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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三 大街上揀回一個寶
                 ——唐師曾一二
         新華社攝影部主任、中國照片檔案館館長 徐佑珠
    《人民攝影報》連續發表了唐師曾從海灣發來的文字和圖片報道之後,《人民日報》2
月3日又在「每週文摘」版「摘」登了唐師曾的戎裝照片。一名專事新聞報道的記者一時成
了新聞人物,他的像片被幾家報紙轉來摘去,這本身就極具新聞價值。
    「唐師曾是怎麼來新華社的?」
    因為據《人民攝影報》介紹,唐師曾1983年從北大國際政治系畢業後,分配在中國政
法大學教書,所以人們有這樣的疑問。
    「從大街上揀的。」
    這回答不完全是玩笑。1986年冬天,一位在新華社工作的北大畢業生走進我的辦公
室,引薦一位想當攝影記者的校友。沒待我開口,這校友便虔誠地捧過一本貼了他幾十張見
報照片的大本子,證明自己在新聞攝影方面的建樹。我接過來翻了翻,未見佳品,隨即就遞
還給他。也許是我漫不經心的態度傷了他的自尊心,他頓時漲紅了臉,急切地介紹自己如何
愛好新聞攝影,說如果讓他當新華社記者,他一定像卡帕那樣玩命地幹活,而且什麼要求都
沒有,除了兩台萊卡或尼康……
    「來了就想當記者?還要兩台相機?」
    「一台也行。」
    「一台也沒有,也不能來了就當記者。如果新華社要你,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
    「哦,不給相機,讓幹什麼就幹什麼。」他深思了片刻,「行,只要讓我來新華社。」
    他從我辦公室出去後,走廊上滿打招呼。奇怪,攝影部怎麼這麼多他的熟人?一問,有
個把是校友,多數都是大街上採訪時認識的。小伙子們說,到哪兒都有他,這人一見背相機
的就親,見面熟,又挺謙虛,所以對他都挺有好感,聽說他想來新華社,都幫他說好話。
    政法大學也願意成全他,儘管捨不得放走了一位好教員,但他實在太迷照相,留不住。
    幾個月後,他如願以償。那些在大街上認識他的「老新華」逗他說是揀來的。
    只看照片未謀其面的人可能以為唐師曾很魁梧,其實這個形容詞對他不合適。他雖說是
1米83的個頭,但有些羅鍋,不著意挺起胸脯,得減去三厘米,身材偏細長。一張清秀白
淨的臉上架副近視眼鏡,摘掉鋼盔,一副書生氣概。可在我們攝影部,誰要把「書生「這個
概念和唐師曾的形象聯在一起,一定是他的大腦軟件出了毛病。有誰見過唐師曾穩穩當當地
走路、按台階爬樓呢?他什麼時候都是急匆匆的,彷彿屁股後面永遠跟著追兵。
    「下雨啦!」剛來的那年夏天,一個下午,他衝進一間又一間辦公室,興奮地大叫。
    下雨誰看不見?下雨有什麼可激動的?一位小姑娘被他叫得心煩,罵他「神經病」!
    他生氣地嘟噥:久旱下雨,就是新聞……轉身背起相機衝向大雨滂淪的大街小巷。晚上
回來,渾身濕透,卻眉飛色舞,捧給編輯一摞千姿百態的雨中人物照片,連罵他神經病的小
姑娘也高興地誇他「唐老鴨真聰明」。一組《雨中曲》專題照片發到香港,大受報紙歡迎。
    這以後,他仍然經常犯「神經病」,又經常在挨罵之後得到誇獎。
    他拍的照片越來越多,他的要求也隨之多了起來。兩台尼康已經不在話下,他還要BP
機,要無線電話,要汽車,車上還要有麥考爾用的那種警燈,遇到緊急情況,能像麥考爾那
樣,把警燈往車頂上一放,紅光閃爍,警笛長鳴,通行無阻。這過程中,又不知多少次挨
罵。但他堅持,今天要,明天要,向主任要,向社長要,一遍一遍地向上司宣傳,這些東西
都是記者必備的。他的要求終於被理解,除了麥考爾的警燈沒指望,專用汽車在國內暫時也
沒條件。BP機和無線電話到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在名片上加印四個字:「晝夜工
作。」攝影部成立新聞中心的頭一年,幾乎每天都有他「晝夜工作」的成果。
    他的要求沒完沒了,從要設備,轉而要任務。
    山西大同、河北陽原間發生地震,電台廣播後剛半小時,他已從家裡騎車到新華社,連
蹦帶跳地衝進攝影部值班室,全身顫抖地抓起電話要國家地震局。買10包餅乾,乘一輛
「大發」,飛車千里,趕在救災的解放軍之前到達震中地區。連續38小時工作,向全國和
世界各地發出第一批獨家新聞照片。
    北大生物學家到秦嶺考察野生大熊貓,正是秦嶺山區一年中最寒冷的季節,他穿著普通
的羽絨衣跟了去。在海拔2000米∼3000米的林海雪原跟蹤搜索。人過竹林中的大熊貓通道
必須爬行,竹叢上一寸多厚的積雪灌進脖子,兩層防寒服都濕淋淋地貼在脊樑上,大頭鞋也
灌滿了雪水。但能拍到完全在自然狀態下的野生大熊貓,就足以補償一切。當大熊貓在雪原
上消失,他的眼淚滴在取景器上,融化了上面的積雪。他珍惜這年冬天的經歷,說一輩子也
忘不了。
    為了揭開可可西裡神秘的面紗,他隨國家科考隊去了海拔五千多米的無人區。那裡嚴
寒、缺氧、乾旱、強輻射,由於從來無人涉足,被稱為「神秘的死亡地帶」,輕微的感冒就
可能導致肺水腫,幾小時內喪命。死亡的威脅擋不住他對那「野生動物樂園」的嚮往。為了
追拍雲端裡的野犛牛,走幾步就得扒在岩石上喘粗氣,肺像在油裡煎,幾乎要炸裂。這光
景,他竟能生出無限的遐想:從「乞力馬扎羅的雪」到「走出非洲」。
    海灣戰雲密佈,他一份報告又一份報告,以至直接上書社長,要求派他去拍攝第一手戰
地照片,和美聯、路透們比個高下。40天工夫,他從巴格達到安曼,又從安曼到特拉維
夫,單槍匹馬,拳打腳踢,已經有近30幅照片和6篇文章見諸報端。
    在新華社三年,他去了不少沒人去的地方,都是他自己要求的。惟有一次例外,1989
年初春去德國多特蒙德採訪第40屆世乒賽,是組織派遣的。
    他整天東跑西顛,看不見他有安分的時候。攝影部辦青年記者培訓班,請他講講採訪社
會新聞的體會,早就跟他打過招呼,但從不見他坐下來準備,辦班的人提醒了幾次,果然准
時上講台,帶著厚厚的講稿還有若干張卡片。從中國講到外國,從魯迅講到黑格爾,旁征博
引,滔滔不絕,有理論,有實踐,令聽課的老少同行折服。
    講課的時候,離他去巴格達還有五天,他在課堂上說,要去巴格達,要當卡帕,最好是
單身男青年,別結婚。
    如果你因此相信了他是預見有巴格達之行,才沒談戀愛,甚至以為他會為事業抱獨身主
義,那可就上當了。
    他剛來新華社那年,有人給他介紹對象。當時兩伊戰爭還沒結束,他整天嚷嚷要去貝魯
特。他問介紹人,姑娘有尼康嗎?她能去貝魯特嗎?具備這兩條,我就同意。態度挺誠懇,
氣得介紹人罵他傻瓜。他笑嘻嘻的,好像真有點傻。
    裝傻,是他應付難題的絕招,這招數到巴格達還真用上了。臨戰的巴格達,不許任何外
國記者隨便拍照,背相機上街被視為「違法」。老百姓不懂英語,他不會阿語,除了「西尼
夏比撒狄克「(中國記者好朋友),說完這句話,就沖人家傻笑。老百姓莫名其妙,看他樣
子和氣,便朝他友好地揮揮手,不再糾纏。
    在巴格達機場採訪聯合國秘書長時,他又一次靠裝傻得逞。軍警命令所有記者列隊進入
一間屋子與德奎利亞爾見面。他俯首聽命,規規矩矩,趁其不備,一個急轉身,邁腿跨過欄
桿,幾步小跑,追上秘書長一行,緊貼著貴賓往裡走。這回真的是後有追兵,他卻佯裝不
知,搶到最好的位置,拍到令美聯、共同記者望塵莫及的鏡頭。
    有道是大智若愚。識不透他的狡黠才真是犯傻。
         (本文原載《人民攝影》1991年2月13日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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