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重新起動了。今天上午,上海股市從320點起算,跳高63點開出,略一回檔,繼續猛烈上衝。一剎那,股票市場中,不知多少人血壓升高心狂跳。自去年底1040點跌下來,跌,跌,股市好像掉進一個無底的深淵裡,永不見底。股市成了冰窟,成了生命和熱情的冰點……為了救市,國家公佈了三大政策,隨之而來的就是股市的爆炸。它在這一刻起動了,它不肯用溫和方法,它是沒有辦法用溫和的了。它早被投機的烈焰熏得焦黃焦黃,它非用猛烈的爆炸的方式不可。
我是昨晚得知救市消息的,今天上午,不知出於何種目的,我來到了天馬證券所的門口。大廳裡早就擠滿人了,門口難滿了自行車、摩托車、汽車,後面的人要尋找縫隙才能鑽進去。就這時,大廳裡突然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喊聲,我簡直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這聲喊,是驚喜過度,還是集體顛狂?我從門口看進去,後面的人伏在前面人的背上,一個個眼睛凸出,呼吸急促而沉重。
一個中年男人從水洩不通大廳裡擠出來,他朝前踏出幾步,又朝後退去,完全處於無意識狀態中,他仰頭對天,兩行淚水流出。我聽他喊出:「來了,牛市來了,天不滅我!」
就這時,我看見了老腳皮,多日不見,她衰老了許多,她正在過馬路,拚命划動兩條老腿,往這裡奔來。她腳上穿著一雙塑料涼鞋,手中摸著一個布包,我想一定是錢,是她賣姜賣蔥賺來的錢。她的兒子在前邊喊她,她已經跑進院了,心一急,一隻涼鞋掉了,她想回頭拾,又怕耽誤時間,正為難,兒子飛步跑來,撿了她的鞋,也不交給她。她一隻腳光著,一高一低,同著兒子,一齊進了大廳,鑽進人堆裡。
我始終站在外邊看,心裡一陣感歎,一陣冷笑。又看一會兒,轉身朝院外走。有人在背後叫住我。我回頭看,是六爪。
他三步兩步,已到我的面前,他的印堂發亮發紅,不停地用第六根指頭撞他的臉皮:「太緊張了,我出來喘口氣,馬上再進去。陶,你不殺進去?這次肯定是一波大行情……你不上樓去看看嗎?」
我說:「我只是一個旁觀者而已。」
他讓:「跳空63個點.現在又開始衝擊了。大家都在買,發瘋一樣搶進。昨天晚上瓶子就逼著我,家裡值錢的都送進當鋪了!」
我不做聲。他說除了夏堅之外,205室還活著的股民個個都殺回來了。
他也稍有冷靜,說:「可惜的是麗亞和陳林,要是熬到今天就好了。」
我說:「你知道周歡做得怎麼樣了?」
六爪頗為氣憤地說:「他比我們哪一個都做得好,不知他哪裡得了消息,在上星期五最低時就買進了股票,今天一開盤,他又把剩餘的資金全部買進。到剛才我出來,他已經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潤了!」
「你知道嗎,麗亞剩餘的一點資金都落到他手中了。」
他說略有所聞。
我閉上了眼睛。腦中又出現了麗亞,她漂浮在他於中,幽忽的眼睛盯著我,週身儘是血水。現在她的資金在另一個人的手中,在升值,在翻倍。這是她的生命的頑強的延續,還是對她的死亡的特別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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