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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白納德·卡爾

  當史蒂芬和我在加州理工學院時,我們在午餐時討論過名望的性質。他提出的定義是,名望是知道你的人比你所知道的人更多。午餐後我們回到系裡,有一個人從旁邊走過並打招呼:「你好。」我不知道他是誰,因此我說:「史蒂芬,那是誰?」史蒂芬看了我一眼,他那時還能講話,他說:「那是名望。」

               史蒂芬·霍金

  1979年我被選為盧卡遜數學教授。這是伊薩克·牛頓曾經擔任過的同一教席。他們有一本大書,每個大學教授都必須在上面簽字。在我擔任盧卡遜教授一年多後,他們意識到我從未簽過字。所以他們把這本書帶到我的辦公室來,我勉為其難地簽了名。這是我最後一次簽名。

               白納德·卡爾

  我很敬畏我的導師史蒂芬。人們對自己的導師總有點敬畏。而當導師是史蒂芬時,他顯然會使人更加敬畏。

  另一方面,當我在史蒂芬家生活了一年後,他成為我的朋友,所以我對史蒂芬知之甚詳。史蒂芬在那些日子裡仍然能講話,是以一種和他不熟悉的人很難理解的方式講話。他仍然作學術報告,盡最大的努力使人們聽懂。但是,通常我們開會時,史蒂芬的學生或者他的家人經常必須做翻譯。

  隨著歲月流逝,情況越來越嚴重。有一次史蒂芬離開酒會,有人幫助他下樓。史蒂芬想對這個人說點什麼,可是這個人聽不懂,所以史蒂芬自己就不停地重複。這個人變成非常憂慮,並且想道:「我的老天,這也許非常嚴重。史蒂芬可能病得很重。」因此,他急急忙忙離開史蒂芬跑到樓上來,「快來幫助我,史蒂芬需要幫忙!」

  每個人聞訊都跑下樓來,有人能翻譯史蒂芬所講的,他只是在講一個笑話中使人發笑的那一段。

      1982年當史蒂芬·霍金面臨著他女兒露西新學校昂責的學費
    時,決定針對沒有科學背景的讀者寫一本有關宇宙的書。1984年
    他完成了《時間簡史》的初稿並進行修改。後來,在一次訪問瑞
    士日內瓦時,他得了肺炎,並且必須進行急救氣管切開術,這種
    手術使他完全失去講話能力。

               布裡安·維特

      布裡安·維特從1982到1985年,在史蒂芬·霍金指導下寫有
    關量子引力的博士論文,之後以研究員身份和霍金工作三年。現
    在在劍橋開了一家電腦公司。

  他在瑞士生病了。回來時,他必須靠通氣管呼吸,在他的喉嚨插入一根管子。從那個時候起他就不能講話了。

  我記不得他在劍橋住了多久的加護病房。可是在那個時期,也許有兩個月之久,由於他不能和護士交談,所以每週有兩三天我就在醫院中過夜,不僅是因為他病情嚴重;也因為護士根本不能理解史蒂芬要什麼。如果他不舒服,他們不知道為什麼。我們一些人實際上全天候在那裡。

  很長一段時間以後,至少感覺像很久,有人發明一種聰明的玩意,一塊中間開一個洞的塑膠板配上字母。當你把塑膠板舉在你和另一個人之間,他盯著字母,你就能說出他在看那個字母。大部分時間你能做到這一點。有時不能完全確定、所以必須耐心地把他想要的說出來。他們挑「A」,而你說「A?」這正和猜謎語一樣。

  史蒂芬花了很長時間,才能接受利用電腦溝通的主意。這不僅是「啊,我不想麻煩。」而是「我不要這麼做。」史蒂芬不願意接受他不再能講話的事實。他認為找到一種言語以外的溝通方法是表示屈服。

  我記得有一天晚上去他那裡,他第一次叫我幫他起床去用電腦。在打了「你好」以後,他打的第一句是「你願意幫助我完成我的書嗎?」史蒂芬在這類事情上總是非常禮貌的。

               史蒂芬·霍金

  在手術之前,我說話變得更不清楚,只有少數和我很熟的人才能理解。我要依靠向秘書口授來寫科學論文,還要透過一名譯員來作學術報告。氣管切開術使我完全喪失了說話能力。

               布裡安·維特

  他能綜觀事物如何運行。當他不願說:「看這篇論文,這就是證明,」史蒂芬是試圖理解世界運行的方式,他說:「根據我的理解,這必須是它運行的方式」,而不是根據他當時已知的可以證明這一點。

  當然,有時他也會弄錯。有時他告訴你一些東西時,你會離開去計算,然後回來對他說:「看,你弄錯了。」而他不會相信你。以後你會談論這些,你會在兩周後意識到他是對的,他的預感比你的計算強得多。我認為這是他頭腦中非常重要的一面:靠直覺思維而不必一步一步推算,跳過簡單計算而直接得出結論。

  我們兩人都有談論科學的強烈慾望。讓科學家以外的人理解科學為何物是很重要的。我們都熱切希望寫一本大眾要讀的書,儘管我們從未預料過;會發生後來發生的事。

  史蒂芬不願在精確性上作任何妥協。你有時當然必須潤飾一下,也不可能解釋每一個細節。可是要盡量地做。如果你使用比喻,你不願意在第一道障礙即告失效。你希望使用足夠精確的比喻,使得如果有人要利用它思考時,他們不會把這種比喻過分外推而使之喪失意義。我們花費大量時間來討論比喻,並且推敲其可行性。例如,史蒂芬在第一稿中要用科學術語來解釋某些東西,後來他說:「噢,沒人能理解那個。讓我們使用比喻來取代。」我們刻意一步步地這麼做。現在,其中的一些比喻當然是沿用愛因斯坦或其他人歷史性的解釋,可是有些是我們提出或加以改善的。

  例如,我們用這樣的一個比喻來解釋如下複雜概念:在低能量時顯得不同的粒子,也許在高能量時實際上是相同的粒子。你說:「我們這裡有不同的東西,而且我們能看到並能解釋它們如何不同,它們具有不同質量、不同性質等等。」然後你會說:「但是根據我們的理論,這些東西在高能量時是同樣的東西;它們只是在低能量時顯得不同。那麼,這是什麼意思呢?」

  我們使用輪賭盤上轉動的球來比喻。當旋轉輪盤時,球會快速滾動並接觸到任何一個數字。所以球停在輪盤的任何格子內實際上幾率是相同的。隨著整個系統慢下來並損失能量,它最終會落到一個數字上,譬如22。22這個數字並沒有任何特殊之處。能量降低時,同一個球可能落到任何其他格子內。而且如果你重新旋轉輪盤以增加能量,那麼它又會一蹦一蹦地跳躍,並可能落到其中的任何一個數字。

  這就是苦思熟慮後得到的一個比喻。我們想要得到的是一個可以摹像的比喻。

                因·莫斯

      因·莫斯是史蒂芬·霍金80年代初在劍橋的研究生。現在在
    紐卡索大學任物理講師。

  史蒂芬上午離家,自己操作輪椅,十一點到達辦公室。因此大部分人也在十一點到。之後我們開始喝咖啡聊天。一直到中午左右去吃午飯,午飯從一點左右開始,直到三點左右結束。

  大家會問史蒂芬對他們的研究或者任何有趣東西的看法,不停地討論,如果必要的話可以花費整個下午時間。我們老是坐在咖啡室裡討論,還能完成任何工作真是奇跡。我已記不得我們什麼時候曾坐在辦公室裡做研究。那種氣氛很好。

               布裡安·維特

  主要因為史蒂芬願意為學生花費大量時間和心力,所以他是一位非常好的老師。很多大學教授顯得非常疏遠,他們很少和學生見面。史蒂芬整天都和學生見面。

  他說的話幾乎無法聽得懂,只有幾個人能聽懂他的話。後來當他失聲後,情況當然也就改變了。可是在某些方面反而變得更好了,因為失聲後,他反而能和每個人溝通了。

              克裡斯多福·伊宣蒙

  在他仍能講話的日子裡,還是有可能理解他說的話。但我發現如果我離開很久,就會喪失這個能力。不過當我回到他身旁時,在兩三分鐘裡又可以重新明白他的話。肯定有時候當他與不熟悉他的研究生講話時,而不能使他們理解他講的話,他會非常懊惱。現在由於使用語言合成器,情況當然也就不同了。

               史蒂芬·霍金

  在做氣管切開術後的一段時間裡,我唯一的溝通方法是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把詞拼出來。在某個人指著拼寫板上正確的字母時,我就揚起我的眉毛。如此進行交談當然十分困難,更不用說寫科學論文了。

  然而,加州一位電腦專家聽說我的困境,就給我寄來一套電腦軟件,它能讓我從屏幕上一系列的目錄中選擇詞彙,只要我按手中的開關即可。這個軟件也可由頭部或者眼睛的動作來控制開關。當我累積了足夠多要說的話,就可以輸送到語言合成器。這台合成器連同一台電腦安裝在我的輪椅上。

  這個系統使我與人交談比以前容易得多。我可以在一分鐘內組合十五個字。我可以把所寫的文字用合成器說出來,或者存到磁碟裡。

  一個人的聲音很重要。如果你的聲音含糊,人們很可能以為你有智能缺陷。我的合成器是我迄今為止所聽到最好的,因為它會抑揚頓挫,並不像一台機器在講話。唯一的問題是它使我說話帶有美國口音。

      法蘭克·霍金在史蒂芬氣管切開術的恢復期間得了重病,並
    於1986年去世。

                瑪麗·霍金

  我父親花費極多時間研究所有被試過或已知的運動神經疾病治療方法。他的同事說,他等於停職一年在做這件事,接觸任何可能知道或嘗試過任何方法的人。甚至直到今天,我仍然陸續收到寄給他的有關慢性病毒的研究論文。

               伊莎貝爾·霍金

  他父親的死使他非常難過,這是一件悲慘的事。史蒂芬動過氣管切開術後在醫院住了很長的時間,並且沒有特別合適的車可供他往返。讓他回來非常困難,我去看史蒂芬也是同樣困難,這是因為他父親需要我。瑪麗是一名醫生,所以由她就近照料。所以除了瑪麗外,沒人意識到他們父親是多麼瀕臨死亡。她打電話給史蒂芬並告訴他。他以前都不知道。我想他第二天就趕回來了。他非常喜愛他的父親,可是後來他們變得相當陌生,最後幾年也很少見面。

  我認為史蒂芬對他父親的研究毫無興趣,而他的父親從未試圖使史蒂芬對它感興趣,因為他們的興趣截然不同。但是,他們有許多共同點。因為他簡潔的思想,對史蒂芬是一種莫大的啟發。

  史蒂芬在他父親死之前正在寫《時間簡史》,所以我認為他們在此書的早期階段就討論過它。我想,事實上他父親讀過初稿,而且非常感興趣。

      力學(不管經典的還是量子的)不能區分時間的方向。如果
    你為繞太陽公轉的行星拍電影,並把它由後往前放。反演的運動
    就和原先的一樣好地服從牛頓引力定律。它在原則上可以是某個
    遙遠太陽系行星的實際運動。

      可是宇宙具有一個較偏愛的時間方向。恆星把它的核燃料燒
    掉、動物變老、人們記住過去而不是將來的事。更有甚者,所有
    恆星、動物和人都往同一方向做這些事,而不是我們一些人記住
    過去,而其他人記住將未。有一個普適的時間箭頭存在。

      人們在一個多世紀前就已經理解了時間箭頭是怎麼引起的。
    取來一副新牌,並用任何方法洗牌。洗三、四次並且在每次重洗
    之前記錄牌的順序。得到這種記錄的人毫不費力即能把它們按時
    序排列。第一個記錄即是盒子是新的時候,牌按照順序排列。下
    一個記錄是牌有些亂,再下一個就更亂些等等(在洗了四至五次
    後,紙牌就變成完全無序了,而這個過程就失效了。但是,如果
    你想像用比五十二張多很多的牌開始,你要進行更多得多的次數
    這才會發生。)

      這與如何洗牌的細節無關。更重要的是你必須從一副新牌開
    始,而且這副牌具有高度順序的條件。按照熱力學第二定律,不
    僅僅是洗一副牌,任何力學過程都會增加(至少不會減少)一個
    系統的無序度。如果宇宙,正如一副新牌那樣,從一個高度有序
    的條件開始,這個原則足以解釋所有觀察到的時間箭頭事件(盡
    管在某些情形下,展現這理論的推理過程既冗長又困難)。

      因此時間箭頭的一個完整解釋必須說明為何宇宙是這樣開始
    的。這是宇宙學的問題。

               史蒂芬·霍金

  如果宇宙停止膨脹並且開始收縮時,將會發生什麼呢?熱力學箭頭會不會倒轉過來反演,而無序度開始隨時間減少嗎?我們會看到破杯子的碎片集合在一起,並從地板上躍回到桌子上嗎?我們是否能記住明天的價格,並在股票市場發財呢?我覺得宇宙在坍縮時,會回到一種光滑有序的狀態。如果情形果真如此,則人們的生命在收縮時會往過去回溯。他們先死後生,隨著宇宙再次變小,他們會變年輕。最終他們會消失並回到子宮中去。

               雷蒙·拉夫勒蒙

      雷蒙·拉夫勒蒙是法裔加拿大人。1984至1988年他在史蒂芬
    ·霍金指導下學習。他關於量子宇宙論/宇宙波函數的研究推翻
    了霍金在宇宙收縮時,時間箭頭會反向的理論。他現在是劍橋彼
    得學院的研究員。

  他給了我第一個研究問題。實際上當他給一個問題時,已經差不多知道答案應是什麼。我仔細推敲了幾個月才理解他給我的問題。我回來對他說:「史蒂芬,這是我的答案。」

  他對我說:「不,那不是我所預料的。」

  但是我說:「史蒂芬,那是我得到的答案。」

  我走到黑板前進行解釋。他說:「你想過這種特殊情形嗎?」

  我說:「噢,我沒有。」

  因此,我回去計算他對我所講的,幾周後又回來。我說:「史蒂芬,我沒有得到這個。我仍然得到原先的那個答案。」

  他說:「不,不,這不行。你想過那個沒有?」我說:「噢,沒有。我忘記了那種特殊情況。」

  這樣我又回去開始重新計算。我再次得到同樣的答案。因此我回去見史蒂芬。這大約拖延了兩、三個月。他最後說:「也許你有一個近似不能成立。」於是我和一位合作者決定利用電腦來計算。這花費了大量時間,寫出所有程序,把它算出來,還得保證程序是正確的。

  我們仍然得到我以前得到的同樣結果。

  此刻,剛好當·佩奇進來了,他說:「雷蒙,我對那個結果十分感興趣,因為我得到大致相同的結果。不過是從不同的角度。」

  於是我們決定必須去說服史蒂芬,在時間箭頭特定的領域內我們是對的。我記得當告訴我:「我們最好慢慢進行。先使史蒂芬對我們的假設信服,再告訴他最後的結果。因為如果我們告訴他結果,而這結果又不是他要的,他就會下結論說,我們的假設有什麼地方錯了。相反地,我們決定在告訴史蒂芬結果前,先確立我們的假設,這樣他才會同意。我們共花了大約一個月,最後才說服史蒂芬相信我們是對的。

               史蒂芬·霍金

  我犯了一個錯誤。原因在於我用了一個過於簡單的模型。當宇宙開始收縮時,時間不顛倒方向。人們會繼續變老,所以不能指望等待宇宙收縮時去恢復你的青春。

               白納德·卡爾

  在某種意義上,史蒂芬永遠在面臨著死亡。隨時死亡的可能永遠存在。我認為在史蒂芬的事業發展中,這是一個重要的因素。因為他意識到時間可能是短促的,他必須非常快速地工作,所以他決定專心一致迅速工作。

  我認為一個鞭策史蒂芬前進的原動力,是他要理解宇宙的堅定決心。我們誰也逃脫不了死亡,對於史蒂芬更是如此。因而它提供了一個強烈的動機。

  人們總愛提的一個問題是:如果他沒有生病的話,能否對科學做出如此偉大,甚至更偉大的貢獻?他的殘疾是否阻礙了他的科學貢獻,這我並不清楚。如果他沒生病的話,也許不能產生這麼多好的成果。所以我認為各有利弊。

               史蒂芬·霍金

  宇宙有兩種可能的結局。它可以永遠地膨脹下去,或者它會坍縮而在大擠壓處終結。我預言宇宙總有一天會終結於大擠壓之處。然而,我比其他的末日預言者都佔便宜,不管一百億年後會發生什麼,我不期望自己會活到那時候而被證明為是錯誤的。

                當·佩奇

  我們最近住在莫斯科的一個飯店裡,那裡有一間小小的舞廳。史蒂芬想找我們中的一些人去跳舞。我們中沒人有這等勇氣。但是後來在我們出來的路上,大家都得通過這舞廳,而史蒂芬在大廳裡轉動著他的輪椅,真是一大奇景。

                因·莫斯

  輪椅是旅行中的一個後勤問題。因為它必須放到飛機裡同行,如果把它放到行李艙裡,那麼史蒂芬就必須在附近花一、兩個鐘頭等待行李出來,在這之前沒有地方可以安置他,這可是一個大問題。有一次他十分堅持,空中服務員也就同意把輪椅放在頭等艙的座位上,而我們都坐在二等艙。此外,他在機場通過安全檢查也是一個大問題。因為任何坐輪椅的人都得通過金屬探測門,而輪椅過不去。

  只有一次,安全人員堅持要搜查他,我認為這有損尊嚴。但是我能想像史蒂芬的情形頗具危險性。事實上,我有一次就是把一盒雪茄藏在他的輪椅中而走私過關的。

                當·佩奇

  當霍金被選為皇家學會會員時,他是最年輕的會員。他們在一、兩年後也選了查理王子。他們邀請一些比較年輕的會員來倫敦。我沒有去。可是簡回來說,查理王子極愛史蒂芬的輪椅。史蒂芬喜歡旋轉這個輪椅來炫耀。結果在他旋轉時壓到查理王子的腳趾頭。我希望王子的腳趾頭依然無恙。我想這是我和查理王子共同的經驗。我們倆都被史蒂芬的輪椅壓過。

               史蒂芬·霍金

  1991年3月5日,星期二晚上,大約10點45分,我在往松林公離的歸途中。天黑又下雨。輪椅的前後都安有自行車燈。我上了格蘭治路並且看到了汽車的燈光向我趨近,可是我判斷它們還很遠,我還來得及安全過馬路。然而,這車子一定行駛得非常快,當我剛好到達路的中間時,護士驚叫起來:「小心!」我聽到了輪胎剎車的聲音,而我的輪椅後面挨了一下極其猛烈的衝擊。

  我跌落到路上,我的腿還停在輪椅的殘骸上。這件事故毀了我的輪椅,並且破壞了我藉以溝通的電腦系統。我的左上臂骨折,我的頭被劃破,需要縫十三針。

      四十八小時之後,他回到辦公室工作。

               伊莎貝爾·霍金

  他的確不相信自己在任何方面和其他人有何不同。如果他能做到,則任何人也能做到。這就是為什麼他的書不是一本給專家看的書。我是說,他的讀者是任何人,而且他相信任何人都能理解。他相信我能理解。我想這有點過於樂觀。但是他真心相信這一點。

              克裡斯多福·伊宣蒙

  正常情形下,你在做理論物理研究時,只需要在你面前放一張紙,在上面塗塗寫寫,然後想一想再繼續塗塗寫寫。我扔到紙簍中的和記到筆記中的消耗率,大概是十比一。

  而史蒂芬當然必須在他頭腦中進行這一切。他論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是真正地貫注於關鍵處,而不像我們一些人那樣,受相關細節的誘惑。他使用時間非常有效率。他盡可能用最簡單的方法,這在物理學中當然是很高明的。

  我想,他的疾病在那個意義上對他的工作方法具有直接的影響。當然,其他明顯的影響,是和科學家朋友溝通變得很困難,這對他來說一定是十分沮喪,對我們也是這樣。你不好直接上前問他:「看這個,我對這不理解。你看,你的論文中有一些問題,還有……。」如果你這麼做,他就得花大半天寶貴的時間才能給你恰當的回答。這明顯地妨礙了科學交流。

  我們在理論物理界有一種傳達研究成果很有效宰的辦法:我們相互寄預印本。只要讀史蒂芬所寫的,就能對他所做的研究有透徹瞭解。我認為他在許多方面使自己幾乎像沒有殘疾那樣工作。你確實不能從他工作的任何階段,找到他正和可怕疾病搏鬥的跡象,也許除了他發展出來一種特別清晰的風格之外。

  我想,如果你有任何形式的殘障,你會傾向於自我沉思。如果你是內向的人,這肯定對研究理論物理有利。理論物理實在是一種寂寞的工作。雖然人們有時兩個人或甚至三個人成組工作,一天結束後,你必須獨自坐下,伴隨著一疊紙,進行自己的研究。

  我想,史蒂芬的殘疾鼓勵他在特別適合應用深入思維的科學領域作研究,而不僅是處理一大堆繁瑣計算。例如,有許多基本粒子物理的分支,一點研究就會牽涉到非常複雜的計算,不管是在紙上,還是用電腦,都是大量的工作。很清楚,史蒂芬沒有深入這類研究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相反地——尤其在近年,他有意深入研究那些需要專心思考的題目。他當然會討論到形而上學的方面。他非常努力地思考它,還有關於量子力學基礎,以及它們如何和他的研究相關。在那個意義上,人們也許可以瞭解,他的疾病如何使他更向內心集中注意力。

               珍娜·韓福瑞

  時間在霍金的理論中如此重要,我想這一點是意味深遠的。一定是史蒂芬用他自己的經驗來解釋他的觀點。我對史蒂芬過去的模樣記憶仍然是生動如昔。他總是好動。他喜歡動作和富有表情。但是這些都只成回憶。我最近找到了一些照片,使我想起了每個人大概的樣子。我真的認為史蒂芬過去的模樣和現在很相像。

               伊莎貝爾·霍金

  他非常強烈地相信人類頭腦幾乎無限的可能性。你必須先找到那些超出你能力的,你才知道什麼是辦不到的,所以我根本不認為思想要受任何限制。為何你不應該繼續思考不可思議的東西呢?總要有人先開始吧!一世紀前多少事情是不可想像的?當時一定也有人思考過,然而那些想法多半被認為很不切實際。史蒂芬說的一切,不太可能全被當作絕對真理。他是探索者,他在尋求事物。如果有時他說沒有意義的話,我們不也都會這樣嗎?關鍵在於,人們必須思考,他們必須不停地思考,他們必須盡力擴展知識的邊界;然而他們有時候不知道從何開始。不知道什麼地方是邊界、也不知道何處是起點。

                約翰·惠勒

  七月有一天早上5點30分, 在新墨西哥州沙漠上,人們首次把一顆恆星放到地球上。1945年,那一點物體的行為和人們預期的一模一樣。這為我們知道如何預言,以及我們的理論是正確的提供了美妙的證據。

  這超出了地球人類所有的經驗的。然而人們也可以說,愛因斯坦預言的宇宙的膨脹,是如此之荒謬,以至於在開始時連他本人都不能相信。這是最偉大的證據,表明人類具有這樣的本領,即我們的理論是有效的,並能以超出我們原先意識到的威力來預言。我們曾經有過錯誤的理論,而科學界的好處是錯誤總會被發現。在從錯誤的理論中找出何處出錯時,我們學會了某些新東西。

  對我來說,圍繞我們的世界,充滿了古羅馬人稱為燃燒的世界城堡——人類知識的前沿。從基因如何起作用、生命如何繁殖、宇宙如何膨脹,直至黑洞如何吞沒信息——所有這些不僅是科學的前沿。而且也是人類本身的前沿。依我的觀點,現在我們僅是小孩。有這麼多領域尚未被探索,這麼多美妙事物有待揭示。我想,男女老幼都越來越意識到,現今我們正從事著人類最美妙的探險,就在此時此地探索著這些前沿。

               史蒂芬·霍金

  如果我們確實發現了一套完整的理論,它應該在一般原理上及時讓所有人(而不僅是少數科學家)所理解。那時,我們所有人,包括哲學家、科學家以及普普通通的人,都能參加為何我們存在和為什麼宇宙存在的問題的討論。如果我們對此找到了答案,則將是人類智慧的終極的勝利——因為那時我們知道了上帝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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