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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懷疑主義與好奇心的聯姻


  沒有什麼事物會因為不完美而失去真實。

  來自邁克爾·法拉第的評論,(1791-1867)

  洞見,未經檢驗和證實,就不能保證其充分的真實性。

  伯特蘭·羅素《神秘主義與邏輯》(1929)

  當我們被要求在美國法庭上起誓我們將講「真話,完整的真話,而且只講真話」時,我們其實是在被要求做不可能的事情。顯然誓言完全超出了我們的能力。我們的記憶難免有錯誤,甚至科學真理也僅僅是一種近似。而且我們幾乎對整個宇宙都是無知的。然而,也許一個人的生命就依賴於我們的證詞。起誓在我們的能力範圍之內講真話,完整的真話,而且只講真話就是一個合理的要求了。如果沒有這一限制性的詞句,那麼,這一要求就是絕對無法滿足的。但是這樣一個限制,儘管與人類的實際情況一致,卻不能被任何法律系統所接受。如果每個人僅僅是根據個人的判斷講真話,那麼,應受指控或令人尷尬的事實就會被隱瞞,事件被遮掩,罪行被隱藏,責任被逃避,正義被否認。所以,法律所努力追求的是一個不可能達到的精確的標準,我們只能盡力而為。

  在挑選陪審團成員的過程中,法庭需要確保判決以事實為依據。這就需要付出極大的努力以消除偏見。法庭認識到了人類的缺陷。候選的陪審員是否與地方檢察官、原告或辯護律師有私交?法官和其他陪審員又是什麼情況?陪審員形成的意見是來自法庭上擺出的事實還是審判前的宣傳?與來自被告方證人的證據相比,陪審員是更重視還是更輕視來自警方的證據?她對被告方的倫理傾向有偏見嗎?陪審員是否住在犯罪現場的附近,因而使她的判斷受影響呢?對於專家證人將要證明的情況,她具有相應的科學背景知識嗎?(這常被認為是對她不利的。)她有親戚或關係密切的家庭成員從事執法或刑法方面的工作嗎?她自己是否曾與警方發生過口角,從而影響她在審判中的判斷呢?她是否有好朋友或親屬由於相似的指控而被捕?

  美國的司法體系認識到了很多可能妨礙我們判斷或影響我們的客觀性的因素,例如傾向、偏見和經驗。有時甚至連我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刑事審判中,該體繫在保證審判程序不受那些將決定被告有罪或無罪的人的人性弱點的影響方面,甚至到了過分的程度。即使這樣,審判程序在保證公正方面仍時有失敗。

  當我們對自然界提問,或者當我們試圖對政治、經濟、宗教和倫理的關鍵問題作出決定的時候,我們為什麼總不滿足呢?

  如果始終如一地加以應用,科學會為人們帶來許許多多的禮物。作為交換,科學也會強加給人們某種繁重的負擔:我們被告誡,不論感到多麼不自在,我們都應該科學地看待我們自己和我們的文化傳統,不要不加批判地接受我們聽到的事情。盡可能地克服我們的一廂情願、自負的想法,拋棄未經檢驗的信仰,實事求是地審視自己。我們能夠誠心誠意地、勇敢地進行天體運動或細菌基因學研究而不論其研究將把我們引向何處,但又宣稱對物質及人類行為本源的研究「禁止人內」嗎?因為科學推理的解釋力量是如此強大,一旦你掌握了它的技巧就會渴望到處應用它。但是,在我們深刻審視自己的過程中,我們也許對那些在面對這個充滿恐怖的世界時給人以安慰的觀念提出挑戰。我意識到前面章節中的某些討論就具有這樣的特點。

  當人類學家調查構成人類大家庭的成千上萬個迥然不同的文化和種族的時候,他們驚奇地發現不論其社會多麼異乎尋常總是被認為理所當然共有的特點是如此的稀少。例如,在某些文化中——烏干達的伊克族就是其中之一——十誡看上去是被有組織、有系統地抹煞了。有的社會拋棄老人和新生兒,有的吃掉他們的敵人,有的將海貝或豬或年輕的女人作為貨幣。但是他們都嚴格地禁止亂倫,都使用技術,並且幾乎都信仰神和精靈的超凡世界——神和精靈的形象都與他們居住的自然環境和他們所吃的植物、動物的形態相聯繫。(那些相信天上住著至高無上的神的部族顯得最為兇惡——比如折磨他們的敵人。但是,這僅僅是一個統計結果,尚未發現其內在的必然聯繫,儘管一些猜測是自然而然地出現的。)

  在每個這樣的社會中,都珍藏著一個與平凡的世界共存的神話和隱喻的世界。人們試圖使兩個世界相統一,在兩個世界連接處的粗糙的邊界被禁止涉及和忽略掉。我們隔開了這兩個世界。一些科學家也在做同樣的事情,不費力地穿行於充滿懷疑的科學的世界和充滿輕信的宗教信仰的世界而不忽略一絲一毫。當然,這兩個世界之間的差別越大,人們的未被打擾的良知就越感到不安。

  人的一生是短暫而變化莫測的,當科學不能解除人們極大的痛苦的時候,剝奪他們通過信仰獲得的安慰就顯得有些殘忍。那些經不起科學的重負的人可以不受約束地忽略科學的箴言。但是我們不能零零碎碎地擁有科學,在覺得安全的地方就應用它,覺得受到威脅就忽略它,而且,我們還沒有明智到能夠這樣做的地步。除非將大腦封進相互隔開的密封倉裡,否則人怎麼可能在坐飛機、聽廣播或注射抗菌素的同時又認為地球只有1萬年歷史或所有屬人馬座的人都是喜歡社交和待人友善呢?

  我曾經聽說過一個懷疑論者變得傲慢、蔑視別人嗎?當然。想起來使我沮喪的是,我甚至常常在自己的話裡聽見那讓人不快的腔調。在這個問題的兩方面都存在人性的缺陷。甚至當科學的懷疑主義被小心翼翼地應用的時候,也會出現傲慢、教條、殘忍和不考慮他人的感受和深深持有的信仰的情況。應該說,某些科學家和熱忱的懷疑論者直言不諱地使用他們的工具而不講一點技巧。有時似乎是懷疑的結論先出現,在證據被驗證之前,而不是之後,爭論就被排除了。我們都珍視自己的信仰。在某種程度上,它們是自圓其說的。當某個人以基礎不牢為由挑戰我們的信仰體系,或者,像蘇格拉底一樣,只是提出我們未考慮過的讓人難堪的問題,或論證我們已經拋棄了的潛在的關鍵假設,這就不再是對知識的探索,而像是對個人攻擊了。

  那些首先提出將懷疑神化為好奇心的主要優點的科學家清楚地闡明,懷疑只是工具而不是目的。勒內·笛卡兒寫到,

  我不去模仿那些總是裝做不能確定,為懷疑而懷疑的懷疑論者;相反,我的全部目的在於確定性,將漂流物和沙子挖走直到到達下面的岩石或粘土層。

  在懷疑主義有時用於公眾關心的問題的方式上,人們傾向於輕視、貶低或忽視這樣一個事實,即不論是否帶有欺騙性,迷信和偽科學的支持者像懷疑論者一樣懷著真實的情感,試圖發現世界是如何運轉以及我們在其中所可能扮演的角色。在很多情況下他們的動機和科學是一致的,如果他們的文化沒有賦予他們從事偉大探索所需要的所有工具的話,讓我們善意地緩和對他們的批評,畢竟,沒有一個人是生來就全副武裝的。

  顯然懷疑主義的應用是有限度的。使用某種成本效益分析是必要的,如果神秘主義和迷信給人帶來舒適、安慰和希望,而這種信仰帶來的危險相應地就會低,那麼我們為什麼不可以原諒自己呢?但是問題是複雜的。假定你搭乘一輛大城市的出租車,而且你剛坐下,司機就開始高談闊論傳說的另一種族群體的邪惡和低劣等,明知「沉默表示贊成」,你的最佳反應應該是保持沉默嗎?還是在道義責任的驅使下與他爭論,表達你的憤怒,甚至離車而去——因為你知道每一次沉默的贊成將會鼓勵他下次繼續這樣做,而強烈的異議會促使他下次三思而後行?同樣,如果我們對神秘主義和迷信給予太多的沉默的支持——甚至當這看來有點益處的時候——我們就是支持這樣一種風氣:懷疑主義被認為是無禮,科學令人討厭,嚴謹的思考被看做是乏味和不合時宜的。達到一種審慎的平衡是需要智慧的。

  超自然現象科學研究委員會是一個由科學家、大學教師、魔術師和其他投身於懷疑和調查正在出現或已經盛行的偽科學的人組成的組織。它是由布法羅大學哲學家鮑爾·克茨於1976年建立的,從一開始我就被其接納為會員。它的名稱的縮寫CSICOP的發音是「Sci-Cop」(科學警察)——好像是一個履行警察職能的科學家的組織。那些被CSICOP的調查所揭露的人有時這麼抱怨道:委員會對每一個新想法都抱有敵意,它那膝跳反射式的揭露行動將會達到荒謬的程度,它是一個治安維持會式的組織、一個新的宗教法庭,等等諸如此類。

  CSICOP並不完美。在某些情況下,這樣的批評是有一些道理的。但是以我的觀點看,CSICOP發揮了重要的社會功能——作為一個著名的組織。當社會媒體希望聽到傳說的另一面的時候可以求助於它,特別是當某一偽科學的驚人宣稱被認為具有新聞價值的時候。通常(而且全球大多數新聞媒體仍然是)每一個會飄浮的宗師、訪問外星人的人、能夠溝通陰陽的人和信仰治療者一旦成為媒體的焦點,將會被不加證實和不加批判地對待。在此之前,在電視工作室或報紙雜誌上也許出現過被證明是醜聞和欺騙的相似的宣稱,然而人們似乎對此記性不佳。對偽科學的輕信似乎是大多數媒體的第二天性,CSI-COP代表一支與其相抗衡的力量,儘管它的聲音還不夠響亮。

  在我最喜歡的一部卡通片中,一個算命先生仔細端詳掌紋然後嚴肅地下結論說:「你很容易上當。」CSICOP出版了一份雙月刊叫做《懷疑的探究者》。在收到這本刊物的那一天,我把它從辦公室帶回家細看,想知道有什麼新的誤解將被揭露。上面總會有我從未想到過的騙局。麥田裡的圓圈!外星人已經來過,並畫了完美的圓圈,在小麥地裡留下了數學信息!……誰會想到有這種事發生?如此不可能出現的精妙藝術形式!或者他們已經來了並取出了奶牛的內臟——大規模地,系統地。農民們很惱火。開始,我對這些故事的創造性印象很深。但是之後,通過更理智的反思,我只是覺得這些報道是多麼的單調和司空見慣。這是一個多麼缺乏想像力的作品:陳舊的想法、沙文主義、將希望和恐懼裝扮成事實。從這種觀點來看,這種說法在表面上就令人懷疑。他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外星人幹的。……在小麥地裡畫圈?這種想像真是敗筆!在每一期中,偽科學的其它方面都被揭露和批判。

  然而,在我看來,懷疑主義運動的主要不足在於它的兩極分化:我們對抗他們——感覺像是我們壟斷了真理;其他那些相信所有這些愚蠢的教條的人是低能兒;如果你是明智的,就該聽我們的;否則,你就是不可救藥。這是非建設性的,它並沒有使信息廣泛傳播,它注定使懷疑論者永遠處於少數派地位;有鑒於此,從同情人類生來具有的偽科學和迷信的弱點出發反而可能被更多的人接受。

  如果我們明白這一點,那麼自然我們就會體會到那些被劫持者、那些不問占卜師就不敢離開家的人,或那些把他們的希望寄托在來自大西洲水晶球上的人的迷茫和痛苦。而且在共同的追求中,這種對相同心情的同情也使科學和科學方法可以較少使人困窘,特別是對青年人。

  許多偽科學和新時代信仰體系的出現是源於對傳統價值觀和前途的不滿——因此,他們自身也是一種懷疑主義。(大多數宗教的起源也與此相同。)戴維·海斯(在《科學和新時代》中)認為:

  超自然的信仰和實踐者不應被簡單地視為狂熱者、怪人和騙子。大量真誠的人在探索解決關於個人的意義、靈魂、治療和超自然體驗等問題的替代方法。對懷疑論者而言,他們的探索主要基於幻想,但對於理性主義者的目標,——使人們認識到哪些東西在懷疑論者看來是錯誤的或不可思議的——揭露不大可能是有說服效果的工具。

  ……懷疑論者可以從文化人類學尋找線索,通過從堅持另一信仰的人們的角度來理解其他的信仰體系,通過將這些信仰在歷史、社會和文化的背景上定位,來發展更為成熟的懷疑主義。這樣,超自然世界或許就不會僅僅被看做是通向非理性主義的愚蠢的轉折點,而更像是社會的一部分人賴以表達他們面臨的矛盾、困境和個性的方言。

  當懷疑論者對新時代信仰有了一套心理學或社會學理論的時候,事情就非常簡單了:超自然信仰對於那些無法把握無神論宇宙這一現實的人來說是一種

  「安慰」,或者說,他們的信仰是那些不鼓勵公眾批判性思維的不負責任的媒體的產物。……

  但是海斯公正的評論立即退化為抱怨:「懷疑論的同事破壞了」心靈學家的「職業」。懷疑論者表現出「一種宗教式的熱情來保衛唯物主義的和無神論的世界觀,有一種所謂的『科學的原教旨主義』或『非理性的理性主義」』的味道。

  這是一個普通的,但對我來說是非常不可思議的——確實是,不可理解的——抱怨。對於物質的存在和性質我們知道得很多。如果某一特定現象從物質和能量的角度理解已經是合理的,我們為什麼還要假定其它的——尚沒有好的證據證明的——可能呢?然而這一抱怨堅持:懷疑論者不會接受我的車庫裡有一條看不見的噴火的龍,因為他們是相信無神論的唯物主義者。

  在《科學與新時代》中,懷疑主義被討論,卻沒有被理解,當然更沒有被實踐。各種超自然主義的宣稱被引述,懷疑論者被「摧毀」了,但是你永遠不可能通過讀這本書知道如何判斷新時代和心靈學對知識的宣稱是有前途的還是謬誤的。像許多後現代主義者的文章一樣,它不過表明了人們的感覺是多麼的強烈,他們的偏見達到了什麼程度。

  羅伯特·安東·威爾遜(在《新的宗教法庭:非理性的理性主義和科學的堡壘》,鳳凰城:法爾肯出版社,1986年版)將懷疑論者描述為「新的宗教法庭」。但是就我所知,懷疑論者並不強迫信仰。實際上,在大多數電視紀錄片和談話節目中,懷疑論者受到了漠不關心的對待而且幾乎沒有廣播時間。像《懷疑的探究者》這樣發行幾萬份的期刊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批評了某些教條和方法——充其量也不過是對其嘲笑了一番。新時代宗教的信仰者不會像以前那樣,被傳喚到刑事法庭,也不會因為有想像力而遭到鞭打,而且肯定不會被燒死在火刑柱上。為什麼要害怕一點點的批評?難道他們沒有興趣看到自己的信仰在懷疑論者所能收集的反駁下巋然不動嗎?

  也許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人的嗅覺、觸覺和視覺都不可能感受到通常的偽科學的事物,這種想法或許將會被證明是正確的。也許某些未被發現的白堊紀遺留下來的爬行動物將來確實會在尼斯湖或剛果共和國被找到;或者我們將發現來自太陽系別的什麼地方的先進的、非人類物種的製造物。在這本書的寫作期間,在超感官知覺領域有三個命題,以我之見,值得認真研究:(1)通過獨自思考,人(勉強)可以影響計算機的隨機數產生器;(2)人在適度的感覺喪失的情況下可以接收到「投射」向他們的想法或圖像;(3)小孩子有時會講出前世的細節,並被證明是準確的,陳再生之外別無其它途徑可以知道。我提出這些命題不是因為它們可能是合理的(實際上我不贊同這些命題),而是因為它們可以作為可能是正確的論點的例子。後三個命題至少有一些,儘管仍是可疑的實驗支持。當然,也許我錯了。

  在本世紀70年代中期一位我所崇拜的天文學家起草了一份莊重的聲明,叫做「反對占星術」並讓我在上面簽名。我對他的措詞有不同看法並最終發現自己不能簽字——不是因為我認為占星術有任何合理性,而是我當時覺得(現在依然覺得這一聲明的語調是獨裁主義的。它批評占星術的起源被迷信所包圍。但是宗教、化學、醫學和天文學的起源也同樣是與迷信交織在一起,這裡僅僅提到了四個。問題不在於占星術來自什麼玄乎和不完全的知識,關鍵是它現在的合理性。於是就有了對那些信仰占星術的人的心理學動機的推測。這些動機——例如,在一個紛繁複雜、不可預測的世界中所感到的無能為力——也許可以解釋為什麼占星術尚未受到它應得的懷疑論者的全面調查,而只是對其有效性草率處之。

  該聲明強調,我們可以找不到任何可能使占星術有效的機理,這當然是一個切題的論點,但它本身就是無法證明的。在20世紀第一個25年,當阿爾弗雷德·魏格納提出大陸漂移說(現在被歸入板塊構造論)以解釋地理學和古生物學的大量令人疑惑的資料的時候,(岩石的礦脈和化石似乎是連續地從東南美延伸到西非;這兩個大陸曾經是連接在一起的,而大西洋對我們的星球來說是新生的嗎?)對該學說的機理同樣一無所知。這一見解被所有著名的地理學家激烈地排斥,他們確信大陸是固定的,而非浮在任何東西上面,因此不可能「漂移」。然而,20世紀地球物理學的關鍵概念恰恰被證明是板塊構造論。我們現在知道大陸板塊確實是在漂浮和「漂移」(更確切地說,是由地球內部的巨大熱機所驅動的一種傳送帶所運載著)。而所有這些偉大的地理學家們都的確錯了。以找不到運行機理為由駁斥偽科學是會犯錯誤的——儘管如果其論點違背了已經建立起來的物理學定律,這種駁斥就會很有份量。

  許多對於占星術的有力批評可以表述為以下幾點:例如,它在預示「寶瓶座時代」時採用了晝夜平分點歲差,而在用占星圖算命時卻拒絕晝夜平分點歲差;它忽略了大氣折射;它所認為有意義的天體僅限於肉眼能看到的目標(公元2世紀托勒密就知道了這些天體),而忽略了從那以後人們發現的大量新天體(利用近地小行星的占星術又在哪裡?)。需要出生時間的詳細信息而不看重出生時的經緯度,這顯然是不一致的。占星術在同卵孿生子測試中失敗了;不同的占星術士從同樣的出生信息進行算命結果卻有很大不同;無法解釋占星用的天宮圖和明尼蘇達多元個性評價這樣的心理學測試的相關性。

  我所希望簽字的聲明應該描述和駁斥占星術信仰的基本原則。這樣一個聲明應該比實際散發和出版的那一份有更強的說服力。但是已伴隨了我們4000年或更長時間的占星術今天似乎比以往更為流行。根據民意測驗,至少1/4的美國人「相信」占星術;1/3的人認為太陽徵兆占星術是「科學的」;學校兒童相信占星術的比例從1978年的40%增加到1984年的59%。在美國占星術士的人數也許是天文學家的10倍;在法國,占星術士比羅馬天主教教士還多。一群科學家自以為是地不屑一顧並不能滿足社會的需要,占星術能做到的——不管它

  是多麼無效——科學卻不能。

  如同我試圖強調的,科學的核心是平衡兩種看起來互相矛盾的態度——對新想法的開放,不管它是多麼古怪,多麼與直覺相反;以及對所有想法,新的或舊的,進行最無情的懷疑性的調查。這是從極端的謬誤中分離出深刻真理的方法。創造性的思考和懷疑性的思考組合起來協同作用,使研究領域處於正軌,儘管這兩種看似矛盾的態度處於某種緊張狀態。

  考慮一下這個命題:當我一直向前走的時候,時間——以我的手錶或我的老化過程來衡量——減慢了;而且,在運動的方向上我縮小了;而且,我變得更重了。誰見過這種情況?你很容易立刻對其不屑一顧。另一個命題:在整個宇宙,所有時間內,物質和反物質產生於無。第三個:在一個極為特殊的時刻,你的車會自動穿過你車庫的磚牆,第二天早上你會發現它在大街上。它們都是荒謬的!但是第一條是狹義相對論的命題,另外兩條則是量子力學的推論(它們叫做真空脈動和勢壘隧道效應)。不論你是否喜歡,這就是世界的本來面目。如果你堅持它是荒謬的,你將永遠被關閉於某些對於主宰宇宙的規律的重大發現之外。

  如果你只是懷疑,那麼任何新的想法都無法使你接受,你將永遠什麼也學不到。你會變成一個古怪的厭世者,認為荒唐統治著世界。(當然,會有很多資料支持你的看法。)因為在科學邊緣的重要發現非常之少,經驗傾向於證實你的牢騷。但是不時會有新想法被證明是切中要害的、有效的和精彩的。如果你過於堅定,不妥協地懷疑,你就會錯過(或不滿)正在轉變中的科學發現,兩種情況下你都在阻礙理解和進步。僅僅有懷疑主義是不夠的。

  同時,科學要求最強有力和最不妥協的懷疑主義,因為大多數的想法完全是錯的,唯一把麥子從穀殼中篩出來的方法是批判性的實驗和分析。如果你頭腦開放到了盲信的程度而沒有一點懷疑的想法,那麼你就不能區分有前途的想法和毫無價值的想法。不加批判地接受別人提出的每一個概念、想法和假設就等於是一無所知。許多想法是彼此衝突的;只有通過懷疑性的調查才能辨別,某些想法確實好於別的想法。

  這兩種思維方式的明智混合是科學成功的關鍵。好的科學家兩種思維方式都具備。在獨處中,在自言自語中,他們產生了許多新想法並系統地加以批判。其中大多數想法永遠不會向外面的世界公佈。只有那些通過了嚴格的自我過濾的想法才被公開出來接受科學界其他人士的評判。

  由於將這種固執的批評和自我批評,以及適當地依靠實驗,作為各種假設之間爭論的仲裁人,許多科學家在大膽的設想即將來臨時仍然缺乏自信,不願講述對奇跡的親身感受。這很遺憾,因為恰恰是這個少有的狂喜時刻使得科學工作揭開了神秘的面紗而顯得更人性化。

  沒有人可以完全頭腦開放或懷疑一切,我們都必須在某處確立一條界限。一條中國古代諺語建議,「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但是這來自一個極度保守的社會,在那裡穩定比自由更受重視,而且統治者擁有巨大的既得利益不想受到挑戰。我相信,大多數科學家會說,「寧可信其無,不可信其有」。但是做到哪一點都不容易。負責的、全面的、嚴格的懷疑主義要求一種需通過實踐和訓練才能掌握的堅固的思維習慣。輕信——我想這裡一個更好的詞是「開放」或好奇——同樣不容易做到。如果我們真的對物理學的。社會的或任何別的什麼組織的反直覺的想法開放我們的頭腦,我們就必須領會那些想法。接受我們不理解的主張毫無意義。

  懷疑主義和好奇都需要磨練和實踐的技巧。在學生們的頭腦中使它們和諧聯姻應該作為公共教育的基本目標。我將很樂意在媒體,特別是在電視上看到這樣一種家庭式的幸福:人們真的在創造融合——充滿好奇,寬容地對待每一個見解,除非有好的理由,否則不拒絕任何想法。而同時,作為第二個特性,要求證據符合嚴格的標準——而且這些標準在應用於他們珍視的觀點時的嚴格程度至少應與評判他們企圖不受懲罰地拒絕觀點時的程度相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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