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笑眉晚上要補習,佟至磊無法像兩個星期以來那樣霸住她下班後的每一分鐘時間。他不反對笑眉再進修,可是若說她心甘情願也就罷了,但她那張苦瓜臉看起來就知道她根本無意升學。所以今天隨便找地方吃晚飯時,她說出這件事,他沒有與別人一樣鼓勵她好好用功,也沒有叫她別再補習了。笑眉有足夠的自主力決定自己該怎麼做最好,某方面,佟至磊相信笑眉與他一樣。自己的私事,最討厭不相干的人來插手出意見。
所以,今晚他是孤家寡人了。其實也不算是,因為近些日子來時間全給了笑眉,自己不曾回過家一次。於是送笑眉回家後,他叫了計程車回天母。該是回家的時候了,他父親佟宗保催他數次了。
企業大亨佟宗保育有兩男兩女。除了大兒子與他一模一樣外,其他三個兒女全承襲了妻子那一邊俊美的外表。年近六旬的佟宗保五官剛強有稜有角,很日本式的那種面孔,加上瘦長的身材,給人一種難以親近又嚴肅的感覺。佟家兩代經營下來,產業分佈海內外,是全台十大財團企業之一。
對於次子佟至磊,由於他身上沒有繼承壓力,所以,從小便不曾約束他學習什麼。全都任他喜好,佟至磊一直在英國求學,原本打算學成後留在英國創業,但因大哥尚在學習階段,被派到美國掌理海外事業,國內的事務全由年老的佟宗保管理,雖然佟宗保仍是能力過人,但消耗太多心力在辦公上對他的健康影響太大,於是佟至磊抱著分勞與學習的心回來了。給自己五年的時間學習,直到大哥回國接位,他也打算再回英國親手打下江山。
學習期間,佟至磊不肯讓自己的身份曝光,想憑真才實學往上爬升。這點得到佟宗保的全力支持,因為他知道自己兒子的實力。
還沒踏入屋內,佟夫人已拉開大門,欣喜不已的走出去摟住兒子了。
「今天要回來怎麼不告訴我,我好叫人燉些東西給你補一補。」
佟至磊淺笑的扶住母親走入屋內。父親的不苟言笑與母親的嬌小柔美是對等的極端,他都二十七歲了還當他是小孩子。
「二哥。」樓梯口出現一個美麗的少女,嬌嬌柔柔的低叫了聲。是他的小妹,二十歲的佟雪蓮。
「雪蓮,沒出去約會呀?」他記得小妹曾提過有一個男朋友,上個月他回家時還見小妹為了去約會沒空留在家中陪他吃飯。一臉戀愛的甜蜜表情。今天看來卻有些抑鬱,不甚開心的樣子。
「他最近功課較忙,要考托福。」佟雪蓮澀澀地咬住下唇。母親教導過的,阻礙男人前途會招致厭惡,好女人不會做那種事。不該粘著他時,就要乖乖站一邊。李成風最近常忙得不見人影,這一星期的約會全都取消了。心中的不安老是壓得她的心喘不過氣,她覺得有絲揣揣不安。
佟夫人笑道:
「戀愛中的人都是這樣啦,當初雪荷與王達翔愛愛不是哭、就是笑。中間還加上了你爸的不允許才叫轟轟烈烈。可是瞧他們夫妻倆現在還不是過得很幸福?」
佟至磊沒什麼表示,對於那個四十三歲的「妹夫」,他只見過一次面,感覺不好也不壞。稍早以前就聽過王達翔風流花心,不過事業還做得不錯,至於年紀倒是太大了些。但是——堅決要嫁,家人如何反對也無法改變。直至目前,知道雪荷過得開心也就罷了。王達翔給他的感覺是很典型的生意人,有手腕、有能力、又善於把握機會。直覺的,佟至磊無意與他熱絡來往,所以回國近四個月,沒有與他再見第二次面,對他那些風流艷史也無意多聽。
「爸呢?」他問。
「在書房。最近工作太多,要他多休息他就是放不下,你回來正好,進去幫他處理。他這回就住下吧,明天讓司機載你去上班。」佟夫人替他安排。
佟至磊淺笑不語,直接往二樓書房走去。一個企劃部的職員搭著有司機護送的賓士車上班會是多麼驚世駭俗?他是有打算住下來,可是明天還是乘計程車妥當些。
佟宗保見兒子進來,臉上有一絲少見的溫和,放下手中的文件,閒適的將身子靠入真皮辦公椅背中,探索深思的眼光全放在兒子的一張俊臉上。無可否認,兩個兒子中,至磊長得最好,有他母親的好面貌以及他修長的體形。加上他十五歲就獨自前往英國讀書,過著尋常留學生的生活,自己打理一切,使得他身上無一絲嬌養出來的任性或驕傲的富家公子氣息。
長子佟至煌最像他,脾氣、個性完全一樣。有時候,在別人身上看到和自己相同的缺點並不是那麼令人欣喜。一旦父子意見不合時,那可真是沒完沒了,兩個死硬派沒人肯先低頭;而那時,至磊就是他們兩父子之間的和事佬了。
「我知道你最近沒加班。再多的事交給你,你都有法子在下班之前完成。那麼,你那一大段空白時間就顯得十分可疑。」語氣中有為人父的驕傲。並不是每一個他這年紀的企業家都會有成材的子女,而他一下子擁有兩個人人羨慕的好兒子,佟宗保知道,這件事是他這輩子最高的成就。
佟至磊拉了一張椅子坐在父親對面,隔著紅木辦公桌,為父親倒了杯龍井茶。
「純屬私人的事。」
「戀愛?」佟宗保兩道灰白濃眉高高揚起,他以為這兩個字與兒子絕緣。
「還不算,只是計畫而已。」有時候,顯赫的家世也會成為戀愛的阻礙。身為富家子的悲哀,是你無法在每一張看來都很真心的臉上分辨出她們是看上你的錢或你的人。他並不是刻意對笑眉隱藏身份。笑眉是特別的,她只是與他交朋友,沒打算交他一家子,所以從來也沒問過他的家世來歷;而他也不曾問她家中的事,他只是認為時候還沒到。近半個月來,他深深發現笑眉對有錢人潛意識的排斥,她提過她有個很有錢的親人,常在那邊見識各種富人的嘴臉,感覺很討厭。佟至磊由此更相信一旦他開口說他是他們公司董事長的兒子,笑眉鐵定會開始與他保持距離;另一方面他也在想,佟家的財富將來是由大哥繼承,他或許會得到不少財富,可是到底不是由他來傳承。沒必要四處炫耀。他把心思放在英國,將來他娶了笑眉也不可能落腳在佟家大宅,到英國之後與任何一個白手起家的人一樣,什麼苦都要受,那時候他這個佟家二少又能靠財富尊貴多少?因此也沒什麼好提的。
「她不知道你的身份?」佟宗保又問。以他對兒子的瞭解,他的猜測百分之九十準確。
「是呀!」
「不過,以你在公司引起騷動的情形來看,佟家這塊金字招牌你也用不上。倒追的女人快破企劃部大門了吧?那女孩也是其中之一?」
佟至磊搖頭,一貫的溫和淺笑,眼神卻柔和太多。
「她一天到晚叫我談戀愛給她觀摩。才二十歲,卻是還沒開竅的小丫頭,我正在等。」
「她很幸運,你這人一旦動心就是一輩子的事了。」
佟至磊搖頭。
「是我幸運,終於遇到了一個與我氣味相投的小女孩。」
不想再多談,他拿過父親桌上的文件逕自埋入工作中,一切都尚未成定論,他不想說太多。
佟宗保卻已無辦公的情緒。子女大了,做父母要煩心的事就更多了,尤其是女兒,向來與他不親。
「我想,雪蓮是太早戀愛了。」當初覺得是金童玉女美好的組合,現在他卻不那麼想。早知道女兒們都死心眼,佟宗保開始後悔與李慎言合力撮合李成風和雪蓮了。雪蓮已動情,而李成風卻還像一陣風似地飄動不定。最近的疏遠,恐怕是膩了雪連的溫順之後,又看中別的目標了。
佟至磊抬頭道:
「多一點歷練對她的將來沒壞處,如果這一位不適合她,趁早了結,免得將來結婚卻成怨偶。」
「再看看了,只怕雪蓮用情太深,已無力收回。」佟宗保歎了口氣。與兒子全力投入公事中,不再多想煩心事。
「你根本沒有認真在聽。」李成風丟下原子筆,非常抱怨的盯住林笑眉。
笑眉不客氣的在他面前打了一個呵欠。突然瞄到時鐘逐漸步入九點大關,精神才稍稍得到慰藉。她有氣無力的抱住大椅墊,將下巴擱在上頭,懶洋洋的開口:
「反正你來這裡的本意也不在教書。快九點了,我要清場休息。」
「一起去吃點心如何?」他覺得應該在她面前呈現另一種風貌。他白馬王子之名絕非自己取的,只是笑眉一直不給他機會。
「不要。」聽到九點正的鐘聲響,她立即精神百倍的跳到大門邊開門。「再見啦!」
李成風臉上無光,悻悻然的走出去。會有別的方法出奇制勝的,他相信。現在回家苦思幾天,辦法一定會想出來的。愈棘手的事,他愈有興趣挑戰。
關上門,笑眉的眼光落在書房的門上,母親吃完晚飯後以改考卷為理由悶在裡頭不出來。有那麼多考卷好改嗎?有問題!
轉身走入廚房端了一杯牛奶進入書房,就見母親站在窗口沉思。
笑眉無聲的將托盤放在書桌上,不期然看到國文課本上頭放著一張十公分大小精緻的紙片,散發出很淡的茉莉花香。紙張上的詩句引起她的好奇,她忍不住湊近看,發現這種正正方方男性的字體不是母親的筆跡,比美術字的形體還端正,會不會是呆頭鵝開始採取行動了?她忍不住念了出來:「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還來不及念完,紙片就給林如月一把搶去。
笑眉笑了出來。
「媽,你在念這個呀?這首詩是誰作的?似乎是形容情竇初開的少女嘛!」
林如月將紙片夾入課本中。
「是明朝的徐再思。叫折桂令,又叫春情。」
「誰寫給你的?」林笑眉努力睜大無辜的眼。她沒想到陳其俊挑這一首來當開場白。好貼切,又好怪異!不過肯定是收到效果了。瞧母親一反平日的冷淡,對紙片的珍惜程度看來,可見已達到不少效果。
「沒具名,大概有人太無聊了。」
「會不會是呆頭鵝?」
「他?他哪敢?」林如月其實也是猜他。何況字跡是賴不掉的,可是,他怎會用這種方式?他應該沒這份膽量呀!
「感覺如何?用古文來示愛很別緻哦!」
「拾人牙慧,了無新意!」林如月輕拍了下女兒的臉,直將她往門口推。此刻她只想獨處,好理清一點思緒。有女兒在一旁攪和,她心裡會亂。
笑眉邊被推著走邊叫:
「看在他日日『燈半昏時』,夜夜『月半明時』的相思,好歹回報一下如何?這種情懷在當今社會中絕跡了,可要好好珍惜呀!」話完,也正好被隔在書房門外。
笑眉扮了個鬼臉,探頭到窗口看天空,沒一顆星子在閃動,月亮也不見蹤影,她撥了個電話到陳其俊那兒,耳提面命道:「明天帶一把小雨傘到學校,不要開車,在放學後十分鐘等在校門口。還有,你可以現在開始祈禱明天會下一整天的雨。記住,別再帶五百萬保障那一種沒情調的傘了。拜。」書房依然沒動靜。她悄悄走到玄關,將三把雨傘全收入自己房中。她知道母親不愛與人爭行,更討厭人擠人,通常在放學後人走得差不多時才會走出學校。
如果可能,她真想躲在一邊偷看演出情形。可是這種事的確只能想想而已。
坐在梳妝台前,她用力梳著自己一頭披肩亂髮,佟至磊的面孔又跳入她腦海中搗亂。她從鏡子中發現自己笑了,雙眸也閃著晶亮光彩。
他說要與她模擬戀愛。從今天起就以男朋友的身份自居。其實一切相處方式和以前根本沒什麼不同,他不要她裝得很有氣質,也不要她裝得小鳥依人般地一臉幸福。要當他的戀人還真是簡單,他根本沒什麼要求。
只不過還是有些微的不同。例如他以前會當她是小孩子,過馬路時會伸出食指讓她握著,口袋中放著糖果是用來哄她的。現在他會摟她的肩,偶爾會親親她的臉或額頭,氣氛上親切了好多好多。有時候連她都會忘了這是作假的,佟至磊應該去當演員,他演到讓她以為自己真的在戀愛--好厲害的演技!
以後她真正戀愛時就是這樣嗎?笑眉托住雙頰看著鏡中的自己,映著一臉不解與好奇。佟至磊的出現為什麼會讓她感到不一樣?尤其最近他老愛入她夢,弄得她的心無法平定……不是相思,她想到剛才看的那首詞,不是相思卻有相同症候……燈半昏時,月半明時……思念最是赤裸裸……至磊也許是個巫師,對她下咒了……可是,她知道,果真如此,她也不會在意……
佟至磊的確下了咒,不是嗎?
一場雷雨侵佔了下午的時光,一直延續到下課時間。可能是老天憐他一片癡情,才會把上午的陽光普照收回,由天空倒下一盆盆的大水。
夏天的雷雨真不是蓋的聲勢浩大,站不到五分鐘光景,陳其俊全身上下只剩下脖子以上沒有濕,眼鏡又蒙上了一層霧氣。滂沱大雨中,街上連一輛計程車都沒有,就見他一個孤魂野鬼獨自在雨中瑟縮,任風雨欺凌。不過,他臉上的呆笑表情證明他是甘之如飴的。唉!愛情世界中的癡兒女,果然都是傻瓜。
一輛紅色的喜美緩緩由大門口駛出來,猛然踩住煞車……這下子,陳其俊從頭濕到腳了。因喜美車停在一攤積水上,濺開的水花正好從他頭臉罩去。
林如月打開車門,非常尷尬的看他。原本好心要載他一程,想不到……哦老天!她想笑。努力的提醒自己要保持愧疚的表情,否則她會笑到下巴脫臼。
拉過後座的乾毛巾鋪在座位上,對他叫:
「進來吧!我送你一程。」
陳其俊坐入後,眼光呆呆的看她!
林如月從沒看過他這麼大膽的眼光。從照後鏡中,她才看到自己的模樣--淋了一點雨,髮髻半濕,她索性放下一頭波浪長髮,完全不是平日嚴肅冷漠的表相;而放下頭髮後的她,看起來比較溫和也比較年輕,難怪會讓他看得目瞪口呆。
「擦一擦。」她將一盒面紙交給他。
他才如夢初醒的收回目光,一張臉竟然紅透了。抓起大把面紙就沒頭沒臉地用力擦。每次面對她,他總是表現得像天字第一號大白癡。
「你住哪?」她問。
他說了一個住址。林如月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原來與她住的地方不過隔三條街而已,她常在附近走動卻不曾看過他。
「我不常出門,除了教課、到學校批文件,其他時間都埋首書中。公寓買了兩層,一層居住、一層藏書,餓了就泡麵。」他輕易看出她的好奇。謝天謝地!他現在比較能平心靜氣了,可是說出這些瑣事似乎並不怎麼恰當。
「沒有與家人一同住嗎?」她問。
「他們到南部山上住,空氣比較好。」
詩句是你寫的嗎?林如月想這麼問,可是這種直截了當並不是她要的。而且,她早知道是他了。想問,是想確定他的心。他空有滿腹情懷卻無法訴諸於語言,僅能在隻字片語中傾吐情意。她會被那濃烈的字句感動,會驚異於他的學問,可是一切都比不上行為的表態,他再這麼不知所措下去,她知道,他們仍是不會有任何結局。
唉,她以為她不會再動心的;而這份若有所待在近些日子以來才漸漸深刻。五年了,她沒有動靜是否因為潛意識中的期待?
一個會讓人心疼的男人……也許正是她所適合的伴侶?
「我看完了你所寫的『三國演義論孔明』。」她笑看他一眼。
一提到他的專長,他一反平日靦腆,開始滔滔不絕了起來。與她交換意見觀點,全身散發出自信又狂熱的神采。
最後,在欲罷不能下,她到他公寓那層藏書的大房間中翻看更多資料互相討論。她發現更多疑點,而陳其俊成了一個學問取之不竭的老師。就一個孔明,讓他們促膝長談到了深夜。
感謝孔明!陳其俊差點沒對「三國演義」三跪九叩,在林如月替他做晚飯之時,他知道,他一輩子求的,就是這種生活。
她以為今天不會下雨。笑眉仰天長歎,看吧!懶病的下場是回不了家。近幾天佟至磊要到中部與分公司的企劃部合作一個企劃案,要三天才能回來。
現在已經六點半了,她七閃八躲到這家客飯餐廳吃晚餐,如今站在騎樓下,期望能招到一輛沒載人的計程車。可是命運之神今天休假,她只能自求多福了。
命運之神休息,就是煞星大行其道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跑車停在她面前,探出一張李成風的臉,他笑得好開心。「嗨,笑眉,要不要到你爸爸那邊?今天你繼母二十四歲生日,我們正要去大吃一頓。」
笑眉看到車內對她笑的佟雪蓮。好吧!今晚在父親那邊住一晚,好久沒去了。
「謝啦!」她爬入後座,對佟雪蓮微笑點頭。
所謂慶祝,也不過是吃吃喝喝,再找幾個商場上的朋友來小酌,年輕人開個即興舞會。李成風有一流的舞技,硬是拉著笑眉跳了幾曲。笑眉也不客氣的努力找機會踩他的腳,一點都不費力的達成目的。
最後在李成風抱著雙腳呼疼的哀叫聲中結束舞會,佟家姊妹在一旁笑成一氣,只當他是耍寶。笑眉清楚得很,李成風是藉藉機揩油,她才不讓他得意;而父親投來別有深意的目光令笑眉有絲厭惡。今晚沒那麼好吃好睡了,父親撮合她與李成風意思很明顯,佟家姊妹怎麼一點也瞧不出來?
在曲終人散的深夜之後,笑眉果然被叫入他的和室中談話。
王達翔開口直問:
「對成風的印象如何?」
「沒印象。」笑眉淡淡道:「這沒什麼意思,爸,他們是一對,你這樣用心太沒道理。」
「天下父母心哪!」他緩緩點了根菸,他這個唯一的孩子不是做事業的料,也沒有拿學位的本錢,這樣的一無是處將來如何讓人看得起?而且,如果雪荷沒給他添子女,將來他的公司就是笑眉的了,他一生的心血難道能眼睜睜看笑眉經營不善的弄垮?他過濾過很多人,有些年輕有為沒家世的,將來得到了公司,恐怕會將笑眉踢一邊另結新歡。女兒長相稱不上技冠群芳,難得李成風對笑眉感興趣。除去他的好家世不說,他的能力王達翔也看得出來。笑眉將來當了李夫人一輩子就不必愁了。至於雪蓮,她本就擁有所有最好的條件,還怕找不到更好的男人嗎?而笑眉卻只有這個機會了。
「笑眉,我基於實際的生活為你打算,他是個可依附終生的男人。」
「可是我不愛他呀!如果要講日久生情,基本上也要彼此有好感才行。可是我對他可沒啥好印象。今天他可以為了我、為了一時新鮮,拋棄那個美麗的佟雪蓮,將來我的新鮮感不再時,他還不是會把我踢到一邊!事件只會不斷的重演!我不要這樣子。我討厭自以是,又三心二意的人。」
笑眉說話這口氣令他想到前妻。
「你真像你媽。」
這種直率不妥協,只遵循自己理念生活的女人,會令男人又愛又恨又為難。她們一樣要求另一半完完全全的專心一致,但現實生活中哪能事事過得如此柏拉圖?她們都太苛求了,沒有一個男人能忍受得了。
「我沒有媽那麼理性堅強,至少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找到自己的志向,也沒有真正熱中的事。」笑眉抱過一個抱枕放在懷中,眼中淨是--自由與率真。
「你還沒有開竅哪!你媽在你這年紀已經生下你了。」王達翔不敢相信他這個女兒還沒有成長到少女懷春的階段,可是事實看來確是如此。
笑眉對這話沒意見,佟磊與母親都是這說的;她自己也知道,才會湧起無限好奇想看別人談戀愛。
「你工作的地方是你佟家中的事業,你知道嗎?」
「前幾天才知道的。不過你放心,沒有人認識我。我在地下一樓工作,只有員工才會到那裡;而且全都是不認得的。」她以為父親怕的是她會給他丟臉,所以再三保證。
「那裡也有不少青年才俊。」
「關我什麼事?」又不是她開的公司,再多的青年才俊使公司賺大錢也分不到她口袋;她不明白父親提這個有什麼用意。
王達翔沒轍的笑了。是呀!關她什麼事。笑眉尚是小孩兒心性,當然會這麼答。這種女孩兒是特別的,雪荷姊妹與李成風都這麼說,但是好是壞還待觀察了。
目前再度成家,事業已步入穩定成長期,很多事已不必他親自奔波,對於那些交際應酬他也有些倦了。空閒下來的時間,除了陪陪小妻子外,開始會想念女兒。在她成長的歲月中,他很少參與瞭解,尤其在離婚後曾有一次長到一年時間沒有見面,不過,他都盡量以別的東西表現出父愛。不知不覺間,他唯一的孩子已亭亭玉立、卻不大長進,心無大志,讀書讀個不上不下。不能指責前妻太過放任,畢竟他從未參與,才沒在適當之時予以糾正,改正觀念。現在他有時間了,當然要替女兒物色好對象,安排她後半生的生活,使她不虞匱乏。
「去睡吧!明天七點半我去上班順便載你去。還有,記得打電話給你媽。」他揮了揮手,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那,李成風的補習?」她希望能停止。
「補完這個月就算了。」他不容反駁的說著。
拉上紙門,笑眉扮了鬼臉。還不死心!那她與他坐了那麼久浪費時間做什麼?老爸是否又有什麼主意了?哦!真的,她夠了。
第二天,她就知道老爸的意思了。
下班後走出大門,就見李成風一派瀟灑的倚在他那輛黑色跑車旁,手上一束粉紅玫塊花。
她本想假裝沒看到快點走掉,可是那傢伙卻站定在她面前。她歎了口氣。
「有事嗎?」她對著他的皮鞋開口。
「今天我得去你家上課。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後,再一同回你家。」他說得再自然不過了。
「你請?」她挑眉。
「當然。」他笑著,「老是拒絕我也太絕情了,純吃飯而已。」
好呀!吃垮他。於是她直指著希爾頓大飯店。可是她料錯了,李成風表情看來像中了頭獎。
「走呀!反正我好久沒去了。咱們今天就好好大吃一頓,補補自己。」
他是個富家大少,身邊最多的就是錢。唉!笑眉一時失察,陪他吃大餐去了。為什麼心中覺得有些罪惡感?她其實直接拒絕他就行了呀,煞有其事的上餐館用飯有些不妥呢!心中罪惡感來自佟至磊,記得今天早上快中午時不期然接到他打來的電話,說他工作比預期更快完成,明天就可以回公司了,叫她要乖乖的。所謂「乖乖的」意指為何她不清楚。只是,她開始感覺與李成風吃飯是很「不乖」的行為了。尤其在知道他對自己有企圖的情況下,給他錯覺與希望是不對的。況且,她現在與佟至磊正在玩戀人遊戲,這樣一來是不是人家說的「紅杏出牆」?有那麼嚴重嗎?唉!搞得自己罪惡感更重了。
雖然吃垮他的目的已不可能達成,笑眉為了不讓他有機會開口與自己聊天,她仍是拚命的埋首苦吃。想像自己是餓死鬼投胎,把精緻美食當大鍋飯似的猛吞,吃相全沒一點氣質。
「你很餓呀?」李成風對盤中美食的興趣比不上看她吃相還來得大,她總是事事出人意表。這麼自然而不做作的模樣是他從未在任何女孩子身上發現過的。
在喝水順氣的當兒,笑眉眼光也不肯放到他身上,左顧右盼,不料卻被大門口走進來的人吸引住目光。她呆了一下,是幾個穿得很體面的中年男子與一個美驚動人的女人。在中年男子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個年輕人正是佟至磊。他穿得很正式,手上一隻公事包。一行人在服務生的引領下正往二樓的貴賓樓而去。他今晚就回來了嗎?笑眉不自覺咬住下唇瞇眼看那個一身禮服、風情萬種的美人手臂正掛在佟至磊的臂彎中。她不自覺地心中泛起陣陣酸意來。
彷彿意識到特別的注視,佟至磊眼光掃了過來。原本帶著溫和的眼神霎時沉了下去,唇角也薄抿。然後,他隨著一群人消失在樓梯的轉折處。
笑眉此時心中不僅泛酸,還有緩緩由心底浮上的不安與罪惡感..恐怕,他那表情是認定她非常不乖了。她從沒有見過他那種冷漠含怒的表情。可是,她坐在這裡也沒有什麼不對,不是嗎?她只是與人吃一頓飯,一如他與那些人吃飯一樣尋常無奇。尤其他更過份的是手邊還挽著一個美人……
哦!她腦筋一定短路了,他們彼此誰也管不著誰,不是嗎?這麼想卻無法平息自己起伏不定的心;她愈來愈不瞭解自己了。
「那女人很漂亮是不是?她叫古芳奴,一個女強人,丈夫死後繼承一間大規模的廣告公司,追求她的人幾乎擠破她公司大門。」李成風以為笑眉對那大美人好奇。忍不住賣弄他的小道消息。笑眉笑了笑,放下刀叉。
「我想回家了。」
別人的花邊新聞她沒興趣。現在,她最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想清一些事情。最好手邊有一條繩子與一根針,用來縫住李成風停不住的嘴與綁住他如影隨形的身體;而她現在更是沒有虛應他的心情。
可惜未能如願。坐上他的車之後,她開始陷入沉思。笑眉覺得自己和以前的觀念不同了。在半個月前,她會很好奇的對佟至磊問起他與別的女人約會相處時的情形,拚命鼓勵他與大美女相處以便讓她看好戲。可是,今天親眼看到那一幕,心中卻像壓了大石塊似的難受。正常的林笑眉應該會迫不及待等明日追問他感想,而不是像此刻心中空湯不安。尤其那幕挽著美女的鏡頭深植她腦海,即使自己厭惡萬分,它卻最是深刻。
她的心不在焉,連帶使得李成風沮喪萬分。這女人打用餐完回來就一直處在神遊太虛的狀態,任他說再多笑話軼事也收不回她的心神。結果九點鐘一到,他如戰敗公雞般黯然離去,笑眉連眉也不抬一下。她這種「特別」有時候是很傷人心的,李成風心中百味雜陳,自己最不能明白的是心中那份放不下的牽掛。這會兒,也不再是純粹的不甘心與征服欲了。他……恐怕在一見鍾情後動了真心了,真是不幸!這一仗如果不敗得很慘就是會勝得千辛萬苦。林笑眉的確對他一點好感都沒有。唉!也許,他的一片癡心終會有收成的一天,此時他也只能這麼希望了。
屋內,林如月坐在茶几上面對女兒。這種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值得好好研究。與笑眉對視了十分鐘,看到她眼神放在很遠的地方,對她視而不見,偶爾還夾著一兩聲歎息。她這種沉思表情是苦惱的。
「我說……女兒,你十八層地獄逛遍了沒有?」林如月伸出右手輕拍笑眉的小臉蛋。
笑眉猛的嚇了一大跳,在看到母親那張大特寫的臉後直覺的將身子陷入沙發背中,驚喘出聲:
「媽!你坐這麼近……」
「是啊,我坐這麼近,而且時間還不算短,大概坐在這裡超過半個世紀。也許我嬌小得讓你看不到,否則你怎麼現在才發現呢?」林如月皮笑肉不笑的盯著女兒。
「唉!」笑眉沒有開玩笑的心情,很快又歎了口氣。
「害相思了呀?粗魯一點的說法我們可以稱之為『思春』或『發情』。」
笑眉丟給母親一個大白眼。
「文雅一點好不好?虧你還是王牌國文老師。」
林如月興味正濃的托腮打量女兒,說出她第一個猜測:「有喜歡的人了是嗎?」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媽,這種莫名奇妙的心緒根本不合理。相思應是戀人的權利,而我甚至還沒有開始談戀愛。我想,解釋為困惑會更恰當一些。我只是覺得我需要好好想一想,如果這是成長必經的瓶頸,那麼也只能靠自己去想通了。」笑眉還不想扯出佟至磊,真的,在目前情況不明時,扯出他來只會讓母親深切肯定而妄自下了判斷,甚至將佟至磊看成她未來的女婿。笑眉不希望在未想通之前被誤導到那個方向。還能有更高明的想法嗎?第一個令笑眉不安的男人,母親能下的論斷也只有一個。
林如月沉思了下。一定是有個男人出現,但是還沒進展到戀愛階段。有時候,戀愛是一劑催化成長的良方,可是在步入戀愛之前那段摸索期是很擾人的。她不想套出那個男子是何方神聖……反正知道人名她也不見得認識。當前首要做的就是助她一把,免得女兒鑽入牛角尖出不來。為她分析一些事,是身為母親最偉大的任務。
「讓我們來談談相思吧!那是一種無法控制的情緒。莫名奇妙的,你心中會開始掛念一個不相干的男人,會開始患得患失,卻又為此迷惘不已。還有,相處時,你會暗中希望他的目光只定在你身上,希望在他眼中,你是九天仙女;你會為他一句不經意的讚美而開心好幾天。然後,開始入夢了,也開始將他的面孔浮在日常生活中。兩人相處時,即使不說話也覺得很充實,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相思呀,既甜蜜又擾人。」
這些情況完全符合笑眉近些日子以來的模樣。可是怎麼能以「相思」兩字涵蓋之?
「可是我掛念你、掛念爸爸,也是相同呀!」
林月如莞爾一笑。
「傻丫頭!親人互相掛念是非常正常的。但我是指不相干的人呀,例如:你心中那一位幸運男子。」
「又例如:陳書獃子?」笑眉頑皮的反將她一軍。
實在也沒有談論下去的必要了,這檔事接下來除了要笑眉自己去想之外,還得看後續發展如何才能有進一步的定論。禮尚往來,笑眉想到了陳其俊與母親不知在經歷昨日大雨接送情之後有沒有大大的進展。
林如月笑了,無意瞞女兒。
「他倒真是個怪人,又像小孩子。」
看起來陳大公子後半生不孤寂了。笑眉好奇死了,她這個軍師大概有三國孔明的智慧,才會沒兩三天就攻破母親心防。這未免太快了,還是陳其俊另有奇招?
「一天一首古詩就可以收買你的心嗎?還是……媽咪,你垂涎他很久了……」最後一句話她被抱枕打中而無下文。笑眉大笑的躲到另一邊。「我猜中了嗎?」她還不怕死的說出這一句。
「你這個小鬼!」林如月沒轍的低叫,然後認真地想了下。「大概吧!要忽視他確實很困難,尤其他在我面前當了五年小丑,沒看過一個老男人還那麼笨手笨腳的。事實上,五年來,我每天去學校前都在想:那呆子今天又會鬧什麼笑話?這想法真的很壞心,不過我心裡頭卻一直期待著。在初期排斥感消失之後,我知道我不再討厭他了,也潛意識在等他有所行動。這愈等真的愈生氣,我可沒空與他窮耗,等久了,漸漸的又死心了。他的特點是博學、斯文、笨手笨腳。這種男人絕無僅有,可以替他報名稀有動物列為保護以免絕種。哎……利用古人的東西來示愛太落伍了些,卻也不失特別。」說到這裡,她眼睛霎時晶亮了起來。「你知道嗎?眉眉,他的公寓有兩萬冊藏書全是我沒見過的寶貝,從世界各地收集來的呢!昨天我在那邊抱著書簡直不打算回來了。」
笑眉怪異的看母親,用非常可憐的口氣道:
「天哪,嗎咪。你不會是被那一座書庫所打動而決定托付終生吧?一個癡情人苦守五年動不了你的鐵石心腸,卻被一堆沒生命的東西一見招魂投降!我不知道該說陳呆子是可悲還是可喜!」
「總要找一個名目來讓我現在的動心顯出理由呀,不然人家可要說我拿得太過份了,釣人家五年,欺騙人家的純情。」想一想,陳其俊這五年來的確可憐。
「那麼,他什麼時候當我的新爹地?」笑眉準備在婚禮中當花童,上回老爸婚禮說她太大了,不適合,可是她真的想玩一次。
「搞不好又是一個五年。」林如月想到的是陳其俊是否有求婚的勇氣。
「你不會新潮一點向他求婚呀?再拖下去,婚也不必結了,你們結伴去養老院當忘年之交好了。」當然不能讓這種事發生,笑眉決定改天再找陳呆子授課。
「不急,才剛開始而已。」林如月沒有想那麼遠。
好吧!他們總會結婚,那到時她這個小拖油瓶要去那一邊?兩對夫婦都新婚燕爾,都不好介入吧?
「我會是陪嫁品之一嗎?你要的話,老爸肯定也不允許。」笑眉記得當年離婚後,老爸答應媽媽的要求把她交給母親撫養。但他說過,如果母親另組家庭,他王達翔的女兒絕對不允許叫別人父親,他會收回笑眉。
「當然是跟我過去,你受得了你老爸才怪。他三天兩頭設計你嫁入,只要你堅持到底,王達翔怎能強迫你?」這是最合理的方法。王達翔一輩子沒盡過多少做父親的義務,現在就更沒權利在一旁吆喝不休。
「我記得這房子是在我名下吧?我自己一個人住好不好?對兩方才好交代。」基於公平原則,笑眉已經有了決定,這是最便利,也最不會妨礙到別人的決定。
看到母親轉動的眼神,她急急大叫:
「別想不嫁人,無論如何我會將你嫁出去。人家陳呆子已經夠可憐了,你還想拋棄他!」
真是母女連心呀,林月如原本打算等女兒嫁人再打算自己的事,雖說笑眉已經二十歲了,但是母親的人怎麼放得下,但是硬要拉笑眉與她同住,王達翔那邊絕對擺不平。她佯怒的瞪女兒:「你這是什麼口氣?你當你是什麼人?一時之間弄錯輩份了是不是?沒關係,我來替你矯正過來!」話完,抓起椅墊就追殺了過去。
母女倆大玩起小時候常玩的椅墊戰。
好一會兒後,林如月猛喘的坐回沙發上直笑。
「唉!真的老了!想當年你還是我的手下敗將。」
笑眉鑽入母親懷中。
「媽,陳其俊會給你幸福的,這是做女兒的衷心希望。別輕易放棄,這種情感太珍貴,也正是你所適台的。」
「小東西,你在這方面從來不曾鑽過牛角尖,是我教育得太成功了嗎?」她柔聲低語。
「是呀!是我崇尚的快樂哲學,要大家都快快樂樂的。」
無言了好一會見,笑眉突然想起一件事,
「爸不知道對你的再婚會做何感想?」
「關他什麼事!」林如月不覺得有通知他的必要。除了共有的女兒之外,他們之間連朋友也不是,她對他已無任何感覺。
可是,笑眉知道,父親一定會在意。這種在意是沒有理由的,但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父親說過的話,他在離婚後曾試圖挽回母親的心,所以常對她說話,藉由她來傳達給母親知道。他說男人創業辛苦,必須抓住每一份機會,難免會在酒家舞廳的地方談生意,偶爾逢場作戲也是值得諒解的。因為他成天在外面辛苦工作也是為了改善大家的生活;而且,即使他偶爾風流也不曾用過真心,他的一顆心百分之九十放在家中,如果不是這麼在意母親,他也不會天天回家,他的朋友們早已在外面築了好幾個香巢,十天半個月不回家的比比皆是;他已經算很標準了。不過,在情感上,母親不只要百分之百的真心,也要身體的忠貞。父親永遠做不到這一點,做得到,豈不枉費他生得英俊風流?後來,大勢已去,無力挽回,父親將她交給母親,除了無力照顧外,也有自己的私心。帶著一個孩子的女人總是會讓追求者卻步,笑眉後來的瞭解是在每次見面時父親總是問母親的近日狀況發現了出來。這些年來,父親不再問了,有可能是以為母親這把年紀不可能再婚。
結論只有一個,由於他對母親還有一些舊情,所以不願意母親成為別人的,即使他再也挽回不了母親的心。這想法好自私,所以笑眉認為父親必然會有反應。首當其衝的就是笑眉了,父親不找她會找誰?
林如月輕撫笑眉的頭髮。
「我想,我的再婚會讓他難受好一陣子。如果能,倒也是一椿挺教人開心的事。笑眉,你以為呢?」
女兒回她一個頑皮的眼神。
「同感!大快人心,公平原則。」
「又是公平!小傢伙。」林如月笑罵。這夜,她們母女在分床十年後再度同睡。這麼親密的日子,笑眉知道,不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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