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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科學與狂人

  回到中心站的大廳裡,幾乎所有的人都有些打不起精神。人們的心情是沉甸甸 的。
  很長一段時間裡,大家都顯得話少。
  郭尚雲坐在葉紅楓身邊的沙發裡,手中捧了一隻茶缸,一口接一口地喝著,喝 得很慢,卻一直在喝。
  葉紅楓壓低了嗓音,湊到郭尚雲耳邊:「你剛才說讓我代管主機,是不是怕蕭 蕭不能安心養傷才故意騙她的?」
  郭尚雲搖搖頭:「不完全是。」
  「怎麼講?」
  「憑心說,這段時間我確實是很想請你來管主機的。你要是能答應,我剛才的 話就不是騙蕭蕭了。」
  「這怎麼可能?」葉紅楓的聲音一下大了許多,她顯然有些意外。
  徐曄接口道:「剛才郭工跟我商量了一下,現在的主機數據庫太過龐大,這裡 其他的人根本代管不了。」
  「那為什麼就認為我可以?」
  「這方面你畢竟是高手,何況主機數據庫當初是你設計的。」徐嘩並不是恭維。
  「但我已經七年沒插手了,而且現在我已經不是追光小組的人了,怎麼能有權 接手主機數據庫?」葉紅楓反駁。
  「有王總批給你的AA級紅色考察證,只要你願意,隨時都有權重新成為這裡的 一員。」
  「這七年,我們給主機數據庫添加的只是資料性的東西,它的控制結構從沒有 變過。」郭尚雲補充,「你完全能應付的。我已經讓林瀟雨往國內報告了,估計馬 上會有回音。」
  「你,你怎麼能這麼幹?也沒和我商量就替我作主,我這次來藍聖地可不是為 了讓你支使著幹這幹那的。」
  「更正一句,並不是我在支使你,是光明之箭確實需要你。」
  「又拿光明之箭說事,為什麼最後讓步的總要是我?」
  郭尚雲仍在慢慢喝著茶缸中的水,他似乎在思考:「這件事沒有勉強的意思, 如果你覺得不妥,你有很多機會說不。」
  「我能說麼?」葉紅楓的語氣有些怪。她一直無法接受郭尚雲那種永遠波瀾不 驚卻也永遠不可更改的命令,她很想真的說一回「不」,但事到臨頭卻總是說不出 口。這,是不是因為郭尚雲每一次都真的很正確。
  郭尚雲低著頭,沒有看葉紅楓的眼神:「不過我希望你能拋開我們之間的一些 事,好好想一下這個問題。有些機會,是不該錯過的。」
  葉紅楓沒有再說話,她必須承認郭尚雲的建議確實有道理。
  徐曄勸她:「小葉,你就回來做吧。」
  馮明彥勸她:「是呵,楓姐,我們現在真的很需要你留下來。」
  從到藍聖地那一天開始,葉紅楓就不只一次地受到這樣的邀請。她清楚得很, 追光的人們並不是在講客套話。其實在最初見到光明之箭那獵獵光輝的時候,她已 經覺得自己內心深處的那種衝動。也許這次藍聖地之行,讓她最覺得意外的莫過於 知道自己仍無法抗拒光明之箭的那種誘惑。她這些天似乎一直在極力掩飾著心裡這 種感覺,但終於發現這好像是愈來愈不可能的一件事。
  面對郭尚雲,她真的很想試著說一下「不」。但她很快覺得,這極有可能給她 帶來一種無法彌補的遺憾,她實在不敢。
  葉紅楓這時終於明白了王總給她那張紅色考察證的特殊用意。她發現王總很了 解她,所以才算得出她一定躲不過光明之箭的誘惑。
  郭尚雲呢?
  羅天遠從萊茵站回來了。他帶來的是又一個驚人的消息。
  「知道了麼?飛鷹Ⅰ號已經發射了。」
  人們為之一愣,郭尚雲驀地抬起頭:「什麼時候?」
  「今天中午。」
  對大廳裡追光的人,這無疑是最最沉重的一擊,空氣頓時凝住了。
  「消息確實麼?」徐曄忍不住從座位裡站起身。
  「已經見報了,而且傍晚的新聞裡剛剛播過,怎麼,你們都不知道?」羅天遠 似乎沒有料到中心站裡的人們消息會這樣閉塞,「你們晚上沒看新聞?」
  眾人搖頭。羅天遠奇怪地望著大家,不明白傍晚時大家在做什麼。
  「報道上怎麼說?」郭尚雲關切地問。
  「無非還是傑克·塞維爾上次新聞發佈會提到的那些東西,不過不同的是,這 回它真的飛起來了。」
  飛鷹Ⅰ號飛起來了。
  這是不是就從此意味著追光的人們七年之功付之流水了?沒有人願意接受這個 事實。
  馮明彥忿忿道:「惡魔傑克這種人簡直太可惡了,這種小人,我真想宰了他。」
  徐曄深感遺憾他說:「我只是覺得我們太冤了,就差那麼一點,要是咱們的光 明之箭不在那種關鍵時刻出故障,這會兒還有他傑克·塞維爾什麼事。真是人要背 運,喝口涼水都塞牙。看來我們注定得看著那傢伙出風頭了,這叫什麼事。」
  馮明彥同意:「我們的確太冤了,簡直比竇娥還冤。」
  郭尚雲擺擺手:「算了,要是他真的成功了,現在我們就算罵死他也沒有用。」
  馮明彥道:「可我實在太憋氣,就這麼便宜那傢伙了?那豈不沒天理麼。郭工, 有沒有什麼法子能治它一下?」
  徐嘩截道:「能有什麼法子?國際專利公法擺在那裡,多少年來那麼多的這種 官司,有幾件打清楚了?像傑克·塞維爾這種小人,你有一句來言,他准有八句去 語盯著,否則他也不敢這麼幹。」
  「那我們就這麼認了?」
  「反正打官司別考慮,吃不著肉,再咬一嘴毛。」
  馮明彥漲紅了臉,他確實難以忍受。其實這種事情誰都很難……」
  沒有人再爭論。大廳裡一下變得很靜。葉紅楓感覺得出,周圍的空氣裡瀰漫著 一種很難表達的悲觀情緒。
  郭尚雲在思索,他忽然放下手中的茶缸,問羅天遠:「你說他的飛鷹Ⅰ號是不 是和我們的光明之箭真的一模一樣?如果那樣的話,會不會……」
  人們突然抬起頭來。
  大廳的門響,進來的是高博。
  高博的手裡捧了厚厚的一疊數據紙,一跨進門就在叫,聽得出語氣裡有一種興 奮:
  「出來了,出來了,找著毛病在哪兒了!」
  屋裡沉悶的空氣仍然凝重,所以高博進來後就已經感覺到:
  「哎,怎麼了,幹嘛都這麼嚴肅?」
  大廳裡的人幾乎同時轉過身來,弄得高博直發愣。
  高博四下打量了一下:「你們又討論什麼難題呢?瞧這一臉沒精打采的樣子, 郭工,出什麼事了?」
  郭尚雲搖搖頭,截住了他的話頭:「沒大事,老高,發現什麼
  高博「晤」了一聲,把那疊數據紙抱到郭尚雲面前:「難為你們怎麼想到的… …」
  「什麼?」
  高博側側身,豎起拇指朝一旁的葉紅楓神神秘秘地比了一下,回頭告訴郭尚云: 「你們猜測的那種光障,看來真的存在。」
  語驚四座。高博的聲音不大,但郭尚雲卻驀地從沙發中坐直了身子,兩眼放出 一種迫人的光:「真的?」
  「剛才紅楓過來給我講了這件事之後,我就把光明之箭在光速結點周圍的數據 都調出來查了。我怕咱們的主機能力太小,這不,特地跑到基地計算中心重新分析 的。」高博邊說,邊翻動著那疊數據紙。徐曄起身給他讓個座位,他於是坐下。
  「結果怎麼樣?」郭尚雲急切地問。
  「一點兒也沒錯,那種變化的確因光速而起。我想那就是你們所說的光障。」 高博鄭重地判斷。
  「光障?」羅天遠忍不住問,「老高,你們說什麼呢,什麼是光障?」
  高博回望了他一眼:「那是個好東西。想當年咱們花了將近兩年的時間想找追 光者號失蹤的原因,我想當時要找的就是這個東西。」
  「什麼?」馮明彥忽然伸過頭探問,「找著追光者號的故障原因了?哎,老高, 怎麼回事?」
  屋裡的氣氛竟陡地活躍起來。
  光障?!這是一個驚人的消息。
  郭尚雲擺手制止了七嘴八舌插言的人們:「老高,說說你都找到了什麼?」
  高博點點頭,把那疊數據紙攤到了桌上,翻了翻道:「剛才,我比較了到達光 速結點前兩分鐘裡所有可能與郭工和紅楓的想法吻合的數據,結果一出來就讓我大 吃了一驚。」章西
  他頓了一下續道:「你們猜,當時的故障最早出現在哪個部位上?你們絕對猜 不到,是我們一直認為最不可能有問題出現的k2主推裝置,是S77套環故障失效。」
  嘩然。
  「這不可能! 」馮明彥輕叫了一聲,「那種S77套環是經過疲勞加速模擬實驗 的,理論上它至少能承受三倍光速的加速負荷,要讓它失效,那得是什麼樣的負荷 強度。」
  「我知道這叫人難以置信,但事實上千真萬確是這樣。」高博重申,「也許我 說是故障失效有些不大貼切,不過那情況實際差不大多,我們權且叫它暫時性失效 好了。」
  人們的眼睛睜大著,像是在聽一段最誇張的奇聞。
  「從最終的分析結果上看,現象就是這樣的。」高博解釋,「問題就出在光明 之箭的K2主推系統上。記得培斯現象麼?實際就是相當類似的一種反應。當飛行器 接近光速時,光障現象出現,這主要是儲備箱體的特質合金內部產生劇烈的培斯現 象, 導致PB高能燃料出現歧化反應,放射大量庫克卡爾能量,並且通過T11單元洩 漏出去,這種如同微波一樣的能量一經洩出,就會促使它輻射範圍內的一切物質在 內部產生高頻分子振蕩,這種高頻分子振蕩會在極短時間內產生極高熱量,這對金 屬物質來說,先是要出現大面積的應力疲勞,隨後由於金屬良好的導熱性能,致使 所有板壁溫度瞬時超高,在真正達到光速時,金屬板壁內表層會出現高溫熔化,而 外表層原子會突破金屬鍵的約束而逃逸。內外表層的反應在短時內會傳遞給表層下 面的金屬,動作毫不走樣地重複進行下去。現象一旦出現,和原子彈被引爆的情況 幾乎沒有不同,反應一層接一層地發生,根本不可能被阻止。這樣最終的結果恐怕 就是,大量外層金屬成齏粉狀拋入太空,而內層以及主艙中一切被庫克卡爾能量輻 射的物體,有機的、無機的、乃至生命體都會被高溫由裡到外的烤分解或碳化,最 終使得整個飛行器灰飛煙滅,那情形應該像一隻燃著的焚化爐……」高博有意無意 地望向郭尚雲,親身的感受是否更不一樣?
  每個人都感覺到了背上冰涼的冷汗。高博講述的也許只是一種不太難懂的理論, 但這理論卻幾乎讓周圍所有的人感到毛骨驚然。沒有人能想像得出中銀大廈般大小 的飛行器,如果眼睜睜地焚化了,會是怎樣的情況。
  死一樣的沉寂。
  良久,良久。
  郭尚雲定了定神,問:「真的不可阻止?」
  高博回答:「現在看來的確如此,光速狀態下的S77套環有些像是壞了的拉鏈, 一旦局部出現縫隙,用不著太大的外力,很快整個拉鏈就會失效,和這個道理差不 多。」
  郭尚雲沉吟:「這麼說,我在光明之箭上看到的就是這種光障現象?」
  高博點頭說:「我想光明之箭當時只是處在一種臨界狀態,還沒有完全被光障 控制,所以之後速度減下去,光障現象也就隨著消失了。」
  郭尚雲忍不住又回想起那種噩夢般的經歷:「你是說,如果速度降不下來,光 明之箭也會像追光者一樣,莫名其妙地失蹤?」
  「應該是這樣。」
  「也就是說,按我們現在的設計,只要一進入光速飛行,就一定會遭遇光障?」
  「不錯。幾乎沒有任何的偶然通過的機會。」
  「而且只要光障現象發生,飛行器就會解體?」
  「不是解體,是完完全全地分化。」高博抬頭望望郭尚雲,緩緩地更正。
  郭尚雲又陷入沉默之中,片刻,他忽然轉頭問羅天遠:「你說,飛鷹Ⅰ號是不 是真的和我們的光明之箭一模一樣?」
  羅天遠點頭:「按前幾次調查回來的情況,我看不出區別。」
  徐曄接道:「從時間上來看,飛鷹Ⅰ號只能是個抄襲的產物。應該和光明之箭 沒有什麼本質的不同。」
  郭尚雲若有所思:「這麼說,飛鷹Ⅰ號再繼續飛下去的話……」
  「怎麼?飛鷹Ⅰ號已經上天了?」這顯然也是高博不曾想到的。
  「已經升空幾個小時了。」
  「這麼快?」
  也許,此時郭尚雲關心的已經不是飛鷹Ⅰ號升空時機的問題了,他的腦子裡本 能地產生了一個念頭:「如果飛鷹Ⅰ號再繼續飛下去的話,是不是一定也會不可避 免地遭遇光障……」
  馮明彥忽然重重地擊了一下手掌:「對呵,我說麼,老天是有眼的,不然要真 讓那種小人得志,不是沒有公理了麼。」
  羅夭遠擔心:「不過不知道我們的光明之箭失敗後,傑克·塞維爾會不會在飛 鷹Ⅰ號局部上作什麼改動。」
  徐曄否認:「我看不會,傑克·塞維爾一定沒想到光明之箭會在他之前飛上去, 所以他的計劃差一點被打亂,只可惜光明之箭沒能成功。我想,他肯定很怕光明之 箭最近再試飛,所以才會倉促讓他的飛鷹Ⅰ號升空,這樣他恐怕來不及對照光明之 箭檢查設計。否則這麼短的時間飛鷹Ⅰ號根本就飛不起來。」
  大廳裡的空氣一下變得活躍了。
  馮明彥滿懷興奮道:「照這麼說,惡魔傑克怕是要偷雞不成蝕把米了。老高, 你說這傢伙是不是肯定能碰上這種光障?」
  高博確定:「毫無疑問。如果飛鷹Ⅰ號真是抄襲的作品,它就絕對躲不開。」
  馮明彥幾乎想從座位裡跳起來:「太棒了。這可真叫做人算不如天算。那是不 是說,只要一到光速,飛鷹Ⅰ號就得完蛋?」
  「只要一到光速,整個艙體就會立即因光障而分解,按現在我們所掌握的設計, 這種情況根本沒有倖免的可能。」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馮明彥鼓掌喝采,「像惡魔傑克這種小人,這樣的 結局簡直太適合他了。活該!」
  這種可惡的光障現象,壞事竟變成了好事。這實在令追光的人們有一種異樣的 興奮。
  「我不這麼認為。」郭尚雲的臉色忽然很難看,他站起身來,在大廳中來回地 走。人們不約而同地愣了一下,笑聲漸漸停下來,望著郭尚雲。顯然,他在思考一 個更棘手的問題。
  「羅天遠、去準備一下車子,咱們這就去飛鷹站。」郭尚雲停下腳步,陡地這 樣要求。
  羅天遠不解:「去飛鷹站,現在?」
  馮明彥也不解:「怎麼了,郭工?」
  「我們不能讓飛鷹Ⅰ號再繼續飛了,必須把情況迅速告訴他們。」郭尚雲說。
  馮明彥更不解:「為什麼,這樣不是挺好?惡魔傑克本來就是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也好,剽竊成果也好,總之我們不能看著他分化在太空裡。」
  「有什麼不可以,對這種惡人連老天都覺得該惡治,我們何必可憐他。這下場 對他豈不是很適合?」
  「他該不該受到懲罰也許並不重要,但你想過沒有,飛鷹Ⅰ號上還有32位跟艙 試飛人員。讓32條生命陪他去承受這樣的懲罰,這代價是不是太大?追光這件事付 出的代價已經不少了,這種代價無論是誰都不能再輕易付出了。」
  馮明彥忽然不說話了,人們忽然都不說話了。冷靜下來的時候,有些問題也許 本該想想。
  葉紅楓站起身:「我陪你一起去,我那張AA級的紅色考察證在飛鷹站能享有免 驗通行權,說不定可以讓路上少些麻煩。」
  郭尚雲點頭,又望望座中的人們,眼光裡似乎有些徵詢的意思:「這麼做沒什 麼別的不妥吧?其實我想,即便那上面只有傑克·塞維爾一個人,我們是不是也該 阻止他一下呢?」
  高博抬起頭,合上了那疊厚厚的數據紙:「我看郭工這麼做是對的,從道義上 我們也不該見死不救。我們畢竟是科學家,不是劊子手。」
  一語中的!
  亮紅色的王子汽車飛馳在藍聖地寬闊平坦的站間高速路上。
  車輪飛轉,車燈雪亮。
  夜,已深。
  天上佈滿了厚重的雲,看不見月亮,看不見星光……
  飛鷹站位於藍聖地西南的海灣,是距長城基地最遠的一個實驗站點。
  這是整個藍聖地中有數的幾個規模龐大的實驗站之一,佔地面積僅次於長城基 地。海灣一角中,在山坡、樹叢的掩映下,密佈的樓字極鮮明地反映出一種異域的 文化。
  地面指揮中心並不太難找,這時雖然已經很晚了,但指揮中心以及它周圍的建 築裡仍然燈火通明。對飛鷹Ⅰ號來說,這段時間無疑也是最最關鍵的。
  頗費了一番周折之後,郭尚雲終於見到了指揮中心裡說話能算話的約翰·克裡 克博士。聽說是長城基地過來的同行,約翰·克裡克的態度總還算客氣,但按照藍 聖地的慣例,任何實驗站的通訊系統都是不能輕易讓外人介入的,所以郭尚雲他們 只好在外面等。
  也許有關光障的理論的確讓約翰·克裡克真的感到了壓力,所以儘管很不情願, 他仍是同意了郭尚雲提出直接與傑克·塞維爾通話的要求。
  子夜。
  一副對講器話筒送到了郭尚雲面前。傑克·塞維爾的聲音從那一端傳來,聽上 去志得意滿:
  「哦,長城基地的老朋友,你們是趕著提前向我祝捷的?」語氣中充滿了一種 譏諷的味道;
  羅大遠有些受不了:「他太囂張了吧。郭工,像他這種人,真多餘救他,就該 看著他化在太空裡。」羅天遠的牙根有些癢癢。
  郭尚雲擺手止住:「塞維爾博士,我很希望是來向你祝捷的,不過很遺憾,我 們發現了飛鷹Ⅰ號有致命的設計失誤,您得設法趕緊回來,不能繼續飛了。」
  話筒的那面似乎停頓了一下,接著是一陣很放肆的笑聲:「年輕人,你的謊話 編得太不高明,你想這樣來阻止我的成功麼?算了吧,這場遊戲就快完了,你們注 定要成為失敗者。我瞭解飛鷹Ⅰ號,就像瞭解我的手指一樣,你們是騙不了我的。」
  郭尚雲的臉有些漲紅:「請你相信我,塞維爾博士,這是我們在光明之箭試飛 失敗中才發現的,它肯定同樣會影響飛鷹Ⅰ號。」
  「唔,你們的光明之箭失敗了?這真是個不太好的消息。你是不是想暗示我什 麼?要知道,飛鷹Ⅰ號和你們的光明之箭不是一種東西,你們失敗,但我會成功, 世界以後會記住我,不過我會替你們遺憾的。」
  「塞維爾博士,我希望你能尊重科學。我不想世界記住我,也不想看到您繼續 再飛下去。那種設計失誤真的存在,不管是光明之箭還是飛鷹Ⅰ號都一樣躲不開。」 郭尚雲幾乎是在喊。
  「呃,是麼?」傑克·塞維爾用一種很滑稽的腔調應道,「我倒很想聽聽你說 的那個失誤是什麼?」
  「科學界對這種現象還沒有命名,我們暫且稱它為『光障』。」郭尚雲回答。
  「光障?很有趣的名字。你說說那是什麼?」
  「現象上是這樣的,當飛行器作超速飛行時,儲備箱體的特質合金內部將產生 劇烈的培斯現象, PB高能燃料出現歧化,大量庫克卡爾能量通過T11單元洩漏,這 會讓它輻射範圍內的一切物質發生高頻分子振蕩,生成高熱,影響下的金屬物質大 面積的應力疲勞,所有板壁溫度將瞬時超高,以致於在光速狀態下,金屬板壁會出 現內表層高溫熔化,外表層迅速解體的現象。內外表層的反應同時發生,根本無法 阻止。所有外層金屬都會成齏粉狀拋入太空,內層和主艙中被庫克卡爾能量輻射的 物體,將被高溫由裡到外的烤分解或碳化,沒有東西能倖免。我在光明之箭上已經 看到了這種光障現象,如果不是主艙裡的意外變化,我已經回不來了。」
  話筒那面一陣沉寂,傑克·塞維爾好像在想什麼。片刻,那種譏諷的怪調再次 傳來:「精彩!大精彩了!不過,很可惜你回來了。年輕人,我很佩服你編寫謊言 的本領,連我差一點都以為這是真的。要知道,你選錯對手了。你也許還不清楚, 我在化學上的研究成績其實比光物理學還要突出,如果不是錯過機會,我已經拿到 諾貝爾化學獎了。我對PB燃料的瞭解就像對自己手指一樣熟悉,你那篇驚人聽聞的 謊言只配哄哄小孩子。讓我來教教你,培斯現象根本不可能在這種條件下產生,PB 燃料就算真會歧化反應,也只是少量的變性失效,而且需要吸收外界能量參與反應, 要想大量放射庫克卡爾能量,根本就辦不到。年輕人,你太缺乏常識了。我親自作 過試驗的,要不要我把試驗數據也給你?」
  郭尚雲很想告訴他「那些試驗並不是在光速下做的」。但傑克·塞維爾並沒有 準備再給他講話的機會:
  「年輕人,你很富有想像力。確實有資格作我的對手,只可惜我的對手還沒有 過取勝的先例,你也一樣,不會是勝利者。對不起,我要佔用通訊線路和基地校正 數據了。如果你們有興趣出席我凱旋的新聞發佈會,我會派人送請柬給你們的。年 輕人,祝你好運。」在傑克·塞維爾結束了那番極其狂傲的宣言後,話筒裡突然沒 有了聲音。
  「喂!喂!塞維爾博士!傑克·塞維爾!」任憑郭尚雲再怎麼呼叫,沒有回音, 一切訊號陡地被掐斷了。
  靜寂。
  郭尚雲木然。
  這,也許是他沒有料到的。
  再沒有任何與飛鷹Ⅰ號聯繫的機會。
  一小時過去。
  兩小時過去。
  72小時過去。
  消息傳來。
  那幾乎是如每個人早已經預料到的一樣:
  「飛鷹站報道:下午的時候,飛鷹Ⅰ號在毫無警兆的情況下突然失控,此前的 反饋數據曾一度不明原因地突發混亂,片刻之後,一切訊號消失,到傍晚,飛鷹Ⅰ 號已被基地確定失蹤,失蹤前飛行速度為30萬千米每秒。……」
  郭尚雲的手重重地擊在牆上:「混賬東西!32條生命全被他一己之私給葬送了, 連一點價值都沒有。這種事本來是不必發生的!」
  周圍沒有人說話,人們的心裡不是滋味。事實畢竟是發生了。儘管大多數人都 不願意真的看到。
  一切在這之後顯得出奇的平靜,每一個人已經十分清楚:追光的路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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