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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總結

  
  除非所有年齡和種族的人們都被同一個施催眠術的巫師所迷騙,否則的話仍有一種叫做美的東西存在,一種純自然的優雅之美。
                    一安妮·迪位德
  但幸運的是,可愛的東西或許並不漂亮,我也希望如此。
                    ——喬治·艾略特
  人類的情感正如澤惠地球的滔滔長河:它不等待美——它以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攜帶著美,奔流前進。
                    ——喬治·艾略特

  古代關於美的觀點是絕對的。古希臘女詩人薩福說:「美即好,好的不久會成為美的」。濟慈說:「美是真理,真理即美。」在當今這個後現代主義世界,一切都是相對的。美只是相對「觀者的眼睛」,是通過文化構建而成或者從個人喜好出發形成的觀念。
  然而,我已經證明過對於美,在文化構建和神話傳說中深深隱藏著一個核心現實。所有的文化都是美的文化,在任何地方美都有一種有力的、顛覆性的力量。它激起情感、吸引注意力並且指導行為。每一種文明不惜花巨大代價試圖徹底改變美、追求美並承擔這種追求引發的或悲或喜的結局。
  政府頒布各項法律控制奢華的服裝,教堂譴責虛榮,醫生們擔心人們為了美的緣故而去冒險。但是它們沒有留下任何印跡。如今,儘管人們對以美為中心的文化狀況深為不滿,但是為美服務的產業沒有任何衰退的跡象。如此熱衷、著迷、充滿冒險而又無法抑制的對美的追求反映出一種基本的本能在起作用。告訴人們不要以美為樂正如告訴他們放棄享受美食、性、新奇事物或愛情一樣。
  每個人都有一時得不到滿足的需要。某些強烈的感情指導我們的行為並且可以暫時消除我們的疑惑。人工智能的創始者馬文·明斯基相信:美的感受是自然規律之一,它暫時關閉了思維的「消極證明材料」儲存室(儲存關於不做什麼的知識信息)。他說美映人眼簾對於思維來說是一個「停止評估、選擇和批判」的信號。在生活中,允許我們對大腦思維的尖刻言語說「不」的感受極少。但美是其中之一。美令人心曠神怡、陶醉其中,正如藝術批評家彼得·斯耶達寫道:「它得到了真理的認可。」我們批判性的大腦暫時變得遲鈍,失去了活力,我們在美的面前無法反省美本身,也無法思考其他事物。
  對美做出的反映是大腦的一個花招,並不是深刻的自我映照。自然選擇使我們的思維得到發展,能夠解決生存和繁衍的關鍵性問題。發現自己有生育力的、健康的配偶長得美,發現弱小的嬰兒惹人喜愛是人類適應生存環境的能力。儘管時尚表現出諸多怪異的方面,但是每一種文化都發現大眼睛、小鼻子、圓臉頰和嬰兒小巧柔弱的四肢很美。所有男人和女人都發現亮澤的頭髮、清爽緊繃的皮膚、女子束緊的腰和男子發達的、雕刻似的胸肌富有魅力。美是生命自身成為永恆的方式之一,而對美的熱愛深深植根於生物學所揭示的自然規律。在我們對美的熱愛中有些東西,如文化批評家肯尼迪·弗拉斯特寫的,是「帶有英雄色彩的。無望的、富有人性的」。美是一件值得慶賀的高興事兒,也值得把某人抬上美的寶座上。讓我們牢記:美是一個,當然不是惟一的引起快樂的事情,人們在尋求配偶時往往把善良放在美的前面。
   

除了容貌以外的信號


  當然,可視的美並不是我們向配偶傳達重要信號的惟一途徑。正如瑪格麗特·米切爾在《飄》的一開頭寫的:「赫斯佳並不漂亮,但是男人們很少意識到這一點……」
  人類的誘惑與一種微妙的、表示邀請和誘惑的身體語言有關。心理學家莫尼卡·摩爾總結了女人們用來傳達對男人感興趣的許多信號。這些信號可以預測誰將會被誰吸引,其正確率可達90%,她說比起女人外在的美貌,姿勢的頻率和強度可以更好地預測哪個男人會接近哪個女人:女人們投以快速的一瞥,揚起頭,舔舔嘴唇,輕撩頭髮,綻出嬌羞的一笑,而且還忙著跳獨舞;她們的肩膀向後仰,臀部擺來擺去,繞著屋子來回展現。男子為了引出這些信號做出的行為尚未被歸類,但是可以想像作為另一方的男子同時一定也傳達了一套信號。摩爾的調查表明大部分時間裡,人們發出信號表達自己願意被人接近或者想單獨呆著的願望(信號可能是無意識的)。吸引力,簡單地說,就是能邀請別人的注意力。然而人們有時不邀而至,或者沒有認真考慮就發出邀請。身體語言不會減少一個容貌嬌美的人自身具有的魅力,只是減少了她被人接近的機會而已,但是只要她肯做一個小動作——輕彈手指,這種情況就會被扭轉。然而同樣輕彈一下手指(或者輕彈一下頭髮),容貌稍為遜色的人可能反而吸引人的注意力,於是得到機會可以展現餘下的萬種風情。
   

聲音


  在費裡尼的影片《81/2》中,其中的一個人物把所有吸引過他的女子聚集在一間屋子裡。有一位是航空公司僱員,常身穿制服走來走去,播報飛機航班。他們平生素未謀面,只是他一次在機場換機時聽到了她的聲音,由此停留在他的記憶裡成為一種渴望。戴維·萊特曼有一次列出了「巴瑞·懷特講話時10個聽起來最浪漫的詞彙」,其中包括「小膿疤」和「齦炎」這兩個詞。當然,使這位靈歌歌手成名的是他的歌曲《得不到你足夠的愛,寶貝》,關鍵是他使每個音聽起來都很優美。
  正如達爾文注意到的,許多動物借助喊叫、咕嚕和發出其他聲音表達它們的「愛、憤和嫉妒」。推昆蟲通過能發出刺耳鳴叫的器官有節奏地重複同一個音符,向雌昆蟲鳴叫並吸引它的注意力。在產卵季節,青蛙和贍蜍不停地鳴叫。身體大小和音高相關。雌蛙對聲音最低的雄蛙的鳴叫回應得最多,因為這種聲音很可能是最大的雄蛙發出的。
  世界上只有一種靈長目動物犧牲了臉部的美(起碼以人類的標準衡量)以便能提高聲音的美。生活在婆羅洲森林裡的雄性長鼻猴長著巨大的鼻子,以致於當它把食物送進嘴裡時不得不用爪子把鼻子推開。雌性長鼻猴長著小一點的向上翹的鼻子。哲學家海倫娜·克勞寧提出:雄猴之所以發展成大鼻子是為了放大它的吼叫聲(她把它洪亮的聲音比做一把低音提琴)。她寫道:「儘管樣子看上去可笑,但是或許它是為了迎合雌猴的品味,鼻子才長得這麼長。」
  我們有時吹口哨、耳語、慟哭、嗚咽,但是在大部分時間裡我們只是在談話。儘管還沒有人確切地弄清楚富於吸引力的聲音有什麼樣的聲學特徵,但是在哪些講話的聲音有吸引力的看法上,人們卻表現出高度的一致性。
  聲音的勉力影響人們的判斷。當我們聽見有吸引力的聲音時,我們斷定此人比聲音沒有吸引力的人更可愛、更勝任某項工作,也更具有領導才幹。儘管看得見的美更具有說服力,但是仍存在交叉混音聲道效果。一個容貌漂亮但是聲音粗重沉悶的人看起來不怎麼吸引人,而一個聲音優美動聽的人看上去似乎模樣更俊俏些。
  成年男子的聲音比一般成年女子的聲音低沉、響亮。這是因為男子的聲帶比較長,喉嚨也比較大。男子不如女子使用的聲域廣,這使得他們的講話聽起來更單調、平滑。女子的聲音一般更柔和、稍帶喘息聲,並且使用更廣的音調範圍。如果男子的聲音低沉、和緩、平滑,人們通常會認為他們的聲音富有魅力。它反映出同時也誇大了男子的典型聲音。
  像面孔一樣,聲音也要經過修飾,趨附於時尚。男子和女子的音域有很大部分重合在一起,人們可以靈活地運用某段音域。為了使聲音聽起來更有磁性,女子過去說話時常用誇張的音高並且故意帶有喘息聲。例如,對日本婦女做的一項研究顯示:她們把音高設定在400Hz (這是一個嬰兒的音域範圍)。瑪麗蓮·夢露用細高的、帶有呼吸的聲音輕言細語,把孩子低弱無助的聲音同成年人豐富的性知識融合在一起:這是一種有圖謀的喃喃低語,一面說「快救救我」希望引人憐愛,一面又輕訴愛戀做為報答。
  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過於女性化的聲音被認為缺少吸引力。它違背了性解放下女人強大的自信心。在這個施展才能的世界裡,用這種聲音講話的女人是否能勝任工作會讓人產生懷疑。於是,常在公眾場合露面的女人們壓低了說話聲音。有人告訴瑪格麗特·撒切爾,她的聲音聽起來又尖又細。撒切爾馬上學習了聲樂課努力降低她的音高。辛迪·克勞醒、琳達·伊萬傑妮斯塔和波莉娜·波瑞茲科娃都學習過專門教授如何降低聲音、使聲音聽起來不女孩氣的課程。超級模特在容貌上盡力模仿青春女孩的嬌美,但是她們的聲音聽起來卻更具權威性、更成熟。不論男人還是女人,人們都試圖消除自己的地方口音。消除口音與「矯正」種族或民族特徵的整形外科手術相類似,只不過不需要開刀罷了。現在,在美國,人們最喜愛的口音是電視人物迪安尼·索亞講的一種「純淨的」中西部口音。它過去是模仿英式英語的口音。
   

氣味


  對大多數人來說,「體味」是能夠用肥皂和除臭劑洗掉或用香水遮蓋的東西。然而每個女人都喜歡穿自己男人的T恤衫或睡在他的枕頭上;每一個嬰兒把鼻子抵在媽媽的身體上時都知道這是媽媽。波德萊爾的詩作《她的秀髮》用沉醉狂喜的筆觸再現了愛人頭髮的外觀和質地,而更多的是對其氣味的描繪:「我將把頭埋在羽絨裝飾的髮髻上/暗香浮動令我心醉神往/揉合著椰油、麝香和柏油的芳香。」
  因為味覺與大腦中不直接涉及語言能力、發育遲緩的區域有關,所以它是一種用語言無法捕捉的官感。波德萊爾把相似的事物放在一起比較,發現它們是氣味奇怪的混合體,聞起來令人不舒服(例如當真的把椰油、麝香和柏油放在一起時)。這證明氣味常會引起相反的感受:相同的氣味在濃度不同的情況下可能是恰人的也可能是令人反感的。一些合成物濃度高時的味道像糞便,濃度低時卻像花朵。音樂家勃瑞安·伊諾著手進行了調查並發現「甲基辛烷碳酸酯是一個例子,它既會產生紫羅蘭的香味又會發出摩托車的氣味……鳶尾根芳香油——一種從鳶尾屬植物的根莖中提取的混合物,量少時有種淡淡的花香,但當把很多放在一起時有種近乎污穢的肉體的氣味(像乳房或股間發出的氣味)……」他總結說:「香水,力圖獲得辨認不出的效果,引起未名的感覺,或是把互不相關的感覺混合在一起。」
  尤其令人著迷的是被人稱作信息素的、傳遞化學信息的信使。它們是由皮膚分泌的激素物質,可以直接改變同類物種其他成員的心理和行為。人們並不是總能覺察到它們的氣味,它們要通過與主要嗅覺中心相分離的嗅覺系統來辨認。很多年來科學家們相信人類沒有這種第二系統:我們或者缺少被稱作犁鼻骨的器官(或叫VNO),或者是我們曾經有過,但是已經退化成沒有用處的器官。現在這一點已經變得很清楚了:人類在鼻子根部的內側有一個VNO,我們按照信息素改變自己的激素和心理。
  例如,住在一起的女子常常有相同的月經週期。最近,凱瑟琳·斯坦恩和瑪澤·麥克琳托證實這種現象是人類信息素造成的。調查者發現:從一些女子的腋窩擦一些信息素(無味的)抹在另外一些女子的上嘴唇,這些女子有可能改變排卵的時間和月經週期的長度。他們發現並證實了兩種信息素:一種在排卵當天發出,可能推遲其他女子的排卵期從而延長整個週期;另一種促使月經提前,從而縮短了信息接受者的週期長度。這項研究表明女人們可能在無意識地控制彼此的生育週期。然而我們還必須弄清楚這種影響的確切限度。不過這項研究敞開了一扇通向信息和性影響研究道路的大門。
  查看一下因特網,你將發現許多網站向男人出售信息素,並且許諾會把女人像蒼蠅一樣吸引過來。對信息激素的研究集中於對雄烯的研究上。雄烯在兩性身上都有所體現,但更多地集中在男性身上。這項研究還捎帶研究了交配信息素,它們是存在於女性陰道分泌物中的、不穩定的脂肪酸。很多人根本聞不到雄烯的氣味;那些能聞到的人發現這種味道令人不舒服。正在行經的婦女發現這種氣味是中性的。儘管女人們缺乏對這種氣味的熱情,但是它們似乎還是影響了她們的情緒和行為。她們感到更鎮靜,也發覺人們更有吸引力。她們於是被這種氣味吸引過去。例如,比起暴露於中性氣味的環境,當男人和女人暴露在雄烯醇(由雄烯製成的乙醇)的環境裡時,他們覺得女人的照片更有魅力。在另一項研究中,暴露於雄烯乙醇的女人比暴露於中性氣味的女人感到更恬靜。當科學家把雄烯酮噴在牙醫診所候診室的椅子上和戲院座位上時,女人們更經常地使用這些座位,而男人們則遠遠避開。
  在最近的一項研究中,科學家阿斯退德·朱蒂發現男人對女人的交配信息素也有同樣的反映。儘管如此,比起中性氣味的環境,他聞到交配信息素後認為是女人的照片或聲音更具有魅力,而且其睪酮值有很大的上升。當一個男人被一個女人自然的氣味包圍時,這個女人扭力越小,她獲得的好評越多。交配信息素使漂亮不漂亮變得無關緊要。
  香水經常含有從植物或雄性動物中提取的信息素。因為女人們而不是男人們被這些氣味吸引(男人們避開噴了男性信息素的椅子),所以女人們使用香水是為了使自己舒服、心神安靜而不是為了吸引男人。儘管圍繞芳香療法有很多爭議,但是一些自然植物的氣味確實可以影響人的情緒和心理。例如,薄荷具有提神的功效,當人們在睡眠時薄荷可以改變他們的腦電波和心率。日本科學家小森及其同事們在這方面進行了特別有趣的研究。他們發現檸檬味能減小沮喪感,確實有助於使心情沮喪的人們的荷爾蒙值和免疫功能達到正常標準。
  大多數關於氣味的調查對象是女性,因為女性對氣味比男性敏銳得多。這種兩性間的差別從青春期就出現了。女性在月經期間對氣味的敏感性達到最大值。瑞士的克勞斯·韋德凱特進行了一項有趣的研究。他發現女人被男人(尤其是氣味最不像自己的男人)所吸引。而現在服用避孕藥的婦女則表現出相反的效果:她們更喜歡體味與自己接近的男性。體味是非常重要的,它被證明是我們免疫系統生產的帶有氣味的副產品。
  以前有調查表明老鼠喜歡和免疫系統基因與自己不同的其他老鼠交配。這些MHG基因(主要的相容性復合體)負責識別入侵者和移居者,保護生物自身不受其他生物的威脅。老鼠通過嗅彼此的尿液,區分和選擇攜帶不同MHG遺傳基因的配偶,或許是為了避免近親交配,以便生育出免疫系統更強的後代。
  韋德凱特曾經請44位男士連續兩晚穿同一件T恤衫(他還提供他們無味肥皂,不讓他們吸煙或有其他氣味強烈的行為)。然後他讓女士們評價他們的味道。結果表明女士更喜歡MHG 與她們最不相同的男士的味道(這也就是聞起來最不像自己的味道人帶有與自己相似MHG的男士T恤衫使她們想起自己的父親和兄弟。她們並不認為他們很性感。母親能夠在生產6個小時後單憑氣味認出自己的嬰兒,在幾天以內嬰兒也能識別母親獨特的氣味。作為成年人,我們能夠準確辨別自己的氣味,這使我們能夠從一堆衣服中拽出自己的T恤衫。韋德凱特的調查表明我們被那些氣味最不像家人的人所吸引。但是當我們干預自身的生育能力,如使用避孕藥物時,我們就與這種機制脫軌了。韋德凱特總結道:「一個人的味道聞起來並不是每個人都覺得好,這依賴於誰在聞誰。」有時人們納悶兒為什麼有些漂亮的人卻激不起他們的性慾:或許是因為他們聞到的氣味與家人過於相似了。
   

不等待美


  可視的美在我們的感官世界裡並不是至高無上的——我們也被甜美的嗓音、邀請的姿勢和迷人的氣息所誘惑。甚至我們還受荷爾蒙和免疫系統產生的分泌物所吸引。即使在這個傾慕美者的、膚淺的世界裡,相貌也並不代表一切。
  我們仍有這樣的問題需要解決:如何看待美,或者為什麼現在該好好地審視一下美。美誠然是極不公平的,它由基因決定。但是外表並不如我們所想像的:實際上,它無法告訴我們一個人的智慧、善良、膽量、幽默感和執著等內在品質。正如湯姆·沃爾夫所寫的:「這個時髦世界的內核庸俗不堪:判斷他人的標準與他們的內在品質無關,並且那些標準在人們的頭腦中已成了一種習慣模式。看見人們強調庸俗、沉溺於庸俗,無異於看見他們在觀賞一場下作的電影。兩種惡習同樣令人生厭。」這種庸俗而齷齪的短見像傳染病一樣傳播開來,竟沒有人想觸及問題的核心。
  其實我們沒有理由大驚小怪。知識就是力量:我們對人性瞭解得越多,我們試圖解決不平等和改變自身的希望就越大。價值觀不同於科學研究,同樣雖然傾向和偏好是天生固有的,但這並不意味著它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文化、教育和環境可以促其改變。我們的傾向和偏好或許不對,但是我們能夠克服這些盲目的衝動。
  關於美我們確實需要一番新的討論:既拋開厭美者的攻擊又避免拜美者盲目的崇拜。正如1979年李斯特柳志談論另一種生活現象(搖滾樂)時寫道,因為它「必定會停留在你的生活中,所以你只是希望看到它發展下去,但不是為這個殘酷和傾軋的世界再續磚添瓦」。美不會脫離我們的生活。認為美無足輕重或是認為美是一種文化建構的觀點才真的是美的神話。我們必須徹底理解美,否則我們將會成為它的奴隸。
  那麼我們如何能透視美?讓我們記住俊美的容貌傳達給我們的信息。正像可愛和弱小告訴我們對方的可憐無助一樣,它告訴我們的是祖先的求偶觀。它還告訴我們一個人是否健康、強壯、生育力強,是否有良好的基因,可以與我們結合在一起生出健康的嬰兒(至少在我們施加過分控制以致降低了它們的信息價值以前,美確實能告訴我們這些信息)。在更新世時期,注重與生育、健康和力量相關的信息顯得很重要,正因為如此,大腦發展了敏銳的、探測此類信息的能力。然而在現代社會,因為每天都有可能無意中與陌生人發生碰撞,看見或接觸成千上萬的人,所以我們必須控制這些容易使人興奮的探測功能。或許像哺乳動物那樣先享受短暫的刺激、哺育、回到現實,然後再繼續前行是最好的生活方式。這些大腦無法抑制的衝動,我們人類自己憑借理智卻能控制。
  人們在心裡認定美必定是好的。所以美麗的人令他們賞心悅目(這可不是膚淺,它與性和社會地位無關),世界也似乎是公正的。然而美即好的觀念否認了人性中模稜兩可、異想天開的一面。心理學家羅傑·布朗曾寫過這樣的一段話:「為什麼有2.2萬本書是有關某人生平之謎的?例如,有關理查德·瓦格納之『謎』介紹了一個男人如何譜寫各種音樂篇章,或體現高尚(如《帕西發爾》 ),或體現貴族式的浪漫(如《羅英格林》),或體現睿智詼諧(如《名歌手》),然而在生活中又如何是一個活躍的反猶太分子、勾引好友妻子的引誘者,如何多次充當說謊者、騙子、政客、極端利己主義者和驕奢淫逸之徒。為什麼人們認為這不合常規,並把矛盾的人性稱作『謎』呢?真正的謎應該是:經歷豐富的人明明知道性格、才智的形成是複雜多樣的,但是他們仍然相信或裝作相信,名人的品格一定符合道德規範。」
  在使美與好分離的同時,我們不應該犯另外一個錯誤:把美與壞聯繫在一起。對於厭美者的假正經和否定男女基本性愛的觀點,人們常嗤之以鼻。尤其是男人,他們的一部分注感受無疑來自聲色享受。沒有什麼事物天生是好的或是壞的。正如女權主義者凱倫·勒曼所寫的:「允許漂亮女人展現自己的美或許是個人解放中最艱難的一個方面。」
  塑造美需要金錢、花費時間、消耗感情,所以我們有必要弄清楚我們想在這方面付出多少時間和努力。女人們僅憑借姣好的容貌便獲得很多獎酬,而其他長處卻無法與美貌相比,因此她們花錢塑造自身的美是很自然的事情。有一種觀點認為:女人若不在美上浪費時間,那麼她們的成就將會比現在更大。這種觀點純粹是胡說。不是當女人放棄美,而是當她們獲得平等、合法的社會權力和特權時才會做出更大的成就。女性需要更強的實力和更多的社會承認。當其他優勢能和美貌一樣獲得認可、帶來同等報酬時,所有女人才會享受更多美帶來的愉悅。
  那麼我們將停止對青春貌美的崇拜嗎?事實上,正是人類自身希望激起性慾,不希望露出性慾衰退的跡象。所有年齡段的女人都試圖被別人當成是妙齡少女。早在奧維德時代,女人們就在努力模仿年輕人,不過現在模仿得更好了。然而奧維德以後的幾個世紀裡,由於避孕、提高生殖能力、閉經婦女生育、同性戀婚姻和自願不生育等各種情況的出現,人類已經改變了自然風景。沒有人要求年輕、生育力強的身體減少點吸引力,但是它們應該幫助我們擴展審美標準,至少應該幫助我們更新婚配價值的定義。我們想看見洋溢青春的美貌,我們也想看見它被裝飾打扮到完美的地步!但是我們同時也告誡自己的眼睛,不要用機械、刻板的觀點審視美。如今,對於一位時裝設計師來說,或許最基本的事情就是重新思考誰應該做時裝的模特。
  我們將繼續醉心於對青春貌美的盡情揮霍。只要不為時世所限,我們應該享受這個世界的美,否則我們將會使這個世界變得單調乏味。長得美並因此獲得獎酬並不是社會罪惡。如果我們對美更加寬容,那麼我們會更寬容一個給我們帶來快樂的人,不管他們是否有動聽的歌聲、能給我們出謀劃策、能做一頓美味佳餚。正如羅素所提出的問題:如果孔雀嫉妒彼此的尾巴而且因此認為美是邪惡的,那麼會發生什麼事?「一隻精美華麗的孔雀尾將只會成為一種塵封的記憶」。不要詆毀女性魅力的源泉,對於女權主義者來說,提高所有女性的整體實力似乎遠比其他有意義得多。
  喬治·艾略特是一名傑出的女作家,她創作的一些作品成為英語小說中十分重要的著作。然而她並不漂亮,年輕時為此有過痛苦的經歷。當她是個小女孩時,被人稱作「鐵線蓮」(意思是精神美人)。她認為這個綽號是「一種嘲諷」。她自稱長相極醜,又不幸愛上了赫伯特·斯賓塞——一個寫文章闡述過外表美的重要性的男人。他們保持了終身友誼。但是只因為艾略特缺少美麗的容貌,他拒絕娶她為妻。40歲時,艾略特遇見了自己一生的愛人並與這位丈夫一直生活到他死去。後來,已經步入暮年的艾略特又嫁給了一個比她小20歲的英俊男人。在這段婚姻生活中,她創作了英語小說中一些最深刻的作品。當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遇見她時,她已經50歲了。他寫信給自己的父親說:「她長得太醜了——但醜得有味道。她長著低平的前額、一雙無精打采的灰色眼睛、一隻鬆弛的大鼻子、嘴大、牙齒不齊、下巴和顎骨突出……但是在這張極其醜陋的相貌裡有一種最有力的美,幾分鐘以後,它悄然潛入我的心裡,使我心醉,所以你也會像我一樣,最終愛上她。」「她表達出一個保守、博學、高傲和力量的內心世界」,他寫道。最後做了總結:「她比我見過的任何女人見識都廣。」
  因為女人和男人在自己的生活中都試圖尋求那種更廣闊的見識,所以記住艾略特的話是明智之舉:「讓我們讚美和尊敬神聖的形式美!讓我們在男人、女人和孩子身上、在自己的花園和房子裡培育美直到盡善盡美的程度。但同時也讓我們熱愛另外一種美:這種美的秘密不在於比例,它存在於人類深深的同情心。」我們不能等待美,我們必須去創造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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