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心荷睡意矇矓間,隱隱約約聽到耳畔漾進鳥語啁啾。
緣兒?她頓時睡意盡褪,揉揉雙眸,用力睜開眼睛,尋聲望去「綠兒,真的是你!」莫心荷喜出望外,正想移動身子向前,一個不留神,忘記自己的右腳受傷一事,一個動作立即換來一陣劇烈的抽痛,「啊——好痛——」
「小心,別忘了自己是個受傷的人。」夏侯鷹低低沉沉的聲音,在扶住她身體的同時,清晰的造訪她的耳朵。
莫心荷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偎在他的懷裡,「你怎麼——」
昨夜的種種驀然飛進她的腦海,害得她心跳瞬間加倍,雙頰染上兩抹徘紅,小嘴微張,困窘至極的逃離令她眷戀不捨的懷抱,蜷縮在距他一掌之外的另一隅。
夏侯鷹始終保持靜默,用一雙老鷹般犀利的眼睛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他怎麼看都覺得她此刻的表情,像極了張大嘴向他索食的小鷹,可愛極了。這個想法讓他不經意的露出一抹難得一見的笑意…‥一向只有他飼養的那一群老鷹才有這份幸運的!
他也會笑!?而且笑起來這麼迷人!莫心荷看得有點呆呆癡癡,才想開口說些什麼,守在門外的玄日和絳月便進門來,打斷他們的獨處。
「門主,時間差不多了,您該準備去主持早餐會報了」玄日提醒他。
絳月則為他們收起覆蓋在兩人身上的蠶絲薄被,並分別給他們兩人披上晨袍,以免受涼。
「謝謝你!」莫心荷衷心的致謝。憑良心說,他們對待人質真是好得沒話說。
絳月並未回話,只是微微向她點了個頭,便轉向夏侯鷹,「門主,請更衣準備動身。」
夏侯鷹瞬也不瞬的凝視懷中的莫心荷半晌,才鉗口離開床緣。
轉身之際,他斜睨著她,以「命令+警告」的口吻道:「鷹王和綠兒會在這兒陪你,你別再亂跑,否則我就把綠兒帶走。」
「你好壞,竟然利用綠兒當「鷹質」來威脅我,小人!」莫心荷不服氣的又是嚷嚷又是扮鬼臉的。
鷹質?夏侯鷹感到有趣。「我只聽過人質,倒還沒聽過「鷹質」。」
「那是你見識淺薄、孤陋寡聞,現在你可知道啦,還不快感謝本大小姐。」莫心荷理直氣壯、大言不慚,下巴翹得幾層樓高。
「原來如此!」夏侯鷹被她活潑逗趣的舉動,惹得嘴角再一次呈現難得一見的上揚弧形。
在一旁伺候的玄日和絳月見狀,都大為詫異——服侍門主這麼多年來,除了和鷹王及其他老鷹在一起外,他們幾乎沒見過門主笑,尤其是對人!
莫心荷的心再度被他的笑觸動,撲通撲通的狂跳不止。為了掩飾自己的心事,她硬裝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回睨他,「你才知道。」
夏侯鷹發現自己似乎很喜歡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有種百看不厭的新鮮感;心中不由得萌生一股不想失去她、想一直擁有她的執念。這股執念使他再度發出強硬命令:「記住,不許亂跑!」
「不公平!」莫心荷天外飛來一筆。「你就可以到處走動,連吃個早餐都有那麼多人陪你,我就得一個人關在房裡悶死,太不公平了。」
這丫頭知不知道自己的立場?奇怪的是他卻很想寵她。「那你想怎樣?」
莫心荷靈眸巧轉,笑意盈盈的提出條件,「很簡單,你中午必須回來陪我吃午餐。」
呈現在夏侯鷹臉上的不再是沒有溫度的冰雕面孔,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奇怪表情,像是激動又像驚愕。莫心荷一時之間也找不到適切的詞來描述,心卻在凝睇間隱痛不已。
「一定要回來陪我吃午餐,不可以黃牛哦!」蟄伏內心的執著,化為槍炮難毀的央求。
此時,夏侯鷹的唇邊浮現了第三份笑意。
莫心荷又陷入癡呆狀態,夏侯鷹示意絳月留下來守護她後,便帶著玄日翩然遠去。
☆ ☆ ☆
當絳月埋首整理房務時,莫心荷自苦奮勇的硬要絳月把餵食鷹王和綠兒的工作交給她,絳月拗不過她,又覺無傷大雅便依了她。
對善於養鷹的她而言,餵食的工作自是駕輕就熟、趣味橫生,鷹王和綠兒又都非常聰明而樂於和她親近,氣氛更顯和諧快樂。
目睹這幅畫面,絳月不禁感到意外。一般而言,鷹這種動物是非常孤傲而不願與人親近的;尤其在紅門,鷹是門主專有的寵物和象徵,所以紅門的鷹群更是孤傲,除了門主,絕不輕易與人接觸,就算對負責馴養它們的人也相當冷淡。它們的首領鷹王更是除了門主,誰也不理睬。
如此驕傲不馴的鷹王,竟對這個天真爛漫的少女如此親匿?最令他驚訝的是,門主似乎樂見其成:向來,門主是不輕易讓人親近鷹王的。
反覆思量間,他的眼神流竄著下定某種決心的異樣光芒,不過沉浸於餵食寵鷹的莫心荷並未意識到他的審視。
餵食完畢,絳月適時上前,替她善後,「請莫小姐稍待,你的早餐再過幾分鐘便會送到。」
絳月退下繼續忙他的工作。受傷的綠兒溫馴的躺在莫心荷懷裡養傷,鷹主則「鷹」姿煥發的佇立在她肩上,保持適度警戒的環視四周,儼然是以護花使者自居。
莫心荷輕吐了一口氣,整個人不經意的陷入凝想之境——
這究竟是怎樣的緣份?
她連作夢也想不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擎天崖恩公」居然就是傳說中,那個大樓在握、威名遠播,令人望而生畏的紅門門主夏侯鷹!
而且他還綁架她,說義父是他不共戴天的弒親仇人?慈祥和藹的義父會殺人!?不可能的,但是他的樣子看來也不像是藉題發揮、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樣子……
一定是有什麼誤會!莫心荷總覺得這件事大有蹊蹺,並不單純。
好!就這麼辦!找個機會把事情問清楚,然後她再從中查個水落石出。
夏侯鷹那對彷若兩潭幽泉的深邃黑眸在她不設防的腦海乍現,霎時,她——又是一陣、心酸的悸動。
他看起來並不壞,更不像外表給人的刻板印象那般的冷漠難以親近。相反的,她覺得他很溫柔而熱情,只是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罷了。否則,昨夜她因逃走而受傷的時候,他大可不必管她,甚至給她更大的懲罰,反正她是自作自受,罪有應得,怨不得人。但是他沒有,反而很溫柔的呵護她,還——昨夜他吻她腳踝的那一幕不禁浮上心頭,害她羞紅了雙頓,唇邊微揚著甜蜜的笑意。雖然他什麼話也沒多說,一派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然而,她卻深切的感受到他潛藏在冷漠背後,那份看不見的熱情與溫柔。尤其是他整夜充當「抱枕」,抱著她入眠的舉動更是令她深受感動,還有那令她心疼的深切挽留….這不是一個對仇家深惡痛絕的人會做的事,況且他還是高高在上、萬人景仰的紅門門主哪!
情隨意轉間,被幸福酩紅的雙煩又添加了一層紅婀。
「莫小姐,請用早餐。」絳月友善的聲音中斷了她的沉思。
「謝謝!」莫心荷一點也不忸怩的接過令人食指大動的美味早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紅門的善待人質果真是名不虛傳,別的暫且不談,光是精緻鮮美的三餐就令人無法挑剔。
絳月很訝異於她的好胃口,通常被抓來紅門幫會總部的人質,即使面對錦衣玉食都會夜不安寢、食不下嚥的,難道這就是風谷人與眾不同的地方?對她的好感不覺在心底油然而生。
「你們門主好像很忙。」莫心荷實在搞不清楚這些大權在握的男人都在想些什麼,幹嘛放著悠哉安適的生活不過,非讓自己從早忙到晚,累個半死才高興。少昂哥哥是這樣,這個夏侯鷹也不例外。什麼早餐會報,就算工作狂也不必這麼虐待自己嘛!
「你沒聽武御使說過嗎?」絳月頗為意外。
「武御使?」莫心荷提防著他的企圖。
絳月瞭解的道:「就是潛進來救你的武敘揚。」
他知道了!?那麼,夏侯鷹他也——驚愕與疑惑反覆在她腦海交錯激戰後,莫心荷反而展露出釋懷的安然,「在風谷,沒有人會去過問別人的過去和隱私,除非那個人想說。」只不過一旦說出口,就要有「一夕千里」、「家喻戶曉」的心理準備。這便是風谷可愛的地方,當然還是依事情的重要程度來決定其「傳播」速度和範圍的。
「看來武御使在風谷過得很好。」絳月平淡的說,聽不出他說這話時的感情。
「風谷裡的每一個人都過得很好。」莫心荷自傲的更正:「因為在風谷裡,每一個人都能按照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率性的生活,不受任何人支配。」
「門主就沒這麼幸運了……」絳月表情複雜的重提被塵封的慘事。「二十年前,何培夫在年幼的門主眼前將門主的雙親焚殺,年幼的門主因夏侯護法的掩護,躲在櫃中才倖免於難。」
「夏侯護法?」莫心荷強迫自己就事論事,不去否定義父殺人的可能性。
「夏侯岳,我們紅門現任的「四大護法」之一,也是門主的義父。」
莫心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總覺得絳月在談及夏侯岳時,言語間有一份壓抑的憤怒和恨意。「夏侯岳對你們門主好不好?」
絳月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不禁輕震了一下,「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們門主看起來很寂寞,彷彿這個世界都在拒絕他那樣的孤寂…‥」想到夏侯置那雙黑眸,莫心荷又有一股想哭的衝動。
她的反應讓絳月有種不知名的悸動,他的視線飄向遠方,有著若隱若現的感慨,「夏侯護法從領養門主開始,就只教他兩件事,一件是尋找不共戴天的仇人何培夫,為雙親報仇雪恨;其二就是不要相信女人,更不准接近女人。」
「就這樣!?」莫心荷寧願是自己聽錯了。
「就這樣!」絳月給予強烈的肯定。
「不會吧!夏侯岳至少應該抱過他、關心過他的感受吧?這樣才像父子啊!」莫心荷不死心的想推翻絳月的話,否則,夏侯鷹的人生豈不是太可憐了嗎?
「不,據我所知,夏侯護法從沒抱過門主,更未對門主笑過。他對門主一直都聲厲色嚴,似乎在這世上,他關心的就只有報仇這件事。」這便是絳月對夏侯岳不滿的主因。
「過分——這樣哪叫義父!?」莫心荷心痛至極。同樣是自小被人收養,她的生活是那麼幸福無憂,而他竟然過得如此淒慘!
絳月的視線飄向沒有盡頭的遠方,「門主他經常作惡夢……夢到親眼目睹雙親死於火海中,何培夫站在火中狂笑的情景……以及雙親死前所說的遺言……」
「遺言?」
「鷹——記得幫我們報仇!」莫心荷的思緒被可怕的訊息震得支離破碎!義父真的會殺人!?不,更令她在乎的是夏侯鷹死去雙親的遺言。「他的雙親真的這麼說?」
「據我所知是這樣沒錯……」絳月搞不清她為何這麼問,抬眼間,赫然發現她滿面的淚痕。「莫小姐——」
「不會的……鷹的雙親不會叫他替他們報仇的……應該是叫他快逃才對……否則的話……鷹就太可憐了……」話說至此,莫心荷已經完全被萬頃的悲傷吞噬,失控的號啡痛哭。「太過分了——」
絳月本想伸手去安撫她,不過理智還是克制了感情的衝動。他費了很大的氣力才讓自己激動的情緒平復,恢復身為門主近身侍衛應有的冷靜和自制。
他果然沒看錯,眼前這個看似柔弱,內心卻無比堅強的女子將會改變門主的世界,他深信,同時更期待。
「很抱歉,我失態了……」莫心荷以哽咽的聲音說道,眼角依然浮掛著大顆的淚珠,「對了,你知道鷹喜歡吃什麼嗎?」
絳月被問住了,他老實的搖搖頭,「門主的菜單一向都是由御廚設計的。」他和玄日只負責檢查有沒有毒。
是啊!他怎麼從沒想過這點!絳月深深自責;不過另一方面,他又感到很欣慰!這個女孩真是不負他的期望,已經從「你們門主」改口成「鷹」了嗎?他的眸底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滿足笑意。
「這樣好了!」莫心荷一個清脆的彈指,神采奕奕,笑容可掬的朝絳月走過去,臉上早已不復見方纔的淚痕。「這兒有廚房嗎?」
「是有……」那是專門設計來給門主或門主夫人一時興起親手做羹湯的雅興時候用的,不過現任門主還不曾用過就是了。
「太好了!你等一下——」莫心荷如脫兔般,輕快活潑的蹦到茶几間坐下,快筆一揮,寫了一堆密密麻麻的字,寫好後眉開眼笑的遞到絳月面前。「請幫我準備這些材料。」
「這是……」絳月不明白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不過還是順手接下單子。
「我想做我的拿手好菜給鷹當午餐啦!」莫心荷嬌俏可人的眨眨倩眸。
絳月恍然明白,豁然開朗的道:「絳月這就去辦!。」
這女孩果然是個奇跡!以往被抓來紅門幫會總部的人質,從沒有一個要求自己親自下廚,而且還是做菜給門主吃的呢!想著想著,他不禁加快步伐。
☆ ☆ ☆
本來絳月還擔心莫大小姐會心有餘而力不足。再怎麼說,她大小姐總是風谷最高權力中心的「代理人」之一何少昂的未婚妻,能不嬌生慣養已屬難能可貴,更何況現代女子,有幾個的烹飪手藝是能令人期待的?
然而,當那香味四溢、外形令人垂涎欲滴的「局烤什銀海鮮」出爐時,他心中的疑惑也就隨之煙消雲散了。
好一個莫心荷,手上功夫真不是蓋的,尤其在他拗不過她,替她嘗了味道之後,對她的手藝更是讚不絕口。
「真的好吃嗎?」忙得香汗淋漓的莫心荷,還是不太放心,一次又一次的追問。這是她的拿手好菜,她是不怕會失敗,就怕不合夏侯鷹的胃口。
「我保證門主會喜歡的!」絳月像大哥哥在哄小妹妹似的鼓勵她。
一開始,他還擔心自己會因為何培夫的關係,而連帶對這個無辜的女孩也有恨意,沒想到這會兒,先前所擔心的事不但沒發生,反而是對她的好感與日俱增。
「謝謝你,絳月哥哥!」莫心荷很喜歡絳月的體帖和善解人意。她一句「絳月哥哥」甜得絳月心情大好,對她的呵護之情油然而生,「你的衣服有點髒,臉上又沾了污漬,快去洗把臉,順梗洗個澡,我拿衣服給你換。」
他突然萌生一個大膽的想法……;「我正有此意呢!」莫心荷心無城府,大方的接受他的好意。
☆ ☆ ☆
該死!該死!該死!
沿路上,夏侯鷹不斷的咒罵自己,他的憤怒連香徑兩側的綠樹都能刻骨銘心的感受。然而,他無怨無悔的雙腳,依然情難自禁的朝自己的寢宮疾速移動。
他到底在幹什麼!?高高在上的紅門門主竟然為了那丫頭一句:「一定要回來陪我吃午餐。」而加速整個上午的議事速度,且當驕傲霸氣的烈陽霸住穹蒼的正中央時,他便完全管不住自己迫切想奔回那丫頭身邊的心。
情感與理智激烈拔河間,他已經火速抵達「留園」門口。
「歡迎回來!」
在夏侯鷹輾轉掙扎,陷於進不進門的躑踏迷倩時,絳紅色的鏤雕門扉伴隨著一句甜膩、令人全身舒暢的輕喚悠閒安適的敞開。
霎時,夏侯鷹被眼前彷若夢境卻鮮活無比的綺景懾去了所有的心魂,連呼氣、吸氣的自主權也拱手出讓。
該死!她怎能用這樣的魔法魅惑他的心、他的眼、他的思緒、他…所有的一切!
飛瀑般輕柔飄逸的長髮,柔中帶俏的被洩在莫心荷楚楚可憐的雙肩兩側和背後,火紅的短柚旗袍密不通風的緊緊包裹住她那少一分太瘦、增一分太過的玲瓏香軀,胸口那只用最高級金線娘繡而成的金黃色不死鳥,用它的華麗與驕傲勾勒出她那股柔中見剛的出塵氣質。她香軀散發出來的每吋訊息,全都異口同聲的訴說著,她是多麼適合如此的妝扮。
「你怎麼了,快進來吃午餐羅!」莫心荷被他那像會燒盡世上萬物的灼熱視線親吻得全身發湯,再不阻止他的「超強熱線」只怕她會連走路都不知該先提左腳還是右腳了。
討厭!他怎麼這樣看人家啦!她也是第一次穿旗袍,尤其是這種帖身至極的緊身妝扮,可能的話,她也不想穿的。可是她舒舒服服的沐浴完畢後,絳月哥哥給她的就是這件衣服嘛!而且絳月哥哥還說,這兒除了這樣的衣裳,就沒有其他的了,偏偏她原來的衣服早已濕透。無計可施之下,她才勉為其難的接受這件衣裳與她的身體做「親密交往」的;說起來,她也很委屈、很無奈呀!他居然還這樣盯著她看,害她困窘死了。
「你這身衣服……」
「怎樣!?」你敢說很拙、很可笑我就踢你!莫心荷仰首瞅住他的杏眸中盛滿這類的警告。
「很漂亮、很適合你!」早已被她迷得七葷八素的夏侯鷹,無法聚焦的心,哪裡有多餘的空間去發掘她杏眸中吐露的威脅,他只是唇隨意轉的老實道出沒有任何雜質的讚歎。
他天外飛來一筆的隻字片語,像一杯馬丁尼與伏特加調和的烈酒,方滴進她不設防的心口,便已燒灼她的全身,化為一片放肆的火紅。
「真……真的嗎……不可以騙我哦….!」在過度的興奮所引發的陣陣耳鳴中,莫心荷聽見自己細微而帶著喜悅的聲音,不聽使喚的逸出發湯輕顫的唇瓣,膽大妄為的造訪他的雙耳;她含情脈脈的雙眸,亦自作主張的助陣,帶點無辜的氣息停格在他的深情凝睇間,一瞬也不瞬。
「是真的!」夏侯鷹敢發誓,他絕對沒有命令自己採取如此脫軌荒謬的行動,只是,在他的理智還沒來得及巡弋制止前,他的感情已經先下手為強的全面背叛。待理智與感情在他的心之法庭前對質互控的此刻,他的手早已執迷不悟的托住她滑嫩的下顎,而他持續發燒的唇瓣,早已霸氣十足的帖上她的,而且在帖合的瞬間溶合成一體,再也分不開,也不願分開。
好無禮的臭男人!他怎能不經她允許就狂妄的奪去她的初吻,攻掠她未曾接受愛情洗禮的心田,用她無法抗拒的魅力攫獲她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讓她在欲拒還羞與眷戀難捨中交錯徘徊,忘情的勾抱住他散發著掠奪者特有的強勢男性氣息的頸項,任由自己的感情狂野奔放。
八月,早已告別紅河河畔多時,夏侯鷹以為桂花的淡香不應在深秋的版圖上流連,但是他確確實實從她的鼻息間嗅到芬芳的桂花香,甜甜的、清清的、幽幽的,世間女子都是這樣的嗎?抑或只有她特別?他不懂,也不想懂,更沒有多餘的閒暇懂,此刻的他只想擁抱她,抓住永恆。
「為什麼哭?」夏侯鷹驚覺她眼角晶瑩的淚珠,一顆心不由得絞疼,像是被人無情的檸干所有的血液似的。
莫心荷無言,只是報以更多的熱淚。
「……別哭……不准哭……」夏侯鷹用足以迷惑世間女子的嗓音哄她,並以無盡熱情卻不失溫柔的唇吻去她盈眶熱淚。
他不要她哭、不許她哭,他會心疼!
「不准哭……聽到沒……不准……」他不知該如何才能止住她的淚,只是以他熟悉、懂得的模式處理;早已忘了先前曾發下的重誓——「下次她哭時,他就不再多言!」
這個笨男人,連該用什麼方式止住哭泣中的女人都不懂,只會傻愣愣的用笨拙的溫柔下達命令,難道沒人教過他嗎?莫心荷既沒力又好笑,卻有更多的心疼。
「是我弄痛你了嗎?」該死!早知碰觸她那比玫瑰花瓣更為嬌柔的唇瓣會讓她痛得落淚,他就該更加溫柔小心的。不!不!他應該制止自己粗魯莽撞的唇去碰觸她的;也不行!她的唇瓣好像強力磁石的化身,他身不由己啊!「這樣好了,我下次會更輕、更小心的。」他信誓旦旦。
凝望著他那剛毅好看的俊顏,莫心荷不禁破涕為笑。
這男人居然以為她哭是因為…唇邊的哭意像湖心的漣漪,愈擴愈大。
夏侯鷹呆住了!
「你為什麼不哭了?」好笨拙的問法,他十分懊惱氣餒,無奈卻尋不著更高明「你希望我繼續哭嗎?」明知道他的意思,莫心荷卻忍不住想捉弄他。
「不!不是的!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是用了什麼方式待你,才讓你不再落淚的,如此一來,下一次我又不小心弄哭你時,我就知道該怎麼做了。」夏侯鷹急切的一口氣說完內心真正的想法。然而,在最後的餘音自唇邊斂去時,才意識到自己的笨拙。
而莫心荷銀鈴似的嬌笑聲,更是令他困窘懊惱。
「我只是不想讓外人說紅門沒有像以往一樣的善待人質,所以才……」天!多沒有說服力的說辭,連他自己都聽不下去,急急斂去。只不過如此一來,他顯得更為懊惱頹喪、討厭自己,索性側開臉,似是賭氣的低首不語。
莫心荷知道他高傲的自尊心受創了,不禁收住笑意,側彎下身,斜著頭顱,狀似無辜的由下往上瞅住他低首的容顏撒嬌,「你生氣啦?我沒有惡意的,真的,只是覺得你很可愛,所以才哭的,你相信我!」
男人被說可愛是不會高興的!夏侯鷹在心底賭氣的低咒。不過,他倒是很愛聽這句話——雖然他不想承認——而且,心中不覺綻放出喜悅之花,還愈開愈茂盛。
莫心荷不以為意的繼續為自己辯解:「是真的,這就是證明!」她像啄木鳥一般,在他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輕輕的啄了他賭氣的臉頰一記,接著又若無其事的輕輕呢哺:「好了,我們該吃午餐了。」
夏侯鷹像中邪似的,動也不動的固定在原地,全身的溫度持續上升到高燒的度數,如果真是發燒,他該感到全身酸痛不舒服的,可是他沒有,反而感到全身舒暢無比,心情愈來愈好,有種飄飄然的感覺。
「快過來吃飯了,鷹!」
第一個響應佳人輕喚的是他迷路的魂兒,展眉間,身體也飛快跟進,深怕落後了。
「來,這個給你,你快嘗嘗看,這是我的拿手好菜,焗烤什錦海鮮飯。」莫心荷迫不及待的「獻寶」。
「你做的?」夏侯鷹存疑的瞪住她。
「是啊,而且是特別為你做的哦!」莫心荷噙著笑意,心無城府的訴說。
殊不知她自以為無關緊要的話語,帶給他的衝擊更甚於泰山在眼前崩毀。
「因為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口味的食物,所以我只好做我自己最拿手的東西,怎麼?難道你不喜歡?」莫心荷真的有點擔心。
夏侯鷹終年結冰凝霜的撲克臉,難得出現如此生動而深刻的表情,面部的每吋皮膚都顯而易懂的寫著:「絕無此事!」,連惜字如金的尊口,都出動「聲援」,「我……」莫心荷抓准他張口的適切時機,不慌不忙的把自己手上的焗烤海鮮送進他的嘴裡。「好不好吃?」
小把戲順利得逞,讓她像要到糖吃的小孩一樣雀躍。
「嗯——」夏侯鷹原本已充斥著「山雨欲來風滿樓」氣氛的心湖,如今更是驚濤裂岸,石破天驚。
身為萬人之上,至尊至貴的紅門門主,什麼樣的山珍海味、瓊漿玉液他沒嘗過?但是那些各國佳餚對他而言,再多再好也比不上口中的焗烤海鮮和佳人的巧笑。
只因為這是自他懂事以來,第一次有人特別為「他」這個人洗手做羹湯,而不是因為他是紅門門主或報仇雪恨的重要棋子。
心細如髮,彷若解語花的莫心荷豈會不明白他此刻的感受?但她盡量不去想,強迫自己忽略它,否則她一定會忍不住又落淚,「既然你喜歡,那就再吃一口,來!」
不等他有所反應,第二口便又輕鬆順利的攻進他口中,緊接著又附上一朵甜得彷彿可以擠出蜜汁的笑容。
夏侯鷹知道自己應該拒絕的,堂堂一個紅門門主,讓一個姑娘家像在喂小孩一樣餵他吃飯像什麼話?若傳出去竟不貽笑大方?。
道理他都懂,也知道自己眼前該採取什麼樣的行動才符合自己的身份。但是,他卻寧願佯裝不懂,不去咀嚼自己所抱持的心態,而恣情放縱自己的心,沉浸在她那雙小小的巧手所編織出來的曇花夢境中,貪戀短暫、他不應擁有的溫柔之中。
不知是誰說過,韶光易逝,這種無力挽回的憾借,夏侯鷹正在親身品嚐。時間怎麼可以飛逝得如此無情迅速?他還意猶未盡的眷戀著她的溫柔時,午餐時間已宣告落幕。
該死!都怪他的大嘴—沒事吃那麼快幹什麼?又不是餓死鬼投胎!愈想他就愈怪罪自己的快嘴。
「太棒了,全都解決了耶!」莫心荷檢視滿桌底朝天的餐具器皿,心中大樂。
夏侯鷹才想說些什麼,打自莫心荷為他開門時,便悄然溜出門外,並攔阻玄日進門的絳月,以及被莫名擋在門外,不得其門而入的玄日,雙雙進門來。
「門主,處理幫務的時間快到了,請門主準備動身!」
說話的是不解風情的玄日。
一旁的絳月實在很想敲他的頭,看能不能把他敲得機伶一點,少做這種「超級顧人怨」的笨事!若非辦公事的時間已迫在眉睫,他真的會這麼做。
「門主,請立刻動身!」玄日似乎非把自己的不解風情發揮得淋漓盡致不可,一發現夏侯鷹沒有行動的跡象,便盡忠職守的再一次發出聲如洪鐘的催促令。
夏侯鷹發誓自己從沒有像此刻這麼強烈的希望,希望玄日這個死忠的帖身近侍能立刻從地球上消失!
絳月只有在一旁暗叫:「真受不了那個呆子!」的份兒。
莫心荷見狀,冷不防的拉了眼底蓄滿慍怒的夏侯鷹一把,讓他的身子傾向她,耳朵正好在她的小嘴前充當麥克風。
她半掩著小嘴,鳥語啁啾般的在他耳畔小小聲的丟了一句:「晚上要記得回來陪我吃晚餐,我會再做焗烤什銀海鮮飯給你吃,一言為定,不可以黃牛,我等你哦!」
夏侯鷹敢說他的雙腳此刻一定沒有踏在地面,而是飄浮在半空中,否則他怎麼不像往常那樣,能確切的感受到腳帖地的真實感和自己的重量,而感到全身像棉絮般輕飄飄的?或者是他的體重在瞬間驟減,變輕了?抑或是地球的引力突然變小了數百倍?最奇怪的是他的心像被快樂的春神吻過似的,瞬剎間,開滿了欣喜的花朵。
「你還沒回答我!」莫心荷不依的嬌嗔。
「嗯!」夏侯鷹順便送她今天中午相聚的第三份難得笑意。
莫心荷又看呆了!
郎有情妹有意的兩人,再度攜手共赴兩人的甜蜜世界,壓根就沒有把一旁大放光明的兩著電燈泡放進他們的世界。
玄日困惑的端詳他們兩人半晌,才小小聲的對身旁眼中帶笑的絳月說道:「我記得「三笑姻緣」好像不是這麼演的……唉——」
他話還未斂口,便被絳月踹了一記。
「你不說話沒有人會把你當啞巴。」絳月的聲音雖很輕很小,語氣卻足以氣炸人。
所幸玄日早已習慣他的可惡!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每次面對絳月那張比女子還細緻柔美的臉蛋和纖弱略嫌單薄的體形,他就氣不起來,更別說對他粗裡粗氣、惡言相向。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除了誓死效忠的主子外,他可以對任何人狠,對任何人凶,不管男女老幼,獨獨對這個外表像女人,看似比花還嬌柔,自尊心和脾氣卻高人一等的臭小子沒轍。
既然是自己慣壞他的,也就無話可說了!也罷!他就順絳月這個臭小子的意,少開尊口好了。雖然他怎麼想也想不透,為什麼門主要對這個人質這麼破天荒的好?不但破例讓她住在門主的寢宮,陪她吃午餐,還大演「三笑姻緣」?反正絳月決定的事,從沒出過差錯,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靜觀其變吧!
☆ ☆ ☆
當一個人突然做出反常的動作時,週遭的人一定會感到百般不適應,甚至出現不安的情緒。
夏侯鷹和紅門重要菁英幹部們此刻就是在重新印證這個常理。
門主是怎麼了?那張終年結凍的南極冰臉怎麼會莫名其妙的溶化,綻露出溫和的表情,間或還展露比企鵝會飛還令人驚訝的笑意,真是太恐怖了!害他們整個下午的幫務議事進行間,都忐忑不安,如坐針氈,怕是天地變異的前兆;或者是他們犯了什麼氣瘋門主而不自知的滔天大罪。
整個下午的例行性幫務議事就在如此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氣氛籠罩下度過。
雖然紅河河畔的楓樹正艷、水仙正香郁,但是議事廳裡的人,卻無心、也無暇欣賞那份綺麗。
夏侯鷹一點也沒有發覺自己所造成的「慘況」,兀自沉湎於幸福的夢境中,繼續散播令手下們不安的種子。
☆ ☆ ☆
夏侯鷹從來不相信,世界上會有「仲夏夜之夢」中所描繪的那等傻事,然而,今夜,他相信了。
月光下的莫心荷,就像從月宮偷偷溜下凡塵來嬉戲的精靈似的,奪走了他所有的呼吸和心跳的節奏。
她並不夠美——雖然他不喜歡女人,對女人沒什麼興趣,但是,身為紅門門主使他有羨煞世人的艷遇,但卻從來沒有一株名花能在他眸底映下一點痕跡。
而她卻不費吹灰之力就鎖住了他滿眼的癡狂與滿腔的愛憐。
「嗨!別一直盯著我瞧,也分點注意力給月兒、燭光和佳餚嘛!否則它們會嫉妒我的。」為了自己的心臟著想,莫心荷絞盡腦汁想分散他的灼熱視線,再這樣下去,她一定會醉死在他的熱情目光下。
哪知夏侯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執著的目光依舊瞬也不瞬的停格在她身上。
既然力勸無效,莫心荷便改弦易轍,改用「鳥攻」,當下就指使停在餐桌邊的鷹王和綠兒雙雙飛向夏侯鷹的雙臂,銜住他的衣袖拉扯。
遺憾的是依然徒勞無功,於是,莫心荷決定親自上陣。
她輕移蓮步,挨近他身邊,巧笑倩兮的挽起他結實的臂膀,笑意盈盈的將他拉向餐桌邊,「快過來坐下,這個露天燭光夜宴可是人家為了你而花費一個下午的時間巧心安排的,你可不能不貸臉哦!。
「你——為——我!?」夏侯鷹語透毫不掩飾的驚悸。
「嗯!」莫心荷頻點頭顱,給他肯定的答案。「好了,咱們快開動吧,我都快餓昏了,來,嘗嘗這個。」
才一晃眼,夏侯鷹的餐盤已經堆成一座小山。
「快嘗嘗羅!」她喜孜孜,滿眼期待的催促。
夏侯鷹喉頭一陣湯熱,一句話也擠不出來,只是含著滿眼激情,非常聽話的動手解決堆成小山的佳餚。
美食方入口,莫心荷便急切的追問:「好吃嗎?」
夏侯鷹沒有回答她,只覺得喉嚨的湯熱,隨著美食入口,傳染給胸口,再傳染給腹部及至全身。
「你不喜歡嗎?還是很難吃?所以你才不肯回答我是不是?」見他毫無回應,她沮喪的抬眼望向他。
「不是這樣的——」夏侯鷹急急的狂吼,話方出口,便又為自己強硬粗魯的命令式措辭忿然扼腕。
他不想這麼凶、這麼強硬的,可是二十多年來,他偏只懂得這種說話方式!愈想心中的懊惱濃度便愈加重。
莫心荷卻一點也不以為意,給了他一朵意外的笑顏,「太好了,你喜歡,我好高興哦!來,再多吃一點。」向來手口並用的她,一雙小巧的手早已忙個不停。
夏侯鷹見狀,心中不禁釋然並萌生一抹莫名的悸動和喜悅——她懂他!不需要他多加言語,她懂他!他確信!
這份自信將心中那股難以形容的悸動和喜悅擴展至他全身的每個感覺細胞。
此時,他的內心深處竄起一份渴望,但願時間能就此停格,好讓他能永遠擁有這無塵的清夜、如銀的月色,以及甜美的精靈!
「你確定殺死你雙親的人,真是我義父?」
果然!過分的奢求最易驚醒好夢!夏侯鷹的心因她突如其來的問句,而自幸福的夢境墜落,重回殘酷的現實。一顆心像灌了鉛似的,好沉、好重。
見他眼色驟變,莫心荷立刻警覺尚非談論此事的良機,於是飛快的轉變話題,當作方纔的話從未說過似的,若無其事的甜笑道:「談談武大哥的事總可以吧?」
夏侯鷹的神色如她所願的好轉許多。「你想知道什麼?」
「你們有什麼過節嗎?」她快人快語,單刀直入。
夏侯鷹也很乾脆,「他是現任「玄武堂」堂主的弟弟,曾是玄武堂的「四大御使」之一,在三年前背叛紅門,被逐出紅門。我以為他早在三年前就死了,沒想到他卻安然無恙的活在「風谷」,成為風谷的一員;風谷如此包庇紅門的叛徒,你說我該不該恨風谷?」
「不應該!因為你根本不恨武大哥,所以你沒理由因為武大哥而和風谷結怨。」莫心荷一直吃著鮮紅欲滴的櫻桃,一面輕鬆自在的發表自己的看法。
夏侯鷹並未立即回話,而是用一種似是含根、又像詫異的複雜目光審視著她,久久才道:「你又知道了!」為什麼她總是能輕易的看穿他的心事!?
「我當然知道,你的眼睛是這麼告訴我的。」她指住他發湯的心口,自信滿滿的淺笑。
「胡——唔——」他正要反駁,她逮著良機,將一顆櫻桃塞進他嘴裡。
「好吃吧!」順便奉上一記嬌笑。
夏侯鷹完全沒料到她會有此一著,不禁呆愣住了。莫心荷利用機會,從容不迫的執起他的右手,用自己右手的小指勾住他的右手小指,大拇指則用力帖住他的。
「你在幹什麼?」他被她稀奇古怪的小動作弄得一頭霧水,心裡倒是很喜歡她那可愛的動作。
「這叫打勾勾,就這麼說定了,將來你若抓到武大哥,一定要判他無罪,紅門門主言出,駟馬難追哦!」她賊兮兮的朝他眨了眨眼。
「誰答應你了!?」夏侯鷹這才驚覺上了大當。
「不管,我們已經打勾勾了,你是一言九鼎的紅門門主,不可以賴皮。」她大剌剌的擺出佔了便宜還賣乖的姿態。
這丫頭——夏侯鷹算是開了眼界了!
莫心荷見他不發一言,打鐵趁熱的自說自話:「不說話代表默許,也就是說你已經答應放武大哥一馬。今後紅門都不會再對武大哥不利,也不會因為武大哥的事而和風谷起爭端了,對不對?YA!萬歲!」
說完,也不管人家有沒有答應,就一個人在那邊歡天喜地的手舞足蹈,大肆慶祝。鷹王和綠兒義不容辭的與君同樂。
夏侯鷹實在很想問她:「是誰答應你了?」然而,凝睇著她那無邪的笑靨,再有千言萬語也說不出口。此刻,他只想靜靜的欣賞她天真的笑容。
反正他真是如她所言,並無意治武敘揚的罪,真要治罪,那夜確定潛入者是武敘揚時,他早就下令封鎖北方出口,不會給他潛逃的機會了。
最令他耿耿於懷的還是——這丫頭為什麼總是能輕易的解讀他重重深鎖的心事密碼?
火紅的楓葉興致勃勃的不請自來,加入莫心荷和鷹王、緣兒的狂歡。只不過其中一葉挺不識趣的帖住莫心荷門戶洞開的小嘴,讓莫心荷嘗到生平第一次和楓葉接吻的滋味。
她那滑稽逗人的表情,惹得夏侯鷹忍不住低笑不已。
莫心荷實在很想罵他,命令他不准笑,可是,他好不容易笑得這麼大方,而且他的笑臉又超級迷人,她實在捨不得埋葬那份笑意;不過心中又很嘔,想來想去只有找罪魁禍首的嘴上楓葉開刀,狠狠的咬了它一大口。
「你為什麼吃楓葉?」夏侯鷹被她的奇怪舉止吸引。
「這叫「楓葉沙拉」,你沒聽過嗎?老土!」她不可一世的說。事關面子問題,總不能告訴他,她是在出氣吧!所以跩也要跩到底。於是她又趾高氣揚的咬了那片楓葉一大口,還裝出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天知道她正陷於「啞巴吃黃蓮」的窘境哪!
夏侯鷹瞧她嚼得那麼有勁,好像真的很好吃似的,不禁好奇心大起,隨手抓取了一片飄經他眼前的楓葉,將它揉成一團,一口吃了進去——
「你做什麼!?」莫心荷見狀,失聲大叫。
「唔——」夏侯鷹險些吐出來。
「來!快喝水!」莫心荷連忙端了一杯蜜茶給他。
沁涼甜蜜的蜜茶總算沖淡了楓葉的澀味,夏侯鷹的面部肌肉不再那麼緊繃。
莫心荷這才沒好氣的薄責:「你沒事吃什麼楓葉,呆子!肚子餓的話,餐桌上有很多食物啊!」
「可是你……」
「我是因為氣你取笑我,可是又捨不得你的笑容,才吃楓葉出氣的——」驚覺自己把底全洩光光,她連忙雙手緊緊摀住小嘴。
只可惜大勢已去,夏侯鷹顯然已明白了所以然。
窘死人了!莫心荷滿臉紅通通,惱羞成怒的丟下一句:「都是你不好,我不理你了!」接著,轉身便疾步奔逸。
偏偏天公不作美,逃逸的時候被地上的石頭給絆了一下,跌倒在地,所有的干雲豪氣也一併跌光光。莫心荷索性坐地不起,要賴的啜泣起來,口中還不忘怨聲連連的怪罪夏侯鷹,「都是你啦!好痛哦……大壞蛋……你最討厭了……」
夏侯鷹真是拿她沒轍。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講理的人,笑也由她、哭也由她,連自己跌倒還要算到他頭上。
今天幹這檔無理取鬧的鬧劇的若是別人,早給他踹到九霄雲外去懺悔,哪容得她如此撒潑放肆。
但是面對莫心荷這個小東西,他的心可就是一點也硬不起來,反倒認為她的無理取鬧很逗人、很可愛,而且他好心疼她是否跌疼、跌傷,一顆心和一大個人早已飛奔至她身邊,蹲下去陪伴俏佳人。
面對她梨花帶雨的花容,新的難題又油然而生——上一回她哭的時候,他愈說話她就哭得愈凶;現在,如果他又開口說話,她是不是又會哭個不停?可是,要他什麼都不做,默默的守侯著她,直到她的淚自動止住,他又做不到。到底該怎麼辦呢?
莫心荷見他動也不動,又不發一言,好像無動於衷一樣,更加生氣,連聲大罵:「你走開啦——討厭——我不要看到你啦——」
她話正吼得痛快,他已應聲起身,準備遠離她身邊,她見苗頭不對,趕緊抓住他的褲管,仰臉噙淚怒瞪他,「你敢走!」
夏侯鷹無辜的回道:「你不是討厭我,要我走嗎?」
天知道他有多麼不願,尤其她那一句句討厭他,是多麼傷他的心,但為了能止住她的淚,一切的痛苦他都可以忍受。
這個笨男人!莫心荷好氣又好笑。「你怎麼這麼呆,不准走啦!你最討厭了!哇——」說著又哭了起來,抓住他褲管的手倒是一刻也沒有放鬆過。
夏侯鷹這下子真的傷透腦筋了,他到底是該走還是該留?這可怎麼辦?似乎他怎麼做都會惹她哭,真是糟糕。就算在決定美國下任總統人選時,他也不曾感到如此棘手過。
最後,他投降了,重新蹲下去,用同樣的老方法,開口問道:「我該怎麼做,你才不會哭?」
迎著他那一臉無辜,莫心荷心情好轉許多,哽咽的說:「我聽絳月哥哥說,紅門有個「紅葉題詩」的傳統,你告訴我那是什麼,我就不哭!」
「真的?」那下次你又哭的時候,我又該說什麼?他本想一併問,又怕節外生枝,因此硬是吞回肚子去,先解決眼前的「水難」才是當務之急。
「「紅葉題詩」是給紅門中,身份階級不足以和門主直接接觸的門人,向門主直接投訴或請願的管道。」
「就像中國古代,一般老百姓趁著皇帝出巡,攔路請願一樣?」
「差不多是那個意思;不過,不必像古人那樣經過各種皮肉折磨,只要在楓葉上寫上想投訴或請願的事,放入紅河中一條流向議事堂大廳的支流裡就可以了。這就是「紅葉題詩」的內容。」
「原來是這樣……」莫心荷連連點頭,「和我們學校的「紅葉為媒」傳說倒也有異曲同工之處嘛!」
「紅葉為媒傳說?就是你上回跟我說的那個傳說?那個讓你放了一堆楓葉在河中的傳說?」夏侯鷹回憶道。
「是沒錯,可是有一點我要鄭重聲明!」莫心荷心虛的大聲嚷嚷,「紅葉為媒雖是許願要和心上人共給連理的傳說,可是我那時可沒有那樣想,只是許願想再和你見面而已,絕對沒有說要嫁給你哦,你不要亂想——」連珠炮似的嚷了大半天之後,莫心荷終於領教到「大嘴巴」的定義為何。
「我真的不理你了啦!你最討厭了——」她嘴裡確實是這麼嚷嚷沒錯,只不過她的身體很不合理的猛力往夏侯鷹懷裡帖,粉拳在他的胸膛上又捶又打,活脫是賴定了的賴皮樣。
夏侯鷹倒是一點也不以為杵,佳人的主動投懷送抱早戰勝所有的矛盾與不合理,他默默的、小心溫柔的呵寵著臂彎裡的小寶貝,唇邊掛著滿足疼惜的笑意。
本來莫心荷是想等他自個兒開口安撫她,不過想要「石頭開花」只怕得等到天降神跡才有可能實現,所以她還是自力救濟比較實在。「你要我不再哭鬧也行,只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就成!」好一副理直氣壯的口氣哪!「明天開始,你三餐都要陪我吃飯。」
「早餐不行,我要開早餐會報。」夏侯鷹是很想三餐都和可人兒共享,但是身為紅門門主的責任感和使命感,硬是讓他的理智戰勝了感情的衝動。
他和少昂哥哥一樣,非常有責任感。莫心荷一向最欣賞擁有這項特質的男人,所以不再令他左右為難,很乾脆的說:「那午餐和晚餐一定要陪我哦!」夏侯鷹沉默未答,莫心荷逕自當他是默許了。
此時,她腦際閃過一道靈光……
在隱密處守護主子的玄日和絳月臉上表情迥然不同,可說是形成對比;玄日一臉困惑,絳月滿眼欣然。
「你有什麼異議嗎?」絳月好心的給玄日一個發問的機會,當做嘉獎他今夜都沒衝出去當程咬金的獎勵。
迎著絳月那安適又理所當然的態度,玄日知道問了鐵定又是白問,不過,在好奇心的趨策下,他還是問了,「你不覺得門主自從和莫小姐接觸以後,性情好像在一夕間變了好多?」
「這樣不好嗎?」絳月有趣的反問。
「是……沒什麼不好啦……只是……」唉!他就知道最後一定會演變成這樣的結局。
「那不就結了!」這個愣小子想在嘴上功夫戰勝他,難羅!
玄日沒轍的輕歎一聲:「是,好,你說的都對。」只要門主過得好,他是不會有任何異議的。「不過,你應該知道,夏侯護法是不可能樂於見到門主如此的,不是嗎?」他只掛心這一點——夏侯岳素來嚴禁門主接近女色。
一提及正滯留在英國的夏侯岳,絳月大好的心情霎時蒙上一層陰影,唇邊的笑意斂去許多。「我知道……」
玄日不喜歡看這個朝夕共處的搭檔愁眉莫展,輕輕的將他樓向自己。「先別想那麼多,等夏侯護法回來,看情況再說吧!現在,就讓門主按照他的意願行事,我們只要好好守護門主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是不是?」
「嗯……」絳月釋然許多。玄日雖然做起事來直來直去,不知變通,但絕對可靠;尤其倚靠在他肩膀,他便會感到安心,彷彿一切的難題都會迎刃而解般。
他的視線和玄日一樣,很盡責的迅速「回防」,重新鎖定在浪漫燭光下共進晚餐的一雙璧人,彷若一幅畫般的綺景,讓他的心情逐漸回溫。
☆ ☆ ☆
翌日清晨,夏侯鷹趁著莫心荷還在酣睡中,迅速離開了「留園」,帶著玄日前往議事堂,準備召開例行性的早餐會報。他不得不提早離去,否則,特莫心荷醒來,他會更捨不得離開。
只不過他沒料到,莫心荷早在他未出門前便醒了,為了不妨礙他執行身為門主應盡的責任,她才放意裝睡,等他出門才起身。如果不這麼做,她一定會極盡要賴之能事的硬留下他,她很瞭解自己的個性。而她不要這樣,她不要讓他為難。
莫心荷甩甩頭,順順發,睡意和雜七雜八的思緒飛快地被甩到太平洋去也,整個人顯得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接下來,她可要加快手腳的動作,否則她昨夜興起的「千秋大業」可能會胎死腹中,來不及問世羅!
行動派的她,才一閃眼已忙得不亦樂乎。
當她將所有的準備工作完成,找上「義不容辭」的支援者——絳月時,絳月被她荒謬的計劃嚇得差點呆掉,平時辯才無礙的口才,也在瞬間失靈,說話變得期期艾艾:「這……不……不太好吧……那個「紅葉題詩」的傳統並…‥不是這樣用的……」
「怎麼用是見仁見智的看法啦!再說,紅門戒律有規定「紅葉題詩」不能這麼用嗎?」莫心荷可是有備而來,才不會讓他攔阻呢!
「這倒……沒有……可是……」
那不就好了,好了,快帶我去那條「莫愁河」河畔,否則就來不及了。」莫心荷強迫中獎的把絳月往屋外拉。
「莫愁河」是紅河的一條支流,也是「紅葉題詩」這個傳統專用的溪流,因為它能將紅門中人的任何心願和愁緒傳遞給門主,除卻心中的牽掛和遺憾,所以名日:「莫愁」。
到了莫愁河河畔,莫心荷便動作迅速確實的將手中那個裝盛著法國麵包、鮮奶、法式滑蛋、培根、生菜沙拉及千島醬,外加一張小卡的小竹籃放置於停泊在岸邊、專門用來運送物件的迷你小帆船,並小心的將竹籃固定。
「安置好了,接下來只要把繫住的繩索鬆開,這小帆船就會自動飄向議事堂去了,是不是?」莫心荷雀躍萬分的向絳月追問。
「是沒錯……可是……」絳月好不容易恢復平常的從容。「心荷,你聽我說,雖然紅門門規沒有規定「紅葉題詩」這個特設管道不能用來載送早餐,但據我所知,從來沒人這樣用過的,所以……」
「那我不就是史無前例的第一人羅!哈!那就更棒了!好了,該出發了,鷹收到後一定會很開心的。」說著,她已經奮力鬆開繩索,載著竹籃的小帆船便意氣風發的揚帆航向夏侯鷹的懷抱去也!
望著漸行漸遠,終至消失在河道彎處的小船,絳月不禁在心中畫了一次又一次的「?」。
老天,但願別引起什麼軒然大波才好。然而,轉身注意到莫心荷那毫不掩飾的真心和熱情,他又有了另一種想法:也罷,一切就順其自然吧!
☆ ☆ ☆
今晨的議事堂和往常一樣,瀰漫著嚴肅而戰戰兢兢的空氣,每一位門中的高級幹部都竭盡所能的在敬畏的門主面前,努力的展現自己的能力,以期能獲得門主的肯定。
當議事進行了二分之一,早餐開始上桌時,載著竹籃的小帆船正好抵達。是誰這麼無禮,竟用一個奇怪的竹籃向門主請願!?
這句不滿的怒吼正是每位與坐的高級幹部們此刻共同的憤怒,如果目光能當武器用,只怕那個竹籃早被眾人的怒火射線給燒成灰燼。
玄日在夏侯鷹的示意下,於怒目睽睽中將那個合上蓋子的竹籃從小帆船上取出,和往常一樣小心謹慎的做例行性的安全檢查,卻在打開籃蓋看見那張小卡時愣住了。
「玄日!?」夏侯鷹見他久久沒有反應,不像他平日的作風,於是喚了一聲。
「呃——」玄日這才回過神,一臉為難與困惑的望向主子。「是——莫小姐送來的——」
一聽到莫心荷的名字,夏侯鷹原本不帶感情的雙眸,霎時泛起一抹光彩,「送下去!」他急切的命令。
玄日不知該如何是好,乾脆直接把整個已打開籃蓋的竹籃遞到夏侯鷹的桌緣。
小卡上絹秀的字跡立即飛進夏侯鷹眸底——
鷹:
早安!因為你不能陪我吃早餐,但是我又想幫你做早餐,所以就借用「紅葉題詩」的傳統,把早餐送給你羅!
這些都是我費心做的,你一定要吃光哦!
PS.中午記得回來吃午餐,我等你。
可愛的心荷
夏侯鷹看完卡片,再瞧瞧滿籃微溫、香味四溢的食物,抿緊的唇不禁向上勾起一彎動人的弧形。
這丫頭真是……頓時,他的心中漾滿比蜂蜜還甜的甜蜜,興致盎然的吃起那一籃可口的早餐。
在場的其他紅門高級幹部們可就沒有他那份好興致和好胃口了,他們早給門主那比太陽從西邊升上來還稀奇的笑容給嚇傻啦!
門主居然也會笑!?太恐怖了……
冷眼旁觀的玄日在心中一歎,挺同情他們的。
看來這陣子只怕有人要罹患「適應不良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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