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個月,李若龍收到蘇富比的通知書,說他委託拍賣的共計三十八件中國文物,已經成功賣出,拍賣結果比預期理想,扣除稅收和所有費用外,他實得一千五百五十三萬港幣,拍賣行已將這筆款匯入李若龍指定的銀行戶頭,請查核云云。
李若龍想他應該再次探訪紫廬,向怪老頭表示些什麼,雖然怪老頭堅拒言謝和報答,但他總覺得至少應有個表示,或是為怪老頭做些什麼。
收到那筆拍賣款項的第三天,又是一個雲淡風清,月朗星稀的仲夏之夜,李若龍又以李夢如的身份出現。不過,這次不是步行,而是駕著一輛嶄新的賓士500,輕車熟路,夜訪紫廬。
李夢如在附近的停車場泊好了車,然後步行至紫廬。夢如摁響了門鐘,「鈴—鈴—鈴—鈴—鈴。」這是她與怪老頭約定的暗號,聽到這二短三長的鈴聲,便知道是「她」來了。門鐘響過後,電鎖門扣「嗒」一聲開啟,夢如推門而入。
沿著鵝卵石鋪砌的花徑,夢如向前走去。上回忙於追逐,沒有留意園內景致。此時,在檸檬般的月色下,依稀可以看清園中景物。花園雖然不大,一片荒蕪,但仍可見當年主人營運構設的精心,透露著昔日旖旎的風貌。左側矗立著太湖石的假山,潺潺水聲依然可聞。種植著羅漢松、水橫枝、蟹爪菊的盆栽已經傾圮,頹然倒地,斷階白露,枯葉滿地,夢如踩著沙沙作響的枯葉,像踏碎片片逝去的繁華。
夢如輕叩房門。「請進。」屋內傳來怪老頭的應門聲。
夢如推開虛掩的門進去,一眼瞥見怪老頭頹坐在那張紅木雕龍椅上。怪老頭依舊穿著那件靛藍色唐裝睡袍,恐怕從穿上身那天起就沒有脫下來過,在燈下有點發亮,分不清是污垢還是染色。
夢如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來,從手袋裡拿出一張支票,放在橫幾的雲石上,惴惴地說:「這點錢……」
「收起來!」怪老頭喝令。夢如慌忙抓起支票塞進手袋,再也不敢吱聲。
半晌,還是怪老頭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悶氛圍。「說話!」怪老頭用命令的口吻對夢如說。
說什麼呢?在這種氛圍下,夢如想不出適合的話題。
「不說,就請回!」怪老頭不耐煩了。「好吧,世伯,那我就扼要地介紹一下我的創業計劃,望不吝賜教。」怪老頭輕閉雙眼,表示有興趣聆聽。
一接觸到這夢牽魂繞的實際問題,夢如精神便為之一振。她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她的宏圖大計。她說:這個方案,是一個以小搏大的投資計劃。雖然名為「高爾夫遊艇會」,但實際上並不興建球場,它將透過購買內地、港澳,以及亞洲鄰近地區的高爾夫球會會籍,組成聯網,令加入本會的會員可以「一咭在手,揮桿天下。」同時,除高球外,還建立一支遊艇隊、勞斯萊斯名貴車隊,設立一個包括中、西食府,桑拿按摩的豪華會所,讓會員「海陸並舉,多重享受」,終極目標是要把它辦成「貴族會所」,辦成「會所之尊,尊者之匯。」
夢如越說越興奮,彷彿一座輝煌的金殿已經矗立在眼前。說到激動處,不覺立起身來,手舞足蹈,渾然忘了自己此刻是女性、是夢如,流露出李若龍的習慣動作。
「說完了?」怪老頭開口了。
「嗯,」夢如點點頭。
「總投資多少?」
「五千萬。」略停了一下,夢如補充說:「建一個三十八個洞的高爾夫球場大約就要一億幾千萬,用聯網的辦法,五千萬就已經夠了。」
「喔!」怪老頭睜開了眼,撐起身子,調整了下坐姿:「你這個是「借艇割禾』、『借雞生蛋』的招數。方法雖高明也可行,但你的金殿是建立在沙堆上的,最大的弊端在於它沒有固定資產作為會籍的保值後盾。只怕建起來快,垮得也快!」
夢如大吃一驚,怪老頭不僅在聽,而且一語中的,切中要害。
「夢如,」怪老頭繼續用不緊不慢的語氣說道:「如此大膽之設想,我看非一個弱質女子可以擔當。」夢如一聽,臉色煞白,莫非怪老頭已經看穿她虛龍假鳳的身份?她囁嚅地試探:「世伯,你的意思是讓我放棄?」
「老朽絕無此意,相反對此極為欣賞。」怪老頭緩緩地說:「剛才我指出方案之弊可能造成的結果,引用《紅樓夢》中的一句話來說,那就是『看他高樓起,看他高樓塌』。其實,做一件事的時候,不必太過計較成敗得失,倘若如此,就會患得患失,什麼也做不成。你一旦選定了目標,就要像胡適先生說的:『做了過河卒子,只有拚命向前』。你更多的應當關注中間的過程,如果這中間過程能夠給你帶來某種滿足,就已經足夠了。」
夢如諾諾稱是。
怪老頭說:「那批文物所籌資金恐怕只是杯水車薪,你還有何打算?」經他一提,夢如把這段時間來與方陽暉打交道憋在胸口的郁氣,一吐為快。她把第一次求見方陽暉,怎樣被攆出門外,第二次想接近他,卻被方陽暉利用警察把她扣進警署的情形說了一遍。
說到這裡,夢如怒火中燒:「我不會放過這個姓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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