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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打敗美帝野心狼
六月二十五日

  三八線的最西端位於朝鮮半島海州灣的最深處,這是一塊盛產糧食的濕潤窪地。從這裡一直向北,在三八線兩側對峙的是北朝鮮的第七警備旅和南朝鮮的陸軍第十七團。
  1950年6月25日(星期日)凌晨4時,夜色漆黑,大雨滂淚。
  突然,一道比霓虹燈還明亮的橘紅色的光線穿透雨夜升起來了。
  炮火!坦克!濕淋淋的士兵!
  緊接著,從三八線最西端開始,連續升起的信號彈像燃燒的導火索沿著南北朝鮮300多公里的分界線向東飛速蔓延,一個小時後便抵達東部海岸。5時,三八線上數千門火炮開始射擊。在炮火的映照下,稻田裡翠綠的稻苗被裹在泥水裡在夜空中騰飛,而上千輛坦克冒出的尾煙蜿蜒在朝鮮半島的中部,猶如撲上整個半島的驚濤駭浪。
  如同這個動盪的世界中經常發生的事情一樣,1950年6月25日在朝鮮半島突發的是一場局部地區的局部戰事。無論從政治上還是從軍事上講,至少在6月25日那一天,沒有人會認為在亞洲東北部潮濕的梅雨季節裡發生的事情,會對這個半島以外的人們產生什麼影響久遠的後果。
  對於朝鮮半島以外的世界,1950年6月25日是一個普通的日子。
  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十八軍—一四師三四二團一營原營長曹玉海在這一天的上午正走在武漢市陽光燦爛的大街上。他復員後在武漢市的一所監獄任監獄長。這個農民出身的青年經歷過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參加過無數次殘酷的戰鬥,三次榮立大功,獲得勇敢獎章五枚。他在從軍生涯中的最後一次負傷,是在湖北宜昌率領士兵搶渡風大浪急的長江的時候。這次中彈令他本來就傷痕纍纍的身體更加虛弱。在風景秀麗的東湖療養院休養時,他接到了復員的命令。曹玉海不想離開部隊,療養院一位女護士的愛情安慰了他的傷感,愛情在剛剛來臨的和平生活中顯得格外溫馨。當愛曹玉海的姑娘向他提出結婚要求的那天,他在廣播裡聽到了一個消息:與中國接壤的朝鮮發生了戰爭。
  6月25日,當曹玉海在武漢的大街上奔走的時候,他聽說自己的老部隊第三十八軍正從南向北開過路過這裡。他雖不知道鄰國的戰爭與自己的國家有何種關係,但部隊向著戰爭的方向開進還是使他產生出一種衝動,他能夠意識到的是:國家的邊境此刻也許需要守一守,那麼部隊也許又需要他這個勇敢的老兵了。
  曹玉海的口袋裡此刻還揣著那個女護士寫給他的信:「玉海,我親愛的:一想到你要離開我,我的心就像撕裂了一樣!
  自從見到你,我才曉得一個人應該怎樣生活。但,我畢竟還有些過於注意個人幸福,你的批評是正確的。
  你說得對:「我不是不需要幸福,我不是天生願意打仗,可是為了和平,為了世界勞動人民的幸福,我就要去打仗了。『誰知道什麼時候能相見,但我要等待,等待,等你勝利歸來。我為你繡了一對枕頭,請帶著它,就像我在你身邊一樣……我想總會有點兒時間的,親愛的,千萬寫信來,哪怕只是一個字也好……」
  那對枕頭是白色的,上面繡著四個字:永不變心。
  曹玉海真的在武漢的茫茫人海中找到了自己的老部隊,這支不久後即將走向戰場的部隊讓曹玉海再次成為一營營長。
  在部隊繼續向北走去的時候,曹玉海拿出女護士的照片給他的戰友姚玉榮看。姑娘的美麗令姚玉榮羨慕不已。他問,為什麼不結了婚再走?曹玉海答,萬一死了多對不住人家。姚玉榮狡猾地試探:是不是不太喜歡她?曹玉海的臉一下嚴肅了,他說,死了我也戀著她!
  距離曹玉海在武漢陽光燦爛的街頭尋找老部隊8個月後,經過一場在漫天風雪中空前殘酷的肉搏戰,一營營部被美國士兵包圍。曹玉海在電話中只對團長孫洪道喊了一句「永別了」,便帶領戰士強行突圍,數粒美制MI步槍子彈穿透了他的胸部和腹部。曹玉海倒下的地點是朝鮮中部漢江南岸一個地圖標高為250.3米的荒涼高地,他掙扎了一下便一動不動了,噴湧而出的熱血很快在零下20℃的低溫中與厚厚的積雪凍結在一起。
  一營營長查爾斯。佈雷德。史密斯感到非常疲勞。25日是他所在的美軍第二十四步兵師的創建紀念日。師司令部在這天晚上舉行了盛大的化裝舞會,全師官兵們都很興奮,不少士兵都把自己化裝成白鶴——這是他們長期駐紮在日本的緣故——白鶴長長的紅嘴到處亂戳著這個嘈雜而喧鬧的不眠之夜。此時,他們沒有一個人聽得見隔著日本海傳來的戰爭炮聲,甚至連師長迪安在接到電話後的驚慌神色也沒有人注意到。一營所在的二十一團駐紮在日本九州熊本附近的伍德兵營,史密斯自從那天開始就一直頭痛。幾年前,這個年輕軍官應該說前途是光明的,當他從西點軍校畢業後,他就指揮著一個連,日本人襲擊珍珠港時,他奉命在巴伯斯角緊急構築陣地,當時他的指揮官柯林斯將軍認為他是個「很不錯的軍官」。作為一名步兵軍官他一直作戰到南太平洋戰爭結束。而現在,長期駐紮在日本的百無聊賴的日子讓他厭煩了。史密斯知道遠東又爆發了戰爭的時候,是幾天後的一個晚上。他的團長理查德。斯蒂芬斯在電話裡的語氣十分急促:情況不妙,快穿上衣服,到指揮所報到。他的任務是率領他的部隊立即乘飛機進入朝鮮。當史密斯吻別他妻子的時候,窗外漆黑一團,風雨交加。拿他的話講是「上帝在為我們的愛倩哭泣」。軍用卡車在雨夜裡向機場駛去,史密斯對他要去朝鮮參戰迷惑不解。美國作家約瑟夫。格登後來寫道:「史密斯並不知道——但肯定懷疑——他被派去執行一項等於自取滅亡的使命。」美軍第二十四步兵師二十一團一營的士兵是第一批到達朝鮮戰場的美軍士兵。
  查爾斯。佈雷德。史密斯以在朝鮮戰爭中第一支參戰的美國部隊指揮官的名義在戰史中留下了他的名字。然而他的部隊在第∼仗中就在北朝鮮軍隊的攻擊下立即潰不成軍,以至於他不顧美國的軍事法規,把傷員和陣亡士兵的屍體遺棄在陣地上落荒而逃。查爾斯。佈雷德。史密斯還是美國軍隊中在朝鮮的西線打仗打得最遠的指揮官,他說他「幾乎看見了中國的土地」,確實
  也就是「幾乎」,當他看見一位澳洲營營長的大腿在劇烈的爆炸聲中飛上了天空時,他和他的士兵立即從「幾乎看見了中國的土地」的地方掉頭就往回跑。
  朝鮮戰爭的資料中沒有查爾斯。佈雷德。史密斯陣亡的記錄。如果他現在還活著,應該是87歲的老人了。不知道他後來是否看見過真正的「中國的土地」。
  曹玉海和查爾斯。佈雷德。史密斯,一個黑眼睛和一個藍眼睛的軍階很低的年輕軍官,他們在朝鮮戰爭中都有戲劇般值得敘述的故事,儘管今天很少有人記得他們。
  戰爭發生在一個叫朝鮮的國家,但戰爭的事件必須從一個普通的中國人和一個普通的美國人開始敘述,這就是歷史。
  素有「晨謐之邦」美稱的朝鮮在公元前不久就開始了有文字記錄的歷史,但是戰爭卻成為了這個歷史始終的主題。由於居於特殊的地理位置,它不斷受到強國的佔領和踐踏。這個國家最奢侈的願望僅僅是能夠安靜地獨處世界一角,以享受蒼天賜予它的優美的情歌和優質的稻米。為了這個願望,在17世紀一段沒有強國侵入的短暫時光裡,朝鮮的國王甚至下過一道禁止百姓開採白銀和黃金的旨令,為的是減少強國對這個國家的興趣。然而,這個「隱士般的國度」始終沒能實現它和平的願望。
  1866年7月,一艘叫做「捨門將軍」號的美國船闖入朝鮮大同江,向這個國家索要財物,揚言不給就炮轟平壤。美國人沒有想到這個和善的民族竟能如此激憤,在平安道觀察使樸圭壽的率領下,朝鮮軍民燒燬了美國的「捨門將軍」號。五年後的一天,五艘美國船再次進入朝鮮海域,和所有強盜的邏輯一樣,要求賠償「捨門將軍」號的損失,並且要求「締結條約」、「開放口岸」,否則就動武。結果,在朝鮮人民的奮起抗擊下,美國人落荒而逃。如今,在朝鮮的歷史博物館裡,陳列著一塊「斥和碑」,上刻「洋夷侵犯非戰則和主和賣國」12個大字,下面的一行小字是「戒我萬年子孫」,另一行是「丙寅作辛未立」。
  朝鮮是半島國家,南北長約800公里,東西長約200公里,面積約22萬平方公里。半島的南部氣候宜人,是豐產的農業區,半島的北部山林茂盛,礦產豐富。朝鮮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它具有不可忽視的戰略意義,它猶如一塊伸向日本海的跳板,既是強國入侵遠東的最便捷的必然途徑,又是抵制入侵的天然的橋頭堡壘。
  北緯三十八度線,橫穿朝鮮半島的中部。
  這條三十八度線,是這個國家最不幸的象徵。1896年,俄國和日本為爭奪對這個國家的統治權而交戰,戰爭的結果是雙方劃定了各自的勢力範圍,從而將朝鮮半島分割為兩半,而分割線便是北緯三十八度線。後來日本人趕走了俄國人,把整個朝鮮半島併吞為自己的殖民地。1942年,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又將朝鮮變成了日本領土的一部分,歸自治省管轄。1943年,在德黑蘭會議上,美國總統羅斯福告訴蘇聯元帥斯大林,朝鮮「還不具備行使和維持一個獨立政府的能力,而且……他們至少應該經過四十年的監護」。於是羅斯福與英國首相丘吉爾以及中國的蔣介石在他們共同簽署的一份公報中對這個國家的前途表示出強權的憐憫:「軫念遭受奴役的朝鮮人民,前述的三大國(美國、英國、中國)決定在適當的時候給予朝鮮自由和獨立。」
  到了1945雅爾塔會議開始時,美國總統羅斯福雖身纏重病,但他依然清醒地意識到隨著日本的覆滅,長期被日本佔領的朝鮮半島將出現政治上的真空。對於美國人來講,他們不認為凹凸不平的朝鮮半島對美國在戰略上有多大的意義,在整個遠東,他們佔領日本本土已經足夠了。但是,美國卻無時無刻不在關心著蘇聯的勢力劃分到了哪裡。為了促使蘇聯對日本宣戰,羅斯
  福和丘吉爾向斯大林做出的讓步包括同意由美國、英國、蘇聯。
  中國四大國「共同托管」朝鮮。朝鮮再一次成為強國政治的一件抵押品。美國雖並不覬覦朝鮮,但它堅持在朝鮮插手的理由卻很值得注意,因為它既是蘇美兩個超級大國冷戰開始的信號,也是未來美國涉足朝鮮戰爭的最根本的原因——「美國在朝鮮沒有長遠的利益,它所希望的是朝鮮成為阻止蘇聯進攻日本的緩衝地帶」。
  「從美國的本意上講,最後是美國單獨佔領全部朝鮮。」朝鮮戰爭爆發時的美國總統杜魯門在回憶錄中寫道,「顧問院極力主張在整個朝鮮的日本軍隊應由美國受降。但是我們要是以必要的速度把軍隊運到朝鮮北部,那就無法保證我們在日本搶先登陸。」美國人當時真正的想法是:全朝鮮有那麼多日本兵,要是去佔領「可能遭到重大傷亡」,還是讓蘇聯人去承擔吧,美國等著坐收漁利就可以了。
  1945年8月8日,蘇聯外交人民委員莫洛托夫召見日本駐蘇聯大使佐籐尚武,交給他一份蘇聯對日宣戰的通告。9日零時,百萬蘇聯紅軍從各個方向突入中國東北,對日本關東軍發起進攻。與此同時,蘇聯的幾個紅軍師越過中國的東北,向朝鮮急速推進。到了這個時候,世界上也就沒有人能知道這些紅軍戰士會在朝鮮的什麼地方停下來了。波茨坦會議並沒有明確在朝鮮的國土上哪裡是美蘇雙方都認可的佔領分界線。當美國人聽說蘇聯軍隊進入了朝鮮半島時,他們開始有了最隱秘的擔憂。
  因為在這一天,距離朝鮮半島最近的美國兵還遠在上千公里以外的沖繩島上。
  「應當在朝鮮整個地區就美國和蘇聯的空軍和海軍的作戰範圍劃一條界線。」美國總統杜魯門說,「至於地面上的作戰和佔領區域,沒有進行任何討論,因為當時沒有人想到,不管是美國的或者是蘇聯的地面部隊,會在短期內進入朝鮮。」
  1945年8月9日晚上,美國國務院、陸軍部、海軍部三部協調委員會在五角大樓召開緊急會議,磋商如何不讓蘇聯在遠東佔到便宜以及如何保護美國在遠東的利益。美國陸軍參謀長馬歇爾將軍的參謀人員中一位叫迪安。裡斯克的年輕上校指出,既然沒有可以立即投入使用的部隊,加上時間和空間上的因素,搶在蘇聯軍隊前面進入朝鮮是不可能的。國防部長助理讓迪安和另一位上校參謀到隔壁的第三休息室盡快搞出一個「既能滿足美國的政治意願,又符合軍事現狀的折衷方案」,並且「要在30分鐘之內搞出來」。兩位年輕的職業軍官在休息室裡面對著朝鮮地圖發呆,因為他們在這之前從沒有關注過這個遙遠的國家。
  此時,迪安根本就不曾想到自己的一生從此將和朝鮮打交道,而且因為朝鮮的戰事他從此將官運亨通。迪安的目光在朝鮮半島狹長的版圖中盡可能中間的部位搜索,「如果我們提出的受降建議大大地超過了我們的軍事實力,那麼蘇聯就很難接受。」於是他設想按朝鮮的行政區域劃分出一條界線,提供給美蘇首腦們去辯論,但此刻迪安面前的朝鮮地圖上沒有行政區的劃分,而30分鐘的時間是有限的。參謀迪安拿起一支紅色的鉛筆,乾脆利索地在面前的朝鮮地圖上畫出了一條直線,這條線和49年前日俄分割這個國家的那條線完全一致:北緯三十八度線。
  一個完整的主權國家,就這樣被一個從來沒有到過朝鮮的年輕的美國參謀在30分鐘的時間裡,分割成了兩半。
  美國軍人繼承了19世紀瓜分非洲的歐洲殖民主義者的思維方式,至今非洲國家的國境線大都是直線。
  再一次分割朝鮮的迪安。裡斯克後來在朝鮮戰爭中任職亞洲遠東事務助理國務卿,再後來他在肯尼迪和約翰遜政府中登上了美國國務卿的高位。
  讓美國人意外的是,斯大林沒有對這條線表示反對。蘇聯第一遠東方面軍南翼部隊在太平洋艦隊的配合下,迅速切斷了日本關東軍和日本本土的聯繫,12日便佔領了朝鮮北部的雄基、羅津、清津、元山等港口,24日佔領平壤。然後,打擊佔領朝鮮半島的日本軍的蘇聯紅軍停止在了三八線上。
  在進攻朝鮮半島的蘇聯紅軍中有一支朝鮮部隊,這支朝鮮部隊的司令官名叫金日成。
  就在蘇聯紅軍佔領平壤的這一天,美軍第七步兵師在朝鮮南部的仁川港登陸。儘管美國知道這次軍事行動只是去接受投降,無異於坐收蘇聯紅軍的勝利成果,但他們還是為這次登陸行動取了個詭秘的代號:「黑名單」。
  從仁川登陸的美軍不停頓地行軍,最終到達了那條北緯三十八度線。
  在時間上佔據優勢的蘇聯軍隊停止在三八線上,他們等來的是最高司令官名叫道格拉斯。麥克阿瑟的美國軍隊。美蘇兩國的士兵在三八線上舉行了一個聯歡會,美軍跳的是踢踏舞,蘇軍跳的是馬刀舞。美國兵對粗壯的哥薩克人能用腳尖瘋狂地旋轉身體驚訝不已。
  美國人是在事後才後悔的,早知道斯大林並不反對,還不如把分界線往北移動一下,劃在北緯三十九度線上,這樣,中國的軍港旅順就在美國的範圍之內了。
  可是,三十八度分界線已經存在了。
  北緯三十八度線斜穿朝鮮國土的長度約為250多公里。它是完全忽視了政治、軍事、經濟等諸多因素而臆造出來的一條分界線。它從不同角度分割了這個國家數座高高的山脈,截斷了12條河流、200多條鄉村道路、8條等級公路和6條鐵路,當然,還有正巧橫跨在這條線上的無數綠色的村莊。從它再次產生的那一刻起,世界上的強國都意識到遠東這個被分割為兩半的國家,必定將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後依舊需要士兵生命的地方。儘管這個國家的山脈奇多而險峻:「把那些巨大褶皺展開的面積可以覆蓋整個地球」,是「世界上最不適宜大兵團作戰的少有的地區之一」。
  4年零10個月之後,已經是助理國務卿的迪安。裡斯克作為被邀請的尊貴的客人參加了美國新聞俱樂部舉辦的一個晚宴。「夜色很美,星空下,涼台上,人們談興很濃。」《紐約先驅論壇報》專欄作家約瑟夫。艾爾索普回憶道,「一個僕人打斷談話,讓裡斯克去接電話。幾分鐘後,裡斯克返回了涼台,臉色煞白如紙。但是,他還是找到一個恰如其分的借口,匆匆地走了。我們議論說,肯定出什麼大事了,那傢伙是負責遠東地區事務的。遠東是什麼鬼地方?」
  1950年6月25日,在朝鮮是星期天,而在美國是星期六。
  杜魯門總統決定在這個週末離開華盛頓。他最近的心情很糟糕,原因是國會的共和黨人始終與他作對,幾乎到了讓他忍無可忍的地步,連華盛頓潮濕的天氣都令他討厭。他決定到他的密蘇里老家過幾天身邊沒有國會議員吵嚷聲的日子。當然,作為總統,即使休假也要尋找一點兒事情來打扮勤勤懇懇為美國公眾服務的形象,他接受了巴爾的摩附近一個機場落成典禮的邀請。實際上,他確實有一點兒很「私人」的事情要做,他想去格蘭特維尤農場看看他的弟弟,他自己的農場也有點兒農活需要安排。「我打算為農場的住房造一道圍柵——此舉絕對沒有政治目的。」杜魯門臨上專機時對國務院禮賓司司長伍德沃德說,「讓那些政客們見鬼去吧!」
  巴爾的摩機場落成典禮用了大約一個小時。杜魯門在講話中雖談到發展航空事業的重要性,但講話的大部分內容還是不
  失時機地在奚落他政治上的對手——那些與他處處為難的共和黨人:「假如我們聽信了那些老頑固的話,那麼我們現在肯定還在使用公共馬車;對不起,一些主張公共馬車的傢伙仍然呆在國會裡……」後來的所有回憶錄都注意到,杜魯門總統在他講話的結尾部分,使用了一連串的「和平的未來」、「和平的目的」、「和平的世界」等字眼兒。而歷史的真實是,再過幾個小時,一場戰爭將來到美國的面前。
  杜魯門回到家鄉,吃過晚飯,一家人在圖書室裡談天說地。
  這時,電話鈴響了。
  電話是國務卿艾奇遜打來的。艾奇遜也在週末躲到了他在馬里蘭州哈伍德農場的家中,那個害了共產主義恐懼症的議員麥卡錫對他的指責令他焦頭爛額,他想回到家鄉來好好睡個覺。
  晚上22點,他桌子上的白色電話鈴響了。這是個越洋電話,對方是美國駐漢城大使約翰。穆喬,電話的內容是:朝鮮戰爭。艾奇遜第一個反應是派人去和聯合國秘書長賴依聯繫,第二個反應是,向正在度週末的總統通報。
  杜魯門在電話裡同意艾奇遜的安排,但艾奇遜不同意總統連夜趕回華盛頓。「這樣會引起全國的恐慌,」國務卿說,「況且,情況還沒有搞清楚呢。」
  杜魯門懷著一種複雜的心情度過了一個多夢的晚上。第二天,像狩獵般蹲守在總統農場周圍的記者們發現,總統上飛機時衣冠不整,神色慌亂,兩個總統的隨行人員僅僅晚到了幾分鐘,總統便把他們扔在跑道上不管了。
  23日晚上7點15分,應總統的邀請,白宮和國防部的高級官員們和總統一起在布萊爾大廈共進了一頓白宮人員匆忙準備的晚宴。撤去餐具後,餐桌直接成了會議桌。會議通過了艾奇遜提出的三點建議:第一,授權美國駐遠東軍隊總司令麥克阿瑟將軍對南朝鮮提供必要的援助;第二,命令美國空軍在美國使館人員、僑民和滯留在朝鮮的美國公民撤離朝鮮時,轟炸朝鮮人民軍地面部隊;第三,命令美國第七艦隊立刻開往台灣海峽,阻止中國大陸的共產黨軍隊進攻台灣——注意這個第三:這是一個至今仍讓歷史學家們爭論不休的建議,它針對的是戰爭之外的一個剛剛成立的國家——中華人民共和國。一場發生在朝鮮的戰爭,與中國的台灣有什麼聯繫?包括杜魯門在內的美國高級官員們當時並沒有想到,正是這第三條建議,使世界上兩個從來沒有交戰過的大國捲入了一場死傷慘烈的空前殘酷的戰爭。
  中國的毛澤東沒有星期天的概念。北京城市中心松柏掩映下的古代皇家園林裡一個叫做豐澤園的地方就是他的家,同時也是他的辦公室。他在那裡讀書、吃飯、散步,接見需要見他的人。除了出席必要的會議和外出視察,他很少走出那個中國式的幽靜的院落。前幾天,中國共產黨七屆三中全會在北京召開。
  在這次會議上,毛澤東發表了他的一個十分有名的講話,叫做《不要四面出擊》,講的是處理好各階級、政黨、民族各方面的關係,以孤立和打擊當前的主要敵人,樹敵太多對全局不利。毛澤東講話的時候,肯定沒有想到,僅僅幾個月後,他所領導的中國不但要出擊了,而且要出擊到國境線以外去了。
  那天屋子裡有點熱,毛澤東讓衛土把他夏天用的大蒲扇找出來,衛士給他的是一把新的蒲扇。中國的蒲扇是用一種叫做蒲葵的植物葉片做成的,衛士拿來的扇子還帶著植物的清香。
  毛澤東說:「去年的那把不是很好嘛。」
  衛士說:「那把壞了,扔了。」
  毛澤東不高興地自語道:「那把還是很好用的……」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的是這個新生的國家馬上就要頒布的一部重要法令:《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改革法》。在3.1億人口的
  解放地區進行土地改革,是新中國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這一法令明確規定了土地改革的指導思想和實施方法。另一份文件是八天前以政務院名義發出的《關於救濟失業工人的指示和暫行辦法》。多年的戰爭給中國的經濟帶來毀滅性破壞,人民的溫飽問題亟待解決,這首先需要的就是糧食。政務院決定拿出20億斤糧食來緩解燃眉之急,不知是不是杯水車薪。桌子上還有一份關於英國人查理遜和美國人托馬斯夥同西藏攝政大札秘密組成「親善代表團」打算去美英等國請求外國勢力支持「西藏獨立」的調查報告。新中國成立以後,西藏反動勢力企圖「獨立」的活動日益加劇,「這是一個嚴重的鬥爭任務」。當毛澤東接著看到西南軍區一份關於匪患嚴重的報告時,他的心情開始沉悶了。
  建國已經幾個月了,而分散在這個國家偏僻地區的原國民黨散兵和土匪大約仍有40萬之眾。西南軍區的報告說,四川地區於2月,貴州地區於3月,雲南地區於4月,土匪們開始騷動。這些土匪傳播謠言,說蔣委員長馬上就要打回來了,新政權長不了了,於是威脅群眾,破壞交通,搶劫物資。他們殺害的政府和軍隊工作人員達2000多人。經過半年的剿匪戰鬥,雖然殲匪大半,但還有不少漏網分子隱藏起來,這是新中國的心腹大患。
  毛澤東走出房間,在院子裡散步。初夏的北京,天色湛藍,草色新鮮。豐澤園內蒼翠的松柏樹齡都在百年以上。毛澤東沒走幾步,就聽衛士在身後輕聲地說:「毛主席,總理的電話。」
  電話的內容是:朝鮮戰爭。
  對於鄰國發生戰爭,毛澤東並不感到意外。但是,由此帶來的一個他曾經意料過的問題此刻還是讓這位偉人陷入了深思,這就是: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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