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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克島——美國式的政治遊戲

  就在中國人民志願軍成立的那一天,在地球的另一邊,杜魯門正派人到市場上尋找一種叫做「布隆」的糖果。為了這種小小的糖果,他甚至徵求了過去在麥克阿瑟將軍身邊工作過的人的意見,得知這種糖果確實是麥克阿瑟和夫人最喜歡吃的,並且這種糖果在東京街頭根本買不到的時候,杜魯門才放下心來。這包重達一磅的糖果成為了包括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奧馬爾。布萊德雷、陸軍部長弗蘭克。佩斯、助理國務卿菲利普。
  傑塞普和迪安。裡斯克、巡迴大使艾夫裡爾。哈里曼等官員以及30多名記者在內的總統隨行清單中的一部分。
  在朝鮮戰爭進入最微妙階段的時刻,杜魯門與麥克阿瑟在太平洋中的一個小島上見面了。
  威克島,這個在地圖上幾乎找不到的小島,隸屬於波利尼西亞群島,由三個海堤相連的珊瑚小島組成,地勢平坦,海拔僅六米。島上居民只有幾
  百人。在碧藍浩瀚的大洋中,威克島和其他太平洋中的島嶼一樣,除了出產椰子、香蕉和熱帶水果之外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它於1899年被美國佔領,遙遠地距華盛頓4700英里,而距東京卻只有1900英里。威克島在二戰中出了名,因為它作為美國在東太平洋上的軍事基地,在日軍襲擊珍珠港的時候,它被連帶著一起遭到了日軍的轟炸,並且在日軍的強行登陸下,該島美國守軍司令德弗羅少校投降。三年後,威克島才被美軍重新奪回。
  島上最重要的建築物是機場樓,還有作為機場辦事處的一幢木板房。
  隨著聯合國軍進入北朝鮮,朝鮮戰爭開始進入一個不可捉摸的危險階段,這是當時美國朝野的普遍看法。杜魯門的政敵們強烈地攻擊他正把美國帶入一個極大的風險中,因為他們固執地認為蘇聯和中國絕不會看著麥克阿瑟的軍隊如此順利地向北推進而不管,這些自稱把共產黨「看透了」的美國政客們對一場大規模的軍事衝突即將爆發深信不疑。如果戰爭真的向這個方向發展,那麼「任何虔誠的行為都不能讓裝在棺材裡運回美國的小伙子們起死回生」。而政敵們所指責的恰恰正是一個讓杜魯門最沒有把握的問題,即:蘇聯和中國對這場戰爭的真實態度和究竟是否會介入這場戰爭。對於這個問題,即使像艾奇遜這種老謀深算的總統心腹都無法說清楚。中央情報局所能提供的關於蘇聯和中國是否介入的情報五花八門,彼此矛盾。在與麥克阿瑟相互往來的電報中,麥克阿瑟在戰爭是否會擴大這個敏感的問題上總是含糊其辭,而且,杜魯門強烈地感覺到,麥克阿瑟是希望戰爭擴大的。而杜魯門自己對朝鮮戰爭的本能判斷是:局勢有可能惡化。所以,徹底消除疑惑的最好的辦法就是當面與麥克阿瑟會談。
  按照一般的常規,國家總統要召見其下屬軍官,不管這個軍官的職務多高,也不管這個軍官此刻駐紮在何地,這個軍官都要分秒不差地來到總統辦公室向總統敬禮。但是,麥克阿瑟不是一個普通的美國軍官。他是不會回美國見總統的,他已經多年沒有回美國了,杜魯門知道他會以「戰爭正在進行當中」為借口拒絕回來。拿艾奇遜咬牙切齒的話來講,「此時此刻麥克阿瑟實際上就是一個國家元首,他是日本的天皇和朝鮮的天皇」。當把麥克阿瑟召回華盛頓的建議被否定後,又決定麥克阿瑟和杜魯門同時起飛,在夏威夷會見,因為這樣兩個人的飛行距離幾乎相等。對於這個建議,麥克阿瑟沒有應答。最後,讓總統飛行4700英里、而麥克阿瑟僅僅飛行1900英里的威克島被作為會見的地點提出了,這回麥克阿瑟的回答十分簡單:「我將十分愉快地於十五日上午在威克島與總統會面。」這個決定讓包括艾奇遜在內的很多官員們大為不滿,因為總統做的讓步太大了,會給麥克阿瑟「以心理上的更大優勢」。艾奇遜極其憤怒地說:「這簡直就是謀殺!就是對一條狗也不能這樣!」
  但是,杜魯門這樣決定了。不是因為他軟弱,而是他太需要這次會見了。杜魯門後來回憶道:「我想會見麥克阿瑟將軍的原因很簡單,我們始終沒有過任何個人的接觸,而我認為他應該認識他的統帥,而我也應該認識在遠東戰區的高級指揮官……從北平傳來的中國共產黨揚言要在朝鮮進行干涉的報告,是我要和麥克阿瑟將軍會面的另一個原因。我希望從他那裡得到第一手的情報和判斷……經過一段短時間的考慮,我放棄了在華盛頓會晤的念頭。我理解到麥克阿瑟一定會認為,在這些危險的日子裡他不應該遠離他的部隊,他一定會為遠涉重洋僅僅是為了幾個鐘頭的談話而感到躊躇。因此我提議我們在太平洋的什麼地方會見,結果認為在威克島最為合適。」杜魯門接下來的話對麥克阿瑟後來命運的影響甚是關鍵:「從六月以來的多次事件
  可以看出麥克阿瑟在他出國的多年中,他和國家、人民在某種程度上失去了聯繫。」
  自朝鮮戰爭爆發以來,杜魯門和麥克阿瑟在許多問題上的不愉快甚至是矛盾讓杜魯門十分惱火,然而,最讓杜魯門難堪的還不是麥克阿瑟與他的勾心鬥角,而是絕對敏感的台灣問題。
  聯合國在朝鮮戰爭爆發後做出的「台灣問題中立化」決議和美國第七艦隊進入台灣海峽武裝封鎖海峽,借口是防止共產黨利用朝鮮戰爭的時機在亞洲進行擴張行動,但卻使台灣問題成為中美關係中的一根連接著炸藥的導火索。隨著朝鮮戰爭的推進和局勢的突變,台灣問題必定將是中美衝突的內在焦點。麥克阿瑟擅自訪問台灣,和蔣介五的國民黨當局進行了「會談」,並達成「協議」:由麥克阿瑟統一指揮台灣的軍隊,「共同防守台灣」。此後,蔣介石的講話令杜魯門忐忑不安:「吾人與麥帥舉行歷次會議中,對於各項問題,已獲得一致之意見。其間,關於共同保衛台灣與中美軍事合作之基礎,已告奠定。」麥克阿瑟訪問台灣之後,美國第十三航空隊連同一批F-20戰機進入台灣。拿麥克阿瑟的話來講,用武力控制台灣的政策是他的「責任與堅決的義務」。身為政治家的杜魯門懂得,在朝鮮戰爭開始的時候,這無異於向中國發出出兵參戰的邀請信。為此,杜魯門向麥克阿瑟提出嚴重警告:「只有作為統帥的總統才有權命令或批准採取預防措施抗禦大陸的軍事集結行動。國家利益至關重要,要求我們不要做出任何導致全面戰爭爆發的行動,或是給別人發動全面戰爭以口實。」
  就在杜魯門的警告發出後不久,麥克阿瑟寄給「芝加哥第五十一屆海外戰爭退伍軍人大會」一封信,信中說:「台灣落在這樣一個敵對國家的手中,就好比成了一艘位置理想、可以實施進攻戰略的不沉的航空母艦和潛艇支援艦……」杜魯門見報後立即命令麥克阿瑟撤回這封措辭露骨的信。他說:「麥克阿瑟在熱衷於一個更冒風險的政策。」
  應該說,在對待共產黨國家和台灣的問題上,杜魯門與麥克阿瑟沒有根本的原則衝突。問題在於,麥克阿瑟如此無視美國總統的權威,這簡直是在向美國的政體進行挑戰。況且,一旦中國軍隊參戰,美國面臨的肯定是一個不可自拔的泥坑——對於戰爭擴大後果的估計,杜魯門和麥克阿瑟之間存在著巨大差異。
  杜魯門懷著複雜的心情開始了他越洋跨海的長途旅行。
  麥克阿瑟對於威克島會面一開始就持不感興趣的態度。他對杜魯門插手「他的戰爭」極其反感。自朝鮮戰爭爆發以後,麥克阿瑟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華盛頓方面千方百計地「束縛他的手腳」,用他的話說,「那些坐在辦公室裡的傢伙們在閒極無聊的時候最大的樂趣就是發號施令」。儘管此次總統不遠萬里前來會見確實給了他很大的面子,但這根本不足以使這位亞洲的「太上皇」「受寵若驚」;相反,他對杜魯門將要和他談的一切方面的問題均感到「毫無意義」,他甚至認為杜魯門此行是要在仁川登陸的勝利成果上撈取政治資本。更讓這位將軍不滿的事還有:在華盛頓打來的一封電報中,特別強調了有關這次會見的一切新聞報道都由白宮新聞秘書查爾斯。羅斯掌握。換句話說,關於麥克阿瑟在威克島會見中的新聞必須經過白宮的審查。杜魯門親自帶了一個記者團,但這些記者在麥克阿瑟看來都靠不住,絕對不會發佈對自己有利的新聞稿,他要求帶常年跟隨採訪他的「幾乎是麥克阿瑟家族成員」的「自己的記者」,但是,白宮拒絕了。
  這使麥克阿瑟對杜魯門的這次會見更增添了一種懷疑——對杜魯門政治投機目的的懷疑。因此,在東京飛往威克島的八個小時的飛行途中,麥克阿瑟心緒不佳地在這架杜魯門送給他的新專機「盟軍最高司令」號的過道上「來回踱步」,旅程剛剛開始他
  已經感到整個旅程「令人厭惡」。
  麥克阿瑟早杜魯門一天到達威克島,並在機場的木板房裡度過了失眠的幾個小時。而杜魯門把整個行程分成了三段,安排得很有節奏:先飛到他的家鄉密蘇里州的獨立城過夜。然後,再飛往夏威夷,在那裡,「海軍為總統安排了輕鬆的活動」。最後,再從夏威夷起飛,飛往威克島。總統的隨行人員和記者足足裝了三架飛機,隨行的美國《時代》週刊的記者羅伯特。謝羅德當時的感覺是:杜魯門和麥克阿瑟好比是「兩個不同國家的最高統治者,帶著全副武裝的隨從前往一塊中立地區進行會談和察言觀色」。
  15日拂曉,麥克阿瑟在威克島的那間潮濕的木板房中刮鬍子的時候,杜魯門的「獨立」號專機飛臨威克島上空。「獨立」號沒有馬上降落,而是在威克島上空盤旋了足有三圈,後來人們說這是總統在證實一個問題:麥克阿瑟是否已經在這個小島上等候他——如果總統早於麥克阿瑟在這個機場降落,其結果不是讓總統迎接一個下屬嗎?還好,杜魯門透過飛機舷窗除了看見當年日本強攻該島時在海灘上留下的幾輛破爛坦克之外,還看見了機場上已經準備好的歡迎儀式。「獨立」號降落了。麥克阿瑟迎上去。堙杜魯門看見了這位老將軍的那頂陸軍軟帽「髒兮兮的」。「好久沒看見你了。」這是杜魯門握住麥克阿瑟的手時說的第一句話。記者們敏感地注意到,麥克阿瑟將軍沒有向總統敬禮。
  威克島上的推一體面的汽車是一輛破爛不堪的「雪佛萊」
  後門打不開,杜魯門和麥克阿瑟只有都從前門進去,再從前座到後座上。在一輛上面有四名士兵的吉普車的帶領下,他們來到跑道盡頭的一間活動房子裡。記者們除了在杜魯門和麥克阿瑟閒談的時候在場,升始正式會議時均被擋在門外。天氣酷熱,總統和將軍都脫了外套。麥克阿瑟拿出他的煙斗說:「總統先生,您不介意我吸煙吧?」杜魯門說:「將軍清便,我是世界上被煙霧噴在臉上最多的人。」會議就這樣開始了。
  由於參加會議的人禁止記錄,因此威克島會談的具體內容至今沒有詳細的文字記載。參加過會議的人對會談的回憶出入很大,而且,麥克阿瑟在他日後的回憶錄中幾乎沒有提到這次會見,因為他認為這次會面「相對來講不很重要」。而杜魯門在其回憶錄中對這次會見的記述也不多。所幸的是,一位叫維爾尼斯。安德遜的小姐,一位隨軍的臨時速記員,在門外僅僅隔著一條門縫把會談的內容速記了下來。她說她這完全是「職業上的習慣」。撇開她的記錄在今後所引起的麻煩不說,從她對麥克阿瑟發言的較為完整的記錄中,可以令人想像到麥克阿瑟當時的固執、倔強和堅定不移。
  杜魯門和麥克阿瑟除了談到對日締結和約、亞洲防禦聯盟等問題之外,朝鮮問題是談話的重要內容。麥克阿瑟對朝鮮戰爭前景的樂觀估計令杜魯門感到吃驚。麥克阿瑟用他特有的演說才能振振有詞地侃侃而談,令在場的軍官們幾分鐘之後就認為「他確實是位軍事天才」。麥克阿瑟認為,目前發生在朝鮮的戰爭,「所剩下的僅僅是一些必須加以鉗制的游散目標而已」,戰爭實際上已經獲勝。「在整個南、北朝鮮,正規的抵抗都會在感恩節以前結束」。「槍聲一停,軍人就要離開朝鮮,要由文職人員取而代之」。此刻,麥克阿瑟想到的並不是戰爭怎麼打的問題,而是勝利後美軍部隊的調度和戰後朝鮮的體制問題,「希望能夠在聖誕節把第八集團軍撤回日本」,然後「將盡力在明年年初在全朝鮮進行選舉」。
  當然,既然自己正在面對總統,麥克阿瑟還是對自己給華盛頓惹下的麻煩做出了象徵性的解釋,對此杜魯門在回憶錄中記
  載道:「我們泛泛地談論了台灣。將軍提起了他向『海外戰爭退伍軍人大會』的致信……將軍說他為他對政府造成的任何為難感到抱歉。他當時不是在搞政治,他在一九四八年上了政客們的一次當,這種事再也不會發生了。他對總統保證,他毫無政治野心。」
  會議的鋪墊全部完成了以後,杜魯門問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您認為蘇聯和中國干涉的可能性如何?」
  麥克阿瑟堅決的、不容懷疑的態度讓在場的人於事後的多年中依然印象深刻:「可能性很小。如果他們在頭一兩個月進行干涉的話,那將是決定性的。我們已不再擔心他們參戰。我們已不再卑躬屈膝。中國人在滿洲有三十萬部隊,其中部署在鴨綠江沿岸的大概不會超過十至十二萬人。只有五至六萬人可以越過鴨綠江。他們沒有空軍。現在我們的空軍在朝鮮有基地,如果中國南下到平壤,那一定會遭受極為慘重的傷亡。」
  對於中國軍隊戰鬥力的評價,麥克阿瑟慣用帶著一點血腥味兒的話說:「面對聯合國軍的強大攻勢,他們會血流成河,如果他們干涉的話。」
  關於蘇聯出動空軍支援中國地面部隊的可能性,麥克阿瑟語氣中充滿了對蘇聯軍事力量的蔑視:「他們之間的配合會十分差勁兒。我相信蘇聯空軍轟炸中國人的機會不會少於轟炸我們的機會。」
  杜魯門在將信將疑中臉上有了點笑容。
  麥克阿瑟對中國軍隊參戰的可能性的判斷,並不完全是憑空的傲慢,作為一個具有長期作戰經驗的高級指揮官,他的結論是建立在對大量情報分析的基礎上的。可惜的是,美國中央情報局,特別是美國遠東情報局,在中國是否會參戰這件事上犯了歷史性的錯誤。開始,情報部門的注意力全部對準了蘇聯,因為作為冷戰的對手,蘇聯參戰的可能性最大。情報部門吸取了二戰期間日本向美國宣戰前燒燬其駐美使館文件的教訓,對蘇聯駐西方國家的使館給予了密切的關注,也確實發現過不少「異常動態」,比如蘇聯駐美大使館裡某天冒出煙霧等等,甚至連羅馬尼亞宣佈延長士兵的服役期。蘇聯在捷克軍隊中開始教俄語、阿爾巴尼亞游擊隊正在返回希臘等,都被他們認為是「蘇聯的戰爭準備」的「情報」。但是,隨著戰爭局勢的發展和蘇聯在聯合國的表現,蘇聯直接參戰的可能性越來越小,於是,中國在其東北地區大規模集結兵力令美國人緊張了起來,風聲鶴唳的「情報」對像轉移到了中國方面來了。「中國部隊的大規模的鐵路運輸開始」、「中國正在向中立國家大量購買麻醉品和藥品」、「美國空軍在滿洲邊境發現大量戰鬥機」、「中國人在鴨綠江上修渡口」等等。但是,來自情報部門關於中國動向的情報常常互相矛盾,很可能在一份聲稱「中國的介入迫在眉睫」的情報之後,立即會有另一份「中國介入的跡象不明顯」的情報送到麥克阿瑟的案頭。
  就在威克島會見的前幾天,麥克阿瑟看到的是一份得到美國中央情報局讚賞的結論性報告,報告說:雖然應該認為中國共產黨仍然有可能在朝鮮進行大規模干涉,但考慮到所有的已知因素,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即,除非蘇聯決定發動全球戰爭,中國大概不可能在一九五零年進行干預。在這一時期,干預行動大概會局限於繼續對北朝鮮人進行秘密支援。
  雖然這份報告中使用了情報文件絕對應該禁止的例如「可能」。「大概」這類詞彙,但類似報告無疑會對麥克阿瑟產生嚴重的判斷誤導。
  而美國中央情報局在為杜魯門的威克島會見準備的分析材料中的結論是:儘管周恩來講過那樣的話,中國軍隊在向滿洲前進,宣傳上措辭激烈和發生邊境侵犯事件,但沒有令人信服的跡象表明中國共產黨的確打算全面干涉朝鮮。
  中國共產黨人毫無疑問地害怕與美國交戰的後果。他們的國內計劃規模如此之大,以致該政權的整個計劃和經濟將由於戰爭的巨大消耗而受到危害。
  當然,美國情報局內部並不是人人都這麼樂觀。他們確實收到過有相當可信程度的情報。比如,一個在中國大陸解放後潛伏下來的原國民黨軍官在向美國提供的情報中,不但把中國軍隊在中國東北地區的詳盡部署在地圖上標出,還明確地指出,中國軍隊即將跨過鴨綠江。這個原國民黨軍官有不少同事在中國共產黨的軍隊中服役,這使他得以知道哪支部隊現在哪裡。
  另外,美國中央情報局還收到過中國領導層9月在北京的會議上關於參戰問題「激烈辯論」的情報。但這份情報卻被美國中央情報局判定為C-3級。美國情報部門根據情報的來源和可靠性將情報分為A、B、C、D不同的等級,每一個等級內又有四個級別,表示情報的準確程度。那麼,C-3級別的情報基本上就等於是一張廢紙了。
  美國方面對中國參戰問題判斷的失誤,有極其複雜的原因,但是基本的一點是毫無疑問的,那就是美國人「世界無敵」的感覺。敢於和美軍打仗,特別是經濟落後的中國人敢於和美軍打仗,在絕大多數美國人看來,是一件絕對不可思議的事情。
  到了10月。就朝鮮戰爭的局勢看,聯合國軍的總兵力已經超過33萬人,加上美國遠東空軍和海軍的兵力,可達40萬人以上。這確實是一支龐大的軍隊,而他們的對手是已經潰散的區區3萬人的北朝鮮人民軍。單從這一點上看,麥克阿瑟認為戰爭已經「勝利」似乎不是沒有道理。
  杜魯門和麥克阿瑟的威克島會談在上午9時結束了,會談的全部時間一共是96分鐘。麥克阿瑟不想在這個讓他厭惡的小島上多停一分鐘,他表示不想和總統「共進午餐」,杜魯門也沒有表示挽留。他們臨分手的時候,出乎記者預料的是,杜魯門拿出特意從美國帶來的一枚「優異服務勳章」,親自授給了麥克阿瑟。這種勳章麥克阿瑟已經有五枚了。
  在目送總統的「獨立」號升空之後,麥克阿瑟「迫不及待」地上了他的「盟軍最高司令」號,急匆匆地起飛了。
  威克島會面,杜魯門在暫短的時間內收到了他想要的政治效果,即,他對朝鮮問題的慎重形象和由麥克阿瑟傳達給他的「很快就要結束戰爭」的令美國人民高興的好消息。在從威克島回來後的外交政策演說中,杜魯門用這樣的語言稱讚麥克阿瑟:麥克阿瑟將軍告訴我朝鮮戰鬥的情況。他描述了在他指揮下的聯合國部隊的光輝成就。和大韓民國的部隊一起,他們打退了侵略的浪潮。越來越多的戰鬥人員正從全世界的自由的國家裡趕來,我堅信這些部隊不久將恢復全朝鮮的和平。
  我們在美國國內的人們,自然對我們的陸海空和陸戰隊員的卓越成就感到自豪。他們在軍事史上寫下了光輝的新的一頁。我們所有的人為他們感到驕傲。
  聯合國要求我國為聯合國軍提供第一位司令官,也是我們莫大的光榮。我們有這麼一個適合的人選來
  完成這個使命真是世界的幸運。這個人就是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將軍——一位非常偉大的戰士。
  僅僅幾個月之後,當杜魯門在撤掉麥克阿瑟的職務,同時大罵麥克阿瑟是個「混蛋」的時候,美國有人曾用「非常偉大的戰士」這句話來提醒他,並問杜魯門對於撤掉麥克阿瑟的職務有什麼遺憾,杜魯門說:「我惟一的遺憾是幾個月前沒有及時撤掉他!」
  如今,威克島會面已經成為美國歷史上一個歷史性的玩笑。
  就在杜魯門和麥克阿瑟在威克島上展望美軍士兵怎樣在他們從沒有見過的一條叫做鴨綠江的江邊慶祝勝利的時候,幾十萬中國土兵連同他們的統帥在內,已經在那條叫做鴨綠江的江邊捲起厚厚的棉褲褲腿,準備涉過冰冷的江水向朝鮮開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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