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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路相逢

  木加貝帶領巨猿和豹子回到叢林的目的很明確,他要設法弄到一條獨木舟,把泰山的猿朋豹友送到「肯凱德號」。沒過多久,他便如願以償。
  傍晚時分,他們來到烏加貝河一條交流。木加貝覺得在這兒肯定能找到獨木舟,果然不出所料,他很快便發現岸邊有條小船。
  木加貝一分鐘也不耽擱,馬上讓夥伴們上了船,並且把船推下水。他們的動作太麻利了,沒注意到船裡已經有人——夜幕低垂,黑人武士沒看見船底蠟縮著一個正在睡覺的人。
  他們剛上船,緊挨他坐在前頭的一隻猿突然發出一聲野蠻的嚎叫。木加貝這才注意到在他和那只巨猿中間有一個渾身顫抖的人,而且驚訝地發現是個黑人婦女。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擋住那只猿,沒把女人的脖子咬斷,然後好一陣子安慰,她才不再害怕這些張牙舞爪的怪物。
  原來這是一個逃婚的黑姑娘,她不願意和一個她討厭的老頭結婚,就離家出走。後來,在河岸邊碰到這只獨木舟,就在裡面躺下準備過夜。
  木加貝不想帶著她到大海漂流,可是又不願意耽擱時間再返回去送她上岸,只得讓她繼續在船上呆著。
  他那些蠢笨的夥伴們盡可能快地划著船,順流而下,穿過濃重的夜色向烏加貝河和「肯凱德號」駛去。木加貝費了好大力氣才模模糊糊看出輪船剪影似的輪廓。不過因為它赫然聳立在他與大海之間,所以要比站在河岸上看清楚得多。
  當他們的小船向「肯凱德號」駛過去的時候,木加貝驚訝地發現輪船離他越來越遠,後來他終於看出這條船正向大海深處漂流而去。他正要催促夥伴們加把勁兒追上「肯凱德號」,距離他的獨木舟只三碼遠處又出現了一條小船。
  那條小船上的水手也發現了木加貝的獨木舟。不過,起初他們沒弄清楚船上坐的都是些什麼樣的「乘客」。坐在船頭的一位水手在兩條小船就要相撞的時候厲聲喝問來者何人。
  豹子席塔怒吼一聲,算作回答。坐在船頭的那位水手看見它豹眼圓睜燃燒著憤怒的火焰,直盯盯地望著他,還舉起兩隻爪子,隨時準備向船上的水手們撲過去。
  茹可夫立刻意識到遇上了怎樣的對手,他趕快命令手下的人朝獨木舟開槍。這就是泰山和珍妮同時聽到的那陣槍聲和女人的驚叫。
  木加貝的那幾位動作遲緩,技巧不高的「划船手」還沒來得及瞅準有利時機,攻佔敵船,那群壞蛋已經掉轉船頭,朝「肯凱德號」逃奔而去。
  「肯凱德號」的船頭觸到沙洲之後,在河水的衝擊之下,又捲入一股緩緩旋捲的渦流。於是,輪船又向烏加貝河南岸漂去。它轉了一個大圈兒,倒退回足足一百碼遠,將珍妮·克萊頓「拱手」送給了她的敵人。
  泰山跳進烏加貝河時,還看不見那條輪船。穿過濛濛夜色,他向大海奮力游去,做夢也沒有想到「肯凱德號」近在咫尺。
  幾天前在烏加貝河游泳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泰山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
  有兩次他覺得什麼東西從滑溜溜的河床游上來,碰到他的兩條腿,不過沒有咬他。他以為還在寬闊的河面游泳,突然眼前出現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一下把鱷魚忘到了九霄雲外。
  這黑乎乎的東西離他那麼近,只劃了幾下,便游了過去。他伸出手摸索著,驚訝地發現原來是輪船的船身。人猿泰山躍出水面,只幾下便翻過欄杆,爬上輪船,聽覺敏銳的耳朵聽見甲板對面傳來一陣搏鬥聲。
  他悄無聲息地爬了過去。
  這時,月亮升起,儘管天空依然陰雲密佈,但畢竟比先前明亮了許多。他那雙銳利的眼睛看得見兩個男人正和一個女人廝打。
  他不知道這就是和安德森一起向內陸逃奔的那個女人。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命運又把他送上了「肯凱德號」甲板。
  他並沒有想三想四浪費時間。一個女人正受兩條惡棍的迫害和凌辱,就足以使人猿泰山「拔刀相助」了。
  兩個水手剛覺得有人上了船,一雙有力的大手已經重重地按住他們的肩膀。他們好像被裝上一隻飛輪,驀地兩腳離地,鬆開了珍妮·克萊頓。
  「你們要幹什麼?」一個低沉的聲音對著他們的耳朵眼兒說。
  水手還沒來得及回答,那個年輕女人聽見泰山的聲音一下子從甲板上跳起來,驚喜地喊了一聲:
  「泰山!」
  人猿泰山把兩個水手扔到甲板對過。兩個傢伙嚇得目瞪口呆,連滾帶爬,跌進對面的排水孔。泰山驚喜地喊了一聲,把珍妮緊緊抱在懷裡。
  那真是悲喜交加、滿腹的活兒難以盡訴的時刻。
  他們剛剛相認,雲開月出,有六個人爬上「肯凱德號」,跳到輪船的甲板上。
  走在最前面的是俄國佬。赤道地區如水的月光灑在甲板上,他一下認出前面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格雷斯托克勳爵,於是歇斯底里大發作,尖叫著,讓手下的船員們向泰山和珍妮開槍。
  泰山連忙把珍妮推到旁邊的艙房後面,一個箭步向茹可夫撲了過去。俄國佬背後站著的水手們只有兩個人舉起步槍向人猿泰山開火。別人的注意力都被另外一樁事情吸過去——一幫可怕的猛獸已經從他們身後的軟梯爬了上來。
  先上來的是五個齜牙咧嘴、大聲咆哮、樣子有點像人的巨猿。緊跟在它們身後的是一個黑人武土。他個子很高,手裡的長矛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武士後面又爬上一隻猛獸。在這群「烏合之眾」中,人們最怕的就是它——豹子席塔。它張牙舞爪,一雙眼睛噴射著仇恨、嗜血的凶光。
  泰山沒有被打中,他本來可以一個箭步跨上去,抓住茹可夫,可是那個膽小鬼把他的兩個爪牙推到前面當「擋箭牌」,自己尖叫著,向前甲板逃去。
  泰山只注意茹可夫推到他面前的那兩個人,沒來得及去追俄國佬。巨猿、木加貝和另外那幾個水手搏鬥。
  在野獸兇猛的襲擊之下,還活著的水手四散而逃——阿卡特那幾隻巨猿的獠牙和席塔的利爪已經使好幾個人喪生。
  有四名水手設法逃進艏樓,他們希望在那兒築起一道屏障,防備那群猛獸再次襲擊。他們在艏樓裡發現了茹可夫,都因為他在危難之際扔下大夥兒自個兒逃命而十分惱怒。船員們還想起他一貫的殘暴和蠻橫,都覺得眼下是對這個可恨的僱主進行報復的最好機會。
  於是他們立刻行動,無論茹可夫怎樣苦苦哀求,都充耳不聞。幾個人吆三喝四,把他抬起來扔到甲板上,聽憑那群可怕的野獸處置去了。
  泰山看見艏樓裡扔下一個人,認出是他不共戴大的仇敵茹可夫。
  豹子席塔也看見了這個送死的傢伙,張開大嘴,飛快地跑了過去。
  茹可夫看見豹子席塔,明白可怕的死神正一步步向他逼近,嚇得目瞪口呆,渾身顫抖,大喊救命。
  泰山也向俄國佬走了過去,渾身燃燒著復仇的火焰。他終於抓住了殺害兒子的兇手,他終於可以堂而皇之地報仇雪很了!
  上一次,珍妮曾經阻攔他親手殺死這個早就死有餘辜的壞蛋。這次,誰也不能再阻攔他!
  他渾身痙攣著,一會兒攥緊拳頭,一會兒鬆開十指,像一頭兇猛的野獸,向早已六神無主的俄國佬走過去。
  席塔已經跑到前面,泰山生怕它「捷足先登」,搶走他的「勝利果實」。
  他朝豹子大喊一聲,這一喊就好像解除了茹可夫的「定身法」。他尖叫著,掉轉頭向駕駛台跑去。
  豹子席塔此時全然不顧主人的呵斥,逕直向俄國佬追了過去。
  泰山拔腿就跑,突然覺得有人輕輕扯他的胳膊。他轉過臉,看見珍妮挽著他的肘子。
  「別離開我,」她悄聲說,「我怕。」
  泰山朝她身後瞥了一眼。
  周圍站著阿卡特那幾隻兇惡的巨猿,有的甚至發出喉音很重的叫聲,齜開滿嘴獠牙向這個年輕女人走了過來。
  人猿泰山大喝一聲,嚇跑了它們。剛才只顧報仇雪很,他居然忘了他的猿朋豹友都是些野獸,還分不清誰是他的敵人,誰是他的朋友。尤其這一陣子和水手們搏鬥,越發獸性大發,除了自己這個小圈子,別人都是垂涎欲滴的美味。
  泰山又向俄國佬轉過臉,為失去親手殺死這個壞蛋的機會而懊惱萬分。當然,如果茹可夫能逃脫席塔的利爪,尚有親自報仇的希望。可是,他立刻著出這種希望很難變成現實。茹可夫已經退到駕駛台最邊上了,他渾身顫抖,站在那兒大睜著一雙眼睛呆呆地望著向他慢慢走過來的猛獸。
  豹子肚皮貼著船殼板,嘴巴翕動著,似乎在念什麼神秘的咒語。茹可夫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眼珠好像要從眼眶骨裡蹦出來,大張著嘴巴,出了一頭冷汗。
  駕駛台下面是那幾隻張牙舞爪的巨猿,因此,他不敢朝那個方向逃跑。有一隻猿已經跳起來抓住駕駛台的欄杆,正「引體向上」,隨時都會撲到他的身邊。
  眼前是豹子席塔,一聲不響地蹲在那兒眼巴巴地望著他。
  茹可夫顫抖著,一動不動,扯開嗓門兒,發出一聲慘叫,兩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席塔立刻撲了上去。
  茄可夫背朝下倒在地上,席塔把整個棕黃色的身體壓在他的胸口。
  當它鋒利的牙齒咬斷茹可夫的喉嚨,撕開他的胸膛時,珍妮·克萊頓害怕地轉過臉去。人猿泰山卻一動不動,嘴角現出一絲滿意的冷笑,額頭那一條血紅的傷疤漸漸地消失了。
  茹可夫拚命掙扎了幾下,但是毫無用處,可怕的死神已經纏住他緊緊不放。他雖然罪行纍纍,受懲罰時卻也痛快,眨眼之間便命歸黃泉了。
  茹可夫被席塔咬死之後,泰山走了過去。按照珍妮的建議,他想把他的屍體從席塔的利爪上搶出來,然後,把他好好地安葬。可是席塔不依,它踩在茹可夫的屍體上面,怒吼著,用最野蠻的方式威脅它十分愛戴的主人。泰山當然不會為了茹可夫去傷害他的林莽朋友,只得由它去了。
  整整一夜,席塔一直蹲在尼古拉斯·茹可夫的屍體旁邊。「肯凱德號」駕駛台又粘又滑,積滿污血。明亮的月光下,這個龐然大物大嚼大咬。第二天早晨,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只剩下一堆啃得一塌糊塗的白骨。
  俄國佬手下的人馬除了鮑爾維奇都抓到了。他們把還活著的四個水手關進「肯凱德號」船樓。其餘的都死了。
  泰山和水手們一起發動了輪船上的蒸汽機,準備駛向「叢林島」。大副是四位倖存者之一,靠他的航海知識,這並非難以做到的事情。可是,第二天早晨,從西面刮起一股大風,大海掀起排大巨浪,「肯凱德號」的大副不敢冒險把船開出烏加貝河河口。這一天,輪船一直停泊在河口裡面。到了晚上,風雖然小了,大家還是覺得等到天亮之後再啟航更保險一點。
  白天,豹子席塔和阿卡特的巨猿可以在輪船甲板上隨便溜躂,因為泰山和木加貝已經使它們懂得不能再傷害「肯凱德號」上的任何一個船員。不過到了夜晚,出於謹慎,泰山還是把它們關在下面的船艙裡。
  泰山從妻子那兒聽說死在木·於萬扎姆村子裡的那個小孩兒不是他親生兒子之後,高興極了。可是,他倒底是誰的孩子?他們自己的兒子又在哪兒?泰山和珍妮都無從得知。茹可夫已死,鮑爾維奇在逃,一下子很難搞清這樁事情的來龍去脈。
  聊以自慰的是,他們心中還殘存著一線希望,在有確鑿證據證明小傑克已經不在人世之前,他們可以永遠因為這渺茫的希望而振作起未,勇敢地生活。
  很明顯,小傑克壓根兒就沒到過「肯凱德號」。如果他在這條船上呆過,安德森肯定知道。可是他不止一次向珍妮保證,那天夜裡他幫助她逃跑時抱出來的男孩是從打離開多佛港以來,「肯凱德號上」惟一的一個小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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