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走得快一點嗎?」一條小鱈魚對一隻蝸牛說,
「有一隻海豚緊跟在我們後面,而它正踩著我的尾巴呢。」
劉易斯·卡羅爾
《愛麗絲奇遇記》
在人類歷史的大部分時間裡,我們旅行的速度,不過為我們的兩腿行走的速度--就任何一次持續的旅程而言,每小時僅僅數英里。規模龐大的旅行也曾有過,但是很慢。例如,兩萬或三萬年前,人類曾經穿越白令海峽,首次進入美洲,並逐漸地把他們的棲息地擴拓到南美洲的最南端,到達火地島(位於南美南端),查爾斯·達爾文曾經在那次乘坐貝格爾號艦所作的著名航行中遇見過他們。假如一夥人齊心協力地從亞洲與阿拉斯加之間的海峽,徒步到火地島,大約需要幾年時間;事實上,人類遷息到如此遙遠的南方,恐怕用了幾千年的時間。
正像小鱈魚所抱怨的那樣,跑得快的原初動機,肯定是為了躲避敵人和捕食者的襲擊,或者是為了追捕敵人和獵物。幾千年以前,有了一項了不起的發現;馬能夠被馴養並用來駕馭。這個想法非比尋常,而且馬並不是為了供人騎才進化的。客觀地看,這比章魚騎魚科魚的愚蠢想法來,也聰明不了多少。但是,這種設想確是可行的——尤其是在發明了車輪和雙輪車之後——騎馬或用馬拉車,在上千年的時間裡代表著人類所能利用的最先進的運輸技術。借助於馬的利用,人每小時可行十英里甚至二十英里。
只是在最近,我們才從使用馬的技術中擺脫出來。例如,我們使用「馬力」來計量汽車發動機的功率,就清楚地表明了這一點。一台功率為三百七十五馬力的發動機,只是很粗略地說成為三百七十五匹馬的拉力。一支三百七十五匹馬組成的馬隊看上去顯得很壯觀。每五匹馬一排,該馬隊將長達約十分之二英里,那將是極其龐大又很累贅的。在很多道路上,馬車伕將看不到前排的馬匹。當然,三百七十五匹馬也不可能比一匹馬走得快三百七十五倍。即使利用龐大的馬隊,運輸速度也僅比全憑我們的兩腿所能達到的速度快十倍左右。
因此,上個世紀在運輸技術上所發生的變化是驚人的。我們人類依賴兩腿已有數百萬年之久了;依賴馬力有數千年之久;依賴內燃機不到一百年;利用火箭作為運載工具則不過數十年。但是,這些出自人類創造天才的產品,已經使我們在陸地和水面上的旅行速度比我們步行快一百倍,在空中快一千倍,而在太空則要快一萬倍以上。
在人類較早期的歷史上,通訊速度往往與運輸速度相等。那時,曾有過一些快速的通訊方法——例如,信號旗或施放狼煙,甚至曾幾次試圖在一排排的信號塔上,利用鏡子的反射,將陽光或月光從一個塔傳到另一個塔。匈牙利突擊隊從土耳其人手中奪回吉厄要塞的消息,顯然是利用「月光電報」這樣一種方式傳達給哈普斯堡皇室魯道夫皇帝二世。這種方式是英國占星學家約翰·迪伊(John Dee)發明的,在布拉格和吉厄之間好像沒有十個中轉站,每四十公里一個。但事實證明,除少數例外情況,這種方式並不實用,其傳遞速度還不如人送或用馬傳送來得快。現在就不同了。電話及無線電通訊達到了光速——每秒186,000英里,或每小時六億七千英里。這不僅是最新的進展,同時也是最後的進展。就我們所知,根據愛因斯坦的狹義相對論,宇宙是以這樣一種方式構成的(至少在地球周圍是如此):沒有任何物體或任何信息能傳送得比光速快。這並非由於技術上的障礙如聲障之類的原因,而是深刻地建立在大自然結構之中的一種基本的宇宙速度的極限。然而,每小時六億七千英里,在大多數實際應用中還是夠快的了。
不尋常的是,我們在通訊技術中已經達到了這個最終限度,並且運用自如。沒有人在打日常的長途電話時因傳遞速度之快而心跳氣喘、大驚小怪。我們對這種幾乎是瞬時的通訊方式已習以為常。然而,在運輸技術中,我們還根本未達到接近光速的速度,我們發現自己正與其它一些限度如生理的和技術上的限度相牴觸:
我們的行星在自轉。當地球的某一點是中午時,另一面則是午夜。因此很方便地將地球依次劃分為二十四個寬度大致相等的時區,並圍繞這個行星劃出呈條形地帶的經度。如果我們飛得很快,將會造成這樣一種情況,即我們的心理上能夠適應得了,但我們的身體則難以忍受。今天人們司空見慣的事情是,向西作較短的飛行時,到達的時間早於出發的時間——例如,在隔一個時區的兩點之間作不超過一小時的飛行就會是這樣。當我乘坐夜晚九點的班機開始飛往倫敦時,那裡已是翌日了。經過五、六個小時飛行抵達目的地時,就我來說當是深夜,而那裡卻是忙碌的一天的開始。我的身體感覺不適,我的生理節奏被顛倒了,需要過幾天才能適應英國的時間。從紐約飛往新德里,這方面情況更令人苦惱。
我發現十分有意思的是,二十世紀最有天才並最富於創造性的兩位科學幻想小說作家——艾薩克·阿西莫夫和雷·佈雷德伯裡(Ray Bradbury)——均拒絕乘坐飛機飛行。他們的心理雖已經沉湎於行星際和星際太空飛行裡,但他們的身體卻厭惡乘坐DC-3飛機飛行。運輸技術變化的速度之大,簡直令我們很多人無法適應。
過去被視為奇特的可能性,今日有許多已成為現實。地球每二十四小時在它的軸上自轉一圈。地球的周長為25,000英里。因此,如果我們能以每小時25,000/24=1,040英里的速度旅行,我們就可以正好補償地球的旋轉,在日落時向西航行,可以在整個旅行期間觀賞日落景象,即使環繞這個行星航行一周也是如此(事實上,當我們向西旅行從一個時區到另一時區時,這種旅行也可以使我們始終保持同一的「當地」時間,直至我們橫越國際日界線而一下子進入明天為止)。但每小時1,040英里比聲速低二分之一還多,全世界各地有數十種飛機,主要是軍用機,已經達到這樣的時速。
有一些商用飛機,如英法聯合生產的「協和式」飛機,具有類似的性能。我認為,問題不是我們能否快一點,而是有沒有必要這樣做?對於超音速運輸所提供的種種方便能否補償它們的全部成本和它們對生態環境的影響,有人麥示關切,其中有些見解在我看來是頗為中肯的。
有關高速度長距離旅行的要求,大多來自商界人士和政府官員,他們需要同別的政府或國家相應的人員舉行會議。但是,這裡所要真正涉及的不是物資的運輸,而是信息的運輸。我認為,如果現有的通訊技術能更好地被利用的話,目前很多高速運輸將沒有必要。我曾經多次參加政府或私人的會議,就以每次參加會議的人數為20人計吧,需要支付給每人500美元作為交通和路途食宿費用,這樣,僅僅為把會議人員召集在一起,就需花費10,000美元。但是,所有與會者需要交換的總是信息而已。可視電話、分經電話線,以及傳送文字與圖片的傳真複製機也可用於信息交換,我相信甚至可以服務得更好一些。這樣一類會議的所有重要作用——包括與會者「在走廊裡」的私了討論——都可用通訊手段而非運輸技術取而代之,這樣可以少花錢。至少是同樣便捷的吧。
誠然,在我看來,運輸方面有些發展是很有前途和值得稱道的:對於地處與外界隔絕和邊遠地區的人們來說,在發生醫療或其它緊急事故的情況下,垂直起落的飛機(VTOL—一即vertical takeoff and landing)就顯得極為有用了。但是,在運輸技術的最新發展中,我發現最吸引人的還是借助於通氣管及水下呼吸器潛泳的人和風箏狀滑翔機上使用的橡膠翼。這種技術上的革新,大有十五世紀裡奧納多·達·芬奇(Leo-nardo da Vinci)為人類首次認真尋求飛行技術的精神;它們使得個人憑借並非比他自身體力高強的能力——以一種足以令人滿意的速度——完全進入另一個環境。
隨著礦物燃料逐漸被耗失殆盡,我想,由內燃機發動的汽車,很有可能至多不過幾十年就要被淘汰了。未來的運輸技術將會很不相同的。我們不妨想像一下,將來會有十分舒適和相當快速的蒸氣、太陽能、燃料電池或電力制動的地面運行車輛,它們幾乎不會造成污染,而且所用的技術能讓使用者輕而易舉地學會。
許多有責任感的醫學專家擔心,我們西方人——甚至包括一些發展中國家的人們——正在變得過於慣坐而少活動了。駕駛汽車幾乎用不著活動體力。從長遠來看,終止使用汽車肯定具有許多積極作用。其中之一是讓人們再次使用最古老的運輸機械以及步行和騎自行車,而騎自行車是許多方式中最明顯有益的。
我可以很容易地設想出一個健康而穩定的未來社會,在那種社會裡,步行和騎自行車是基本的運輸方式;那裡廣泛使用著無污染的低速地面小汽車和國立鐵路運輸系統,尖端運輸工具普通居民則用得較少。尖端技術的應用之一是太空飛行。由無人駕駛的太空飛行所提供的直接的實際效益方面、在科學知識和吸引人的探索方面的報酬,給人十分深刻的印象,我期望,在今後的幾十年裡能有許多國家發射更多的太空飛行器,使用更精巧的運輸形式,誠如前面一章所描述的那樣。核能發電、太陽能航行和離子推進器設計方案已經提出,並且在一定程度上得到進一步發展。由於核聚變能源工廠幾十年來在地球表面範圍的應用和完善,現在該是發展太空核聚變發動機的時候了。
行星的引力作用,已經被用來提供採用其它方法所不能獲得的速度。水手10號之所以能到達水星,正是由於它飛臨金星很近的地方,然後由金星的引力給它助推而明顯加速才獲成功的。而先驅者10號之所以被助推而進入那條使它完全越出太陽系的軌道,也僅僅是因為曾近距離飛過巨大的木星才能獲得成功。在某種意義上,先驅者10號和11號,以及旅行者1號和2號,都是我們最先進的運輸工具。它們正以每小時43,000英里的速度飛離太陽系,攜帶著地球上人們發出的消息,也許在黑夜的天空中被某個智慧生物所截獲。地球上的人們,不久以前,還只能以每小時幾英里的速度旅行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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