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兩個月過去了,這段日子中,我大部分時間都和紫玲在遊蕩。我們幾乎走遍了整個華東地區,最遠還到了湖南廣東,結果一無所獲。我的鈴木中途出了不少故障,一次下山路的時候,閘失靈了,我渾身都冰冷了,頭上冒出虛汗,我以為我和紫玲的漂游到此地是最後一站了。還好,後來撞在一塊石崖上,我們都沒有受大傷,而鈴木已經是傷痕纍纍了,我知道我們已經不是在尋找了,找哥又是一個原始的借口,它是一個開端,而真正的精華全部在尋找的具體而瑣碎的過程中。我們常常忘記出來是幹什麼,沿路的風光和奇異的民情總讓我們興趣無窮,而兩人之間的那種不時碰撞卻不融洽的關係常使我心裡悸動,猶如在探一座心靈的迷宮。原始的目標不時地迷失在過程中。有時紫玲突然叫起來:「我的哥到底在哪裡啊?」我這才假模假樣地動腦筋。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這不是尋找,是我們兩人的漂流。但仍然要記注我們是尋找紫玲的哥,這樣我們的漂流以一個雙方認可的名目,才能繼續下去,同時也使它像一座多稜的三角鏡。
有時我會突然懷疑,可能紫玲從來沒有這麼一個哥,這只是她的臆想,什麼看莊稼地,什麼和野豬的搏鬥,掉進水池子裡去,可能都是她的夢幻,從來沒有的事,而我卻相信了,跟著她天南海北亂轉。我的懷疑不是沒有理由,我發現了她越來越多的漏洞,她曾說她的哥比她大5歲,一次卻說只比她大3歲,如果不是說謊,不是心裡幻覺,她對歲數的印象就這麼模糊?當春節到來時,她肯定他不會回家,我問她理由,她說她就是這麼感覺的,他走出去就不會回來,等著她把他找到。這也讓我莫名其妙。
我心裡的疑團越來越大,所以再說找哥,心裡忍不住要發笑,一場尋找的基礎本來就是水中的月亮。但這也沒有什麼不好,世界上的事情都是這樣,出發點並不重要,誰都說不清要在哪裡拐彎,在哪裡蛻變,只要這個漂流讓我和紫玲快活就好。但是紫玲仍然固執地說要找哥,她多次複述她的故事,這又讓我疑惑不清,難道她的幻覺真這麼嚴重,或者說真有那麼一個哥在爪哇國中等她?
在整個漂泊中,紫玲都表現出很大的興趣。我們到一個小村,住下來,經常是她自己動手做飯,她向農民買了米,拿到河邊淘洗,她總是尋找河的上源,越走越遠,有時離開村子好幾里,我不放心,忍不住去找,循著歌聲才把她找到。她還喜歡做菜,卻不讓我向農民買,漫山遍野去挖野菜。天回暖了,芥菜、馬蘭頭、金銀菜,野地裡到處都能看見,她常常一摘就是一袋子,切得極細,下到水裡撈出來,吃得我滿口生香。我忍不住拿她和麗亞作對比,還是覺得這樣的生活逍遙自在,饒有情趣。
我們閒了無事就談天,除了她的虛無飄渺的哥以外,所涉及的對象往往就是我們共同認識的人,周歡、麗亞、老鄭頭,我們翻來覆去地嚼他們,說他們好還是不好,多少是好,多少是不好。嚼多總有嚼厭的時候,但是漂流到一個新的地方,瀏覽了新的山水和民情,再嚼起他們,卻像添了新意思,一點不厭了。
一天夜裡,我正在夢鄉裡,卻聽到慌亂的敲門聲,我問誰,接著就聽見了紫玲的聲音。我不及穿戴整齊就下床開門,紫玲的頭髮散亂著,一臉驚慌,幾乎跌進我的懷裡。我忙扶住她,讓她坐下,問她發生什麼了。她哭了,好一會兒才說她夢見哥死了,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我心裡不知是輕鬆還是難過,只得安慰她,夢能算什麼,還有人說,所有的夢都是反的,說不定這預示著你不久就能找到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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