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瞭解「數字化生存」的價值和影響,最好的辦法就是思考「比特」和「原子」的差異。
雖然我們毫無疑問地生活在信息時代,但大多數信息卻是以原子的形式散發的,如報紙、雜誌和書籍(像這本書)。
我們的經濟也許正在向信息經濟轉移,但在衡量貿易規模和記錄財政收支時,我們腦海裡浮現的仍然是一大堆原子。
關貿總協定(GATT,GeneralAgreementonTariffsTrade)是完全圍繞原子而展開的。
最近,我參觀了一家公司的總部,這家公司是美國最大的集成電路(integratedcircuit)製造商之一。
在前台辦理登記的時候,接待員問我有沒有隨身攜帶膝上型電腦(laptop)。
我當然帶了一部。
於是,她問我這部電腦的機型、序號和價值都是怎樣的。
「大約值100萬到200萬美元吧!」
我說。
她回答:「不,先生,那是不可能的。
你到底在說什麼呀?讓我瞧瞧。」
我讓她看了我的舊「強力筆記本」(Power-Book)電腦,她估計價值大約在2000美元左右。
她寫下了這個數字,然後才讓我進去。
問題的關鍵是,原子不會值那麼多錢,而比特卻幾乎是無價之寶。
不久前,我在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的溫哥華(Vancouver)參加了一次寶麗金公司(Po1yGram)高級經理人員的管理研習會。
這次會議的目的是促進高級經理人員之間的溝通,同時讓大家對公司未來一年的計劃有一個整體概念,因此展示了許多即將發行的音樂作品、電影、電子遊戲和搖滾樂錄像帶。
他們委託聯邦快遞公司(FederaIExpress)把這批封裝好、有重:量、占體積的CD盤、錄像帶(videocassette)和只讀光盤(CD)送到會場來。
不幸的是,部分包裹被海關口了下來。
信息高速公路的含義就是一光速在全球傳輸沒有重量的比特。
當一個個產業攬鏡自問「我在數字化世界中有什麼前途」時,其實,它們的前途百分之百要看它們的產品或服務能不能轉化為數字形式。
如果你製造的是開司米羊毛衫或是中國食品,那麼要把產品轉換成比特,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要像《星際旅行》(StarTrek)的劇中人一般,隨時化為光束消逝,雖然令人神往,但恐怕幾百年內部不可能實現。
因此,你還是得靠聯邦快遞、自行車或步行,把原子從一地送往另一地。
這並不是說,在以原子為基礎的行業中,數字技術在設計、製造、營銷和管理方面,都將毫無用武之地。
我只不過是說,這些行業的核心特點不會改變,而且其產品中的原子也不會轉換成比特。
在信息和娛樂業中,比特和原子常常被混為一談。
書籍出版商到底屬於信息傳輸業(傳送比特),還是製造業(製造原子)呢?過去的答案是兩者兼跨,但是當信息裝置越來越普遍而易於使用時,這一切將很快得到改變。
現在信息裝置還很難(儘管不是不可能)和一本書的品質競爭。
書籍不僅印刷清晰,而且重量輕、容易翻閱,價錢也不是太、貴。
但是,要把書籍送到你的手中,卻必須經過運輸和儲存等種種環節。
拿教科書來說,成本中的45%是庫存、運輸和退貨的成本。
更糟的是,印刷的書籍可能會絕版(outofprini)。
數字化的電子書卻永遠不會這樣,它們始終存在。
其他媒介面臨的風險和機會更是近在眼前。
第一批被比特取代的娛樂原子將是錄像帶出租點中的錄像帶。
租借錄像帶有一點很不方便,就是消費者必須歸還這些原子,如果你把它們隨手一塞忘了歸還,還得付罰款(美國錄像帶出租業120億美元的營業額中,據說有30億來自罰款)。
由於數字化產品本身的方便性、經濟上的強制驅動和管制解除等因素的共同作用,其他媒體也會邁向數字化,而且其速度將會很快。
比特究竟是什麼?比特沒有顏色、尺寸或重量,能以光速傳播。
它就好比人體內的DNA一樣,是信息的最小單位。
比特是一種存在(being)的狀態:開或關,真或偽,上或下,入或出,黑或白。
出於實用目的,我們把比特想成「1」或「0」。
1和0的意義要分開來談。
在早期的計算中,一串比特通常代表的是數字信息(numer-ica1informadon)。
假如你數數的時候,跳過所有不含1和0的數字,得出的結果會是:1,10,11,100,101,110,111,等等。
這些數字在二進制中代表了1,2,3,4,5,6,7等數字。
比特一向是數字化計算中的基本粒子,但在過去25年中,我們極大地擴展了二進制的語匯,使它包含了大量數字以外的東西。
越來越多的信息,如聲音和影像,都被數字化了,被簡化為同樣的1和0。
把一個信號數字化,意味著從這個信號中取樣。
如果我們把這些樣本緊密地排列起來,幾乎能讓原狀完全重現。
例如,在一張音樂光盤中,聲音的取樣是每秒44100次,聲波的波形(waveform,聲壓的度數,可以像電壓一樣衡量)被記錄成為不連貫的數字(這些數字被轉換為比特)。
當比特串以每秒44100次的速度重現時,能以連續音重新奏出原本的音樂。
由於這些分別取樣的連續音節之間間隔極短,因此在我們耳中聽不出一段段分隔的音階,而完全是連續的曲調。
黑白照片的情況也如出一轍。
你只要把電子照相機的道理想成是在一個影像上打出精密的格子(grid),然後記錄每個格子的灰度就可以了。
假定我們把全黑的值設為1,全白的值設為255,那麼任何明暗度的灰色都會介於這兩者之間。
而由8個比特組成的二進制位組(稱為一個字節,即byte)就正好有256種排列「1」和「0」的方式,也就是從
到11111111。
用這種嚴密的格子和細緻的明暗度層次,你可以完美地複製出肉眼難辨真偽的圖像。
但是,假如你採用的格子比較粗糙,或是明暗度的層次不夠精細,那麼你就會看到數字化的斧鑿痕跡,也就是依稀可見的輪廓線條和斑駁的顆粒。
從個別的像素(pixel)中產生連續圖像的道理,和我們所熟悉的物質世界的現象非常類似,只不過其過程更為精細而已。
物質是由原子組成的,但是假如你從亞原子(subatomic)的層次來觀察經過處理的光滑的金屬表面,那麼你會看到許多坑洞。
我們眼中的金屬所以光滑而堅實,只不過是因為其組成部分非常微小。
數字化產物也是如此。
但是,我們在日常生活中所體驗的世界其實是非常「模擬化」(analog)的。
從宏觀的角度看,這個世界一點也不數字化,反而具有連續性的特點,不會驟然開關、由黑而白、或是不經過渡就從一種狀態直接跳入另一種狀態。
從微觀的角度看也許不是這麼回事,因為和我們相互作用的物體(電線中流動的電子或我們眼中的光子)都是相互分離的單位。
但是,由於它們的數量太過龐大,因此,感覺上似乎連續不斷。
這本書就差不多包含了1
個原子(書籍是一種極其模擬化的媒體)。
數字化的好處很多。
最明顯的就是數據壓縮(datacomparession)和糾正錯誤(errorcorrection)的功能,如果是在非常昂貴或雜音充斥的信道(channel)上傳遞信息,這兩個功能就顯得更加重要了。
例如,有了這樣的功能,電視廣播業就可以省下一大筆錢,而觀眾也可以收到高品質的畫面和聲音。
但是,我們逐漸發現,數字化所造成的影響遠比這些重要得多。
當我們使用比特來描述聲音和影像時,就和節約能源的道理一樣,用到的比特數目當然是越少越好。
但是,每秒或每平方英吋所用到的比特數,會直接影響到音樂或影像的逼真程度(fide1ity)。
通常,我們都希望在某些應用上,採用高分辨率(reso1ution)的數字技術,而在其他的應用上,只要低分辨率的聲音和畫面就夠了。
舉例來說,我們希望用分辨率很高的數字技術印出彩色圖像,但是電腦輔助的版面設計(computer一aidedpagelayout)卻不需要太高的分辨率。
由此可見,比特的經濟體系有一部分要受存儲和傳輸比特的媒介所限。
在特定信道(例如銅線、無線電頻譜或光纖)上每秒鐘傳輸的比特數,就是這個信道的帶寬(band-width)。
可以據此衡量每一管線能夠容納的比特數量。
這個數量或叫做容量,它必須仔細地與呈現某一特定數據(聲音、音樂、影像)所需要的比特數量相匹配:對於傳輸高品質的聲音而言,每秒64000比特已經算是相當大的數量了;每秒傳輸120萬比特對高保真音樂(highfidelitymusic)綽綽有餘;但你如果想要傳送影像,則帶寬就必須達到每秒傳輸4500萬比特,這樣才能產生絕佳的效果。
然而,過去15年來,我們已通過分別或同時從時間和空間的角度檢視比特,並去除其固有的累贅重複的部分,掌握了壓縮原始聲音和畫面的數字技術。
事實上,所有的媒介都得以迅速數字化,原因之一就是我們在比大多數人所預測的時間更早的時候就發展出了高水平的壓縮技術。
直到1993年,還有些歐洲人辯稱,數字影像的夢想要到下一個世紀才能實現。
5年前,大多數人都不相信,我們可以把每秒4500萬比特的,數字影像信息,壓縮到每秒120萬比特。
但是,到了1995年,我們已經可以把如此龐大的數字影像信息依照這個比例壓縮(compress)和解壓(decompress),編碼(encode)和解碼(decode),而且成本低廉,品質又好。
這就好像我們突然掌握了製造意大利卡普契諾咖啡粉的訣竅,這個東西是如此美妙,只要加上熱水沖泡,就可以享受到和意大利咖啡館裡的現煮咖啡同樣香醇的味道。
媒體世界改頭換面數字化可以讓你在傳送信號(signal)時,附加上糾正錯誤(電話雜音、無線電干擾或電視雪花)的信息。
只要在數字信號中加上幾個額外的比特,並且採用日益成熟的、能因噪音和媒體的不同而相應發揮作用的糾錯技術,就能去除這些干擾。
在CD光盤上,1/3的比待是用來糾正錯誤的。
同樣的技術也可以應用到目前的電視機上,從而使每個家庭都可以接收到有演播室效果的畫面,影像比現在清楚許多,以致於你可能把這種電視誤以為所謂的「高清晰度電視」(high一definitionTV)。
糾正錯誤和壓縮數據是發展數字電視(digiialteievision)最明顯的兩個理由。
以同樣的帶寬,過去只能容納一種充滿雜音的模擬電視信號,現在卻可以塞入四種高品質的數字電視信號。
不僅傳出去的畫面品質更佳,而且利用同一頻道,你還可能擁有四倍的觀眾數目和四倍的廣告收入。
大多數的媒體管理人員在思考和論及數字化的意義時,念念不忘的正是現有的東西能以更好和更有效率的方式傳播。
但如同特洛伊木馬(Trojanhorse)一樣,這個禮物產生的後果可能令人意想不到。
由於數字化的緣故,全新的節目內容會大量出現,新的競爭者和新的經濟模式也會浮出海面,並且有可能催生出提供信息和娛樂的家庭工業。
當所有的媒體都數字化以後,由於比特畢竟還是比特,我們會觀察到兩個基本的然而卻是立即可見的結果。
第一,比特會毫不費力地相互混合,可以同時或分別地被重複使用。
聲音、圖像和數據的混合被稱作「多媒體」(mu1timedia),這個名詞聽起來很複雜,但實際上,不過是指混合的比特(commingledbits)罷了。
第二,一種新形態的比特誕生了棗這種比特會告訴你關於其他比特的事情。
它通常是一種「信息標題」(header)能說明後面的信息的內容和特徵),那些經常要為每篇報道擬定「摘要標題」以表明新聞內容的報社記者最熟悉這個東西了。
學術論文的作者也很熟悉這類標題,因為學術期刊也常常要求他們為自己的論文總結要點。
在你的CD上,也可以找到簡單的標題,讓你能直接從一首歌跳到另一首歌,有時候,還可以從中獲取關於音樂的更多的材料。
這些比特看不見,聽不到,但卻能夠告訴你、你的電腦或上台特別的娛樂設備一些與信號相關的事情。
這兩個現象,混合的比特和關於比特的比特(bits一about一bits),使媒體世界完全改觀。
相較之下,像視頻點播(video一on一command)和利用有線電視頻道傳送電子遊戲之類的應用,就顯得小巫見大巫了—它們不過是一座龐大冰山的小小一角。
想想看,如果電視節目改頭換面成為數據,其中還包含了電腦也可以讀懂的關於節目的自我描述,這將意味著什麼呢?你可以不受時間和頻道的限制,錄下你想要的內容。
更進一步,如果這種數字化的描述能夠讓你在接收端任意選擇節目的形式—無論是聲音、影像還是文字棗那又會如何呢?如果我們能夠這麼輕易地移動比特,那麼大媒介公司對你我來說,還有什麼優勢可言呢?這些都是數字化可能引發的情況。
它開創了無窮的可能性,前所未有的節目將從全新的資源組合中脫穎而出。
智慧在哪裡?電視廣播有一個典型的特點:所有的智慧都集中在信息傳輸的起始點。
它代表著一種類型的媒介。
信息傳播者決定一切,接收者只能接到什麼算什麼。
事實上,就每一立方英吋的功用來看,目前電視機可能是你家中最笨的電器(我還沒把電視節目包括在內)。
你的微波爐都可能比電視擁有更多的微處理器。
與其想像未來的電視會有更高的分辨率,更鮮艷的色彩,或能接收更多的節目,還不如把它看成智慧分佈上的一場變遷—或者,說得更準確一些,就是把部分智慧從傳播者那端,轉移到接收者這端。
就報紙而言,傳輸者也同樣掌握了所有的智慧。
但是大報卻或多或少地避免了信息單一化的問題,因為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時間,可以用不同的方式來讀報。
我們一頁頁地例覽、翻閱報紙,由不同的標題和照片引導,儘管報社把相同的比特傳送給成千上萬的讀者,但每個人的閱讀體驗卻大相逕庭。
要探討數字化的大未來,其中一個辦法,就是看媒體的本質能不能相互轉換。
看電視的體驗能不能更接近讀報的體驗?許多人黨得報紙新聞要比電視報道更有深度。
這是必然的嗎?同樣地,人們認為看電視比讀報能夠獲得更為豐富的感宮體驗。
一定如此嗎?答案要看我們能不能開發出能力我們過濾、分揀、排列和管理多媒體的電腦,這種電腦將為人們讀報,看電視,而且還能應人們的要求,擔任編輯的工作。
這種智慧可以存在於傳輸者和接收者兩端。
當智慧藏身於傳輸者這端時,你就好像自己聘請了一位專門撰稿人—就好比《紐約時報》根據你的興趣,為你度身訂製報紙。
在這種情況下,信息傳輸者會特別為你篩選出一組比特,經過過濾、處理之後傳送給你,你可能會在家中將其打印出來,也可能選擇以更加互動的方式在電子屏幕上觀看。
另一種情況則是在接收者一端設置新聞編輯系統,《紐約時報》先發送出大量的比特,可能包括5000篇不同的文章,你的電子裝置再根據你的興趣、習慣或當天的計劃,從中擷取你想要的部分。
在這個例子中,智慧存在於接收者這端,而傳輸者一視同仁,把所有的比特傳送給所有的人。
未來將不會是二者只擇其一,而是二者並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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