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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在巴格達,為一張照片
             我來了,我看見了,我贏了!
                           ——愷撒

    1月12日夜,我突然接到北京的長途電話,當時我已和指揮我的新華社攝影部失去聯
系一個多星期。攝影部副主任林川嚴厲指責我沒拍到聯合國秘書長在巴格達的照片。其實所
有到過巴格達的人都知道,在這個天方夜譚的國家我已盡了最大努力。
    伊拉克,這塊土地在學者們眼裡被看做是「人類文明的搖籃」、「古代巴比倫文化的發
祥地」。人類早在6000年前就在底格裡斯河和幼發拉底河之間富饒的新月形土地上,建築
了城市,發明了輪子,創建了灌溉系統,創造了泥板上的楔形文字,並將各種法律編纂成
冊。據說有證據表明在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出現的複雜的社會結構要比古埃及早1000年,比
中國的夏朝早1000多年。巴格達作為伊拉克的首都,是阿拉伯世界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它
位於伊拉克中部,橫跨底格裡斯河兩岸,距幼發拉底河僅三十餘公里,4000多年前就是一
個重鎮,公元762年成為阿拉伯帝國都城,阿拔斯王朝取代倭馬亞王朝統治西河流域後,出
身哈希姆家族的曼蘇爾王在底格裡斯河西岸修建都城「巴格達德」(Baghdad)。該字源於
波斯語,「巴格」意為花園,「達德」意為真主,即真主花園。巴格達一名沿用至今,它是
阿拉伯歷史上第一座圓形城市,由城中心的中央木蘭巴廣場輻射出東北呼羅珊門,西北敘利
亞門,西南庫法門,東南巴士拉門。以後又在底格裡斯河東岸修建魯薩法衛城,形成今天的
大巴格達。786年∼833年成為中東地區最重要的文化與貿易中心。不同膚色的民族——阿
拉伯人、庫爾德人、波斯人、土耳其人、亞美尼亞人,不同的宗教信仰——伊斯蘭教、基督
教、猶太教,持各種不同的生活方式四方雜處,各種衣著千奇百怪,使巴格達充滿奇異的魅
力。世界古典文學名著《一千零一夜》(即《天方夜譚》)中許多動人的故事都以巴格達為
背景,因此人們稱巴格達是《一千零一夜》的故鄉。
    可今天,這座世界文化遺產的寶庫卻成了一個一觸即發的火藥桶。
    在巴格達,拍照之難好比上青天。剛擺脫八年兩伊戰爭又面臨多國部隊轟炸的伊國人草
木皆兵。這裡英文不流行,出租車司機、百姓、士兵甚至連長途電話台都說阿語。不光是獲
取信息、交通工具有困難,如果沒有伊拉克新聞官員陪同,你根本就別想背相機上街。且不
說軍警和便衣,光是革命覺悟極高的老百姓你就對付不了。好在我生就一張亞洲人的面孔,
我的攝影背心上的五星紅旗和中、英、阿文的「人民中國新華社」字樣又使我區別於日本
人。我面帶微笑不停地向四周大喊:「我是伊拉克人民的兄弟,安拉最偉大!」
    巴格達數不清的政府各部、國家機關、商店、醫院、銀行、煤氣站、加油站、超級市
場、重要路口、立交橋、集市、廣場、車站、機場一律不准拍照,生怕記者把樓頂上的高射
炮拍了去。荷槍實彈端AK—47步槍的士兵滿地都是,數不清的眼睛緊盯著你,不時有槍聲
劃破長空。我成了只兩耳直豎、四處亂蹦的兔子。
    所有來巴格達的外國記者全部被當做「客人」住進了拉希德飯店,該飯店與因人質而聞
名於世的曼蘇爾飯店遙遙相對。日本記者抱怨一天光食宿就得二百多美元,而且只許在此停
留10天,外出接送全部由伊拉克新聞部負責。
    伊拉克不許外國記者攜帶傳真機入境,我不得不把我的寶貝傳真機扔在了安曼。不過,
據說也有神通大的,美聯社的多米尼克就在美國使館有台可以用衛星發照片的機器,聽得我
直走神。《巴黎競賽畫報》的勃魯諾壞笑著說他壓根兒不用傳真機。而跟隨日本社會黨代表
團來訪的共同社大河源利男則的確帶進一台底片傳真機。大概慘的只有我了,我發傳真照片
卻必須依靠伊拉克通訊社,花美元且不說,要命的是線路根本沒保障。1月9日,國際穆斯
林大會在巴格達開幕,我雇了出租車顛前跑後地折騰了半天,手捧著10寸傳真照片傳了3
個小時就是傳不出去,還白繳了60美元。不過抱怨歸抱怨,可不能真讓美聯把咱們鎮了。
    13日天一亮,老朱就幫我打聽來訪的聯合國秘書長佩雷斯·德奎利亞爾的行蹤,毫無
結果。在伊通社傳完兩張照片後,我找到住在拉希德飯店14層的共同社河野。在這裡黃種
人相見就有一種親切感,更甭說我們還是北大校友,並在北京一起跑過新聞,這老兄也在為
聯合國秘書長的來訪急得團團轉。我們倆約定:互通信息,患難與共。
    坐在拉希德空等了一天,什麼線索也沒弄到,我拖著疲憊的雙腿走回分社。首席老朱在
洗菜做飯,我一邊打下手,一邊給河野撥電話,可老占線。差一刻8點,老朱說再找你那位
北大師兄問一問,我決定再試最後一次,通了。河野張口就問我機場怎樣了?「什麼機
場?」我大惑不解。「哎呀,你怎麼還呆在家裡?德奎利亞爾8點到機場!」我扔下電話沖
進廚房大喊:「老朱,快開車上機場!」
    分社的奔馳—230前幾天才找回來。偷車的給斃了。可打碎的車門玻璃由於禁運全巴格
達也配不上。據說這種1990款奔馳—230E的玻璃只有歐洲才有。我們只好開豐田克羅納,
可這輛破車在高速公路上時速一過80公里就哆嗦。車燈劈開雨霧,引擎蓋上蒸氣騰騰。老
朱把油門踩到底,車輪在雨水中飛轉,水花四濺,雨夜中持槍站立的軍警一閃而過。老朱已
經接連三天沒睡覺,此時似睡非睡地問我:「剛才咱們關了煤氣沒有?」一邊問一邊大口大
口地吸煙提神。我挪到車座右側,抓緊安全帶,生怕車子一個急轉彎,滑出積水的路基。
    8點12分,我們駛入薩達姆國際機場貴賓樓,老朱讓我先去佔位子,他去找地方停
車。足足有二百多名記者擠在這裡,在貴賓樓入口薩達姆像下的沙發上,橫七豎八地躺了十
幾個攝影記者。靠牆的地毯上,或躺或坐地黑壓壓一大片也是記者,偌大的一個大廳被香煙
熏得霧氣騰騰。老朱用阿語向伊拉克人一打聽才知道,德奎利亞爾還沒有到。我們倆趁機緊
靠在一起坐在牆旮旯,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被人踩醒,一條大漢正從我身上跨過去,我的頭又暈又重,使勁
抓住一把椅子才站起來。人流正湧向門口,我抄起這把幫我站起來的椅子衝向門口。幾十個
人在門廳擠成一團,攝像機、三腳架、鋁梯交叉在一起,罵聲連天。我用力將椅子按向地
面,一步跨了上去,站在我下面的共同社近籐朝我連豎大拇指。軍警已封閉了出口,命令記
者列隊進入臨時準備的另一個小會場,在那兒可以見上聯合國秘書長一面。我扔下椅子向牆
邊運動,緊貼著牆像壁虎一樣往前蹭,直到摸著橫在門口的鐵欄杆才就地立定,像那些膽小
的白人記者一樣,俯首帖耳規規矩矩,表示服從命令。就在軍警集中注意力推揉一位西方電
視記者時,我出其不意地邁起左腿跨過欄杆,幾步小跑追上佩雷斯·德奎利亞爾一行。儘管
聽到背後士兵的怒罵和追趕我的皮鞋聲,我兀自佯裝不知,緊貼著這幫貴賓往裡走。我知道
這時沒人敢開槍,即使他是神槍手,也不會來抓我,我後背上大寫著中、英、阿文「人民中
國新華社」,更何況身後還有上百名記者正等著出新聞哩,正是給中國露臉的時候。不用
說,我搶到了最好的位置。美聯社多米尼克在我後面好幾排,他的個頭只有1.70米,而我
有1.83米。可惜我的森帕克閃光燈總是充不上電,沒弄幾下膠卷又拍到了頭,我用牙咬住
照完的膠卷,用右胳膊分開身邊的壓力,再用食指和中指去掏攝影背心裡的新膠卷,可剛到
面前,被後面一衝,眼看著手中的膠卷順著前邊一位金髮女郎的雪白脊背滑了下去。我用牙
縫擠了聲對不起,艱難地再裝上一卷新的。完事之後,多米尼克問我怎麼樣,我說「絕
了」。
    午夜12點,睡眼朦朧的老朱幫我找到伊通社,要求向北京傳出這張照片,可他們表示
此時已停止辦公,急得我嗷嗷直叫。經老朱提醒,我忽然想起我那位北大校友——共同社的
河野,還有他的攝影師大河源利男。午夜1點,我們開車到了拉希德飯店,老朱一個瞌睡把
汽車開上了人行道,飯店警衛緊跑過來,看看是不是駕汽車扔炸彈的恐怖分子。
    共同社很是幫忙,大河源立即將我的底片裝上美聯圖片傳真機,河野幫我撥電話要北
京,可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就是沒有線。聯合國的全面制裁使巴格達成了一座孤島,以往
我與外界的聯絡全靠我那當傳真員的徒兒袁滿為報道戰爭在國際長途上「侃」出的一幫「女
朋友」。袁滿是戰爭前夕惟一能從北京輾轉香港、紐約要進巴格達的人,攝影部副主任林川
為此在總編室會議上得意洋洋地稱之為秘密武器。但此時此刻,我開始懷疑袁滿和他的國際
娘子軍是否也加入了聯合國軍制裁的行列。老朱已經困得睜不開眼,坐在一旁不住地吸煙。
萬般無奈,只好打道回府。
    次日,我托撤退的同胞把這張傳真照片被空運到約旦的安曼,在新華社安曼分社的協助
下,終於傳到了北京。
    半年以後,我在北京重逢共同社的河野。河野說我的那張德奎利亞爾照片讓共同社攝影
記者「折」了一回,日本報刊用的全是「新華」的。我的照片再次從「風眼」巴格達傳向世
界,佔領外國報紙。香港《明報》已稱我為「新華社攝影大師」,《商報》稱我是「新華社
攝影部20年來最大的發現」。這還不算德國和美國報紙。到今天我仍然堅持,衡量一個記
者價值的惟一標準,是看他發出的新聞到底被全世界多少家媒體採用,而不是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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