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陽暉邁著緩慢的步履,沿著樓梯一步一步走向臥房。他在房門外略略遲疑,才輕輕叩門,不見動靜,用手一推,門是虛掩的。
屋內黑燈瞎火,窗外雨聲沙沙,他彷彿走入的不是自己熟悉的臥房,而是愛斯基摩人的冰窖。
他扭亮了燈,瞥見雨荷伏在床上,擁衾而泣,床邊跌落一本《新週刊》。方陽暉一步一步走過去。「雨荷……」他低聲輕喚。雨荷側過臉去,肩膀因哭泣而抽搐。「雨荷……」方陽暉小心翼翼地走近床前。
微弱的呼喚聲被雨聲捲走。他正要伸手觸摸雨荷。雨荷猝然翻身而起,跑到梳妝台上伏著。方陽暉呆坐在床上,兩人默然背對,形同陌路。
沉寂許久,雨荷幽幽地說:「你在外面風流,我管不著,但你為什麼要讓我聽到,要讓我見到,還要讓全世界都知道?」
「雨荷,這不是真的,你千萬不要相信!」方陽暉矢口否認:「那只不過是捕風捉影,生安白造。」「難道那些照片也是偽造的?」
「我跟那個沈小姐只是初識,我可以發誓,我絕無越軌行為。」雨荷知道方陽暉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歎了口氣說:「初識已經如此親熱,戴維,到底怎樣你才會認錯?」
「雨荷,你聽我說……」方陽暉還想狡辯,雨荷扭過頭去不予理睬。方陽暉見無法再瞞騙抵賴,頓時像變色龍換了一副嘴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用雙膝跪著走到雨荷跟前,聲淚俱下地哀求:「雨荷,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父親。」
雨荷,冷靜得像一尊雕塑。「雨荷,我發誓,」方陽暉舉指戳天,信誓旦旦:「我和這個女人一刀兩斷,如果再有來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這時,正好一道閃電劃過,雷聲隆隆,閃電白熾,屋內瀰漫一片奇異的白煙,跪在地上的方陽暉像殭屍尼古拉伯爵,哆嗦著,臉色慘白。
「雨荷,原諒我。」方陽暉哀求道:「如果你不原諒我,我就死在你面前。」雨荷仍不為所動。
方陽暉突然從地上爬起來,跑到保險櫃前,打開櫃子,取出一隻皮匣,雙手捧著,又跪在雨荷面前。掀開皮匣,裡面擺著一支銀光珵亮的勃朗寧手槍。在香港私人藏槍械是犯法的,但郭家的這支勃朗寧手槍獲有特許證,原因是這支槍記載著郭德厚一段光榮的歷史。他在年輕時曾應召入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曾參加聯軍轉戰歐洲,在土耳其這支勃朗寧手槍作為嘉獎。
「雨荷,這支槍是你父親留給我的,你就用它打死我吧!」方陽暉把槍放在雨荷手中,用雙手握著雨荷持槍的手,將槍口對準自己的前額。
「開槍吧,開槍吧!」
雨荷拚命掙扎,用盡平生力氣甩脫手槍,手槍掉在地上,方陽暉一把抓起,手指勾住扳機,槍口抵著太陽穴,眼見就要彈發血濺,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雨荷撲上去,死死抓住方陽暉的手。
「砰!」的一聲槍響,子彈擦過方陽暉的頭皮,射中天花板上的一盞水晶吊燈,碎片四濺,吊燈飛墜而下,碎片劃破了方陽暉的手和額頭。方陽暉血流滿面,跌坐在地上,他萬萬沒想到子彈真的會射出膛,嚇得魂飛魄散,張開的嘴半天合不攏。
「陽暉,陽暉!」雨荷聲嘶力竭地呼喚著。「哦……哦……」方陽暉驚魂未定,目光呆滯。「陽暉,啊!」方陽暉以死贖罪的決絕舉動令雨荷大為感動。
「我無面目見你,還是讓我死吧!」方陽暉有氣無力地說。「陽暉,你何苦這樣呢?」夫妻二人相對跪著,抱頭痛哭。
「雨荷,你再原諒我一次吧!」方陽暉泣不成聲,哽咽著說。雨荷淚珠漣漣,點了點頭。她替方陽暉揩著臉上的血跡,說:「我,我原諒你。」聽了雨荷這句話,方陽暉知道自己又僥倖過了關。方陽暉這場以死贖罪的表演雖然逼真但並不高明,雨荷卻被他感動而原諒了他。
當窗外雨霽,只剩簷角淅淅瀝瀝的雨聲時,屋內也雨過天晴,夫妻倆都在小心地修補感情的溝壑。雨荷撿起地上的皮匣子,把勃朗寧手槍擺好,然後打開梳妝台的抽屜,將槍匣子放進去,鎖上。「雨荷,這槍……」方陽暉想要回手槍。「我怕你做傻事,暫時替你保管。」方陽暉不便強索,只好等機會再要回來。
之後的一段日子裡,方陽暉謝絕所有應酬,不在任何公眾場合露面。每天早上從家出發到公司,傍晚從公司返家,兩點一線,幾乎成了方陽暉這段日子的生活軌跡。經過一段時間的韜光養晦,方陽暉逐漸拋卻沮喪,又開始神氣起來。
這天,李若龍到辦公室找方陽暉。「方生,我草擬了一個方案想跟你談談。」方陽暉翻閱著文件,沒有抬頭:「什麼方案?」「白金咭方案。」「你放下吧。」
「最好你能抽點時間讓我向你解釋一下。」「我會抽空看,放下吧。」方陽暉不耐煩地說。「方先生……」李若龍還想說什麼。「沒別的事吧?我正忙呢。」
方陽暉下了逐客令,李若龍只好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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