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的關係,在行為上還是收斂些妥當些。即使親如兄妹,在外頭也不宜有此輕率的行為。」不知為了什麼,韓振須對弄潮就是有一分出自兄長式的關懷。一如他關懷妹妹嬉雪與逐雲一般,完全不參雜男女之間的情愫。為什麼呢?面對這般美好的女子他會以妹妹代之呢?
慕容飛雲連忙附和著點頭:「是呀,是呀,韓姑娘,給自己多一點選擇機會才是聰明之舉,你值得更好的!」為了她的美麗,他不會在意她曾對其他男人有不合宜的舉止,多麼偉大的心胸呀!
韓振須的「唸經」,弄潮還不是那麼排斥;可是,那位慕容公子,她就很討厭了!他是什麼東東呀?這麼捧他自己?她偏偏不買帳:「是的!我與他既不是兄妹,有不是父女,甚至不是六等親之內的任何一種關係!但是,一年以後,我發誓,他非當我的丈夫不可!我跟定他了!」
饒是管又寒天性冷靜如山嶽,也被弄潮的話嚇去了半條命!他臉色乍變地瞪向身邊的小女人,一時之間張口結舌,理不出心中是哀嚎,還是竊喜----而那個韓弄潮姑娘就趁機往他身上偎去,一副甜蜜幸福的樣子。
她當然不是看不出管又寒那副上刑場的呆樣,可是,十幾天下來左想右想,她可是列出了一百條以上的理由說明他非娶她不可。最重要的,在與諸多販夫走卒乃至公子哥兒比較後,她發現沒有人能像管又寒一般給她盲目的信心與依賴,以及----有趣的生活。可見她當真是對他「一見鍾情」了!一如當年娘娘與爹爹一般……呃,他們當然不能說「一見」鍾情,因為娘娘看不見,哎呀!反正就是在相遇的剎那注定了永恆就是了!她喜歡他,那就夠了!所以一年後她不僅要帶回童笑生,也要纏著他回山上完婚……哎!多美好的未來呀!
不過,當務之急就是別讓管又寒嚇跑了!
「又寒哥哥,咱們在此落腳,到底要去哪兒呢?」她甜甜地拉回了先前的話題。
「到山上採草藥。」他吐出這幾個字,仍是用怪異的眼光瞧她。
卻見慕容飛雲嗤笑一聲,揮開摺扇道:「採藥?我看不是吧!兩個月以來武林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成名一甲子以上的童笑生老前輩,再臨終之前對九大門派發出了密帖,昭示他畢生所創的武功、醫術,以及金銀財寶皆待有緣人得之;又怕不肖鼠輩取得來危害人間,於是只告知九大門派,卻不知怎麼回事,在一個月內被宣染得天下得知!如今黑白兩道著手要奪童老前輩的武功密笈;而各方名醫、宮廷御醫派出大票人馬要奪得裝有天下奇藥仙丹的『百寶箱』與數十本手抄醫本。再有,童笑生生前聚有各方寶物,足以買下一個城池,這些財富,不僅武林人士垂涎,連官方、民間都想取得。而頑性聞名於世的童老前輩出了三道指示,就看誰智力與悟性夠,方能真正得到老前輩所留下的一切!第一道指示就是在這裡的唯一一座山『米埕山』上的那塊石碑。兩個月來再此出入的武林人士不下萬人,甚至有數千人待在山上對著石碑看,以期看出什麼禪機,也有人拓印上頭的碑文回家請學士文人解題。萬林縣幾乎擠入了所有江湖人物。管公子,我看你也別作態了,想得寶物就明說,反正大伙的目的都一樣。」慕容飛雲料定了管又寒只是一個窮途末路的三腳大夫,壓根兒瞧不起,尤其暗恨平凡無奇的他獨受大美人青睞!哼!平凡如他,即使得到天下至寶,也會在一刻內被人所奪,沒本事的凡夫俗子還是安分點好。
這回管又寒的臉色當真是難看到了極點!自然不是因為慕容飛雲鄙視的話,而是他終於知道那死老頭何以會留下那一封曖昧不明的遺書了!
該死的老東西,雖然他早就死了!
弄潮倒是好奇地看著他臉上的隱怒,一股渾然天成的威儀使他看起來像戰神一般叫人肅然起敬,哇!她好崇拜喔!這種老公弄丟了可不會再有第二個了!但是,聽完了那傢伙的廢話,她也有她的煩惱了,那個童笑生竟然死掉了?那可怎麼辦?他死了,那娘娘的眼睛不就沒有復原的希望了?
她脫口問著:「為什麼那老頭要玩這種把戲?如此一來弄得江湖雞飛狗跳不說,對他的傳人要如何交代?他沒有後代或徒兒嗎?」
韓震須聳肩:「不曾有這方面的傳聞。也許他就是沒有傳人才以此方式待有緣人得知吧!不過,其實也沒啥好訝異的,怪叟童笑生一生最大的樂趣就是捉弄江湖得雞飛狗跳,他那一大串遺物可真是足以掀起武林大亂了。」
「那你們想要什麼?財富?醫術仙丹?還是武功密笈?」弄潮遺憾地發現自己也得淌入這搶來斗去的渾水中,只因她一定要治好母親的眼睛。
人死了總有留下書吧?但她實在不喜歡這種事。唉!如果又寒哥哥的醫術更好,那她就不用去爭那撈什子百寶箱醫書什麼的!與上千萬的人搶,她還能殘留一口氣在嗎?眼前這兩位公子哥兒的家丁就足夠將她踩平在地上了!
凡是寶物,都會勾引出人心的貪婪,誰能倖免?誰會嫌錢財多的?
「只要能得其中一件,就能揚名天下了!我們慕容世家與躍日齋的韓家還需要什麼財寶?」慕容飛雲傲然地回答。對他們世家子弟而言,聞名天下才是最重要的,他們要什麼沒有?如果能取得武林秘笈當然最好,更能打響知名度了。
「只為了揚名?那不是太無聊了?根本是沒事找事做嘛!與那些真正需要仙丹靈藥救人的人爭,實在太可惡了!」弄潮不悅地數落著。相信少了這種湊熱鬧的人,與她爭的人會少了一半以上。
「你需要什麼仙丹妙藥嗎?看來你並無什麼病症,也不似練武之人得由仙丹來增加功力。」韓震須關心地問著,對弄潮的諷刺不以為忤,因為他們的確是湊熱鬧而已,難得平靜了三十多年的江湖又有事情發生了嘛!
管又寒也關注地看她。
弄潮噘著櫻唇:「我下山就是為了找童笑生,因為他是我最後的希望了,不過他既然死了,我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他留下的醫書與靈藥了。我可不是為了揚名或炫耀,我是當真需要的,你們這些人是不會瞭解的。」
「你要救什麼人?」韓震須心中微微一動,似乎浮現了某些印象,致使他更專注地盯著弄潮。
弄潮只是笑了笑,他們是外人,她才不說咧。桌下的小手伸入管又寒的手心,反而對他笑著,她只想讓他知道。
慕容飛雲也很好奇地追問著:「是呀!什麼人染了不治之症,需要你千里迢迢地追尋童笑生?天下名醫頗多,我也知曉幾個,我可以介紹給你。」
如果她需要的是那些平凡無奇的大夫,還需跑下山來嗎?這人真是沒常識。「我看,你倆是不希望我得到童笑生的任何東西吧?當真以為我沒本事取得嗎?」
「無主至寶,天下人皆可得之,但你一個女孩兒即使取得了至寶,也會招來危險……」韓震須努力地分析著利害關係,可惜弄潮不領情。
「我要得到。」她無比堅定地回應。那是她打從有記憶以來唯一期望的事,她一定要做到。
「那麼,咱們明日一同上山看看吧!」韓震須不再追問。心中明白了小妮子的有意迴避。
但,誰才是童笑生老前輩的有緣人?這一場江湖風波的來源,只是那怪叟臨終的一場捉弄吧!到底,他的用意是什麼?沒有人揣測得出來。
☆ ☆ ☆
要說韓弄潮有理由對童笑生死前捉弄的計謀咬牙切齒,其實管又寒更有理由去挖那老傢伙的遺體出來鞭屍!
在知曉童笑生遺書中曖昧的語氣原來是指弄得江湖沸騰,興起尋寶熱之後,他還能平靜得文風不動,代表這二十年來受童笑生的訓練沒有白費;只要當他很無聊,那麼事件的好笑好氣,都不足以使他撼動。
但……該死的,那老傢伙這次做得實在氣人。那老鬼當真不會坐視他太輕易得到百寶箱與醫書?不僅弄來二十道謎題要他一一揣測,再畫上一張足以使人看得發瘋的圖表,居然,居然連整個江湖也要拖下水一同攪和,讓他更無法平靜去尋得原本就該屬於他的東西?
那個超級無聊、舉世無匹的瘋老鬼!
要說生性嚴謹、少言少怒的他會不氣是不可能的事。但氣又如何?眼前的困難還是要解決。他無意闖蕩江湖,自然就不可能向世人宣稱他就是童笑生唯一的門生。那樣一來,他勢必得像所有汲汲於名利的江湖人一般,陷入這場爭奪戰中了。
而最令管又寒切齒不已的,是他不相信童笑生會放棄把他的存在宣告於世人----畢竟只有這樣才能弄翻他的平靜生活,並且引起他少見的狂怒。
如果他不願讓童笑生的計策得逞,他就得在所有人之前解開童笑生對江湖人發出的三道指示。
目前二十道謎題已破解了四道,沿著圖表的方向來到此地,他可不會呆呆地相信那三道指示可查出百寶箱的去處,反倒有可能出現的謎底是他-----一個童笑生的唯一門生。到時會沾上的麻煩可精采得足以使那老瘋子在九泉之下狂笑到投胎後成為有史以來第一位下巴脫臼、笑著出生的怪嬰!
也許那三道指示只是無意異地捉弄人;也許指示的事根本不會牽扯到他!但凡事先往最壞的方面設想,總不會有錯的!至少面對他的師父,絕對掉以輕心不得。
人多的地方一向是他極力要避開的,生性的冷淡閒適,情願與山光水色合而為一,而不往人群中尋求爾虞我詐的友情溫暖;更別說以俠義為名目,私底下卻私慾橫流的江湖了。他是沒有任何雄心壯志的,也不接受自己身外多餘的讚揚與包袱。
但,如今,他身邊跳來了個小丫頭,一個比他更不染世俗、不明世道險惡的小丫頭,而且還是個美麗不可方物的女子。在乍見時被她莫名其妙,而自己一時心軟的纏上,在初時趕了一兩次,卻趕不走她後,十天半個月下來,耳朵已經習慣了她的聒噪,也就不曾再趕她了。再趕也是枉然,已經不是她肯不肯走的問題了,而是他的心腸不夠硬,唉……那個小丫頭……
才想著她,她就「蹦」進了他的房間,帶著一身沐浴過後的馨香。
「管大哥,明天我們要與那兩個公子哥一同上山嗎?還是我們先偷偷地上去?」弄潮半濕的秀髮亂七八糟地披散在身後,像個頑皮的娃兒似的,扯著他的衣袖就直問著,也不管自己衣衫不合宜,秀髮貼在背後弄濕了背部的衣料。
管又寒可看不過去了!他是個樸素且一絲不掛的人,自然見不得一個丫頭如此不修邊幅,拉著她就替她擦乾秀髮起來。一時之間倒也無法想到男女授受不親那回事;大多時候,要把她當「閨秀」看是很困難的!日子久了,與其說當她是妹妹,還不如說當她是兄弟來看:反正是甩不開她了。
弄潮可不覺得有何不妥,反正她每一晚睡不著就直接往他這邊跑,此時讓他擦髮絲也覺得很自然,背對著他坐在椅子上,她又開口道:「我想,還是我們先上去好了,免得一路上又要聽他們說些無聊的事。那個慕容飛雲最討厭了,動不動就甩扇子,一副很風流名仕的樣子,一席話談下來,光看他甩扇子就夠我頭暈了;至於那個韓震須倒是還不錯,只可惜他也是想要寶物的,那麼我就多一個對手了。」
管又寒這才問出一直擺在心中的話:「你要救誰?」
「我娘娘。」她聲音沉靜了下來:「你知道嗎?我娘娘是個好美好美,像仙子一般的大美人喔!只可惜打一出生,就教我那太姥姥給弄瞎了眼,一輩子沒見過世間的一草一木,更別說見過我那爹爹了!我爹爹這二十年來訪遍名醫,就是想治好我娘的雙眼,卻只得到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我一直知道的,我娘這般美好如天仙的人,唯一的渴望是有朝一日能看到我爹爹與子女的模樣,即使只有短暫的一眼也好。所以,我一定要得到童笑生的遺物。」
「只得到醫書與寶箱,沒有大夫也是徒然。」
「不然還能怎麼辦?去找童笑生的墳,挖出屍體來搖醒他嗎?至少那堆東西存著,就是希望。聽說那怪醫生生前醫治人有一個怪癖,就是當他想就某人時,某人就得付出一項巨大的代價,如果財富是那人最重要的,那他就會要那人所有財富;如果讀書是病人最視若性命的,他就會要求病人五年內不可碰書本、不許寫字做文章。聽說他還牽了幾對紅線,都是貧富差距甚大的婚配呢!如果童笑生還活著,就不知道他會要求我付出什麼了。」
「他已經死了。」但是老傢伙的「精神」長存。管又寒心中歎了口氣,他並不贊同童笑生的做法。但早年學醫時,早已立了誓,除去貧苦平民分文不收外,凡江湖人或其他,若是向他要求醫助,他就得取走一樣他人心目中的珍寶。那是怪老頭畢生唯一的堅持;而他立了誓,斷然得遵守。
「又寒,你猜童笑生會向我要求什麼?」弄潮轉身問他。
管又寒警覺地審視她:「原本你準備付出什麼?」
「我的貞節。」好像沒聽說過童笑生有做過這種事,但貞節的身子是她僅有的「貴重物品」。
「該死的!你居然如此輕賤自己?」他低吼地叫了出口。不期然的怒氣炙燙了他的眼,也嚇著了弄潮。
「我……只是想……想……」她結結巴巴地說著,卻發現一向伶俐的口舌煞時失去了功能,什麼話也擠不出來了,心下直後悔著有這種坦率-----可是,他未免太生氣了?他應該面無表情才對呀!反正那老傢伙死了,還能要求她什麼呢?要是他沒死,卻不要臉地提那種要求,她也會將那老頭給亂棒打死。
「住口!」他放開她,起身面對窗外平撫自己的怒氣。她怎麼可以這麼想?利用自己的身體來達到目的?一如那些在江湖上行走的女子與……妓女……她怎麼可以?
「我什麼也沒有,除了身體,我沒有更珍貴的東西可以給人了!」她無措地抓著自己的秀髮:「何況他死了呀!」
「如果你當真需要那些珍寶,不是童笑生,也可能是任何一個人,那你也會獻身給得到寶物的人,不是嗎?」他的語氣陰寒。
「才不。我會第一個得到寶物的人!我的身體不會給任何臭男人的,我只給我的心上人!」弄潮抓住他一隻手,看不到他隱約黑暗中的表情;而他,當然也看不到她眼中藏著的戀慕,她又道:「何時,我才能不再是你的累贅呢?」
到那時。他才會看見她的真情纏繞在他七情不動的身上吧!到那時,他會---------------有一點點愛上她吧?
到那時……會是何時?
黑暗中,隔開了彼此的視線,各自悠然長歎……
☆ ☆ ☆
哇!今天氣溫真低!不是天氣的溫度,而是身邊滲出的寒氣逼人,顯然管哥哥仍在生氣!
弄潮不時地覷著管又寒,一邊努力想著「御寒解凍」的方法。
一大清早,他們率先上路往米埕山的方向走,管又寒帶著藥箱,當真是要採藥的樣子。在早膳時逗不了他開口之後,弄潮只好安份地靜靜跟著他,低頭玩弄自己的手指頭。他在氣什麼呢?雖然他平板的表情一如相處以來的每一日,但今天則是不同的,因為她可以從他往下垂幾分的唇角一窺端倪,他----------生氣著。
但,氣什麼呢?昨天她早早就「收工」回房休息了,沒有做出會惹怒他的事呀!除了她曾說要奉身獻給童笑生做為交換醫術的條件。可是誰都知道那老頭子早不知死到地獄哪一層去了,哪有機會碰她?何況她也不過是說說而已,有什麼好氣的?可見,他對她的瞭解還有待加強!
哎呀!他會不會是吃醋了?弄潮異想天開地自問著,然後萎靡的表情霎時飛揚活現地亮了起來,非常詭異地笑著驅馬移近他,活像在說什麼天大秘密似地問他:「又寒兄,你在吃醋對不對?」
問得管又寒差點跌到馬下。當然,鎮靜如他只能力持平穩身形,但那雙訝然且不可思議的眼可沒半絲遮掩,看怪物的表情讓弄潮大美女怪沒面子的,所以她急忙解說她的論調推理來源:「喏,昨天我說的那番話,我仔細過濾過了,幾乎都是不痛不癢的閒話,理當不會引起你的任何情緒的,而唯一帶著重點的那句就是要許身給那老頭兒的話了,我想,必然是這一句惹你生氣了。你會生氣,就代表你很重視,不,是非常非常在乎我,對不對?我就說嘛,我這麼美麗,相處了這麼久,你豈有不動心的道理?」得意洋洋地發表完,還不忘拋給他一個最美的笑容。
一塊牛皮糖之所以能是牛皮糖,就必然有著絕對異常的韌性與粘人性。否則他堂堂一個以冰山自許的男子豈能如此容易被粘住?甩也甩不開!不過,管又寒可不知道,原來牛皮糖也是可以用來吹牛的,實在是自大得不像話,聽得他都呆住了,不知該如何反應才算正常。
久久,他才用怪怪的語調問著:「你也知道你平常的話有絕大部分是廢話?」
「是呀!還不是為了彌補你的不足,你比木頭人還沉默呢!」瞧她的表情,好像多麼充滿著偉大的犧牲奉獻情操似的。「事實上人人都知道我本性是溫柔爾雅的。」
遠處似乎傳來有人跌下馬的聲音,連樹上的鳥兒都不捧場地怪叫兩聲,然後飛走;由此可知道韓弄潮這句結論有多麼教人無法贊同!
「溫柔?爾雅?」管又寒慢吞吞且不可思議地吐出這幾個字,一時之間沉穩平板的性子被促狹給取代了,斜睨著她問:「何時介紹我認識這麼一位姑娘?我好奇得很。」
「你少怪腔怪調地損我,哪天若你見到我娘就知道了,他非常的溫柔、美麗、善良,而且雅致,既然我娘她有那種傾人國城的氣韻,我是她女兒,當然也會有,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弄潮不甚開心地宣告。真不給面子,這麼地揶揄她,不過……嘻,總算逗得他開口了,代表他的「氣」已發揮得差不多了,警報解除,太好了。
管又寒對自己歎了口氣,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只好一如以往的沉默,反正那丫頭聒噪得很,不會介意他是否願意開口回應。
「咱們現在是去哪兒呢?不是要去看那塊石碑上的暗示?」因為馬兒的腳程轉往更偏僻的羊腸小徑而去,似乎不是要去山頂看石碑,弄潮有些不明白追問著。
「採藥草。」他只肯告知這三個字。
弄潮對他的背影扮個鬼臉,心中疑惑他怎麼沒有好奇心呢?即使無心於寶物,至少也會想看看人家留下的只是有什麼深奧的題意才是呀!他真是怪人,完全與常人的行事不同。如果他這麼熱中於醫事,怎麼看起來仍是不怎麼高明的樣子?也許是天資魯鈍無比吧!否則怎麼沒看過他去替人治病?唉,可憐的男人,以後當她的夫君,她得努力動腦筋賺錢才是;沒關係,憑她的聰明才智,不怕餓死的。
正在冥想得很得意時,全然不覺四周鳥兒鼓噪的振翅,不安的氣息在瀰漫著。只當白鳥正在拍手歡迎她,才正想開口吹出一串鳥哨,卻冷不防讓前方的管又寒以迅雷之姿撲身而至;才那麼一眨眼,她被他凌空抱到一棵樹上安置,而原本弄潮置身的地方,離馬被上方僅一寸,射來一枝弓箭,沒入了草叢中,依稀聽到草地中有一聲負傷的嘶吼。
弄潮終於看明白了,那些沒長眼的劍是追隨某只已負傷的動物而來,因來自箭矢射來的方向,她看到零落的血跡,延伸到她樹林下方的草叢便隱沒了,可見那動物再也無力脫逃;而那獵人也料準了,拉了弓箭就拚命地射過來,除了剛才那只差點使她香消玉殞的弓箭外,尚有數枝更是零星飛來。
管又寒在樹上安置好她之後,便去追那兩批受驚嚇的馬兒了,有他那匹已通靈性的大紅毛在,不會跑太遠的。即使他交代她不可下來,但是教她別下來,那可不行了;她沒理由吃這種虧的。
輕巧地滑下來,她不急著找發箭的人,想看看是什麼負傷的動物。
「哎呀!」
驀然左手被傳來一陣痛楚,弄潮白玉小手上出現了三道血痕,實在是她大意了,因為負傷的動物在絕望時攻擊性是最強的,她怎麼忘了呢?暫時不管手痛,她忙要看是什麼東西,這一看,可訝異了!
哇……是頭幼狼!她這輩子從沒看過金毛的幼狼。此時那隻金毛幼狼的額頭正中央延伸到雙眼之間有一道破碎的血痕,但最致命的,還是那只由頸背貫穿到前胸的箭;失血過多,使得小狼體力不支地搖搖欲墜,但那一雙防備的灰黑眼眸,卻強悍得令人心折。
「很痛吧?我看看,好不好?」弄潮跪坐著,友善地伸出她的手,小心地接近它。
幼狼示威地低吼,更往後退。
「你怎麼可以不識好歹?我是善良的人呢!」弄潮也爬近它,叉腰質問著,然後什麼也不管地一把摟住了小幼狼。「別動呀!我替你抹藥,你還小,還不足以當獵物,沒有人能剝奪你成長的權利,不過,話說回來,你也真是笨得可以,怎麼能自己出來玩呢?你有長得少見俊俏,金毛更是價值連城,呆子也知道出門要有爹娘陪。」叨叨絮絮地念著,手下可沒有遲疑,簡單的抹藥她是會的,但箭矢造成的可能是內傷,她可不行了,得找管又寒來。她不敢輕易拔掉箭矢,只能洗淨幼狼的前額,抹上傷藥,這才訝異地發現金毛幼狼的前額有一撮不馴的油亮黑毛,真是罕見又珍貴!
才兀自叨念,草堆外邊傳來數匹馬蹄聲,往她這一方面而來。如果弄潮一時之間無法得知是誰,也會在小幼狼不安且憤怒的掙扎中明白是那票傷了幼狼的獵人。一把火燒得她好旺!
「不怕!弄潮姊姊替你出氣。」
很快地,弄潮的藏身處給人發現了,一個男子往後方吆喝著:「大小姐,獵物在此,有人偷了你的獵物。」
偷?全天下有她這麼美麗的小偷嗎?她踢了一顆石子,正巧打中那人的下巴,就見那出言不當的人,捧著下巴以及咬疼的舌頭死瞪著她。
「大膽!敢偷我獵物在先,又傷我僕人在後!你這村姑好大的膽子!」夾著一身湖綠的狩獵裝,以及怒喝嬌叱聲,一個端麗女子手持鞭子跳下馬來,落再弄潮五步遠的地方。眉宇間閃著嬌氣,可見聲來養尊處優,是個千金大小姐哩。
哼!輸我!
在短暫的互相打量中,弄潮再次肯定自己的美麗真是天下少見;雖然對方衣著服飾考究,但是美麗足以抵得過一切。
不過,可能人家不是那麼認為的,因為那女子以更不屑、更俱傲的口氣道:「醜丫頭,把金狼還給我,我可以饒你不死。」
喝!好大的口氣!弄潮嗤笑:「瘋婆子,要亂吠請回家再吠,免得風大,閃了舌頭。」
「你敢佔我的獵物為己有?」綠衣美人臉色霎時難看至極,手中揚起鞭子,決定要給她好看。
「是我撿到的,是我包紮的,當然是我的。」
「你……你……尚東,你抓住她,我要抽她十鞭,做為不敬我的下場。」美人嬌叱地支使她右後方始終像座大山似的男子。
那位名叫尚東的年輕男子立即向她走來,不過那一臉和平,看來是一票人中稍稍講理的人。
「姑娘,這金狼確實是我家小姐所獵得,可否行個方便奉還?」
「不可。」弄潮的口氣也斯文了許多,但依然沒有妥協的表情;反而說起教來了:「你們也太沒道德了,不去捕殺那些大虎大山豬什麼的,偏找小東西下手!要知道,雖然人人有打獵的自由,但是專打幼小動物未免太勝之不武了?有本事,去打那些大得足以與人對抗的獵物,我說你們家小姐心腸邪惡、歹毒得舉世少見……嘩!」猛地往後一閃,躲過了火辣的一鞭,她當然早知道那大小姐不會放過她,可是她偏要氣死她:「哇!母老虎出現了,還是穿著綠衣服的。」
「你……找死!尚東,你走開!」
五六鞭揮下來,沒有打著弄潮的原因可不是因為弄潮武力高強,而是那個大個子一心想化解這場干戈,氣得那位美人潑婦差點連他也打在一塊!在一聲嬌叫後,終於閃過那位叫尚東的男子,火辣的一鞭揚來,正欲甩中韓弄潮的花容月貌--------「又寒救我!」完了,完了,玩完了,弄潮直覺地背過身,護住自己的臉與懷中的金毛狼。
但,分秒沒差的,像是她喊了魔法指令似的才喊完,時間拿捏得精準,原本欲落在弄潮身上的皮鞭,被一隻暗器打中,不僅皮鞭折成兩段,那暗器的力道也將嬌弱的綠衣美人震得往後倒入尚東懷中。
而那「暗器」,居然是一片竹葉!
尚東猛地倒抽一口冷氣,功力能深到草木皆可傷人,武林間幾乎數不出幾位了,他連忙道:「何方前輩高人,在下為慕容世家總護院尚東,若有得罪之處請出面指教!」
「好大的膽子,是誰襲擊我?我慕容芊芊定不干休……」綠衣美人跳起身子大吼,連手下也捉不住她。
他們等著這位高人,但,有三條人影由三方面欺近這片小天地,倒也很難看出誰才是方才出手打斷鞭子的「高手」了。
牽著兩匹馬,緩緩走過來的是管又寒;一襲平凡樸素的儒衫,以及馬背上的木箱,看來就是一副文人書生模樣。看不出有絲毫高手的架勢,但那一張冷峻卓絕的面孔,可是丰神俊朗地讓人失色。
「又寒哥哥,他們一票人欺負我一個弱女子。」眼見靠山來了,弄潮理所當然地依偎到心上人懷中嬌嗔一番了。如果可能,讓他覺得她倍受欺凌以博得憐惜是不錯的計策。
但兩聲不識相的嗤笑搓破了韓弄潮扮柔弱的把戲。聲音來自樹上。
「我說醒之,這從頭到尾,是誰欺負誰呢?」清亮的男中音懶懶地揚起。
「嗯,雖然看起來綠衣瘋丫頭是人多勢眾,但是似乎是咱們小弄潮欺負人家比較多喔!」另一個較為低沉的聲音接著應和,充滿著逗弄。
此時弄潮的表情可真是創天地僅見的花容失色,再也不敢貪戀管又寒懷抱的舒適溫暖,以輕功高手也自歎弗如的速度攀上馬背,看來是準備開溜的樣子。踢了下馬腹,她的愛馬不負所托地立即朝平穩的方向奔馳而去;而她一手持韁繩,一手抱著小金狼,正常人都輕易可以看得出來,她隨時有跌斷她那美麗脖子之虞,所以管又寒也立即上馬跟去,暫時拋下對那乍然出現的兩位陌生美男子的疑惑,以及一票企圖傷害弄潮的人----------
「尚東,快追去,那臭丫頭……」慕容芊芊在楞了一會後,氣急敗壞地下命令。
但,那兩位平空出現的美男子們可不準備順他們的心意。雖然方纔這嬌千金沒有真正打著弄潮,但他們仍是得討回公道的,誰叫他們是奉命保護妹妹而下山的呢?雖然弄潮兒一直在口頭上佔上風,但是這個功夫底子不錯的小妞,揮手欲痛打完全不識武功的小女子就是不對。要不是那一片竹葉打斷了鞭子,他們那寶貝美麗、全身上下連毛細孔也看不見的完美無暇妹子,就要帶著一條醜陋的鞭痕過一生了!而前提是,他們兩人也得提頭回山上去見他們各自的爹,並且被大卸八塊。
韓觀月嘖嘖有聲地跳落在慕容芊芊身前,有意無意地阻擋了她的去路,而朱醒之更是擋住了一票家丁。
「長的堪堪可稱為清秀,但那性子可差透了,對不對?兄弟?」
「更差的是出手去打一個只懂一點點逃命輕功的弱小女子!幾時江湖上出了這麼一號潑辣貨?」朱醒之與韓觀月的默契可是好得不得了。
慕容芊芊原本訝異於眼前兩名俊逸男子的容貌,芳心是情竇初開地「碰」了一下!在江湖上見識了不少世家子弟,其中更不乏俊朗斯文的,卻沒一位比得上今日突然跳出來的三名各有特色的男子,已走掉的那一位看來二十六、七歲,那股沉穩冷硬的氣息,是外型冷淡的面孔所掩不住的;五官似刀雕出來的線條分明,那種冷絕的氣勢,舉世少見,目空一切的表情似乎寫著:「人不惹我,我不惹人,任何事皆無關於我。」讓人看了又驚又防備,卻也使人想一再探索。
至於眼前這兩位,一個斯文俊美得比女人更出色,面如冠玉、貌比潘安,二十出頭的年紀,待更成長些時日,必然會迷死天下女子了;而另一個看來似乎又更年輕一些,體型較為高壯,全身上下是粗獷豪邁的北方男而氣息,濃眉大眼,有著愛笑的唇渦。
就因為少女情懷作祟,使她一時忡怔,可是他人的諷刺又馬上使她的芳心幻滅,又羞又怒地死瞪著眼前兩名年輕男子:「你們是誰?好大的膽子!不知我慕容世家的厲害嗎?」
韓觀月收起笑臉:「原來是打算仗勢欺人了,慕容姑娘,你可知方才姑娘你的無的放矢幾乎使那位小姑娘命喪九泉?慕容世家如何的有權有勢,在王法下,殺人仍是要償命的,是不是?」要不是管又寒抓他老妹閃的快,弄潮兒大概已被釘在樹上當風乾肉了,那情況想起來真是由腳底板冷到頭頂的寒。
要是平時,慕容芊芊會有一點點愧疚的,但今日,在受夠那個丫頭的氣之後,她根本起不了半絲悔悟,怒道:「那是她該死!惹到我慕容芊芊的人都該死,她活該-----呀!」
一巴掌轟上了她的細嫩粉頰,讓她跌入了尚東的懷中。
有人打她!居然有人敢打她?
朱醒之拍了拍手,像碰了他多髒似的!「我,朱醒之!要報仇,儘管衝著我來。」
「可惡!」幾個家丁護主心切地衝上來。
但不久,全被掃平在地上,韓觀月躍上馬背,瀟灑地報上姓名:「我,韓觀月。」
兄弟策馬而去,直到離的夠遠了,聽不到那千金小姐的叫囂後,才停了下來。
「我打了女人。」朱醒之看著自己的左手,表情很複雜,活到十九歲,第一次打女人;再一時快意,並且對方也欠打的情況下,他打了人。應該是沒有錯的,但良心卻選擇撻伐他。
韓觀月拍拍他:「原本我也想做的,我們的定力還沒好到可以不計較有人欺負咱們的小妹。」
「是呀!只要想到那丫頭差點沒命……」他握緊拳頭。
「沒事的!只少,我們知道了打女人的滋味並不好……」
「糟透了。」他打斷。
「是的,所以我們絕對不會再犯!不管那女人多麼地罪該萬死。」韓觀月又安撫了下:「而且我知道你並沒有施力,那女孩會大哭是因為羞怒交加。」
想這麼惱人的問題,實在讓人開心不起來,而他們仍在成長中,尚不懂得壓抑自己的喜怒,所以----一如他們各自的爹所言:有待磨練!
於是他們選擇聊其他的。
「那個管又寒---看來是被小弄潮纏上了!」朱醒之的口氣充滿憐憫。
韓觀月忍不祝促狹的笑意:「唔……身為兄長的我們,理論上應當擔心她貞潔蒙塵的問題,並且會拿刀逼他立即對弄潮負責任,可是……我真的可憐會讓她看上的男人,因為那代表著一輩子的雞犬不寧!而且,我相信在未來,在那男人還不明所以之時,他已經被騙入洞房了。他總有一點會明白,他偉大得扛下了一件災難。哦!我可憐他。」
兩個男孩爆出大笑,久久不絕。
「我說,那弄潮兒可真會挑,挑了個身藏不露的高手。」
「是呀,她一向走運。」
在充滿寵溺的語氣中,韓觀月下了個總結:「我們終於可以把擔心她的責任卸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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