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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企鵝的王國


  如果說袋鼠是澳洲的象徵,獅子是非洲的象徵,白熊是北極的象徵,那麼南極的象徵自然就是企鵝了。

  想想也怪有意思,地球最荒涼最寒冷的南極,到處是茫茫白雪,狂風在冰原上咆哮,暴風雪即令在夏天也攪得天昏地暗,可是就在這令人難以想像的白色荒漠,成千上萬的企鵝卻過得那樣富有生氣,那樣頑強不屈。它們眷戀這冰雪的荒原,喜歡這裡寒冷刺骨的空氣。它們過著生物世界最貧乏最單調的生活,確也怡然自樂,饒有情趣。

  的確,幾乎世界上每一個人都喜愛這可愛的動物。我在長城站的會議室裡看到一幅6歲小畫家的畫,畫面上是兩只可愛的小企鵝,它們正在翹首歡迎中國南極考察隊員的光臨呢。企鵝那黑白分明的羽毛、憨態可掬的長相,還有它那步履蹣跚的走路姿態以及溫馴好奇的性格,都引起人們的好感。

  企鵝的數量並不稀少,它的分佈範圍也比我們想像的要大得多,這點是需要糾正人們的誤解,企鵝並不僅僅生存於南極的冰雪世界,儘管它是南極最典型的動物。

  記得在智利首都聖地亞哥的一天,我到一家專營水產品的菜場去參觀,那裡的水池和貨架上擺滿了各種我不知名目的海魚和大蝦,忽地從我的腳旁跑出一隻小企鵝,它抬著翅膀,慌慌張張地從堆滿貨物的過道裡跑到門外,一眨眼就不見了。我半開玩笑問:「這裡還賣企鵝嗎?」有人告訴我,這是別人養著玩的。要知道,聖地亞哥的地理位置是南緯33°!

  由此可見,企鵝的適應能力是很強的。我還聽說,智利轄下的火地島地區,一種生活在草原上的企鵝,它們像土撥鼠一樣挖洞為穴,性情也不像生活在南極的企鵝那樣溫馴,而是變得比較兇猛——這也許是環境逼出來的,因為火地島上傷害它的動物較多。關於火地島上生存著企鵝的說法,還見之於偉大的英國生物學家達爾文的日記,達爾文在1832年12月乘貝格爾艦考察火地島時,曾經在日記中這樣寫道:「在這裡還有很多企鵝,它們的習性很像魚,它們在水面下所耗費的時間很多;即使浮到水面上來,也很少露出自己的身體,而只是探出頭部來;它們的雙翼僅僅被短羽毛所覆蓋著。」因此,達爾文非常正確地指出,「企鵝的雙翼當作鰭」。這當然是指它在水裡的時候。

  現在一般公認的看法是,企鵝的種類很多,不下18種,在南美洲、非洲、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的南部海岸,甚至靠近赤道的加拉帕戈斯群島——這是南美洲西海岸外太平洋中的一個群島,都有企鵝分佈。只不過這些地方的企鵝長得都比較矮小,比之南極的帝企鵝,那是小巫見大巫了。南極企鵝中體形最大的帝企鵝身高1.2米,體重有40∼50千克,但是澳大利亞南部的藍企鵝身高不過33厘米,體重才500克多。另外,生活在南美麥哲倫海峽兩岸的麥哲倫企鵝,身材也很矮小,僅30厘米左右。

  真正生活在南緯50°∼60°以南的企鵝只有7種,它們中間有帝企鵝、阿德莉企鵝、巴比亞企鵝、冠企鵝等。其中帝企鵝幾乎遍佈南極周圍的海岸帶區,阿德莉企鵝多分佈在阿德莉地。企鵝是喜歡群居的動物,多的時候一群可達10萬隻以上。在阿根廷南部的圖班亞斯角,從海濱到內陸方圓50平方千米的範圍內,棲息了數以百萬的麥哲倫企鵝,它們密密麻麻地排列站立,幾乎沒有立錐之地,號稱「企鵝樂園」。這種企鵝樂園,我們在南極考察時也經常可以見到,僅僅是規模大小不同罷了。

  在喬治王島,我訪問過兩個企鵝島,一個是在麥克斯韋爾灣,靠近菲爾德斯半島,這個企鵝島是前面提到過的陸連島,距離長城站很近;另一個企鵝島卻是一個火山島——現在火山早已停止活動,位於喬治灣入口的東端,這兩個島都棲息了數量可觀的企鵝。

  一個風平浪靜的午後,我們乘坐一艘救生艇,開進了愛特萊伊灣,專程訪問了企鵝島上的「土著居民」——企鵝們。小島面積不大,不到2平方千米,島上地形起伏,山丘連綿,但是海拔都不高。小艇選擇了一處海水稍深的海灘靠岸,這裡是企鵝島南邊,附近有20來米高的礁巖。沿著海灘延展的方向,是東西向的山丘,山坡緩緩傾斜,覆蓋著岩石碎塊和風化的軟泥。離海邊很近的平坦之處,積雪融化的雪水將地面泡得很鬆軟,長著嫩綠色的苔蘚,東一塊,西一塊,彷彿柔軟的海綿墊。海邊還築有簡易的碼頭,在潮水上漲時可以停靠小艇,這是阿根廷建站時築的。前方山坡上有3幢紅色的小木屋,像扔在海灘上的積木,這便是阿根廷巴列維站和民主德國的夏季觀測站,但現在卻門戶緊閉,無人居住。

  一過巴列維站,遠遠可以嗅到一股令人掩鼻的氣味。我們從「向陽紅10號」船的錨泊地前往長城站,途中也要繞過企鵝島,這股難聞的氣味在海上同樣可以老遠地鑽進鼻孔裡。這是企鵝王國的臣民隨地便溺的惡習的產物,別的島上很少遇到。僅此一點,倒也證明企鵝佔領這塊領土的年代遠非一日,很有些年頭了。

  「大家注意,4點鐘集合回艇,」副船長沈阿琨今天操縱小艇,他關照上岸的同志道,「聽見集合的哨聲馬上回來……」

  「過時不候!到時候小艇開了,你就跟企鵝過夜吧……」不知是誰開玩笑地說。

  上島的考察隊員和船員匆匆地朝前走去,大家的心情都很亢奮,因為這是第一次登上企鵝島。

  我朝著一座頂巔聳立著三角架的山崗走去,腳下是軟塌塌的苔蘚鋪就的地毯。小島在這裡裸露出於燥的礫石灘和風化巖屑堆積的山坡,好像就是通向企鵝王國的大門。山坡底下平坦的地方,有百十來只企鵝聚集一團,大多面海而立,少數懶傢伙躺在岩石背風之處,或者臥在鬆軟暖和的沙地上。當它們看見一群身著紅色和藍色羽絨服的兩足動物邁入它們的領土,立即驚慌不安聚在一起,先是觀察我們的動靜,繼而竊竊私語,騷動不安,似乎考慮應採取何種對策。但是,當我們根本不把它們放在眼裡,長驅直人時,企鵝們似乎覺得勢頭不妙,馬上狂呼亂叫,一面笨拙地扭動肥胖的身軀,紛紛結隊朝山坡撤退,但是它們並不是倉惶逃跑,而是邊跑邊回頭窺望,一旦發現我們並沒有加害它們的意思,這些聰明的小動物馬上掉轉頭來,重新返回原來的棲息地,安安靜靜地躺的躺,站的站,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企鵝王國的居民主要聚居在小島西端。這裡,寬闊平展的海灘,縱深足有三四百米,好像礫石鋪成的足球場,密密麻麻儘是企鵝。向北瞻望,盤踞島嶼中央的山崗和山坡上,以及半山腰的谷地裡,也是成群的企鵝,它們結成數量不等的群體,好像一個個家族,有的駐足在浪花飛濺的礁石上,有的聚集在空曠的礫石灘上,有的擠在山間谷地裡,有的棲息在山巔的岩石旁,各得其所,互不干擾。如果細細打量它們的神態舉止,它們也有很明顯的差別。仁立海邊的企鵝,舉止文雅,神態安詳,它們並不大聲喧嘩,偶爾親暱地竊竊私語,更多的是聽任清風梳理羽毛,靜靜地聆聽大海的喧囂,似乎那是絕妙的一首交響樂,這群企鵝使人想起性情高傲的貴族。聚集在礫石灘的企鵝又不同了,你看著它們很容易聯想起老北京天橋的破爛市場,東一堆西一堆擠著洽談買賣的小商販和顧客,它們在那裡討價還價,爭吵不休,有時免不了大打出手。至於簇擁在山間谷地裡的一群,起碼也有幾百隻,那是企鵝王國的「龍鬚溝」,臭氣熏天,遍地是白一塊紅一塊的垃圾糞便,使人難以下腳。那些小市民們為了爭奪有限的空間和雞毛蒜皮的事,吵吵嚷嚷,聒噪不休。還有一些企鵝,性格比較孤僻,對眼前的一切似乎都不滿意,於是它們索性離得遠遠的,找個避風的旮旯,或是一個僻靜的山坡,有的鑽到岩石的縫隙裡,一聲不響地閉目養神。當然,還有調皮搗蛋的小企鵝,乘著父母不注意,一溜煙地跑得遠遠的。它們在海邊吃飽玩足,等到想起要回家時,卻在山坡上迷了路,慌慌張張地亂竄哩……

  這裡數量最多的企鵝是南極企鵝,又叫帽帶企鵝(Chinstrap Penguin)。它體形較小,羽毛很漂亮,最明顯的特徵是烏黑的頭頂,在臉頰下方有一條黑色的羽毛,猶如潔白的臉龐繫上一根帽帶,乍一看去,彷彿頭上戴了一頂黑色的軟帽。帽帶企鵝高一般為70厘米,體重4千克多,長得小巧玲攏,逗人喜愛。胸前的羽毛很像雪白的襯衣,背上是黑色的燕尾服,頗有紳士風度。據生物學家講,南極企鵝主要分佈在西南極,繁殖地點在南極半島及附近各島嶼。每年的10月底和11月初,當姍姍來遲的夏天光臨南極半島時,它們便擇地繁殖後代。11月底氣溫漸漸回升,明媚的陽光也一天天延長它的照射時間,這時雌企鵝開始生蛋(一般下2枚蛋),經過35天的孵化,到12月底和1月初,小企鵝破殼而出。3月中旬,南極短暫的夏季快要結束時,一身茸毛的小企鵝長得很快,可以跑到海裡自己捕捉磷蝦了。

  這種情況和生活在南極大陸的帝企鵝是不大相同的。帝企鵝是每年的三四月間尋找配偶,從交尾到產卵是在五六月,這個時期雌企鵝不進食,產下蛋後體重減少20%左右,而且僅僅生一枚蛋。產下蛋以後,孵蛋的任務交給雄企鵝,雌企鵝則跑到海邊覓食。直到7月中旬或8月初小企鵝才孵出。在長達兩個多月的禁食期間,雄企鵝一動不動地將蛋置於腳蹼,貼在腹下,體重要減少35%∼45%,而且是在最嚴寒的冬天。在高等生物界,似乎很難找到像企鵝這樣選擇如此艱苦的環境條件繁殖後代的動物了。

  企鵝島上除了帽帶企鵝,見到最多的還有嘴巴紅紅的巴比亞企鵝,以及少量的阿德莉企鵝。阿德莉企鵝身高和體重與南極企鵝差不多,整個頭部著黑色短毛,黃嘴,白眼圈,胸腹為白色,它的腿極短,尾部著地,行走時張開雙翅,左右搖擺。巴比亞企鵝又名金圖企鵝,體形比帽帶企鵝大些,遠看好似一隻肥鴨,它的角唇呈紅色。我們上企鵝島考察時是2月初,巴比亞企鵝像駱駝一樣脫毛換季,背上東一塊西一塊未脫乾淨的羽毛,呈棕褐色,難看極了。

  企鵝雖然像鳥兒一樣長有翅膀,卻不能飛翔,只能望天興歎。不過它的翅膀卻是很有力氣的雙鰭,在海裡可以大顯身手。在南太平洋考察時,不止一次見到成群結隊的企鵝出沒浪濤裡,像海豚一樣躍出水面,如同進行絕妙的水上表演。它們在海裡行動自如,速度可達每小時30千米,比得上一般的艦船。往往我們打開相機剛要攝下它們游泳的鏡頭,一眨眼功夫,它們已經無影無蹤了。

  人們往往嘲笑企鵝在陸地上行走的笨拙姿態,其實這是很大的誤解。我在企鵝島親眼觀察過企鵝絕妙的爬山本領。那是在岩石峻嶒、難以容足的陡峭山坡,有的完全是直上直下,但是企鵝憑借尾巴的支撐,雙翼保持平衡,居然跳躍著一步步登上去,一直爬上山巔。不僅如此,企鵝在陸地上行走比起海豹、海狗都要靈敏得多。當遇到險情時,它們會立即臥倒,降低重心,張開雙腳,舒展雙翼,像游泳一樣快速匍匐前進。據一位生物學家告訴我,他在澳大利亞的戴維斯站工作了一年,他說,每當冬季過去,天氣回暖時,渡海而來的企鵝越過海邊的冰面紛紛登岸,這時只見企鵝全部像滑雪一樣貼著冰面,用雙翼當槳,飛快地划動,從冰上滑過來,那種激烈競跑的場面很是壯觀。據說企鵝是為了趕快跑上岸,以便佔領地盤,所以它們在冰面上不是走,也不是跑,而是飛快地滑行,速度快得驚人。

  企鵝還是跳高的冠軍。為了逃避鯨魚或海豹的追捕,它們在海中可以機智地跳上2米左右的冰崖。我們在南大洋考察時曾經見到不少浮冰上面棲息著黑鴉鴉的企鵝,而在浮冰周圍,成群的海豹游來游去,但卻無計可施。企鵝憑著它們的跳躍本領,躲過了敵人的襲擊。

  性情溫和的企鵝能夠在嚴酷的南極得以生存,大自然賦予它們的本領,也是一個相當重要的條件。

  企鵝王國的領地向西一直延伸到島嶼盡頭。這時,在半山腰一個隱蔽的角落,岩石遮掩的一米見方的空地,有只巴比亞企鵝不聲不響地哺育著幼雛。我注意到企鵝的案是用扁平的石片壘起來的,碼放得非常整齊,好像一個個同心圓,圓心部位還墊了不多的海藻和破木條,這是從海裡叼來的。那只目光炯炯的老企鵝一見有人走近,立即用它的身體保護幼雛。小企鵝遍身灰色絨毛,長得很瘦小,像只成年的雞一樣大小。它的膽子很小,一聽見響動立刻戰戰兢兢地鑽進父親的腹下,渾身瑟瑟發抖。相比之下,老企鵝很鎮定,始終神情緊張地注視著不速之客,那威嚴的神態,絕對不下於世間所有呵護子女的父親。

  我在喬治王島始終沒有見過南極最美麗壯觀的帝企鵝,也沒有見到長得像花花公子、頭上有兩叢花翎似的羽毛的「紈褲企鵝」,據說帝企鵝偶爾也出現過,但我們沒有見到。在這個企鵝世代繁衍的樂土,如果你注意觀察,將會發現生活也並不輕鬆。海邊,海豹不時從波浪中鬼頭鬼腦地鑽出來;天空中飛翔的賊鷗,時不時俯衝下來。企鵝以海洋中的磷蝦、烏賊為食,但它們又是海豹、鯨魚的食物,甚至賊鷗也常常愉襲它們。我們在海灘漫步,看到不少企鵝的殘骸,內臟和肌肉早已叼空,這肯定是賊鷗所為,吃得那麼乾淨,只剩下羽毛和骨架,也有一些是剛出生不久的小企鵝。聯合國秘書長在一份報告中提到:「到本世紀為止,據報每年有150,000頭企鵝在馬闊裡島被熬煮以提取油脂,這種情況維持了25年,直到澳大利亞的人民群起反對為止。」

  只要人類不去「熬煮」它們,保護它們,包括保護南極的生態環境,那麼,可以肯定,南極的企鵝是會繁衍昌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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