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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用作倒數計時的一些想法


  每一幫遠征月球的宇航員歸來時,人們總要搞的那一套苦心經營的儀式,其中總有某些晦澀難懂的東西,似乎還是某種象徵。宇航員們總要首先讚美地球的不可侵犯性,而每一次讚美,都以程式化的設計重新表演出我們對於生命本質久已有之的憂慮。他們不像我們或許要想到的那樣,雙膝跪倒,親吻飛船的甲板;那樣會侵犯、攪擾、玷染那甲板、那飛船、周圍的海和整個地球。相反,他們戴上外科手術用的大口罩,邁著輕快的步子,舉起雙手,什麼也不觸動,進入一個無菌箱。他們從玻璃板後面神秘莫測地、象無菌操作一樣向總統招手,唯恐鼻息裡的月塵沾到總統身上。他們被高高掛起,懸渡到休斯頓的另一個密封室裡,等待四十天檢疫隔離的期滿。在此期間,人們不安地看著接種了的動物和組織培養,害怕真的出現什麼凶兆。

  直到這長長的滅菌隔離儀式完成之後,他們才獲許重見天日,才能開車子光顧百老匯。

  外星來客或另一個世紀的人,會認為這一套玩藝兒不折不扣是瘋子行為。唉,局外人是不會理解這一套的。這年頭,我們作事就得這樣。假如月球上有什麼生命,我們首先要怕它,必須提防著它,免得染上點什麼。

  或許那是一隻細菌、一條迷路的核酸、一個□分子,或者是什麼光滑無毛、灰眼睛透著狡黠的無名小東西。不管是什麼,一旦我們想到了它的存在,這個外來的、因而便是有惡意的東西,就不是好玩的。一定要把它關起來。我想,關於這事兒的辯論會會轉向討論如何最乾淨利落地殺死它。

  真是奇事一樁,我們競能連噓一下也沒有,就全都接受了這種恐懼外來者的作法,好像這樣作只不過是依某條自然法則行事似的。這從某種方面暴露了我們的世紀,暴露了我們對生命的態度,暴露了疾病和死亡對我們的困擾,還有我們的人類沙文主義。

  有片斷的證據說明我們錯了。我們所知的大多數有生之物的相互關係,基本上是合作關係,是程度不同的共生關係;看似敵對時,它們通常保持距離,其中的一方發出信號和警告,打旗語要對方離開。一種生物要使另一種生物染病,那需要長時間的親近、長期和密切的共居才能辦到。假如月球上有生命,它就會為我們接納它加入球籍而孤苦地等待。我們這兒沒有獨居生物。在某種意義上,每一個生物都跟其他生物有聯繫,都依賴於其他生物。

  據估計,我們真正認識的微生物,很可能只是地球上微生物的一小部分,因為它們中的大多數不能單獨培養。它們在密集的、相互依賴的群體中共同生活,彼此營養和維持著對方的生存環境,通過一個複雜的化學信號系統調整著不同種間數量的平衡。在我們目前的技術條件下,我們還不能把所有的微生物一個一個地都分開,單獨培養,正如我們不能把一隻蜜蜂從蜂窠取下,而使它不致象脫皮的細胞般干死一樣。

  細菌雖小,卻已經要現出群居性生物的樣子了。它們一定能為研究不同生命形式之間在所有層面上的相互作用提供相當好的模型。它們靠合作、適應、交流和以物易物而生活。細菌和真菌,很可能還借助由病毒建立的通訊系統,組成了土壤的基質(有人提出,得力於微生物的腐殖酸,對於土壤物質來說,它就相當於我們體內的結締組織)。它們彼此靠對方而生存,有時還生活在彼此的裡面。蛭弧菌屬(Bdellovibrio)鑽透其他細菌的體壁,蜷縮進它們裡面,在其中繁衍,然後再衝出來,好像它們認為自己是噬菌體一樣。有的細菌群體插足於較高級生命形式的事務如此之深,以至於看起來好像是那些植物和動物體內新型的組織。根瘤菌充斥於豆科植物的根毛中,看起來就像一群貪婪的、入侵性的病原體。但是,它們介入後形成的根瘤與植物細胞合作,卻成了大地的主要固氮器官。在植物細胞與微生物細胞之間進行的豆根瘤蛋白生產,是共生高技術的樣板。蛋白質是由植物合成的,但這種合成只有在細菌的指令下才能進行;為這種物質編碼的植物DNA,可能歸根到底還是在其進化的初期從微生物來的。

  那些生活在昆蟲組織內的細菌,比如跟蟑螂和白蟻的含菌細胞結合在一起的那些菌類,看上去好像寄主身上特化的器官。迄今還不情楚它們為那些昆蟲幹了些什麼,但已經知道,沒有它們這些昆蟲就活不長。它們象線粒體一樣,一代一代由卵細胞遺傳了下來。

  已有人提出,原核細胞之間的共生聯繫,乃是真核細胞的起源,而不同種類真核細胞間的融合(比如,游動的、具纖毛的細胞並入吞噬細胞),導致了一些菌落的形成,這些菌落最終變成了後生生物。果真如此,那麼,那些把此與非此區分開來的同一性標誌,早已經混淆不清了。今天,海洋生物在這樣的程度上被共生關係主宰著,已經很難說誰是誰的問題了,甚至某些共生生物起著一單個生物的作用時,也很難說清這由共生生物組成的生物與其他生物之間誰是誰的問題。那些牢牢地附著在某些蟹類甲殼上甚至螯足上的海葵,它們能夠準確識別那些附著面的分子構型;而蟹類也能辨認出它自己的海葵,有時會找到它,讓它附到甲殼上作為裝飾。有些在它們自己看來已經成為某些種海葵的功能器官的少女魚類,在它們很小的時候就使自己適應於生活在寄主那致命的觸角之間;它們不能立即游進去,必須先在邊緣地區來回竄動,直到體表帶上海葵認為可以接納的標記,才能游進這些觸角。

  在調節動物間關係的過程中,有時會有一些發明創造,就像是即興想出來的,為可能的進化提出的建議。其中有些是和善的,甚至是機智的。幾年前,有些澳大利亞衝浪者被一些小動物螫了。原來那是一些裝備有僧帽水母毒刺的禗腮類動物。這些海神腮屬的群落以水母為食,將水母作為食物加以處理,讓其中的刺細胞附著於它們的體表,一時產生了某種暫時的雜種,它帶有海神腮和水母兩者的特徵,儘管有些不對稱。

  甚至在情況要求有贏有輸的時候,這種交易也未必是一場戰鬥。海生腔腸動物門海扇的幾個種的成員彼此之間表現的那種冷漠態度表明,保持個性的機制一定在進化出免疫機制之前很久就業已存在了。海扇們長起來總是密密叢叢地擠在一起,長成一塊塊枝狀的東西,但它們並不彼此融合。假如融合了,那它們的形態無疑將亂成一團。西奧多(Theodor,J.L.)在一系列漂亮的實驗中表明,當將兩個同種的個體放在一起、密切接觸時,其中較小的一個總是先行解體。這種自我毀滅來自一種完全由較小者控制的裂解機制。它沒有被摔出場外,沒有被以力戰勝,也不是火力不敵,它只是自願退場。知道生物界還有這樣的事,未必就令人安慰,但至少讓人吃驚之餘會覺得舒舒服服。

  大氣中的氧,是植物中的葉綠體產生的(讓人驚訝的是,葉綠體也生活在巨蛤和更低級的海洋生物的吸管裡)。組織培養中,遺傳上毫無聯繫的細胞聚到一起,無視種的不同,融合成一些雜種細胞,這乃是一種自然的趨勢。炎症和免疫機制實在得設計得非常強大,才得以把我們這些生物彼此分開。如果沒有這些相當賣力的機制,我們或許早已進化成一種到處流動的合胞體,蓋過地球,那麼,大地上就連一朵花都不會生發出來了。

  也許,我們會覺得,僅僅出於善意而接納從其他星體來的別的生命形式是可能的。我們這個星球畢竟是在雨水裡含有維生素B12的星球!據帕克(Parker,B.C.)的計算,當農田耕作時,對流的風暴把B12從土壤帶到大氣上層,它在雨水中的含量已足夠使偌大的水塘中開出一朵可見的裸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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