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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風谷的每一方景色,都有它獨特的味道,而且會隨著春、夏、秋、冬四季,散發不同的魅力;甚至一天之中,從清晨曙光乍現,到夜幕低垂、星月交輝,都各有迥異的風情,引人入勝。
  像「南狂」的武敘揚和愛妻初家寧現在所處的「天接水」景區,就是從早到晚,景致千變萬化的綺麗名景。
  平常,來到「天接水」遊山擅翠時,初家寧都會興致勃勃,今天卻不然;因為這回並不是來玩的,而是跟蹤一個和他們夫妻兩旗鼓相當的高人:「偏執狂」杜希文。
  「敘揚……」
  「噓」走在前面的武敘揚朝她打了一個PASS,要她安靜。
  初家寧旋即默契十足的閉上嘴,躡手躡腳的按照老公的指示,亦步亦趨的行動。
  夫妻兩找到一處視野極為優良、十足隱蔽的「觀賞席」坐定。
  從這個地方俯瞰,正好可以清楚的看到「絕倩洞」的洞口。
  咦?那不是風谷的「代理人」何少昂和段仲剛嗎?連幾乎呈隱居狀態的何培夫何老伯都出動了。看樣子是特地來絕情洞前和杜希文會合。
  這是怎麼回事?據她所知,絕情洞早在三年前就被風谷有名的「醫壇三怪」之一「見死不救」給封閉了。這三年來,除了「見死不救」本人,誰也不許擅自接近的。
  「敘揚!」初家寧喚了心事重重、把全副心力都集中在絕倩洞前的老公一聲。
  「你現在總該把真相告訴我了吧?」
  「什麼真相?」武敘揚心不在焉的虛應,注意力依舊停留在絕情洞,說正確一點,應是停留在杜希文身上。
  初家寧並不怪他,她明白他和杜希文之間有著很深的羈絆,早在「紅門」裡就有了牽連,尤其三年前發生那件事時,敘揚也參與其中,所以敘揚會如此在乎這檔事實在無可厚非;再說,今天她能和敘揚結為連理,共效于飛,還得感謝杜希文當年的不殺之恩。
  所以,初家寧對杜希文和莫心荷兩人的未來之關心程度,絕不下於她親愛的老公。無奈和敘揚重逢的這一年多來,敘揚為了信守和杜希文之間的約定,始終對三年前發生的故事真相守口如瓶。因此,關於杜希文在加入風谷之前,究竟是什麼樣的身份,有過什麼經歷,南狂的人,除了敘揚,根本都不知道。像今天杜希文會盛裝回風谷來,也只有他們夫妻兩人知道。
  凝望著杜希文那張俊逸非凡、足以擄獲成千上萬少女芳心的出色側臉,那頭過肩的飄逸髮絲,以及風流瀟灑中不失個性和剛毅味道的氣質;再加上英國貴族紳士所特有的騎士風範,怎麼看都是十足的夢中情人,符合萬人迷造孽的所有條件。
  一個人的個性和氣質,如何在三年之間,轉變得如此徹底?
  若非她曾在六年前親眼目睹過杜希文還是「紅門」門主夏侯鷹時的模樣,打死她,她都不會相信這個風流溫柔、吻技一流的大眾情人杜希文和當年那個冷漠嚴峻、無血無淚的夏侯鷹會是同一個人。
  「敘揚,你面對我!」初家寧伸出雙手捧住武敘揚的臉頰,強迫他面向她。
  「別敷衍我,把三年前的真相告訴我!你今天既然會讓我跟來,就代表你打算告訴我真相,對嗎?」
  武敘揚溫柔的摩挲著愛妻細白的柔夷,深情的凝視她認真執著的表情,片刻之後,才緩緩的說:「你知道希文還是「紅門」門主的時候,名字是叫夏侯鷹吧!」
  初家寧點點頭,回憶著往事,「我還記得那時的希文,有一位叫夏侯岳的義父,好像是「紅門」玄武堂的「四大護法」之一。」
  暢談了「紅門」和「唐邦」武敘揚嘴角微揚,唇邊沾染著複雜的笑意,開始訴說已塵封了三年的前塵往事。
          ☆          ☆          ☆
  為了今天的重逢,杜希文昨天一早便提前返回風谷,成天魂不守舍的期待今天的到來,那份等待的、心情,絕非度日如年這樣的詞語可以輕易形容的。
  終於讓他盼到了今天!杜希文激動的眼眶四周泛起氤氳熱氣。
  紅門獨傲,稱霸四方;牛耳在執,天下無雙!
  眾所皆知,真正掌控這個世界的不是我們眼睛所見的美國白宮、超強軍武、跨國財閥、各派宗教或者黑、白兩道的龍頭,而是隱藏於這些看得見的各方勢力背後,於暗中操控各國元首、軍武強人、財閥總裁、宗教領袖、黑白兩道老大的「幕後黑手」也就是大家耳熟能詳的「藏鏡人」、「幕後勢力」我們通常稱為「幕後世界」!
  而近百年來,執「幕後世界」牛耳的主要勢力有二:一個是「紅門」,一個是「唐邦」。
  換句話說,統領「紅門」與「唐邦」兩大幕後勢力的領導者,便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說起「紅門」和「唐邦」這兩大體系,倒是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他們都是以「幫會體系」為主。
  所謂「幫會」是指:擁有相同信仰、目標、利益或主義的人所集結而成,具有體制完整、層級嚴明、行事神秘等等特質的秘密結社或秘密體系。
  正因為「幫會」體系行事神秘,莫測高深、擁有自己的專用暗號、術語及特殊聯絡方式和管道,所以外人很難探知其內部的實際運作情形,因此更添增了幫會體系的神秘色彩,流傳於世的各種傳奇和事跡也就格外膾炙人口,為世人所津津樂道、暢談不休。
  「紅門」和「唐邦」這兩個國際幫會體系自然也充滿了濃厚的神秘色彩,所以世人對他們的瞭解當然很有限,只是約略的知道:他們用自己自成一格的術語,把這個世界劃分成三部分,分別稱為:第一世界、第二世界與第三世界;相對應的權勢則稱為:第一勢力、第二勢力和第三勢力。
  第一世界又稱為「表象世界」,就是我們一般人所熟悉、所觸及的這個花世界。主宰這個花花世界的勢力,主要就是常常聽到的美國白宮、宗教領袖、跨國財閥和黑白兩道老大。
  第二世界又稱為「幕後世界」,就是操控第一勢力各界龍頭的「暮後黑手」們所掌控的世界,主要勢力當然就是「紅門」與「唐邦」這兩大「幫會體系」。
  第三世界又稱為世外桃源,是指不管世事,卻自成一股不容忽視其存在的龐大勢力。其中最為世人所熟知的,就是居龍頭地位的「風谷」。
  就因為第三勢力不管世事,所以才說這個世界真正的掌倥者,是隱藏於第一勢力背後、操控表象世界各方龍頭的「幕後勢力」。
  因此,執幕後勢力牛耳的兩大「幕後黑手」:紅門與唐邦,可以說是這個世界的兩大帝王。
  由於「幕後世界」像影子一樣有影無形,所以亦有人將「紅門」和「唐邦」稱為「影子帝國」,並將其真正的統領稱為「影子帝王」。
  雖說第三勢力的「風谷」向來不管世事,但當掌控幕後勢力的「紅門」和「唐邦」引發了足以破壞或威脅這個世界的平和寧祥之事件時,「風谷」是不會坐視不管的;所以第三勢力在無形中扮演了制衡第二勢力的角色,兩大勢力間始終維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奇妙平衡。
  以「紅門」這個幫會體系來說,其本身的獨特性和神秘性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他們不但有自己的門規法令、紀律制度、暗號術語、服飾圖騰等,甚至還有自己的年號和歷制,稱之為「紅歷」。
  紅門分為幫會總部和分舵。幫會總部只有一個,是其主要根據地,也是發號施令的中心;分舵則遍佈全球各地和各個階層。
  最高領導階層是由紅門四大世族組成的「四堂」為主,分別是以中國四大方位靈獸命名的:青龍堂、白虎堂、朱雀堂和玄武堂。
  其中,又以南方的朱雀堂為首,稱為門主;其他三堂則是副門主,稱為堂主。
  「四堂」並依其方位屬性,以其方位色系為各堂的主要尊色,用以顯示身份和所屬堂號:南方屬紅、北方屬黑、東方屬青、西方屬白;所以,稱為「紅門」。
  就如前面所言,紅門和中國古代王朝一樣,擁有自己的服飾,稱為「堂服」。主要的樣式有男女之分,男的以改良後的清朝皇帝、親王、貝勒之皇服為主;女的則以改良後的旗袍為主,主要色系則是以四堂的尊色為主。除此之外,堂服上並繡有四方靈獸的圖騰,以顯示其身份與權威。
  同時門主和三位堂主各有其專屬的世襲寵物,門主養鷹、青龍堂主養豹、白虎堂主養虎、玄武堂主養銀狐。馴服世襲寵物是歷任門主和堂主的必要任務,這是其權威的象徵。紅門並用一種自行研發的特殊顏色,將四種象徵權勢的世襲寵物,分別紋於門主和堂主背後,這種特殊紋身只有在高度興奮或體溫增高時才會浮現。
  此外,門主和堂主還有其世襲帖身侍衛,都是成雙成對的。保護門主的叫「日月雙影」,保護白虎堂主的叫「左右鬼使」、保護玄武堂主的叫「天地雙煞」,保護青龍堂主的叫「黑白羅剎」。
  門主和三位堂主各有其權職,門主直轄的「朱雀堂」理所當然掌理整個紅門上下,青龍堂主外、玄武堂掌內、白虎堂理財,四堂各司其職、合作無間,締造了世人敬畏、神秘強大的、影子帝國。!
  紅門獨效,稱霸四方;牛耳在執,天下無雙!
  這首四行詩正是紅門門人的驪傲,亦是世人對他們的敬畏和稱頌。
          ☆          ☆          ☆
  紅門幫會總部是一座南北向的、雙子島,北島叫「絳山」,南島叫「玄海」很有意思的命名,明明是兩座海島卻分別以山峰和海洋命名。
  這座雙子島正巧處於飛機航道、船艦航線、雷達偵測、人造衛星等各種通訊與監控管道的「盲點」當然亦從未現身於世界地圖的版圖上,加上紅門無懈可擊的警衛系統,所以,外人根本無從得知其真正位置所在。
  但是它確實存在於某一條經線附近,所以紅門門人喜歡戲稱這座雙子島為「山海經」。
  北島「絳山」系因位於北方的最高峰絳山而得名,紅門日會總部「四堂」便是位於絳山山谷中;南方丘陵坡地則是四大世族所住的地方,稱為「四院」由於「四院」系中國宮殿式建築,所以紅門門人給了它別稱叫「皇宮」,而四大世族的人則自己戲稱為「後宮」。
  南島「玄海」則是因建立於該島上的「玄海帝國」而得名。其因和「紅門」有很深的淵源,加上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所以自建國以來,都一直實施「鎖國政策」,和外面的世界幾乎沒有接觸,可說是遠離塵世的香格里拉。實施帝王統治,權力中心在島的北方稱為「四殿」,和紅門關係匪淺。
  南島「玄海」和北島「絳山」之間並有海底隧道聯結成一體。
  這「四堂」、「四院」、「四殿」便是紅門幫會總部的主要構成。
  紅歷九十六年.夏
  位於絳山山谷的紅門幫會總部的「四堂」入口處,有一座傲世獨立的牌樓,牌樓上頭的橫額,刻鏤著斗大火紅的「紅門」二字,四根楹柱前各有四方靈獸:朱雀、玄武、青龍、白虎的偌大石像「坐陣」。四根楹柱上則鏤雕著:「紅門獨傲,稱霸四方;牛耳在執,天下無雙!」四句詩。
  現任的紅門門主夏侯鷹正冷漠不帶絲毫感情的坐在「朱雀堂」所轄的議事堂上,依照慣例主持幫務舊月雙影隨侍在側,小心戒備的守護著英明的主子。
  紅門門下各高級幹部們個個輪番上陣,在他們敬畏的門主面前力求表現,進行議事。
  日理萬機的紅門門主,本來就夠忙的了,偏偏三年前,玄武堂堂主因故將職權委託門主代理,從此深居簡出、不管幫務;所以夏侯鷹這個萬人之上的門主,就更加忙碌了。
  「啟稟門主,罪人王大器被告以私售武器給伊拉克,又暗地裡和緬甸的大毒梟密謀走私巨量海洛英到英、法兩國,完全不顧本門戒律,所有罪證經查無誤,依照門規,當處以死刑,請門主定奪!」玄武堂的「四大護法」之一,同時也是門主夏侯鷹的義父夏侯岳,字字鏗鏘的上稟。,「門主饒命——門主饒命——小的只是一時糊塗——」王大器還在做困獸之搏。
  夏侯鷹冷冷的、簡短的下達命令:「殺」!
  王大器一聽,旋即面目猙獰的掏出預藏的象牙制手槍,描准夏侯鷹的胸口咧嘴咒罵:「那你就去死!。
  砰——砰——砰——
  結局是王大器槍都尚未拿穩,便被日月雙影各開了三槍,槍槍命中要害,血濺堂前,橫屍當場。
  負責幫會總部「四堂」安全的御林軍統領,立即命人清場。
  一天的幫務也隨之落幕。
  「門主,左頰上有血。」日月雙影之一的絳月,取出純白的手絹,想上前替夏侯鷹拭去頰上的鮮血。
  夏侯鷹阻止了他,自己伸出手,不痛不癢的拭去頰上的血跡。這樣的場面,他自登上門主之位以來,早已看過太多,加上生性冷漠,根本無知無感。
          ☆          ☆          ☆
  「阿鷹!」
  夏侯鷹甫從朱雀堂回到「後宮」的朱雀院內,便迎上夏侯岳嚴肅沒有半點慈愛的表情。
  「義父有何吩咐?」夏侯鷹的臉始終沒有什麼人性化的情感表現。
  「關於何培夫那個老小子的下落,你調查得如何?」
  「孩兒已經掌握了特定線索——」
  「什麼線索?」夏侯岳顯得很激動。
  夏侯鷹依然面無表情,「目前的情報顯示,何培夫和其子何少昂雖然待在「風谷」,行蹤無法掌握,但是卻意外發現何少昂的未婚妻行蹤,孩兒已命令下屬盡速查明該名女子的確切行蹤回報。」
  「很好!」夏侯岳露出肅冷的笑意。「何培夫那個罪該萬死的老小子終於要得到報應了,阿鷹,你千萬不能對他們父子留情,除非你已忘記那個老小子在你面前燒死你雙親的慘事!」
  「孩兒不會忘記的!」
  夏侯岳如蛇蠍的凌價雙眼盯住臉冷笑的夏侯鷹半晌,才又遭:「很好!義父也相信沒有白養你!我現在要到英國去巡視英國分舵的情形,一有消息,記得通知我!」
  「孩兒知道!」這些年來,夏侯岳一定自己親自巡行英國分舵的情況,不讓別人代勞。夏侯鷹一直感到納悶,但從未過問,反正問了義父也不會告訴他,最重要的是,他沒興趣問。
  夏侯岳滿意的點點頭。「真沒想到何家那對狗賊父子會躲在「風谷」,難怪這些年來,咱們怎麼也找不到他們的下落。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給咱們找到了。」咒罵何氏仇家之後,他又接著抱怨紅門。
  「都怪其他那三位堂主不爭氣,對幫會的事不夠盡心,害你得把大部分的心力放在處理幫務上,否則說不定不必花這麼多的時間,才探出那對狗賊父子的下落。」
  夏侯岳的抱怨和事實有很大的出入。事實上,青龍堂主上官展雲和白虎堂主莫雲樊都非常盡責。莫雲樊目前正在歐洲歐市國家協調各國的經濟衝突,一日一協調成功,對歐市的整體經濟將有莫大的助益。上官展雲正在美國和世界各國代表,密談暗殺某國際恐怖組織頭頭的計劃。至於玄武堂主武瑞剛雖然這三年來深居簡出,很少露面,但是他會這樣實在有很深沉的原因。夏侯鷹、上官展雲和黃雲樊都心知肚明,所以誰也沒有責怪他;反而合作無間的決定由門主夏侯鷹暫代其職,以維持幫務的正常運作。
  只是這樣的話,夏侯鷹從未向義父更正,因為他知道義父聽不進去,義父一心只想要他趕快殺掉何氏父子,為他的雙親報仇雪根,其他的事,夏侯岳都漠不關心,也不會有興趣。
  夏侯岳抱怨完,再一次對夏侯鷹耳提面命:「盡快把何少昂的未婚妻那個賤貨抓來當人質,一旦抓到人立刻通知我,記住,絕不能對何氏狗賊手下留情,就算血洗風谷也無所謂!還有……」他雙眸散發著可怕的光芒,「不准接近那個賤女人,別忘了我告訴過你的,紅顏禍水,聽到沒!」
  「孩兒知道!」
  望著夏侯岳漸行漸遠的背影,夏侯鷹一點也感受不到義父的慈愛和關懷。從小到大,義父都對他非常冷酷嚴厲,只教了他兩件事,其一就是尋找何氏狗賊,替雙親報仇雪恨;其二就是,不可以接近女人、相信女人,因為紅顏禍水!
  他的成長過程中,除了仇恨還是只有仇恨。或許是這樣的緣故,養成了他冷漠無情、無知無感、無血無淚的孤傲寡言性格,從沒人知道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玄日、絳月!」
  「屬下在。」日月即應答。
  「準備出遠門!」
  「是!」
  玄日和絳月都知道,主子所說的「出遠門」就是指微服出行,到台灣的擎天崖去。
  那兒是夏侯鷹的心之聖域,整個紅門,除了夏侯鷹本人,就只有日月雙影知道這個秘密。
          ☆          ☆          ☆
  位於台灣東北角的擎天崖,傳說是天與地最接近的地方。崖上風光旖旎,視野遼闊。佇立在崖邊,讓人有種「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愴然,同時也有著遺世獨立的超然和寧靜。只可惜地處偏遠,交通不便,又被政府明令列為一級自然生態保護區;因此,人煙罕至。但也因此,其大部分的景致都保有未經開發的處女形貌。
  就因為擎天崖有這些特點,故而成了夏侯鷹心中唯一的聖地。每每想要一個人獨處,或者心情沉鬱的時候,他總是會飛到這個山崗上來。
  只有站在崖邊修瞰群山疊翠時,他的心才會完全鬆懈警戒,展露出自己心中脆弱的一面。所以當他佇立在崖邊時,是不許任何人接近的,就算是平時和他形影不離的日月雙影也不能例外。
  每次到擎天崖來時,日月雙影兩人都很知趣的守在遠處,注意週遭的動靜,保護英明的主子,直到主子召喚,才敢現身迎接主子。
  今天的擎天崖顯得有些陰鬱,和夏侯鷹此刻的、心情不謀而合。
  昨天深夜,他再度從相同的惡夢中驚醒。
  已經多少年了,他依然清楚的記得那個令人慘不忍睹的畫面;父親和母親在火海中淒厲的慘叫,一個面目猙獰的男人站在血泊和烈火中狂笑。那像來自地獄、令人毛骨悚然的瘋狂笑聲中,摻雜著雙親刻骨銘、心的遺言:「孩子……記得替我們……報仇……」
  這話像是烙印在他心中的十字架,從此跟定了他,同時也決定了他的命運。
  沁涼的夏風迎面吹拂,讓幾乎流失人類體溫的他,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昨夜的妙魘所殘留的驚駭恐懼不由得又添增了幾分,讓他倍感孤寂,彷彿全世界都遺棄了他。
  一直是這樣的!誰也不會關心他內、心真正的感受和想法,義父只關心報仇的事;而紅門的人關心的則是身為門主的他,是否盡到身為門主應盡的責任。
  呵!他不是早就知道這樣的事實了嗎?為何直到今天還會為不可能改變的事實感到悲傷呢?
  大概是昨夜又做了那個惡夢之故!他為自己找解釋的理由。
  實好傻的夏侯鷹,你早就知道沒有人能將你從惡夢中解救出來,為什麼還要一次又一次的期待呢?你從出生就注定是被這個世界遺棄的人,何苦執迷不悟的在茫茫人海中尋找不可能降臨的奇跡,而讓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受傷、絕望?
  只要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沒有失望,就不會有痛苦;沒有痛苦,你就不會有任何感覺;如此,你才能活下去。這二十多年來,你不就一直靠這樣的信念存活下來的嗎?
  在每一次的惡夢過後,夏侯鷹就把自己弄到擎天崖來,逼迫自己面對現實,一而再的說服自己面對不可能改變的一切,用讓自己更孤寂的、心理重建方式,強迫自己重新振作。懷著令自己又多一道深刻傷口的心再一次武裝,好迎接下一個惡夢,下一道心傷的侵襲。
  只是,明知道懷抱著期待之心,只會將自己推向更深沉的孤寂,他的內心深處,依然執迷不悟的奢求;期待著將他從惡夢中解放出來的人出現。雖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樣的期待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幻夢……
  叩——咚——!
  隨著一個不請自來的響聲,一團不明物體從天而降,不偏不倚的拜訪他的頭,打斷了夏侯鷹的沉思,渾然不知自己正是所謂的「不速之客」。
  鞋子?一隻女人穿的休閒鞋?替「不速之客」驗明正身後,夏侯鷹旋即全面武裝自己,仰頭往上看,想以最短的時間確定「入侵者」何時到來的,以及其身份和目的。
  他實在太大意了,居然讓人如此靠近他而渾然不覺。
  「誰在上面?」樹蔭下的夏侯鷹,昂首向頭上茂密的葉叢提出冰冷的問句。
  葉叢裡鑽出一張清麗靈秀的鵝蛋臉,粉嫩嫩的雙短兩側,垂著兩條及胸的麻花辮子,臉上堆著水水的、甜甜的笑容。若說她漂亮,實在過分牽強,但若說她很可愛,很得人緣倒是不假。
  「很抱歉,砸到你的頭了,不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這事我可以解釋。」少女操著清亮甜美的嗓音,滔滔不絕的說個不停,「事情是這樣的,我在樹上乘涼,欣賞滿山蒼翠上時失神,所以才會…!」
  迎著他那冷冰冰的酷臉,雙眼折昭生輝的逼視她,不發二百;她不由得心虛,雙頰霎時染上一層排紅,頗為尷尬的改變「口供」。
  好吧,我說實話。其實我是和同學來旅行,經過這裡,覺得風景很美,所以就跑過來瞧瞧。來到這棵大樹下時,發現有一巢小鳥寶寶掉在草坪上;我怕小鳥寶寶們的爸爸和媽媽找不到它們會很著急,決定把那一巢小鳥寶寶放回樹上來,誰知道等我爬上來,將它們安置好後要下去,才發現……她的眼神變得好無辜,期期艾艾的接著說:「這枝幹離地面好高哦……所以……我……不敢下去了!」後一句,幾乎比蚊子的叫聲還細微。
  哪知她不畏窘迫,倣傚砍倒櫻桃樹的華盛頓,勇敢的招出實情後,樹下的男人依然沒有任何反應。這令她開始感到心焦,又說:「喂,你不幫我啊?」
  夏侯鷹根本沒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只是一再自責自己太過輕忽,竟然讓一個陌生人靠自己這麼近都沒有發覺。照她的說法判斷,她」定比他早到擎天崖好一陣子了,而他卻——!
  夏侯鷹不禁雙拳緊握,強烈警告自己今後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喂,你如果不幫我,我可要哭了哦!我是說真的,馬上就哭給你看……嗚……」為了脫困,她不惜採取耍賴招術。
  她聽說男人最怕女人哭,尤其像他這種超酷型的男人拿女人的眼淚最沒轍,所以她就姑且試試。
  奈何凡事總有例外,夏侯鷹正是其一。他依然無動於衷,不過倒是開口說了一句話,語調十分冷漠卻很有魅力,但說話內容卻氣死人!「別哭了,當心嚇壞那一窩小鳥。」
  「你——啊——」她沒料到他會口出惡言,氣得身體向前一傾,頓時失了重心摔下樹枝,幸好她反應夠快,雙臂像長臂猿一樣,牢牢的纏抱住樹枝,才不至於摔落地面。
  夏侯鷹見狀,以更冷淡的聲音道:「放手,我會接住你。」
  「不要臉,大色狼,不准抬頭往上看!」她氣急敗壞的大聲嚷嚷,雙腳緊緊的交纏在一起,就怕裙下春光外洩,給樹下那個視野極佳的大色狼佔盡便宜。
  該死!難怪老祖宗們會告誡子子孫孫說,穿裙子不可以爬樹,原來就是怕會發生像她現在的一級緊急窘況,真是高瞻遠矚哪!
  不,此時此刻不是佩服老祖宗的吉時,想想該如何飛越難關,平安落地才是當務之急。
  夏侯鷹真想一走了之,不理她算了。「你再不鬆手,我可不管你了。」
  威脅我?誰理你,臭男人,佔了便宜還敢賣乖,哼!不過她轉念一想:不對!阿威他們去摘野果了,少說還要半個小時才會回來和她會合;也就是說,放走這個臭男人的話,她至少要再掛上三十分鐘?
  不成不成!風險太高,使不得也!於是她發揮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寬大胸懷,清清喉嚨,很有風度的說:「好吧!看在你那麼有誠意,我就讓你當一次英雄,你上來吧,我等你。」——這是求人的語氣嗎?
  「放手!」夏侯鷹堅持己見。
  「不要,我會怕。」為了預防他太小人,真的一走了之,她不得不委屈的招出實情。
  夏侯鷹靜默了三秒鐘,才一聲不吭的捲起兩管袖子,身手敏捷的爬上樹幹救美去。
  「你快點,你又沒殼,不要像蝸牛慢吞吞的,我快撐不住了。」憑良心說,他已經是她看過的人當中,爬樹爬得最快的一個了;問題是對有燃眉之急的她而言,自然再快也嫌不夠羅!
  見夏侯鷹停頓了0.01秒,她立刻見風轉舵的陪笑,「我是說你很高竿,沒別的意思。」好虛偽的笑哪!
  夏侯鷹懶得塔理她,繼續迅速移動身子往上攀爬,打算速戰速決,早早離開這個不講理的麻煩女人。難怪義父不喜歡他接近女人,這大概就是原因之一。
  啪喳——!
  不等夏侯鷹趕到,她糧抱不放的樹枝便高唱「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無奈的斷裂,莫心荷因而捧落。
  出乎夏侯鷹意料的是,她這回竟然沒有放聲尖叫。
  莫心荷運氣還不錯,夏侯鷹眼明手快,在千鈞一髮之際,右臂奮力一振,穩穩當當的勾抱住她的纖腰,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裡。
  接觸到她的面容時,夏侯鷹赫然發現她面色慘白,驚慌未定,淚痕滿面,全身微微的抖顫。夏侯鷹的嘴巴因而失了分寸,自作主張的問了一句,「你剛剛為什麼不叫出來?」平常,他不會過問這種事的。
  她瞪大噙淚的星眸,楚楚可憐的抽噎,「因為你說會嚇壞小鳥寶寶們嘛!」
  一股從未有過的激流,不經意的流竄過他長年結冰的心湖,讓他有種莫名的感動。他不再說話,牢牢的抱緊她,步伐穩健的往下移動。
  好奇怪的感覺,在這個男人懷中怎麼會這麼舒適,而令她感到安心?她方才明明還怕得直抖個不停,怎麼這會兒竟然都不抖了,連那股偌大的恐懼感也消失無蹤。
  現在的她,只覺得自己好像躺在溫暖安適的搖籃裡,輕輕的搖啊搖,好舒服哪!
  安抵地面後,夏侯鷹把剛才的鞋子*交還給她,便毫無猶豫的轉身走人,連讓她說聲謝謝的時間也不留。
  望著他轉身瀟灑離去的背影,她有種說不出的失落感,讓她不假思索、急急的喚住了他,「別走,你的右手受傷了。」
  此時,她已追上了他,像是怕他不肯駐足似的,大剌剌的擋在他的正前方,用自己略嫌嬌柔的身軀,擋住了他的去路。
  夏侯鷹不帶感情的、兩道寒光像結了冰似的瞪視著她,她卻一點也感受不到他逼人的寒氣,逕自展露築然的甜笑,「讓我幫你包紮傷口。」
  她邊說邊解下右邊辮子上紮成蝴蝶結的湖水色絲巾。
  「把右手給我!」
  不等他有所反應,她已經自動自發的輕執起他受傷的右手,小心翼翼、聚精會神的替他包紮傷口。
  好巧的手,這麼小又白皙纖細,他稍一用力就能折斷的纖指,居然如此的靈巧?
  夏侯鷹愈看愈納悶,居然忘了最重要的大事:讓一名陌生女子如此靠近自己,還替自己包紮傷口,這可是破天荒的頭一遭,大大的違反了他平日不讓別人輕易靠近他的原則,以及義父嚴禁地和女人接近的一級告誡。
  「好了,回去後再擦點藥應該就沒事了。」莫心荷很滿意自己的包紮成果,輕吐了一小口氣,旋即又說:
  「謝謝你救了我,還有,對不起,害你為我受了傷。」
  她心無城府的一番話,令他被絲巾包裹住的傷口,突然莫名的湯熱起來。
  嘎——!天際傳來的鳥叫聲,打斷了他們。
  「老鷹,是老鷹,藍色的老鷹,好漂亮啊-」莫心荷歡欣鼓舞的又叫又跳。
  那只藍鷹好像聽到她的叫聲似的,加速朝他們所在的地方俯衝而下。
  「別動,鷹王不會攻擊你。」夏侯鷹怕她又嚇到,先發制人的說。他高舉左臂,對那只藍鷹下達命令:「下來,鷹王!」他示意它停在他的左腕上。
  只見鷹王乖巧的順從,直飛向他的左臂,可惜失速飛過了頭,沒能停上他的左腕,反而降落在莫心荷的右肩上。
  面對面的兩人不禁有點尷尬。
  莫心荷搶先輕笑著打圓場,「它叫鷹王嗎?我敢說它一定是公的,所以喜歡漂亮的女生,鷹王你自己說對不對?」她不忘小捧自己一番。
  夏侯鷹卻不領情,氣勢駭人的對鷹王下達第二道命令:「過來,鷹王,不准失禮!」
  鷹王聞言立刻照辦,飛回他的左腕上。
  「站好,別像只病鳥!」見它站姿不像平常那樣威武英勇,他又嚷道。
  「哎呀!它的右腳受傷了,難怪站不穩。」莫心荷眼睛睜得又圓又大。
  「受傷也得站穩,否則怎麼當百鳥之王!」夏侯鷹不為所動的堅持己見。
  義父和紅門都是這麼訓誡他的!
  義父說,必須能忍受各種試煉,才能變得堅強無所懼,如此才能早日替死去的雙親報仇雪恨。
  紅門的門主養成教育則訓誡他,身為紅門的最高領導人,無論受了多嚴重的傷,或身處多麼艱難困呃的險境,都得武裝自己,高高在上,絕對不能輕易在人前示弱,死也不行!
  他自小所受的就是這樣的教育,所以他也用同樣的標準去訓練鷹王、要求鷹王照做!
  莫心荷可火了,冷不防的搶過他左腕上的鷹王,好溫柔的捧在自己的手心中,老實不客氣的發出不平之鳴,「你少不講理了,鷹王已經受傷了,你不但不關心它,還對它這麼嚴厲,真是鐵石心腸!」
  「訓話」完畢,她不再搭理他,兀自坐在草地上。好輕好柔的將鷹王放在自己的兩腿上,疼惜的呵護,「乖,別動,稍微忍耐一下,我馬上幫你包紮傷口。」
  莫心荷靈巧的解下左邊辮子上的絲巾,再一次展開護理工作。
  夏侯鷹不動聲色的佇立在一旁,靜靜的凝視著眼前的畫面。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的目光就是無法自她身上移開,心中那股異樣的波動愈加澎湃洶湧。
  他可是令人間風喪膽、高高在上的紅門門主,從來沒人敢在他面前大聲說話,甚至連吸氣都不敢過重。而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竟然敢膽大包天的對他大吼大叫,還指責他的不是,這事若發生在紅門裡,她早就被森嚴的門規處以極刑——死刑,就算不治死罪,也逃不了生不如死的殘酷刑罰。
  但最令他不解的是,他居然沒有動怒,反而有點感動,而且還有一些羨慕被她那麼細心呵寵的鷹王。
  莫心荷專心一意的替鷹王扎妥傷處,輕撫了它好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站起來,重新面對他,「把手伸出來,兩手!」
  夏侯鷹很意外自己居然會聽令行事,真的伸出雙手。
  莫心荷因他的合作,態度軟化了許多,友善的將鷹王交回他手上,「輕一點,像我那樣抱它,別又強迫它站立。」她沒好氣的瞟了他一眼,眼中倒是不再有責備的味道。「我明白你的心態,就好比父親望子成龍一樣,因為期許很深,所以難免嚴厲一些,尤其像老鷹這樣聰明的靈禽,教養和訓練是很重要的。」她瞭解的說著,「但是你的孩子現在受傷了,你應該適時卸下嚴父的角色,扮演一下慈父才對,你應該知道,愈聰明的寵物愈敏感。我自己也養了一隻老鷹,所以我知道鷹王此時需要的是你的關愛和呵護,而不是不通人情的嚴苛要求,這就好比我們人一樣,在受傷時,總是倍感無助,需要的是關愛的援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夏侯鷹並沒有任何反應,依然是一張沒有表情的冰臉。
  他完全不明白她所說的道理,因為自他懂事以來,從來沒有人教過他這些,義父沒教他,紅門也沒教他,他真的不懂!
  只是,他雖然不明白她的話,卻莫名的感動,而且很喜歡她說的那番話——雖然他沒有表現出來莫心荷被他炯炯的目光逼視得有點心慌意亂,連忙逃避他的凝視,欠身給鷹王一個甜笑,「你要好好養傷哦!下次有機會再見的話,我再把我的綠兒介紹給你,讓你們做個朋友,綠兒是女的唷!高不高興?」
  儘管她已經盡量強迫自己不去在意他的存在,但是卻依舊能強烈的感受到他投射在她身上的灼熱視線。憑良心說,她並不討厭他的凝視,只是對心臟不太好就是了!
  夏侯鷹壓根就沒注意到她的窘迫,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原來她也有養鷹,難怪會對老鷹的習性如此瞭解。不過他還是感到納悶而意外;鷹王平常除了他,是不會隨便和人親近的,更不會聽從他人的命令行事,這會兒怎麼會對初次見面的她如此友善親匿?
  沉浸在一連串的意外和不解所交織而成的思網中的他,又忘了最重要的一件大事!這個黃毛丫頭又無端的訓了他一番呢!
  此時,他懷中原本溫馴如綿羊的鷹王,突然換上犀利的戒備,這往往意味著有人接近了!
  夏侯鷹這才從不該有的完全無防備狀態中回復慣有的冷漠。
  時間到了!
  瞧!玄日和絳月已經從暗處出現,準備迎接他。
  夏侯鷹全身肌肉緊繃了一秒,接著便丟下她,轉身不再回顧的絕塵而去。
  莫心荷這次不再多加攔阻,只是站在原地高聲叮嚀:「你們兩個,回去後都要記得敷藥哦!記住,千萬別忘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或者眼睛花了錯看,她覺得他在她說完那番叮嚀時,確確實實的停格了剎那,才又迅速的疾行遠去。
  望著地的身影,隨著黑色氣派的車身漸行漸遠,消失在山路的彼端,莫心荷不禁有種難以言口喻的強烈失落感和沒來由的心痛。
  他是誰?好一雙寂寞的眼睛,似乎在訴說著他不屬於這個世界般!想奢想著,心痛的感覺又加深了一層。
  他們會再見面嗎?不會吧!她甚至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只是萍水相逢,彼此都是對方生命中匆匆的過客罷了!
  然而,她卻期待著再一次的相見,雖然知道機會是微乎其微。
  下一次,她會記得問他名字的。
  「心荷!」遠處傳來數聲興奮高亢的叫喚,「我們摘了好多野藍莓回來,你快點過來看看!」
  是她那群好同伴回來和她會合了,莫心荷感染了他們的好心情,頓時開朗許多。
  「知道了,就來啦!」
  莫心荷迅速的穿好那一隻掉了的鞋,宛若彩蝶輕舞的飛向快樂的同伴們。
          ☆          ☆          ☆
  當座車沉穩的向前奔馳時,夏侯鷹在心中告訴自己,他絕對不是因為那個膽大妄為的黃毛丫頭之故,才把鷹王放在自己的雙腿上躺著,而未像以往一樣強迫它站立。他是出於自己意願,自己對鷹王的關心。
  關心?他心頭一陣輕顫。
  這不正是他想要、渴望卻始終得不到的東西嗎?而鷹王卻輕易地從那個黃毛丫頭身上得到了。夏侯鷹突然有點羨慕躺在他腿上歇息的鷹王。
  果然只有他和這個世界絕緣!沒有人會關心他的,義父不會、紅門不會,沒有任何人會!他深邃的雙眸蒙上一抹慣然的孤單和淡漠。
  鷹王倒是從進車內,在確定主子確實是要它躺著養傷後,便安安穩穩的窩在他的雙腿上睡著了。
  駕駛座上的玄日和助手席上的絳月互看了一眼之後,才由較善於言辭的絳月開口向後座的主子探問:「門主,你受傷了?」
  絳月凝視著夏侯鷹右手上的湖水色絲巾。
  他的話讓夏侯鷹右手上的傷口再一次湯熱起來,胸口沒來由的升起一股暖暖的熱氣,耳畔輕漾著少女柔柔細細的叮嚀——回去要記得上藥哦!
  該死!就為這麼一句話,他此刻的心湖突然激起從未有過的浪花,胸口也愈加湯熱。
  「門主?」絳月再一次輕喚,他有點意外,服侍主子這麼多年來,他很少看見主子發呆失神。
  「沒事!」費了好大的勁,夏侯鷹才讓自己波濤洶湧的心湖恢復平靜;維持貫有的冷漠問道:「有何培夫和何少昂父子的下落沒?」
  「絳月正想向門主報告,方才「青龍堂」那邊傳來最新消息,已經查到和何少昂有關的事;據說何少昂有一個未婚妻,目前就讀於台灣中部的一所白嵐專校。那是一所全體學生都得住宿的學校,目前是暑假期間,學生全放假回家了,等開學後會再搬回學校宿舍。」
  紅門「青龍堂」管轄下的情報中心,其情報的可靠性和精確度,不論是在質或量兩方面,都是令人歎為觀止的,效率之神速更是紅門引以為傲的重要資產之一。
  這一回對於何培夫和何少昂父子的事,之所以會花費許多時間才獲得如此有限的情報,實在是無可厚非。因為何培夫和何少昂父子的背後有一股和紅門勢力旗鼓相當的強大勢力在庇護他們,這股龐大勢力便是傳說中的——風谷!
  「暑假過後把她抓來,要做得漂亮。」
  「是,門主!」
  夏侯鷹側開結冰般的臉龐,沉默下來不再吭聲,日月雙影也很有默契的靜靜「護駕」,未再多言。
  說起「風谷」,夏侯鷹的心情又比方才陰鬱一些。何培夫會躲在屬於第三勢力之首的「風谷」,而兒子何少昂正好是「風谷」現任的「代理人」之一的事實,恐怕是義父始料未及的事。
  也就是因為扯到屬於第三勢力之首的「風谷」,所以向何家父子尋仇的事變得格外複雜,已不再能歸為私仇而等閒視之、輕率處理;稍有閃失,紅門其他人絕不會保持緘默、坐視不管的。因為這已不是單純的兒子為雙親找仇家報仇如此單純的事件,而是「紅門」的門主和「風谷」的代理人之間的恩怨;是「紅門」和「風谷」兩大勢力之間的互動和對決。若是不謹慎處理,其所引發的動亂經不是表象世界裡,道瓊工業指數暴跌、美國太空總署太空人升空失敗、某國和某國又發生戰爭、或者某國又發生暴動、國際油價劇烈波動……這樣等級的危機而已,而是會引起毀滅性的世界大戰!
  身為紅門門主的首要任務就是維持三大勢力的平衡,以確保表象世界的均衡與平和;否則,一旦發生毀滅性的核子大戰,地球上的生物全部死光時,就再也沒有必要談論什麼第一勢力、第二勢力和第三勢力;或者什麼表象世界、幕後世界和世外桃源了。
  所以,向何家父子尋仇的事,他一定得謹慎行動!
  不經意地,擎天崖上偶遇的少女,那張靈秀甜美的俏顏浮現心頭,迅速佔領他所有的思考細胞,手上的傷口又是一陣湯熱。
  想她?不會的!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而且他的世界裡並沒有、也不被允許擁有自己的感情,何必多想?更何況他們今後也不可能再見了!
  這樣的認知,讓夏侯鷹的、心湖再一次凝結成冰,終年不化的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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