伎倆,說過多少謊言,這些加在一起足夠寫出一部書了。如今,這種微不 足道的小事竟勾起了他在良心上的自責,這是否意味著他已經變成了一個與上帝同 在的好記者?
  雷福德察覺到了巴克的不安和切麗的遲疑,然而,給他印象最深的則是布魯斯 的面容在瞬息間的變化。當雷福德談到他工作中的麻煩時,布魯斯露出了長者般的 笑容。當巴克進門時,他也露出了成熟的微笑。可是轉瞬間,他的面上又罩上了一 層愁雲,他的笑容消失了。顯然,這位牧師也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雷福德只是最近才變得敏感了。在妻子和兒子失蹤之前,他從未掉過淚。他一 直把多情視為脆弱和缺少男子味。然而自從失蹤事件發生以來,他目睹了許多男人 悲痛欲絕,痛哭流涕的樣子。
  對於雷福德和切麗來說,家庭中另兩名成員的失蹤使他們切身地感受到一種悲 哀。曾經有一些日子,由於同時失去了兩位親人,雷福德憂問得簡直不知道自己是 否還能活下去。過去他怎麼會如此遲鈍,缺乏體恤?作為一位丈夫和父親,他是多 麼的不稱職!
  好在還有布魯斯,他一直是一位聰明的牧師。他雖然也失去妻兒,但在眾多的 人當中,他對於基督的復臨顯然較有心理準備。在布魯斯的支持和這個屋子裡其他 兩名成員的幫助下,雷福德才有了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如今雷福德感到,他們不 僅僅要生存下去,還應該有所作為。他開始相信,他——還有「災難之光」的所有 其他成員,馬上要付諸行動,儘管這或許會給他們帶來某種危險。
  布魯斯·巴恩斯終於開口了,他努力克制著他的頭腦中的疑慮或者猶豫。這位 年輕的牧師努力使雙唇不要顫抖,兩眼中充滿了淚水。
  「我想和你們幾位談談。」他將身體略向前傾了傾,停頓片刻,努力使自己鎮 靜下來。「由於這些天來紐約每時每刻都會傳來新的消息,因此,我一直在收看有 線新聞網的新聞廣播。雷福德,你說你沒看最近的新聞廣播,切麗,你呢?」切麗 搖了搖頭。「巴克,我猜想,卡帕斯亞每次發佈新消息,你都會及時得到的。」
  「今天我沒得到什麼消息。」巴克說,「直到快下班的時候,我才趕去辦公室 打個照面。」
  布魯斯的臉上重新又佈滿了愁雲。他歉意地笑了笑。
  「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壞消息。」他說,「我只是感到自己對你們負有重大的責 任。你們知道,我在努力維持著這個教區的活動,可是,這種努力與我對於《聖經》 中的預言的研究來說,簡直微不足道。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日以繼夜地鑽研《聖經》, 我感到了上帝加在我身上的壓力。」
  「上帝的壓力?」雷福德重複了一句。這時,布魯斯突然痛哭起來。切麗伸出 兩手,緊緊握住他的一隻手,雷福德和巴克也伸出手,輕輕地慰撫著他。
  「真是太難了。」他努力地想表達出自己內心的感受。「我知道不單是我,你 們每一個來做禮拜的人都經歷了這場變故。我們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親人,我們都感 到傷痛。然而,更為不幸的是,我們都失去了真理。」
  「可是,我們如今已經找到了真理。」切麗說,「上帝通過你使我們找到了真 理。」
  「我知道。可是,我的心裡充滿了各種矛盾的念頭,而且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 什麼/布魯斯說,「沒有了家庭,這所房子顯得這麼空曠,如此的冷清和寂靜,有 時,甚至到了晚上我都不敢回家。我就一直在教堂讀《聖經》,直到我昏昏沉沉地 睡著為止。到了早晨,我才回家洗個澡,換衣服,然後又回到教堂裡來。」
  「的確十分不幸。」雷福德將目光移開了。倘若是他,他就會叫別人換一個話 題,由此轉入這次會議的議題。可是,布魯斯完全屬於另一類人,什麼時候談論正 題,怎樣開始,他有他的一套習慣。
  布魯斯用面巾拭去了淚水,其他人也都坐回到座位上。當布魯斯再一次開口時, 他的嗓音仍有些嘶啞。「我的確感到自己有些不堪重負。有一個習慣我從來就沒有 養好,就是每大的讀經。過去我總是擺出一副老信徒的樣子,也是所謂的專職神職 人員的樣子,其實,我一直對《聖經》漠不關心。如今我才發現,我對信仰的理解 簡直是太膚淺了。」
  布魯斯終於抬起了頭。「如今我明白了人們所謂的『飽食主話』是什麼意思了。 有的時候,我一連幾個小時坐在那裡讀《聖經》,完全沒有了時間的概念。我忘記 了吃飯、睡覺,有時會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做著禱告。有的時候,我從椅子上滑下 來,跌在地上,大聲地請求上帝將真理啟示給我。最可怕的是,上帝真的這樣做了。」
  這時巴克在一旁注意到,雷福德和切麗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對布魯斯的話表 示贊同。巴克比他們父女倆信仰基督要晚,但他同樣也感到了某種如饑似渴的需求。 布魯斯到底獲得了什麼啟迪?他是不是在說,上帝已將重要的信息啟示給了他?
  布魯斯深深吸了一口氣,立起身。他走到桌子的一角,坐在桌子上,俯身對他 們三個說道:「我希望你們能夠為我祈禱。上帝正在向我啟示他的真理,將真理深 深地印在我的腦子裡。我幾乎感到有些支持不住。然而,我現在還不能公開宣講我 所得到的啟示,否則,我會招來人們的譏諷,而且還可能處境危險。」
  「我們會為你祈禱。」雷福德說,「可是,這和今天的新聞有什麼關係呢?」
  「關係太大了,雷福德。」布魯斯搖了搖頭,「你們沒有看清嗎?我們知道, 尼古拉·卡帕斯亞就是敵基督。退一步講,就算巴克所講述的卡帕斯亞親手製造了 一場雙重的兇殺案和他具有超自然的催眠術都立不住腳,問題也十分明了。有許多 證據表明,卡帕斯亞的情況與先知的預言十分吻合。他正是那個說謊者,他有很大 的欺騙性,會蠱惑人心。他迅速地登上權力的頂峰,快得似乎違反了他本人的意志。 如今,他正在推行某種全球一體化的新秩序,在規劃統一的貨幣,並要與以色列達 成協議,還要將聯合國總部遷往巴比倫。僅僅這些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我們已經知道,敵基督遲早會這樣做的。」巴克說,「可是,他已經將這些 行為都公之於眾了嗎?」
  「是的,就在今天,已經公佈了。」
  巴克輕輕地噓了一聲。「卡帕斯亞是怎麼說的?」
  「他是通過新聞發言人講這番話的,就是你從前的那位上司。他叫什麼?」
  「普蘭克?」
  「對,就是他,史蒂夫·普蘭克。他召開了一個記者招待會,發佈消息說,這 幾天卡帕斯亞之所以不能和公眾見面,是因為他正在參加一系列具有戰略意義的高 級會晤。」
  「關於這些會晤,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卡帕斯亞並非為了滿足自己的個人野心,在謀求統治全球的盟主地位, 而是在一種責任感的推動下,力求迅速實現全球的真正統一,以期達成真正意義上 的世界和平。他曾委派了一個工作小組,對全球裁軍方案進行修訂,而且已修訂完 畢。他要求世界各國將未銷毀的百分之十的武器裝備全部運往巴比倫——他更名為 『新巴比倫』。而且,國際金融共同體的代表已抵達紐約,這個共同體負責制訂有 關全球統一貨幣的各項政策。」
  「簡直叫人沒法相信。」巴克皺起了眉頭,「我有一位朋友早就對我透露過這 些,我一直不能確定。」
  「還不只是這些。」布魯斯繼續說道,「這個星期卡帕斯亞回到紐約,而世界 各大宗教的領導人也先後來到紐約,你能說這是巧合嗎?這如果不是正在實現《聖 經》上的預言,那又是什麼?卡帕斯亞將他們召集到一起,敦促他們在寬容的基礎 上簽訂協議,相互尊重彼此的信仰。」
  「彼此的信仰?」切麗疑惑地問道,「各宗教相互之間的差別如此之大,絕不 可能達成協議。」
  「是的。但不可思議的是,他們居然達成了協議。」布魯斯一口氣往下說, 「顯然,卡帕斯亞是在耍花招。我不知道他許諾了什麼,不過可以預計到了本週末, 各宗教的領導人將會發表一個聯合聲明。我猜想,我們會看到二個世界性的統一的 宗教。」
  「誰會相信這一套呢?」
  「《聖經》裡早有預言,人們會追隨他的。」
  雷福德的腦海裡像放電影一般。自從失蹤事件發生以來,他的腦子就很難集中 精力思考問題。有多少次他都以為自己是在做一個可怕的噩夢,幻想著夢醒之後眼 前的一切都會消失。他是一個吝嗇鬼嗎,需要這樣一個夢來表明他的生活的虛空? 或者吉米·斯圖亞特筆下的人物喬治·巴雷,夢想實現了,卻又希望這一切都不是 真的?
  他所認識的兩個人——巴克和哈蒂,都曾見過這位基督的敵人!多麼不可思議! 當他認真思索這個問題的時候,一陣模糊的恐懼感油然升起。上帝與撒旦之間的宇 宙之戰的硝煙,竟然飄到了他的生活裡來了。短短的時間,他就從一個充滿懷疑的 憤世主義者、一個粗心大意的父親和一個時常轉動著好色的眼睛的丈夫,變成了一 個狂熱的教徒。
  「為什麼今天的新聞弄得你這樣心神不寧,布魯斯?」雷福德問道,「我們每 一個人都不會對巴克的敘述有任何懷疑,也不會懷疑卡帕斯亞是一位基督的敵人。」
  「我不知道,雷福德。」布魯斯又回到椅子上,「真的,我不知道。彷彿我越 接近上帝,對《聖經》的鑽研越深,肩上的擔子也就越重。全世界的人都被蒙在鼓 裡,他們上當了。我迫切地感到,我要把我看到的真相傳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而 不僅僅是在一個教區。我們的教區充滿了受驚的人們,他們是多麼需要真理的指導 啊。我們必須盡可能的滿足人們的這種需要。可是,還會出現更大的災難。
  「今天的新聞中最令我不安的,是關於卡帕斯亞下一步的行程安排的聲明,也 就是他所說的世界共同體與以色列之間的『諒解』,以及聯合國與美國之間的『特 別計劃』。」
  「對這兩點你怎麼看?」巴克說著,坐直了身子。
  「我簡直搞不懂白宮當前的政策,因為我實在看不到美國在這個歷史階段所起 的作用。不過我們誰都知道在之後的七年裡,以色列將受到聯合國的庇護,這就意 味著七年之災的正式開始。」
  巴克正在做著筆記。「這麼說,失蹤事件並不標誌七年之災的開始?」
  「是的。」布魯斯回答說,「我倒希望眼下能發生某種轉機,以推遲條約的簽 訂。《聖經》並沒有說到馬上就會簽訂條約。然而條約一旦簽訂,七年之災也就開 始了。」
  「但是,這不是也意味著基督在地上建立國度的時刻臨近了嗎?」巴克問道。 雷福德驚訝地發現,巴克對教義的領悟竟如此迅速。
  「是的。這就是我們今天開會的原因。」布魯斯點了點頭,「我宣佈,以後每 個週末的八點到十點,我們都在這裡開會。就在這間辦公室,就咱們四個核心成員 參加。」
  「我經常要出差。」巴克說。
  「我也是一樣。」雷福德也說。
  布魯斯舉起一隻手。「我不是強迫你們來,僅僅是督促。只要不出差,就來這 裡參加會議。我們要盡快弄明白《聖經》給我們的啟示,有些啟示你們已經聽我講 過了。但如果同以色列的條約最近幾天就要簽訂,那我們就沒剩多少時間了。我們 要盡快創建新教區,建起『災難之光』的基層組織。我還要去一趟以色列,到哭牆 那裡去聽那兩位見證人的講道。《聖經》中講到以色列各支派的後裔共有十四萬四 千人,他們遍佈在全世界。這將是一次屬靈的大豐收,將會有一億或更多的靈魂信 仰基督。」
  「真是太迷人了。」切麗歡呼起來,「我們都會激動不已的。」
  「我現在就激動不已了。」布魯斯說,「但是,還沒到我們感到歡欣或可以休 息的時候。還記得有關『七印』的啟示嗎?」切麗點點頭。《啟示錄》中預言的各 種災難就將落到我們頭上。全世界將有四分之一的人口死於劫難。我不想顯得傷感, 但是你們可以環顧一下這間屋子,看看這對我們將意味著甚麼。」
  雷福德不需要環顧屋子,他眼下正與這個世界上他最親密的三個人坐在一起。 而在今後不到兩年的時間裡,他卻要失去其中的一位,這怎麼可能呢?
  巴克合上了筆記本,他不想記下這樣的內容。真的在不久之後,這個屋子裡的 人將有一位會死去?他突然想起他上大學第一天的情景。一位教授讓這些新生們先 看看自己的左邊,再看看自己的右邊,然後說:一年以後,你們三個人中就會有一 個人不在這裡了。同眼下的局勢相比,教授的話簡直滑稽可笑。
  「無論如何,我們不僅要活下去,而且要有所行動。」巴克握緊拳頭說。
  「我知道,我說這些話恐怕是過於悲觀了。」布魯斯同意巴克的見解,「擺在 我們面前的將是一條漫長而且艱難的道路。我們都會很忙,都有許多工作要我們去 做,所以我們一定要事先制訂計劃。」
  「我一直在惦記著回到學校去,」切麗若有所思地說,「當然不是回斯坦福, 而是上本地的某個大學。可是眼下看來,上學又有什麼意義呢?」
  「你到這裡來上學好了。」布魯斯說,「每天晚上八點鐘上課。還有一些其他 的事需要考慮。」
  「我想是的。」巴克附和了一句。
  「我想,我們需要一處避難所。」
  「避難所?」切麗有些不解。
  「是的,地下避難所。」布魯斯答道,「乘著這段和平時期,我們要抓緊營造 這樣一個地下區域,因為一旦審判到來了,我們就沒有機會幹了。」
  「你在說什麼?」巴克問。
  「我是說,我們需要一台掘土機,我們要給自己挖一個能藏到裡面去的地洞。 因為戰爭已經臨近了——還有饑謹、瘟疫和死亡。」
  雷福德舉起右手。「可是,我想,我是不會掉頭逃跑的。」
  「我們不逃跑。」布魯斯說,「如果我們事先不準備,就不會有一個可供退卻、 重新集結以及躲避輻射、疾病的地方。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只能用白白送死來證 明我們的勇氣了。」
  這時候巴克感到,布魯斯的腦子裡顯然已經有了一個計劃,一個完整的行動計 劃。布魯斯說,他首先要訂購一隻巨大的蓄水箱,讓廠家送到教堂來。頭幾個星期, 他要故意把蓄水箱放在停車場的邊上,讓人們會以為這只是一隻普通的蓄水箱。然 後他再弄來一台掘上機,挖一個足夠容下這只蓄水箱的大坑。與此同時,其他的人 可以把地下避難所的牆壁堅固並且裝飾起來,通上水管和電線,使它成為一個嚴密 可靠的藏身之處。等過了一段時間,他們就該把蓄水箱弄走。看到他們搬運蓄水箱 的人會以為,可能是它的容量不合適或者其他問題;沒看到人則會以為,他們已經 把那隻大蓄水箱安放在土坑裡了。這樣就不會被誰發現他們已一經悄悄地建造了一 個地下避難所。「災難之光」要通過一條隱蔽的地道,將教堂和地下避難所連接起 來。但是,除非迫不得已,他們將不輕易使用這條通道。
  目前為止,他們的所有會議都在布魯斯的辦公室舉行。這天晚上的會議就這樣 在祈禱中結束了,三位新近人教的信徒特別為布魯斯和他身負的使命代禱。巴克勸 布魯斯牧師早點回家睡覺。出了教堂,巴克轉過身對切麗說:「我想讓你看看我的 新車子,不過,它並不顯得那麼大。」
  「我知道你的意思。」切麗微笑著說,「不過,它看起來很不錯。你來和我們 一起吃晚飯嗎?」
  「我一點兒也不餓。說真的,我得把我的新家好好收拾一番。」
  「買傢具了嗎?」她問,「在沒買傢具之前,你可以和我們一起住。我們有不 少空房間。」
  他聽出了她的話裡的訕笑。「謝謝,公寓裡是帶傢具的。」
  這時,雷福德從後面趕了上來。「你找的是哪兒的房子,巴克?」
  巴克向他描述了一番公寓的位置。
  「不遠。」
  「是的。」巴克道,「等我安頓下來,我要請大家到我那裡做客。」
  雷福德打開了車門,切麗立在後車門旁。在昏暗的街燈下,三個人沉默了一會 兒,都有些尷尬。「好啦!」巴克終於開口了,「我該走了。」雷福德鑽進了汽車, 切麗仍舊站在那裡。「再見!」切麗揮了揮手。
  巴克開動了車子。他感到自己像個十足的傻瓜。他這樣對待切麗,是什麼意思 呢?他知道她在等待著,希望他表示他的愛意。他誠然喜歡她,可他就是沒法向她 表示。他不知道這是由於她父親在場,還是由於最近的生活發生了太多的變化。巴 克想起了剛才切麗說上學沒什麼意義的話,其實將她的話用在談情說愛上,也同樣 有道理。的確,他是很孤獨,的確,他們兩個有許多共同之處;的確,他被她吸引 住了,而同樣明白無誤的是她也對他抱著同樣的感情。然而想一想布魯斯剛說過的 那些話,此時他如果和一個女孩子墮人愛河,不是顯得有些不合時宜嗎?
  巴克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難道這種情緒將一直伴隨著他,直至基督再臨?想到 這裡,他努力想把自己的意識從切麗身上移開。然而,這種可能性似乎不大。
  「你喜歡他,對吧?」雷福德將車於開出停車場。
  「他挺好。」
  「我是在談巴克。」
  「我知道你在談論誰。他這個人不錯,可是,他幾乎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敢說,你在他的心目中佔據了不少的位置。」
  「布魯斯牧師對我的注意比他都多;而他對布魯斯牧師的注意,比對我們兩個 人的注意都多。」
  「巴克安頓下來之後,就會打電話過來的。」
  「會打電話來嗎?」切麗問,「我看你呀,真像《草原小木屋》裡的爸爸。」
  「對不起。」
  「不過,我想,此時巴克已經和別人接通電話了。」
  由於公寓裡面沒有一樣巴克的私人用品,因而顯得異常整潔。他甩掉鞋子,接 著就拿起了電話,收聽朋友們給他在紐約的電腦的留言。他本來想給他從前的秘書 瑪吉·波特一份留言,詢問他有關他的資料什麼時候能夠寄到;瑪吉已經做在了他 的前面。他收聽的三份留言中第一份就是瑪吉給他的:「我不知道該把你的東西寄 到哪兒。所以昨天晚上我就將這些東西發往了芝加哥分社,預計星期一即可到達。」
  第二份是他的頂頭上司斯坦頓·巴雷給他的。「星期一給我掛個電話,卡梅倫。 下週末我就要拿到你的故事,另外,我們也需要談談。」
  第三份是他的老執行主編,如今是卡帕斯亞的新聞發言人,史蒂夫·普蘭克發 給他的。「巴克,盡快給我回個電話。卡帕斯亞想和你談談。」
  巴克的鼻子裡哼了一聲,「咯咯」地笑了出來,一邊就抹去了這些錄音紀錄。 他在電腦留言中向瑪吉道了謝,又告訴巴雷他己經收到他的留言,星期一會給他回 電話的。他沒有給史蒂夫的電話留言,決定過幾天再給他回電話。「卡帕斯亞想和 你談談?」這完全是一種不拘禮儀的口氣,簡在就是說,上帝的敵人看中了你。巴 克擔心的是,卡帕斯亞是否知道他並沒有被洗腦?倘若卡帕斯亞知道巴克的記憶並 沒有改變,而且還十分清楚地記著他是一個殺人犯,一個謊言家和衣冠禽獸,他會 對自己怎麼樣呢?會對他下毒手嗎?
  雷福德坐在電視機前收看新聞節目,評論員對聯合國的公告發表著各自的見解。 他們大都將聯合國準備遷往巴格達以南的巴比倫舊址的計劃視為一件大好事。其中 一位說:「倘若卡帕斯亞關於銷毀全球的武器裝備,僅僅留下其中百分之十的計劃 能夠實現,我倒寧願這些留下的部份都運往德黑蘭附近的中東一帶,而不願留在離 紐約市不遠的海島上。另外,我們可以將很快就將廢棄的聯合國大廈闢為博物館, 用來紀念這座曾經被認為是建得最糟糕的建築。」
  另一些權威人士則預言,卡帕斯亞主持的世界各主要宗教領導人之間的談判以 及全球金融專家的會談將會以失敗而告終。一位人士說,世界上不會像吹噓的那樣 出現一個統一的宗教,也不會像專家們設計的那樣出現統一的貨幣。這將使卡帕斯 亞上任伊始就遭遇重大的挫折,人們對於他的狂熱會由此降溫,「蜜月」很快就會 過去。
  「要茶嗎,爸爸?」切麗從廚房內喊道。雷福德謝絕了。過了一會兒,切麗端 著自己的一份進來,坐在長沙發的另一端。她將穿著拖鞋的兩腳蜷縮到睡袍下,剛 剛洗過的頭髮包上了一條毛巾。
  「週末有約會嗎?」當電視中插播商業廣告時,雷福德問說。
  「別逗了。」切麗說。
  「不是開玩笑。有人約你出去,這不是很正常嗎?」
  「唯一我希望能約我出去的人,看來已經改變了主意。」
  「別胡思亂想了。」雷福德說,「我想像不出巴克會改變主意。」
  「我在想我給他留下的印象,爸爸。此時此刻,我坐在這兒浮想聯翩,簡直像 個學生。真是傻透了。為什麼我要在乎呢?我們才剛剛見面,我幾乎還不瞭解他。 我只是有些崇拜他,不過如此。」
  「你崇拜他?」
  「當然!誰不崇拜他呢?他精明,有口才,而且很有成就。」
  「還很出名。」
  「是的,是有一些名氣。不過,我不打算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他身上。我想他也 許只是對我有好感,不過如此。他在給我的紙條上說,他喜歡我。」
  「你是怎麼答覆他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要答覆他?」
  雷福德點點頭。
  「我沒有答覆他。我能怎麼說呢?我也對他有意,但是,我不想把他嚇跑。」
  「或許他以為,他把你嚇跑了。可能他覺得自己的攻勢太強了,太快了。但是 你並不這樣認為,對吧?」
  「我也有點兒這種感覺,不過說到底這也沒有什麼。我原想,只要坦率地對待 他,對他保持友好,也就表明了我的態度。」
  雷福德聳了聳肩。「恐怕,他還需要你給予更多的鼓勵。」
  「他不會從我這裡得到的。這不是我的風格,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寶貝。」雷福德說,「但是,你最近可變化不小啊。」
  「是的,可是我的風格沒變。」她說這話時,連自己都笑了起來。「爸爸,我 該怎麼辦呢?我不準備放棄他,可是你還沒有看出來嗎,事情並不那麼順利。他本 來應該請我出去吃飯,但是你看,他甚至沒有接受我們的邀請。」
  「我們的邀請?怎麼也把我算在了裡邊?」
  「當然,單單由我來邀請他,這可不大合適。」
  「我知道。可是,或許他並不樂意有我在場。」
  「如果他對我的態度正像我認為那樣。他倒樂意你在場。其實,他應該先問一 問我,然後再把你排除掉。我的意思是……我不是那個意思,爸爸。」
  「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我想,你的想法太極端,太悲觀了。給他一天時間, 看看睡一覺後會怎麼樣。」
  電視中又開始播放新聞節目,切麗呷著茶。雷福德感到,切麗能夠向他傾吐這 類心事,這對他來說實在是個不小的榮幸。他記不得她曾經對艾琳談起過她的男朋 友。他知道,他眼下是她惟一的避風港。他對她的信賴感到由衷的高興。
  「你要是想談一談,我倒不一定非要看這些節目。」他對她說,「布魯斯已經 講過了,也沒有什麼新東西。」
  「不!」切麗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坦白地說,我對自己一點兒也不滿意。 坐在這兒,談論我的愛情,或者說談論我的生活缺少愛情,在眼下這個歷史階段不 是顯得太孩子氣了嗎?你不這樣認為嗎?好像我一天到晚無所事事,連學校都不回 了!我要去讀一些有關《以西結書》、《但以理書》和《啟示錄》的人門書。」
  雷福德哈哈大笑起來。「你這話不是真心的!」
  「當然是真心的!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爸爸。我從沒有想到《聖經》竟 會這麼迷住我。現在,我是這麼急切地想要讀它,好像明天不會來了!」
  雷福德沉默了一會兒。可以感到,切麗被她自己一句無心的玩笑話打動了。
  「我也是一樣。」他坦誠地說,「如今,我對末世的預言有了更深的認識。我 們眼下,此時此刻,就生活在世界的末世中。的確沒有太多的明天了,不是嗎?」
  「當然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為一個男人朝思暮想。」
  「他可是一個相當有魅力的男人,切羅。1」
  1切羅,切麗的暱稱
  「求求你,幫個忙,讓我忘掉他吧,好嗎?」
  雷福德笑了。「就算我不提他,你就會忘掉他嗎?我們可不能將他踢出『災難 之光』?」
  切麗搖了搖頭。「說真的,你叫我『切羅』有多久?」
  「你已經習慣我這樣叫了。」
  「是的。自從我九歲起,你就這樣叫我。晚安,爸爸。」
  「晚安,寶貝。我愛你。」
  切麗已經向廚房走去,但她又停下腳步,返身回來,彎下腰抱住爸爸,同時還 小心不潑出杯子裡的茶水。
  「我也愛你,爸爸。比任何時候都愛,全心全意地愛。」
  巴克·威康斯第一次倒在他的新床上。他面朝下趴著,感到有些陌生。這座樓 很漂亮,他的房間位置也不錯,但這裡是芝加哥的郊外,不是紐約,太寂靜了。他 買回了一包水果卻忘了吃。他看了一會兒新聞,聽一曲聲調柔美的音樂。然後他決 定開始讀《新約》,直至沉入夢鄉。
  巴克如饑似渴地看著布魯斯·巴恩斯講述的關於末世預言的那些章節。不過, 就他自己的興趣而言,比起《舊約》和《啟示錄》,他更喜歡四福音書。據他看來, 耶穌是一位多麼了不起的宗教改革家啊。巴克被這個人的人格魅力、個性和肩負的 使命深深感染了。
  他將《聖經》擺在床頭櫃上,側過身來,使燈光不致於直接照射到他的眼睛。
  他的思緒又回到切麗身上。他到底想要幹什麼?她不是瞎子。她儘管年經,但 並不遲鈍。他不能招惹了她,然後又不明不白地中途變卦。然而,他果真變卦了嗎? 他真的要忘掉她嗎?她是個很不錯的女孩,他們在一起總能談得來。他們兩個又是 「災難之光」中的戰友和同胞,她無疑會成為他的知心朋友。他們不是已經達到這 樣一種神聖的關係了嗎?他是否該給她一個明白的表示:讓咱們做戰友吧?這是否 就是上帝對他的期待?
  「上帝,我該怎麼辦呢?」巴克開始默默地祈禱,「我向您說實話,我真想戀 愛,喜歡和切麗交往。她是否還年幼?現在這個時候讓她考慮這些事情,是不是不 合適?可是,萬一我和她已經開始相愛,那該怎麼辦呢?我們能結婚嗎?」
  他將兩手從眼睛上拿開,斜眼凝視著燈光。眼下該怎麼辦?上帝會出現在他面 前,親自開口指點他嗎?當然不會,這一點毋庸置疑。他鬆開兩腿放下床沿,無奈 地坐在了床上,兩手托著腦袋。
  他的麻煩到底出在哪兒呢?眼下他要決定的是,他是否應該繼續追求切麗。他 繼續默默地祈禱,他下意識地希望得到某種超自然的幫助,使他戰勝肉體軟弱的情 欲。驀然間,他的腦海中閃過一絲結婚生子的念頭。他真的發瘋了嗎?難道這就是 上帝的啟示?他不敢想像,難道是禱告引導他得出了這個體恤人類的私情,卻違背 上帝真理的結論?
  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使他害怕,他無法肯定這個念頭從何而來。為了保守起見, 他認為自己最好不要再去挑動切麗了。她對他可是情有獨衷,這一點他完全看得出 來。只要他稍稍對她流露出相同的暗示,他倆的關係很快就會朝著一個方向飛速發 展。可是生活在眼下這個動盪的時代,他們怎麼能這樣放任自由呢?而且按照布魯 斯對預言的解釋,他們之間很可能會落得個生離死別的結局。既然如此,他怎麼還 會讓這樣的結局到來呢?這樣實在不理智。
  然而他的良心又告訴他,他不能隱瞞對她的真實感情,僅僅與她以兄妹之誼相 待。最好和切麗開誠佈公地談一談,毫無疑問她值得他這麼做。他可以正式地約請 她,與她面對面的把事情說清楚。他應該申明大義,用《聖經》的真理斬斷她的兒 女私情,當然他們仍然可以繼續做好朋友。以上帝的名義作為理由,這也許會讓她 感覺好一些,不是嗎?然而,他有勇氣面對她嗎?他能向她說出自己出於理智的抉 擇嗎——也就是說,因為這是個艱難的時候,所以他們兩個不該去追求浪漫和愛情?
  他不知道。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假如他不能當機立斷,他就永遠無法擺脫了。 哦!上帝啊,他看了看手錶,已過了十點半了。她是不是還沒睡?他忍不住開始撥 電話。
  雷福德正準備上樓,電話鈴響了。他聽到切麗房間裡的響動,但她已經關燈了。 「我來接,寶貝。」他說了一句,然後快步走進臥室,抄起床頭櫃上的電話。
  「斯蒂爾先生,我是巴克。」
  「喂,巴克,別叫我『先生』。你讓我感到自己變老了。」
  「你還不老嗎?」巴克開了一句玩笑。
  「好伶俐的嘴巴,應該叫我『雷』。有什麼事嗎?」
  「我想問一下,切麗是不是還沒睡?」
  「她已經躺下了。不過,我可以去看看她是不是還沒睡著。」
  「不用看,沒關係。」巴克說,「只告訴她一聲,方便的時候給我回個電話。」 巴克將他的新電話號碼告訴了雷福德。
  「爸爸!」幾分鐘後,切麗開口說,「你明明知道我沒睡著!」
  「可是,我說我來接的時候,你並沒有答話呀。」他說,「我不能肯定你的想 法。不過,你不覺得讓他等明天早晨更好一些嗎?」
  「噢,爸爸!」切麗說,「我不知道。你知道他有什麼事嗎?」
  「我可一點兒也猜不著。」
  「哼,又來這一套!」
  「這正對我的心思。」
  「哼,別得意啦。」
  星期六早晨,巴克一大早就趕到新希望村教堂,希望能在辦公室見到布魯斯· 巴恩斯。秘書告訴他,布魯斯牧師正在準備布道詞,但是她又說,她知道牧師會接 見巴克的。
  「你是他的『圈裡人』,對吧?」她問道。
  巴克點點頭。他猜想,他應該就是。這對他難道不是一種榮耀嗎?他的感受是 這樣的新鮮,作為基督的一位信徒,他如今簡直像個嬰兒。有誰曾預言過他的信仰 嗎?又有誰曾預料到那次失蹤事件?他搖了搖頭。也許只有那些失蹤者自己是準備 好的,他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秘書向裡面通告了一聲,說巴克先生來了。布魯斯立刻汗門出來,擁抱了巴克。 這種擁抱對巴克來說還不太習慣,尤其是在眾人面前。布魯斯顯得面容憔悴。
  「又是一夜沒睡?」巴克問道。
  布魯斯點點頭。「不過,我又好好地讀了一夜的《聖經》。你知道,我是在彌 補失去的時光。多少年來,這個力量的源泉就在身邊,而我竟沒有很好地利用它。 我考慮怎樣將我的心得告訴會眾們,而且在下個月,我就會出去旅行。這裡的會眾 不得不成長起來,他們不能總是個孩子,應該協助照看這個教區了。」
  「你不以為,他們會感到自己被棄了嗎?」
  「他們也許會有這樣感覺。但是,我並沒離開教會呀。我會盡量在這裡多逗留 一些日子。正像昨天對斯蒂爾和你講過的一樣,這是上帝讓我肩負的重任。這真令 我恐懼戰慄,倘若不是從《聖經》中汲取力量,我簡直沒法勝任。我想,這是我第 一次錯過了為真理所應付的代價。然而,你並不是來聽我抱怨的。」
  「我有兩件急事,說過之後,你就可以繼續你的研究了。第一,是關於哈蒂· 德拉姆的事,這些天我一直想忘掉她,可就是放不下。還記得她嗎?雷福德的飛行 助手——」
  「就是你介紹給卡帕斯亞的那個女人?當然記得。雷福德曾經還和她相好過呢。」
  「是的。我想,他也會替她擔心的。」
  「他怎樣想,我可不敢說。不過,巴克,我記得,你曾經警告過她要提防卡帕 斯亞的。」
  「是的,我曾說過,但是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卡帕斯亞是怎樣一個人。她會成 為他手中的玩物的。」
  「她自作主張去了紐約。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可是布魯斯,假如我沒有介紹他們相互認識,他也許永遠不會遇見她。」
  布魯斯靠在椅背上,將兩臂抱在胸前。他凝視著巴克說:「你是想把哈蒂從卡 帕斯亞的手中拯救出來,對吧?」
  「當然。」
  「不過你這樣做,難免會給自己帶來危險。她眼下無疑已經醉心於這種新的生 活方式。從一名民航的飛行助手,一躍成為了當今世界最有權勢的人的私人秘書。」
  「私人秘書?誰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可能的確如此。」布魯斯點點頭,「我也不認為他是由於她的辦事能力才選 擇了她。可是,你能怎麼辦?打電話告訴她,她的新上司是基督的敵人,應該離開 他?」
  「這正是我來找你的目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是想讓我來打這個電話。」
  「我希望如此。」
  布魯斯疲憊地笑了笑。「我的前任維恩·比林斯牧師曾經說過,人們總以為他 們的牧師是萬能者。現在,我明白了老牧師的意思。」
  「那麼,你不能提一點兒建議嗎?」
  「這聽起來有點兒像陳詞濫調,巴克。可是我仍然要說,你不得不照著應該做 的去做。」
  「什麼意思?」
  「我的意就是,倘若你已經做了祈禱,並確信是從上帝那裡得到啟示,要你去 找哈蒂談談,那就去找她談吧。不過,你能想到這樣做的結果會是什麼。卡帕斯亞 馬上就會知道這件事的。看一看他以前是怎樣對待你的。」
  「這正是問題的關鍵。」巴克說,「無論如何,我都要弄清楚,卡帕斯亞對我 到底知道多少。他是否以為,他已經像對其他人一樣,將我頭腦中出席那次會議的 記憶完全清除掉了?或者他知道,我完全記得當時發生的一切,所以使我的工作遇 到麻煩,被調到地方的分社?」
  「你不明白我為什麼顯得如此疲憊,對吧?」布魯斯說,「我直覺地感到,倘 若卡帕斯亞知道你不但沒有被洗腦,反而已經成了信徒,他早就設法除掉你了。倘 若他以為他完全有力量控制你,就像控制其他的人一樣,那麼,他就會企圖利用你。」
  巴克靠在椅背上,兩眼望著天花板。「我承認,這挺有意思。」他說,「那麼, 這就引出了我要談的第二個問題。」
  整個早晨雷福德都在用電話,最後敲定了參加波音757飛行考試的日程安排。星 期一他要乘飛機從奧黑爾飛往達拉斯,在達拉斯一沃特·沃思機場幾英里的軍用跑 道上操作飛機的起飛和降落。
  「對不起,切麗。」他終於放下了電話,「我忘了,今天早上你要給巴克回電 話的。」
  「糾正一下,」切麗說,「我昨天晚上就要給他回電話。實際上,他打電話來 的時候,我就想和他說話。」
  「這都是我的不是。」雷福德舉起雙手表示投降,「我道歉。現在,電話是你 的了。」
  「不,謝謝。」
  雷福德抬起眼,看了看女兒,「什麼?由於我的緣故,你打算懲罰巴克,不給 他回電話?」
  「不,事實是,我想這樣也許更好。我本來想昨天就和他通電話,但也許你是 對的。我要是那樣做的話,就會顯得太急切,太迫不及待了。他說了,讓我在方便 的時候給他回電話。那麼,早晨恐怕不是『方便』的時候。明天做禮拜的時候,我 就能看見他了,對吧?」
  「看來,你打算和他捉迷藏了。」雷福德搖了搖頭,「昨天你還被他迷得暈頭 轉向,像個女學生,可今天早上你就學會了裝腔作勢。」
  切麗裝出一副受了傷害的樣子。「噢,爸爸,別忘了,讓他等可是您的主意。」
  「那是昨天晚上。今天早上你如果搞砸了,可別把我拉工。」
  「這樣,巴克,你就有了一個試探哈蒂的機會。」布魯斯·巴恩斯說,「你能 想像得出卡帕斯亞要和你談什麼嗎?」
  巴克搖了搖頭,「我心裡一點兒沒底。」
  「這個史蒂夫·普蘭克靠得住嗎?」
  「應該靠得住,我在史蒂夫手下工作了很久。令人不安的是,正是他邀請我去 參加卡帕斯亞的那次私人會晤的,他告訴我坐在什麼地方,又向我介紹各位來賓。 可是到了後來,他卻指責我為什麼沒露面。他告訴我,卡帕斯亞由於我的缺席有些 惱火。」
  「你是否對他有相當的瞭解,肯定他完全可靠?」
  「坦白地說,布魯斯,正是由於他的緣故我才認為,卡帕斯亞的所作所為正在 應驗著《聖經》的預言。史蒂夫屬於那種從老派學校畢業出來的、鐵面無私的記者。 能夠勸他離開記者生涯,去給一位政壇的官員做發言人,這也許正說明了卡帕斯亞 具有相當的感召力。甚至連我都曾拒絕了那個職位。但是,在親眼目睹了一場殘暴 的屠殺,然後又居然忘記了我的存在,這是否有點兒……」
  「反常。」
  「反常!還有更令人不可思議的事呢。當時,卡帕斯亞述說著事情的經過,我 的腦子裡甚至要相信他的話了。我的腦子裡開始形成喬納森·斯通內爾自殺的情景, 接著是托德一考思朗被子彈擊中。」
  「坦率地說,當你第一次向我講述事情的經過時,我想,你大概是瘋了。」
  「我幾乎要同意你的意見了,除去一點不能不讓我感到懷疑。」
  「哪一點?」
  「所有屬於他的人都看到了事情的經過,他們的記憶也是一樣的改變了。而我 的記憶則與他們完全不同。如果史蒂夫僅僅告訴我,我看到的不對,或許我真的會 以為我發瘋了,責任在我。然而不是這樣,他卻說我根本不在場!布魯斯,沒有一 個人記得我當時在場!告訴我當時我不在場,這真是無稽之談。事後,我回到了辦 公室,當新聞界得到卡帕斯亞的消息時,我已經將每一個細節都錄人了電腦。假如 我當時不在場,我怎麼會知道斯通內爾和托德一考思朗是被用屍袋運出去的?」
  「你用不著說服我,巴克。我是站在你一邊的。」布魯斯說,「現在的問題是, 卡帕斯亞到底要幹什麼?你想他會不會與利用與你的私下交談,向你坦露他的真實 意圖?或者僅僅是威脅你,告訴你他完全掌握著你的真實情況?」
  「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呢?」
  「脅迫你,然後再利用你。」
  「可能。他的用意在於試探我,看他是否已經成功地將我的記憶清除了。」
  「巴克,這的確是件危險的事。這就是我要對你說的話。」
  「我希望這不是你要說的全部的話。布魯斯,我希望你能給我出一點兒主意。」
  「我會為你祈禱的。」布魯斯說,「可是,眼下,我真不知道該對你說什麼。」
  「好吧,至少,我要給史蒂夫回個電話。我不知道卡帕斯亞是要和我在電話裡 交談,還是要和我面談。」
  「你能不能拖到星期一再回電話?」
  「當然可以。我可以對他說,我以為他要我在上班時間回電話。但是,我不能 保證這期間他不打電話給我。」
  「他有你新的電話號碼嗎?」
  「沒有。史蒂夫將電話打到我在紐約的電腦裡。」
  「那倒是很容易被忽略掉的。」
  巴克點點頭。「如果你這樣認為的話,那我就『忽略』它好了。」
  「是不是因為我已經成為了你的顧問?」
  「因為你是我的牧師。」
  那天早晨,雷福德辦完日程表回來,通過切麗的舉止和她說話時的譏諷語調, 他覺得他似乎已經冒犯了切麗。「咱們談談吧。」他說。
  「談什麼?」
  「談談你對我愛理不理的樣子。對於做家長我不太在行,尤其是你如今長大成 人了,我就更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我把你稱作『女學生』,我為此道歉。你就按照 你的方法對待巴克好了,不用考慮我怎麼想,好嗎?」
  「我本來就沒有考慮你怎麼想。」切麗笑了。「在這件事上,我用不著你的批 准。」
  「這麼說,你原諒我啦?」
  「不用擔心我,爸爸。我不會和你長時間地賭氣的。依我看,咱倆是相互需要。 順便說一句,我給巴克打電話了。」
  「真的?」
  她點點頭。「可是沒有人接。看來,他沒等我的電話。」
  「你沒給他留言嗎?」
  「我猜想,他還沒有裝錄音裝置。我明天在教堂就能見到他了。」
  「你會告訴他你打過電話嗎?」
  「可能不會。」切麗頑皮地笑了笑。
  在這一天餘下的時間裡,巴克一直在寫那篇關於失蹤事件的種種背景理論的封 面故事。他對這篇東西感覺不錯,認為這是他所寫的封面故事中最好的一篇。這些 理論五花八門,從被希特勒的鬼魂。飛碟或外星人的襲擊,到宇宙自身進化過程中 的大清洗,種種說法,無奇不有。
  當然,文章中也包括了巴克對失蹤事件的個人看法。但他沒有直截了當地闡明 觀點,而是借他人之口說出。像通常慣用的伎倆,這是一篇用第三人稱寫的綜述性 新聞報道,只有他的幾位新朋友才會明白。他本人持贊同民航飛行員、牧師以及他 採訪到的其他幾位人士的意見——這次失蹤事件是基督將他的門徒提往大國了。
  對巴克來說,最有意思的莫過於其他各教派對這次失蹤事件的理解。許多天主 教徒驚慌失措,因為在失蹤的人中包括教皇,他是在失蹤前幾個月才當選的。他的 失蹤引起了教廷與一種新教義的爭論,這種新的教義背離了他們所尊奉的正統派的 學說,因而更接近於馬丁·路德的異端。教皇失蹤後,某些天主教學者就認為,這 肯定是上帝干的。那些違抗羅馬教廷正統教義的人被從我們中間簸揚了出去。辛辛 那提教區主教、紅衣主教馬修斯對巴克說:「《聖經》早就預言,世界的末日就如 同挪亞的時代。你也許聽說過挪亞的時代是怎麼回事,好人被留了下來,而壞人則 被大水沖走了。」
  「這樣說來,」巴克總結說,「事實上,我們留了下來,這也就證明我們是好 人。」
  「我不能說得那麼露骨,」馬修斯大主教說,「不過,是的,這就是我的觀點。」
  「那麼,許多優秀的人物也失蹤了,這怎麼理解呢?」
  「或許,他們實際上並不那麼『優秀』。」
  「可是,那些幼兒和嬰孩呢?」
  大主教顯得不安起來。「那就只有上帝才知道了。」他說,「我不得不認為, 他是在保護這些無辜者。」
  「保護他們免於某種災難嗎?」
  「這我不能肯定。我沒有認真鑽研過《聖經》,但對於世界末日的景象,的確 有那麼一些可怕的謠言。」
  「這樣說來,您並不把那些年幼的孩子歸到被『簸揚』出去的壞人那邊?」
  「是的,在這些失蹤的孩子們中間,有許多還是我親自給他們施洗的。所以我 認為,他們是與基督和上帝在一起。」
  「但是,他們卻失蹤了。」
  「是的,他們失蹤了。」
  「而我們卻留了下來。」
  「我們應該為這一點感到寬慰。」
  「很少有人能夠為此感到寬慰,閣下。」
  「我很理解這一點。這是個十分艱難的時刻,我本人也在為失蹤的姐姐、諸位 姑母難過。但是,她們全都背離了教會!」
  「她們真的背離了嗎?」
  「她們反對正統教義。但是,我必須承認,她們是最善良的和最了不起的女性。 不過我想,她們是被簸揚出去的麥殼,與麥子分離了。我們這些留下來的人要比以 往任何時候都更堅定地相信,我們是與上帝站在一起。」
  巴克在文章中沒有直接寫出自己的觀點,對於被採訪者也不妄加評論。然而, 他藉著《聖經》的經文與大主教的談論之間的對比,有意強調了教義中寬容的精義。 巴克計劃下週一將改好的文章發往紐約總部。
  在寫作過程中,巴克一直留神著他的電話。知道這個新電話號碼的只有幾位: 斯蒂爾父女,布魯斯以及韋爾娜·齊的秘書艾麗斯小姐。他的電話錄音裝置、台式 電腦、傳真機以及其他辦公室設備,預計星期一便會隨著他的文件檔案一同寄到芝 加哥分社了。到了那個時候,他才能方便地在公寓裡辦公。
  有時候,巴克盼望著能夠接到切麗的電話。他想,他已經叫雷福德傳話了,讓 她在方便的時候給他回電話。或許她是那種不習慣給男人打電話的女孩,即使錯過 了對方的電話也不主動去回。另一方面,她今年還不到二十一歲,對她這一代人的 思想和習慣,他一點兒不瞭解。也許她將他當做了大哥哥甚至一位父輩人物,考慮 不到他居然會對她動心。可是這與她前一天的舉止、表情不符。再說,他也沒有主 動去接近她。
  他原想按照理智行事,同她談一談,說明眼下對他們來說時機不對。他們應該 在共同的事業中成為親密的戰友和同工。不過,這樣干也可能會使他難堪。倘若切 麗並沒有考慮那麼多,那該怎麼辦?那樣一來,他不是在枉費心機地解釋並不存在 的東西嗎?也許在他去找布魯斯時,切麗來過電話了。他應該打個電話給她,邀請 她有時間來看一看他的新居,然後再同她談一談。他首先要察言觀色,看看切麗到 底是怎麼想的,再決定是否同她開誠佈公地交流,還是完全不必提起這件事。
  他撥通了電話。又是雷福德接的電話。「切麗,電話!」雷福德喊到,「巴克 ·威廉斯找你。」
  聽得見切麗在背景中的聲音。「告訴他,我會給他回電話的。不過,我明天去 教堂就能見到他了。」
  「我聽到了。」巴克在電話裡說,「那也好,再見。」
  她好像不願意在倆人之間的事情上浪費時間,巴克想。他隨後撥通了他在紐約 的電腦留言。只有史蒂夫·普蘭克的一份留言:
  巴克,你是怎麼搞的?你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安頓下來?是不是要讓我把電話打 到芝加哥分社?我已經向那裡打過招呼了,可是,老頭子巴雷告訴我,你在公寓裡 辦公。
  我曾給你留了言,卡帕斯亞要和你談談,你沒有收到嗎?別人可從設讓他等過, 老夥計。我先替你支吾了一下,說你在調動工作,搬家,還未安頓下來。他希望在 這個週末能接見你。他仍然對你評價很高,此外,我不知道他要同你談什麼。倘若 你仍對上次未能參加他的私人會晤感到不安的話,那大可不必,他並未責怪你。
  說心裡話,巴克,作為一名新聞記者,你一定希望來,而且你應該來。不過, 你也許和我一樣,被那件事弄得惶恐不安。親眼目睹一場駭人的自殺案,這種事情 是不容易忘掉的。
  聽著,給我回個電話,我好給你們兩個安排時間。巴雷告訴我,你正在寫那篇 理論文章。其實,倘若你能早一點兒和卡帕斯亞見面,本來是可以將他的看法也寫 進去的。他從不隱瞞自己的觀點,不過偶爾唱一點兒反調也沒有什麼不好,對吧?
  不論白天還是晚上,都可以給我回電話,你知道能夠在哪兒找到我。
  巴克錄下了這段留言。他們找他幹什麼呢?看來,卡帕斯亞希望和他私下會晤。 倘若在不久以前,巴克對這樣的接見會欣然前往。在發表一篇重要的文章的前夜, 去拜見這樣一位世界政壇的要人,該是怎樣一種榮耀啊!然而,他如今已親自領教 過卡帕斯亞的可怕的魔力。眼下,他的宗教信心還有待增長,他對這位基督的敵人 也所知甚少。這個人是否像上帝一樣全知全能?他能洞察巴克腦子裡的意念嗎?
  顯然,卡帕斯亞具備了某種控制他人的魔力,而且能夠給他人洗腦。這是否意 味著他能看穿他人的思想?巴克之所能夠抵禦卡帕斯亞的魔力,是不是因為基督的 聖靈與他同在?他多麼希望《聖經》中能多一些專門描述這位敵基督的文字。倘若 如此,他就知道該怎樣去識別卡帕斯亞了。
  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至少卡帕斯亞對巴克已經起了疑心。他可能認為,當巴 克溜出兇殺現場時,他控制他人思想的魔力因此發生了某種小的失誤。否則,為什 麼當他抹去了在場的每一個人有關兇殺的記憶,代之以稀奇古怪的自殺印象時,卻 沒有一併抹去巴克在場的記憶呢?
  顯然,為了掩蓋自己,尼古拉不得不使在場的其他所有人忘記了巴克的在場。 如果他這樣做的動機是想使巴克懷疑自己的理智是否正常,那麼,他的努力並沒有 奏效。那天,巴克的眼睛看到了一切,任何力量都無法使之改變。沒有猶豫,沒有 動搖,這一點是確定無疑的。
  他不能將自己的真實情況暴露給卡帕斯亞。倘若卡帕斯亞發現巴克原來並未受 到他的魔力的控制,那樣他就只有除掉巴克,此外別無選擇。如果巴克能夠使卡帕 斯亞確信,他的魔力已經成功地控制了巴克的意識,這樣在這場對抗邪惡勢力的戰 爭中,「災難之光」就有了小小的優勢。然而,巴克和他們的「災難之光」應該怎 樣利用這個優勢,他心裡也不甚明瞭。
  但是,有一件事他已經知道該怎麼辦。在下週一之前,他是不會給史蒂夫回電 話的。
  雷福德和切麗決定一早就去教堂,他覺得心情愉快。教堂裡每個星期天都來許 多人。雷福德向女兒笑了笑。自從切麗離開學校以來,今天她打扮得格外漂亮。他 想取笑她一番,穿得這樣漂亮,究竟是為了威廉斯,還是為了上帝。但他終於沒有 開口。
  當他們來到教堂時,停車場上只剩下最後幾個位置了。在教區附近的通道上, 到處是尋找車位的車子。人們依然心有餘悸,為失去親人悲痛不已。他們在尋求希 望,尋求答案,尋求真相。他們希望在這裡能找到了上帝,聽到真理。
  聽了布魯斯·巴恩斯牧師的布道,幾乎沒有人再懷疑這次失蹤事件是上帝所為。 上帝已經將自己的追隨者召喚上去,而他們這些人卻留了下來。根據布魯斯的解釋, 在大劫難開始的七年中,基督還會重臨人間。到了那個時候,他說道,世界上的人 口將會消失四分之三。布魯斯的講道不僅僅只是針對那些謹小慎微的人,即使對於 那些信仰基督作為人子降生世間的人來說,布魯斯的布道也是一種挑戰。
  斯蒂爾父女在他們的座位上剛剛坐下兩分鐘,雷福德就感到有人在他的肩上輕 輕拍了一下。他回過身,而切麗也恰巧轉過身去。巴克·威廉斯坐在第四排,就在 他們身後,他在他們兩個的肩上同時拍了一下。「嘿,好久不見啦。」他說。
  雷福德起身擁抱了巴克。僅僅這個動作就告訴了他,幾個星期以來發生了怎樣 的變化。切麗也真誠地握了握他的手。待他們重新坐定後,巴克探身向前,對切麗 耳語道:「切麗,我打電話給你,是要——」
  然而,此時音樂已經響起。巴克同其他人一起唱著聖歌。許多人對歌詞和曲調 十分熟悉,但他卻不得不看著打在牆上的字幕,還得努力跟上大家的調子。合唱曲 簡樸而動人,但這些對巴克來說都很新鮮。他發覺,他身邊有許多人都是經常來做 禮拜的。但是,他們為什麼也被留了下來?
  唱過兩支合唱曲後,布魯斯·巴恩斯頭髮蓬亂地來到講台上——不是什麼大講 台,而是一張很小的講台。他帶著《聖經》、兩本大書以及一迭講演稿——他費了 一些事,才將講演稿整理好。他露出了倦怠的笑容。
  「早晨好。」他又開始了布道。「在開場之前,我想解釋幾句。往常我們總是 要多唱幾支歌,但今天我們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了。通常,我的領結會系得十分整 齊,襯衣的下擺全部紮住,扣子也扣得一絲不苟。而今天,這些都不再重要了。往 常,我們還要收集大家的捐獻物。當然,這些捐獻仍然是十分需要的,中午大家回 去的時候可以在門外看到收集這些捐獻物的籃子——倘若今天能夠早一點兒結束的 話。
  「今天我布道的時間要長一些,因為同前幾個星期相比,我感到更加緊迫。你 們不用替我擔心,我不會變成瞪著眼睛的瘋子,也不會成為一個宗教狂。前幾個星 期怎樣,今天我也仍然怎樣。
  「我曾同我的幾位同工談到,就在這個星期,我感到了上帝加在我肩上的沉重 負擔。我請他們為我祈禱,使我變得更聰明,更謹慎,不至於倉促行事,隨意發表 新奇古怪的學說。這個星期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讀得更多,祈禱得更多,研究得更 多。我多麼渴望告訴你們上帝是怎樣啟示我的。
  「上帝的教導能聽到嗎?不能。我倒希望上帝能開口對我說話,希望他將諸般 的奧秘都一一講給我們聽。如果這樣的話,我們今天也許就不在這裡了。因為,他 要求我們通過信仰的方式來接近他,而不是通過比差遣他的獨生子耶穌代人類受死 更具有戲劇性的其他方式來簡單地證明他自己。他只留給了我們一部《聖經》,而 《聖經》裡則記載著我們需要的一切。」
  當巴克聽到他的朋友懇求會眾們聽他的布道時,他的喉嚨裡感到一陣哽咽。布 魯斯在誠摯地懇求他們的理解,懇求他們領悟《聖經》的教導。布魯斯又一次講起 了自己的經歷,講起了多年以來他表面上彷彿是一個虔誠的教徒,而一旦上帝前來 召喚,他才發現自己因缺乏真實信仰而被留了下來。他的妻子和可愛的孩子們則先 他而去。巴克不止一次聽到他的故事,今天,巴克又一次被他的激情所感動。有人 已經大聲抽泣起來。
  「我要繼續向人講述我信仰基督的經歷。」布魯斯說,「你們也不妨向人講一 講各自的經歷。人們自然會對你的悲痛。你的損失和你的孤獨產生共鳴。我絕不會 為宣講基督的音而感到害羞。倘若你們的內心愛著基督,那麼,基督的聖靈就會在 你們的身上做工。」
  在布魯斯身體前傾、滔滔不絕地講解著《啟示錄》時,這番景象使巴克回想起 他不久前遇到的另一位雄辯家尼古拉·卡帕斯亞。不過卡帕斯亞給人的印象是事先 設計好的,裝腔作勢的。而布魯斯除了在力圖傳達著上帝的旨意外,卻無意於嘩眾 取寵。他能否站出來告訴大家,他知道誰是基督的敵人?巴克倒有點兒希望他這樣 做。然而,在這樣的公眾場合指責某人是全能的上帝的敵人,可能會被人視為誹謗。
  雷福德覺得自己是被布魯斯的講道深深吸引住了,他簡直聽得如醉如癡。布魯 斯能夠從許多方面看穿了他的靈魂。不久之前他還在嘲笑這類學說。然而,布魯斯 使這一切都具有了某種合理性。這位年輕的牧師布道的時間不長,而且布道本來也 不是他的專業和他所擅長的。然而今天早上的布道如此動人心魄,與其說是由於布 魯斯的演說,不如說是由於教義的本身、布魯斯的激情以及他的精神在這篇布道中 的閃閃發亮。
  令雷福德吃驚的是,大家開始鼓起掌來。佈雷斯說道:「你們鼓掌是希望我收 場呢,還是希望我下午繼續講下去?」人們的鼓掌更熱烈了。「不過,我要再次聲 明一下,我可不是講給那些心靈脆弱的人聽的。」
  雷福德不明白大家鼓掌的用意。不過,他也身不由己地和大家一起鼓起掌來。 切麗和巴克也在鼓掌。他們都在盡情地暢飲,他們還遠遠沒有滿足。布魯斯已經將 氣氛調動到最佳狀態。他一次次強調說,這些並不是新東西,他所引用的註解幾十 年前就問世了。至於有關世界末日的預言,則不知要比這些註解早多少年。「那些 將這種教義貶斥為原教旨主義的人,那些經典派或者頭腦僵化的福音派的人,早已 經落伍了。突然之間,人們會發現,用一字一句的方式去理解《聖經》的方法,原 來並沒有錯。倘若沒有其他的東西能夠說服人們,那麼多人的升天總能打動他們的 心了吧?」
  布魯斯立在講台前,講演稿已經收拾起來,手中只捧著一本《聖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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