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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用過了晚飯,江臨波回到房間後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趴在床上緊抱著一粒 大枕頭,嘴裡咬著筆,眼前攤著一本漫畫,但眼光卻放在天花板的吊燈上。
  江秋水從浴室出來,擦著一頭又濕又亂的發,此刻才肯定了臨波是有一些些的 不對勁兒。這小女子從不趴著看書的,她怕近視,才不像她貪看小說、漫畫,換來 了三百度的近視,教科書卻讀得七零八落。
  她抽回了臨波眼前的書,坐在地板上與她平視。
  「你夢遊呀?現在是你溫習數學的時間,居然抽得出空來看我的漫畫,還看到 天花板去?」
  臨波深思地問秋水:「你認為康碩這個人的特色是什麼?」
  「咦?你終於有興趣關懷異性了呀?」秋水瞪大了眼,以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他是不是有點怪異?甚至是很色的?」
  如果是玩笑,這回可真是開大了!他居然向她求婚?看來沒誠意,又表現得有 些無賴,好像他求了婚之後,就可以丈夫身份自居了似的。怪人!真的是怪人!想 到現在仍摸不清康碩的思考方式,臨波不禁有些氣,但願秋水可以給她指引。
  然而秋水的反應卻是跳到床上,義憤填膺地指著臨波的鼻子怪叫:「很色?這 句話要是在『南風高中』校門口講,你會立即被口水淹死!康學長之所以受人愛 戴,是因為他收服了我們學校裡最愛鬧事的小混混,還引導他們走入正途,使我們 這票安分守已的學生不再受那些人威脅。你別以為我們學校沒什麼升學率就代表沒 人才,我們康學長只是不想升學而已!他的英文能力與外國人一樣好,每一科的成 績也是頂尖的,還常常擔任各運動社團的救火隊,他尤其擅長籃球與跆拳道。學校 裡的男孩子們都服他、敬他;女孩子們則迷他、戀他;師長們更視他為學校之光! 他從不鬧花邊新聞,你居然敢說他很色?放人家鴿子不說,才過了一天,立即自行 衍生出一大堆歪論。江臨波,你小心自已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臨波撐著身子坐起來,無視於妹妹的張牙舞爪。秋水是很重義氣的人,絕不允 許有人侮辱她的朋友或敬仰的人。這種熱情在她看來有點蠢;可是,正值青春嘛, 燃燒起來才有看頭,他們這樣易喜易怒,才符合「人不癡狂枉少年」的說法。好玩 呀!這個秋水還真好玩。不過,她未免把康碩講得太好了,只差沒在他頭上裝個日 光燈環充當光圈,當起天神來。把一個「人」給神化了是不妥的,康碩到底也只是 個凡人,今天一整天的相處不早證明了?他既沒飛天,也沒通地,只是向她求婚而已。
  「秋水,據你所知,康碩喜歡與人開玩笑嗎?例如!隨便抓一個女孩子來求婚 之類的……」
  「才沒有呢!他才不會那麼低級!我們學長是很幽默風趣沒錯,但他天生具有 一股正直的威嚴,不管他做任何事都非常有分寸。每個人都知道機車、汽車是他的 最愛,任何女人也別想與他心愛的機械爭一席之地;由於他對車子的狂熱,使得他 在感情世界保持空白。事實上呢,他還打算提早入伍服兵役,退伍後到德國或英國 讀書,或者到某大車廠當學徒。他要成為第一個親手設計、製造國產車而揚名於全 世界的中國人,完全不必假外國人之手,他要自己來!」
  看來志向頗偉大,但秋水所知道的康頓與她知道的略有出入。臨波吐了口氣, 兩眼不自覺地又看向天花板。她腦子裡馬上閃起另一個疑惑——那個康碩與秋水認 識了兩年。卻從禾興起追求之心,怎麼才見她第二次就有求婚的興致呢?她不懂, 秋水與自己的臉可是一模一樣哩,若他有興趣,早該追秋水去了啊?
  秋水吐完了一長串護衛學長的話之後,才想到秋水一直問康碩的事未免離奇, 霎時一個問題閃入她腦中,她叫了出來:「臨波——你『煞』到我學長了是不是?」
  「他比課本可愛嗎?」丟給她模稜兩可的答案後,臨波決定到書房溫習數學與 討厭的微積分奮戰,懶得說明今天康碩綁架她去約會的事。
  這個秋水藏不住話的,對於這天大的消息,她肯定會告知父母及所有親朋好友
  江臨波有人追了!那個書獃子被風雲人物康先生看上……這可是大新聞一則。
  唉!她怎麼可以讓家人跌破眼鏡呢?她是如此乖巧文靜不是嗎?如果要做嚇人 的事,就要做足以把人嚇出心臟病的大事,否則就不好玩了!目前這個還是小意思 而已,不急!
  美麗、溫文、乖巧的江臨波,自個兒回書房做功課去了,留下尚未得到明確答 案的江秋水,抓頭苦思著明天要如何對同學交代……
          ☆          ☆          ☆
  「悠羅」的規定是放學後,學生必須全部留校加強課業輔導;所謂「加強」也 不過是三天一小考,五天一抽考,末了再來個總檢討,不斷地考試、考試……可 憐!台灣青年學子的升學壓力,放眼望去,全世界大概只有日本尚能相提並論,豈 是一個「慘」字說得完!
  夏秋時分的夕陽是很美麗的,從試卷中抬起了頭,看向落日的方向,美麗絢爛 的霞光傾瀉在天空的盡處,將原本白花花的雲朵,渲染成酥黃怡人的色調,由她這 方玻璃投射而入閃亮亮的麗,使她整個人籠罩在金黃色的光芒裡。
  臨波支肘看著,讚歎這樣的好時光,可惜無人與之共鳴。誇父追日,是怎樣執 著的癡狂啊?人的一生,總要有一件堅持到底的事,生命才算得上值得了,她想著。
  直至下課的鐘聲響起,江臨波才恍然回神,吐吐舌頭,看著自己尚有兩題空白 的計算題未寫。嗯,就做個善事,讓樑上君得意一次吧!老是高高在上也是不好 的。後頭的同學來收走試卷時,不置信地看了她一眼,臨波只是微笑,默默地收拾 書包。青春時光,總要留點時間來傷景尋愁一番,在這樣美好的季節,蹉跎了可惜!
  還沒走到校門口,江臨波已然止住了腳步;原因無它,只因走在她前方的一票 女子正大聲討論著校門口站了一位超級大帥哥的特級新聞。聽說那位帥哥倚著一輛 拉風得不得了的機車,似乎在等人,直到她無意中聽到「康碩」這兩個字,她突地 嚇住!理由之一,她不知道康碩的聲名如此遠播;理由之二,她寧可自戀地認為他 是在等她,於是乎正門是走不得了!
  早該料到那傢伙是霸道得很徹底的人,如果真如秋水所言,康碩形象一向端正 清明,絕對不搞男女情感糾紛,那麼,一旦他相中了某人,必然是一發不可收拾, 那可真比蟑螂還耐命,甩也甩不掉;非常不幸的是——自己似乎就是他相中的人,要命!
  她可不是大驚失色,也不是真的那麼抗拒他,畢竟他挺好玩的,可以逗一逗增 加生活樂趣;但是,他那一副主控全局的嘴臉就是她所不能苟同的了!要談戀愛可 以,但得照她的方式來,否則他就自個兒去談個高興吧!她沒打算那麼快地進入狀 況,至少得考慮個幾天,拿起電子計算機來加減乘除一番,看看會不會使她功課直 線下降;而那人似乎是真的打算在她高中畢業後娶她,也不問她答不答應,這麼一 來,她挺吃虧的!所以在還沒起步前,她選擇——溜!
  江臨波往校園的側門溜去,非常小心地偵測四方,確定沒人後,她開開心心地 繞了一大圈路,決定去書局打混三十分鐘。因為要去車站一定得經過學校大門,先 磨去康碩的耐心再說,見不到人他總不會再呆等下去吧!她知道,遊戲已經開始 了,今年的高中生活應該不會太無聊。
  當她以十五分鐘翻閱完一本笑話全集,正要再拿起一本心理測驗的書時,背後 突然伸出一隻黝黑的手,不客氣地覆蓋住她雪白的手背;可想而知,黑手掌的主人 正貼在她身後,以驚人的親暱姿態,表演著有些妨害善良風俗的鏡頭。
  是康碩,當然是康碩!他還穿著他們學校的制服呢!他彎身是為了能把他的臉 貼在她身邊,也難為他的身高了,一八o的身形。配合著一五八的嬌小,只能鞠躬哈腰了。
  一個身著本市第一女中名制服。一個卻穿著升學率奇爛的私立高中制服,情況 十足詭異,已招來多人的側目了。
  她歎了口氣,聲音低低地嘟噥:「如果你打算跌倒,請注意不要壓死我!」
  她抽回手,卻轉而被他抓住。
  他一言不發地拉著她的手走出書局,她努力地想要與他並肩而行,以便偷偷打 量他的表情;可惜他的長腿發揮了功用。讓她跟著他邊走邊跑地直喘氣。以她一百 公尺只能跑二十三秒的成績而言,實在是沒什麼運動細胞,這一點又是與秋水的另 一項不同處。
  一出書局,她立即氣喘吁吁,抱著一根圓柱休息。
  他轉身面對她,但沒放開抓著她的手,反而用另一隻手撐著圓柱,俯身看她, 語氣平靜地道:「你沒有從正門出來。」
  「我們學校有三個門。」她聳肩,發現他眼中沒有絲毫不悅,只是那抹挑戰的 光芒難以忽視。多榮幸,她可以成為它的對手!
  「我在正門等了你一個小時。」他只是陳述事實,沒有抱怨或邀功的味道。
  臨波眨了眨眼,側著美麗清秀的臉蛋:「為什麼?要看我嗎?看到秋水就等於 看到我了,你以為呢?」
  「如果相同,我何必找你?」他又拉她往他的機車走去,將掛在把手上的安全 帽罩在她頭上,打開面罩,問道:「你知道秋水對你的評語嗎?」
  「想像得出來,而且你最好相信。」她微笑著看他,瞇成新月般的眼眸黠光四 射。
  康碩脫下他的外套,再度綁在她腰上,一邊搖頭說:「我要是信她的話就該死 了!」
  「她沒騙你。」
  「是!可是她的閱人能力有待加強,即使是自己的雙胞姊姊。」他接過她厚重 的書包,皺眉地掂著書包的重量,少說有三公斤,再看了看她纖細的肩膀,不贊同 地搖頭。「上來吧!」他終究什麼也沒說,升學的壓力是名校揮不去的夢魘,他不 能予以置啄。
  一回生、二回熟,她側坐上去,已有些習慣了。她雙手搭在他肩上,一秒之後 仍被他強制地抓到身前環住他的腰;然後,重型機車充分發揮了它御風而行的性能,一路狂飆下去。
  當然,康碩並不打算直接載她回家。
  「喂!你打算去哪裡?」她大聲地在他耳邊吼著與風聲對抗。
  他機車駛的方向並不是往她家的方向。夕陽西下,那一輪橘紅的火球,已搖搖 欲墜地靠在山峰之間;可以看到山,表示他們已出了市區。
  停在一處紅燈前,他轉頭道:「帶你去看一座最瀟灑的廟。」
  「你要出家嗎?」她拉開面罩,天真地問。
  他的回應是——在她安全帽上敲了一記!拉下面罩,機車再度以疾速前進。
  最瀟灑的廟?廟還分什麼瀟灑不瀟灑的?如果落魄的話還說得過去,有些沒香 火的廟的確很落魄;就不知道康碩在搞什麼把戲了?這麼霸道的人,她該怎麼應對 呢?不,對付這種霸道的人理應先瞭解其內心,明白他何以信心十足的原因;更重 要的是,要知道他為什麼看中她,還擺出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她真的不明白!
  從昨天到今天,以及更多可以預料到的明天以後,他一直在與她分享他所喜愛 與重視的,要讓她看到他所看的,幾乎已是迫切地想在一夜之間全數傾給她了!一 般來說,戀情一旦開始,總會有幾許的若有似無、靦腆什麼的,但他沒有,認定 了,就是他的。惡霸!她在心中偷罵他,而他在前方莫名地打了個噴嚏,讓她悶笑 得肩頭發抖。
  所謂的「瀟」神廟,一如臨波所預測的,相當……嗯,實得幾乎破敗;但 是,仍有一個老和尚住在裡頭修行,姑且當他做苦行僧吧!在這種鳥不生蛋、狗不 拉屎、烏龜不靠岸的地方建的廟宇怎麼會有人來朝拜?又不是當年大家樂盛行的時 期;不過,可以看出老和尚已經盡其所能地維持廟堂的可看性了!
  走近了廟,臨波終於發現這座廟之所以深得康碩欣賞的原因。那門口貼著的一 副對聯,非常地令人絕倒——
  我若有靈,也不致灰土處處堆,筋骨塊塊落;
  汝休妄想,須知道勤儉般般有,懶惰件件無。
  這真是個下馬威,也難怪此座廟破敗至此,真絕!靠香客捐錢維生的地方,偏 又硬潑人冷水,唉!沒人來朝拜,根本是自找的。哪一個人求神拜佛不是為了求 名、求利?神明對他們的價值簡直是「仙杜拉的寶盒」,當今世上還有誰是真心為 求道、求真理而去信仰神明?連耶穌都大聲疾呼:「信我者,得永生了」!人與神 之間,其實也不過成了一種利益關係,只有不識相的人才會寫上這麼一副對聯來招 人唾罵!不過,老和尚的風骨值得欽佩!是該有這種人出現了,但恐怕有餓死之虞!
  康碩朝正從一小方菜圃走過來的老和尚猛招手,一邊抓住她的手道:「裡頭還 有一副,更絕!」
  他帶她進入廟內。
  在放簽牌約兩旁,又有一副長聯,若有心抽籤問吉凶的人看了,只怕會倒足胃 口地拂袖而去,連供品也不會留下一丁點兒,更甭說香油錢了!
  唉!對聯如下——
  你求名利,他卜吉凶,可憐我全無心肝,怎出得什麼主意,
  殿遏煙雲,堂列鐘鼎,堪笑人供此泥木,空費了多少精神。
  「外頭那一副聯,是清修師父從湖南的某座廟宇抄回來的:而這一副,則是抄 自四川峨嵋山靈宮廟的門聯。老師父走過世界各地的中國廟宇,只看中這兩副,回 來接掌這裡後,便改了風格,以至於十年前還有三三兩兩的人來朝拜,如今卻是一 個也沒有了;這座『觀雲精舍』只怕後繼無人了。」他幽然喟道。
  清瘦的老和尚抱著一把青菜走進來,聲音宏亮地笑道:「如果你要來當下任住 持,我是不會反對的,康碩,不過,我們不收尼姑。」
  康碩接過清修師父手中的菜,笑說:「師父,這麼漂亮的女孩,叫她當尼姑豈 不壞了政府提倡優生學的努力?」
  那兩個人自然而然地走到後方的廚房去了。看來康碩是這裡的常客,與老師父 很熟,看到這兩副對聯就知道老師父絕不是一般的出家人了。如果信佛的唯一理由 是為了得到利益,那麼他是不會允許那些人來玷污了這片聖地。霎時,破敗的廟宇 無比莊嚴了起來,沒有大票香客前來,也好!
  她站在大門口,正對著消逝的夕陽。這樣的天地多美呀!這康碩恐怕已是對她 勢在必得了。她唇邊泛起了一抹笑,坐在泥階的橫木上,凝望著一旁恣意生長的蒲 公英以及不知名的野花、野草。
  愛情,是一道危險的變數,在她規畫得清楚明白的生涯中,不曾預下定論,但 到底她也懷想過應該發生在三十歲之後,因為目前的升學問題已夠她負擔了,她不 想替自己放入更多的壓力。
  她一向不喜歡做浪費時間的事,如果目前的努力不能令她考上台大,那麼她是 不會去讀的;同理,如果康碩不會是她今生的歸處,那麼與他遊山玩水實在也是沒 意思得緊。雖然人家常說多談幾次戀愛才能為今生留下美好的回憶,但她總希望她 的生涯能更豐富一些;至於戀愛,則一次就好,重複的動作玩了第二次後就沒新鮮 感了。既然人家說初戀是最珍貴難忘,那麼一次就夠了,將之延伸為永恆,豈不更 美哉?
  他也會有這種想法嗎?戀愛是人生中不可預測的變數,而年輕的歲月又是戀愛 中最難掌握的事。十七、八歲的年紀,「永恆」是太遙遠的事,「責任」更是陌生 而艱巨的名詞。大概是因為如此,純純的校園戀情才會輕易地發生,卻也短暫地似 曇花,凋零在一剎那間。
  「在想什麼?」康碩與她並坐在橫木上,一手自然且佔有地環著她肩頭,將她 的身子拉往他胸膛靠近。
  「夕陽很美。」她吁了口氣,嫻靜的小臉在夕陽餘暉中漾著柔和的色調。
  他著迷地看她線條優雅的側面。就是這些個表情,讓他心動不已!掛念不休的 就是這個外表有著純潔、嫻雅的氣質,內心卻機靈又慧黠逗人的女孩。他從沒看過 內在與外在有如此懸殊差異的人,連她的同胞妹妹,甚至生養她的雙親恐怕都不知 道她有如此活潑的內在。在她放他鴿子的那一天,他的心靈產生了悸動;而在昨 天。他真切地發現!仿若心靈相通似的,他就是有這種預感。終於在相處了一天後 確定了。當然,她絕對沒有刻意隱藏過,只是她向來笑笑地,不對任何事物發表高 見,讓人以為她是百分之百的乖乖牌,善良且不知人間險惡——這是秋水的高見。
  他並不苟同秋水的見解。真正的乖乖牌他見過,是那種見到生人會畏怯,不夠 大方。動不動就臉紅。看來小家子氣,思想更是遲緩地談不上機智;但臨波不是, 她有一雙看透世情的慧眼,晶瑩剔透的心思,並且有著對任何事一笑置之的灑脫。
  幾乎還無從對她進一步瞭解,他的心便頑固地下決定——她就是他要的那個人!
  直到夕陽再也看不見,他扶起她,輕聲道:「吃飯了!師父留我們吃一頓好料。」
  臨波一手攀上他肩頭,在橫木上站起來與他平視,他自然地環住她的腰,深怕 她站不穩,揚著眉專注地凝視她。
  「我不想浪費時間在無謂的事情上。」臨波道出了自己的原則。
  他將額頭抵著她秀額,自信地說:「你會知道分一些讀書時間來與我經營感情 絕對不會蝕本。」
  她不置一辭地揚揚眉,睇凝它的眼神代表她拭目以待,揚起的唇角充滿了接受 挑戰的堅定,那挺俏的小鼻尖甚至皺了一皺,表示她不以為意。
  他由喉嚨深處逸出低沉的笑,出其不意地往她唇色一啄,拉她進屋去了。
  真沒誠意,給這麼草率的一吻!如果這算是吻,而且是她的初吻,那真是沒一 點兒值得懷念到老死的價值了。她真想他一腳,但想到後果可能會被他雄壯的雙 手捏死,也只好作罷了。高大的男人必要時是很具威脅性的,而她又是如此地嬌 小,怎麼比都是她吃虧,真是的,他沒事長那麼高做什麼?
          ☆          ☆          ☆
  「臨波!」秋水沖進了兩人共用的書房,手上抓著一本書,臉蛋上忿忿不平。
  「啊,真是稀客!」臨波放下《古文觀止》,兩個眼珠子上下轉動打量著這個 向來不進書房的妹妹。
  「那個實習老師居然當眾嘲笑我『不學無術』!」秋水氣憤地說。
  「你是不學無術呀。」她點頭,稱讚那位老師有大無畏的誠實本質,不禁佩服。
  「江臨波,我要與你斷交!」秋水又叫又跳地,只差沒衝上前來踩死她,猛然 想到手中的詩集還得靠她幫忙,暫時饒她一命,又想到江臨波向來單純到不可思議 的程度,與她一般見識實在只有自尋晦氣的分。算了!她氣得直磨牙:「我跟你 說,那傢伙將來應該是個數學老師,可是居然趁國文老師請產假時撈過界教我們國 文!他肯定不會教,所以打算整死我們,要我們一個禮拜背一首古詩,翻譯外加讀 後感想。交讀書報告?拜託!我們又不是升學班,上道的老師都知道不要太為難我 們,可是他卻非整死我們不可!就是這首『上邪』啦!我很本分地照著字面上的意 思翻譯,他卻笑我根本沒文化,不學無術,你說他是不是很過分?」
  臨波接過她手上的書,一邊道:「『上邪』,很棒的情詩!小說作家還把它列 為一流情詩,用在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中咧,你是怎麼翻譯的?倒帶一次如何?」
  秋水回想了一下,一本正經地背了起來: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
  我的解釋是:天上的邪魔啊!我要與你相知相守,一起活一輩子都不會死。直 到高山沒有土,水也枯乾了,冬天打雷,夏天又下雨、下雪,天與地合在一起時, 我就與你絕交……江臨波,你敢笑!」念到最後,發現她的親生姊姊趴在書桌上大 笑,江秋水氣得肚子都快炸了!
  「拜託!算我這做姊姊的求求你。秋水,人要是沒有知識,至少也要有常識; 要是連常識也沒有,至少要懂得掩飾。我……拜託你,雖然你的翻譯很——創新, 但為了避免讓古人氣得破棺而出對你抗議,請你先弄懂詩中的意思吧!」臨波忍住 笑,從書架中抽出一本《古詩精選》給她。「你好好鑽研吧!裡頭有『正常』的釋 譯,等你有幸當上國文老師,受怎麼瞎掰再隨你,但——因為你還是個學生,還是 正常一點兒的好,不然學期末,你又要高唱滿江紅了。」
  秋水嘟嘟嚷嚷地接過,為了不再讓那個王八蛋實習老師對她露出「無藥可救」 的表情,她豁出去了!給臨波笑又何妨。反正臨波天生白癡得只會笑,但功課卻好 得令人眼紅;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搞好國文與數學。那位實習老師走著瞧!
  正要走出去時,她突然想到:「對!近一個月來你怎麼都不在家吃晚飯?高 二的功課更重了嗎?」
  「不管有多重,對我而言都游刃有餘。」
  「嘖!那你天天七點以後才回來又作何解釋?」秋水此時終於稍稍忌妒起天生 是塊讀書料的臨波了。
  「我去約會。」臨波一本正經,而且很老實地回答。
  那個康碩真的貫徹了他霸住她的決心;除了週末與星期假日,他幾乎是強佔住 她下課後五點到七點的那段時間。其實他們從來沒有真正約定時間,他也沒有說每 天一定來,可是他總是會來。她每天更換不同的出口與他大玩捉迷藏,玩個三十分 鐘左右,一定會歹命地給他捉到。有一次她故意躲在教室內,讓他在外頭各家商店 悶頭猛找;一小時後,他突然衝了進來,在她的大笑聲中,他只能懊惱卻又憐惜地 包容她的頑皮,緊緊將她摟入懷中。
  「我知道我一定找得到你。」那是他如釋重負後,同時也自信滿滿的聲音。
  秋水不相信地揮了揮手,調侃地道:「在你這個純潔女子的心目中,與同學逛 書局就叫「約會」了?等到你懂得約會的真正定義時,大概就是你對異性有興趣的 時候了!」她握住書房的門把,突兀地又問了臨波一句,聲音有些侷促:「臨波, 你想,如果我現在開始努力啃書,有沒有希望考到師大?」
  「當然有!你又不是呆瓜,我們的智商是一樣的。如果我是天才,你當然也會 是;不過,你從不努力,而我則是全心全意下功夫。你不會真的想當國文老師吧?」
  「我就是要!總有一天我一定要讓那個罵我「不學無術」的人收回那句話!」 秋水對事情有貫徹到底的決心,強悍到無人可動搖。
  臨波咬著筆,指著一書架的參考書,大方地說:「歡迎使用。」
  「我會的。」秋水慎重地回應,關上門。回房去啃(古詩精選)了。
  臨波對著牆上的房門發起呆來。
  也許父、母親大人的預測,根本是相反的結果;但,康碩值得她放棄往後的一 切嗎?或者,愛情與學業之間,也可以是不相衝突的?如果康碩為了他的夢想而企 望她來跟隨、遷就他,那他可是想得太美好了。到時再說吧!抓過一旁的書,再度 與文言文奮戰!
          ☆          ☆          ☆
  康永平是以黑手起家的汽車行老闆,大半輩子混在烏漆抹黑的車底下討生活。 自幼失學的人,容易把自己的遺憾化為夢想,構在下一代身上,康永平即是。
  他有三子一女,老大康磧在重考一年仍上不了大學之後,只好淪落到工專讀機 械,書讀得七零八落,目前只好內定他是車行的接班人,否則還真不知他能做什麼?
  老二康碩一直是他的希望,自小到大,功課突出。在國中時,他還參加過全省 的英文演講比賽得到第一名,可惜在高中聯考第一天右手不慎骨折,勉強去應考, 只能分配到市內最差的高中,在康永平力勸重考無效下,只好由他去了。他雖然讀 三流學校,功課仍是頂尖的,但若想與人擠進大學的窄門,恐怕是很難了。最糟的 是康碩似乎不想再升學,對汽車的狂熱比什麼都投入,空負大好才智,常常令康永 平氣得跳腳大吼!
  老三康是很上進沒錯,簡直可說是個書獃子了。偏偏她老是念不到第一名, 對一個國三的小女生而言,這種情況可不是好現象;基本上,康永平不希望女兒太 拚命,拼得有些勉強了,因為她資質沒有康碩的好,怕她把腦子念傻了。
  唉!想想他真是苦命,難道他們康家真的代代只能當黑手,而不能有個人讀碩 士、博士回來光宗耀祖一番嗎?老讓外人嘲笑他們一家子都是粗人,這種滋味真不 好受。在他守舊的觀念裡,穿西裝、打領帶。在大公司當主管的人才算得上意氣風 發:至於他苦拼三十多年掙來的修車廠、汽車行、機車行,到底仍是每天汗污地討 生活,沒有什麼高級可言,真不知道他那兩個兒子著迷個什麼勁兒?
  「阿碩,沒事上樓去唸書,不要修車了,有工人在。你高三了,至少要拼一 拼,看能不能上大學……」康永平穿著名牌休閒服,手戴勞力士金錶,從代理店走 到對面的機車行對著正在為顧客改裝機車的二兒子叮嚀。
  從五年前投資汽車代理店後,他每天待在裝潢氣派的店裡吹冷氣,不再手沾油 污,感覺自己層次提升的同時,不希望兒子再去弄這些髒兮兮的機車。
  康碩嘴裡刁著一根菸正在試車,改裝完成後,才抓起脖子上的毛巾擦去一頭 汗。上身穿著工作時穿的汗衫,下身著一條洗白了的牛仔褲。將機車鑰匙丟給工人 後,才走近父親身邊。
  「我說過今年不考的。」
  「那你要什麼時候考?我說過,如果你有興趣研究汽車或機車,應該去求取更 高深的學問來配合實際的應用,你以為窩在家中當黑手可以設計出什麼名車?」
  「老爸,我有我的一套計畫,並沒有打算放棄進修,只不過不是現在而已。」
  外頭一輛囂張的越野機車猛然「磁」一聲地停在機車行門前,一個矮壯的男子 打開安全帽的面罩向他吼道:「阿碩,下午三點,G嶺的越野車賽你去不去?這次 的難度很高哦!」
  「去。我會帶好工具,到時修車一律以平常的三倍價錢計算,順便撈一筆。」 康碩笑捶那男子一拳,男子也回他一拳,再度啟動機車揚塵而去。
  「沒事不要老與那些不成材的傢伙玩命,你還沒給我念大學呢!」康永平嘀咕 著又走回車行了。這兒子他駕馭不了,也因為他做事向來有分寸,否則哪會如此縱容他!
  康碩笑了一笑。吸了口煙,正要再回店裡頭修理另一輛車時,眼光猛然停佇在 二十公尺外的某一點,雙眼腿了起來。氣勢洶洶地走了過去。
          ☆          ☆          ☆
  這個「K中」的范開弘有不錯的條件,雖然有些傲氣,但他有他傲的本錢,至 少從同學那邊聽過好幾次他的大名。尤其在今年校際測驗比賽中,他是拿最高分的 榜首,而江臨波是第二名;其實她原本可以拿第一名的,但是靠窗的好風水使得她 在最後一堂考試時,因貪看桂花搖曳生姿的景色,而失去了些許分數。
  也不知是有心還是巧合?一大早上市立圖書館K晝時,她就撞見了他。他很大 方地對她自我介紹,長得高瘦斯文,一雙眼在鏡片下閃著欣賞與追求之意,充滿了 侵略性。這種男孩,也是吸引人的:不過,康碩更迷人!
  已近中午時刻。他不容人拒絕地要請她吃午餐,介紹她到他父親經營的飯店用 餐。這時她才知道他是很有家底的人,將來上大學後怕不破女人給淹沒了才怪;而 他顯然是有意讓她明白他的身價。有點兒好笑,這種幼稚的炫耀,很符合純純校園 戀情該有的方式;但不是她所需要的,他仍有待成長。
  「你喜歡哪一種跑車?上大學後,我就可以有一部汽車了,你認為黑色的好不 好?」范開弘看著馬路上來來去去的各式車輛,含笑地問身邊的古典美人。有這樣 優雅溫婉氣質的女人,當今台灣已見不到幾個了;最重要的是,她夠美,功課更是 頂尖,家世也足以與他相提並論。當然,他比她突出是應該的。
  臨波半垂著眉眼微笑。低頭扯著手中的背包,沒有開口回應。直到一個大黑影 罩住她的身子,她看到一雙包裡在髒污牛仔褲下的修長雙腿,以及一雙似曾相識的 球鞋正抵著她的鞋尖時,她眨著雙眼,不太相信地抬頭到常仰著的角度,竟看到橫 眉豎眼的那張熟悉俊臉。他臉上還沾著油污,唇邊刁著一根菸,雙手不善地環著 胸,看來生氣了!
  她該心虛的,她該駭怕的,或者流幾滴眼淚表示無辜。如果沒有,至少也要立 即表明自己的清白;但江臨波在微怔之後,只皺著眉頭道:「我不介意你抽煙,但 我有拒絕抽二手煙的權利。」
  他揚起眉,拿下嘴邊的菸,看也不看地往右邊牆壁按去,順手丟在一旁的垃圾 桶中。
  「還有嗎?」他問。
  「我現在才知道,你皺起眉來這麼兇惡。」她掏出手帕,輕輕拭去他右頰上的 油污,輕柔笑道:「真巧,遇到了你。」
  「江……同學,你認識他嗎?」范開弘幾乎是有些不敢領教地看著康碩一身油 污,但康碩的英挺俊朗又令他消沉。這男人不是池中之物,一身工人打扮卻見不到 絲毫小人物的猥瑣。
  不容江臨波解釋,康碩已一把摟她入懷,霸氣地道:「別碰我的女人!」那聲 音比獅子吼更撼人,不待范開弘回神,他已摟她到他家去了!
  隔壁機車行的工人一窩蜂地跑過來大呼小叫:「阿碩,好漂亮的女朋友,比以 前來的任何一個女孩都漂亮哦!」
  有人看到臨波的背包上有「悠羅女中」的標誌,又再度大呼小叫了起來!直到 康碩全將他們轟出去,關上了門,這才使得房間沉靜了下來。他拉她直接上三樓, 到他的房間去。
  「他是誰?」康碩詢問的語氣隱含著怒意。
  「今天早上才認識的人。」她走到窗前,轉身打量他充滿男性風格的房間。
  在他的房間,隨處可見各式各樣的汽車、機車模型,書架上全是機械方面的 書:甚至有來自國外的原文書,看得出來他對英文下了很多苦心。除了有關車子方 面的書之外,就全是英文雜誌與教學帶了,他的房間因書本太多而顯得有些凌亂, 但他還不至於邋遢到將衣服四處亂丟。
  他朝她走過來,兩手抵住她身後的窗欞,困住她的身子。
  「早上才認識的人就可以走在一起了嗎?」
  老天!他是在吃哪門子的醋呀?
  「我肚子餓了,他也餓了,一同去吃飯,再正當不過了。康碩,你的質問沒道 理,如果你再問下去,我打算回家了。」
  「我可從不曾與女孩子單獨出去。」他打鼻腔哼出這一句。
  她勾住他頸子,歎了口氣:「除了你之外,其他人是男、是女對我而言是沒差 別的。你滿意這個答案嗎?」
  他仍不知足地一臉不妥協狀,實在惡霸極了!
  「我餓了。」她推開他胸膛,決定回家。
  不料他卻緊緊地摟住她身子,一手勾起她下顎,精確地噙住她粉紅色的唇瓣, 完全侵略地索取她所有保留的情愫,不容許她有任何規避,藉此訴說他綿綿不絕的情意。
  如狂濤駭浪般的情潮向她狂湧而來,瞬時淹沒了她的理智。
  這是距一個月前的輕琢後,兩人第二次的親密接觸。她閉上雙眼,毫不抗拒地 任他索取她的感情。急促的呼吸與他狂野的心跳相呼應,他雙手緊抱住她,幾乎快 將她揉入他體內。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味,淡淡的油污味夾雜著汗水味,以及皮 膚中透出的香皂味,和著熾熱的觸感,侵襲著她每一個細胞。
  在許久的輾轉吸吭後,他索求更多,舌頭挑入她唇中,與她纏綿舞動……太快 了,這一切!在她想阻止前,他已猛力推開她。
  臨波跌坐在床上,而他則轉身面向窗外,急促地喘著氣,竭力克制著傾巢而出的激情。
  不是現在!他不願把時下流行的速食愛情公式套用在他與她之間。她值得他給 予最高的尊重,她是他千辛萬苦等到,要共度一生的女子,他不會讓她有一絲絲的委屈。
  直到急喘稍稍平緩後,康碩蹲在她身前,看到她臉上少見的嫣紅似火,禁不住 以雙手輕撫,柔嫩的肌膚讓他為之眷戀難抑。
  「你是我的,我要珍愛一生的女子,要我不對別人吃醋,我做不到!這是我性 格中你不欣賞的霸道,但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來協商出解決的方法。」
  她問:「你會改變嗎?」
  「不會。」回答得沒一點轉圜餘地。
  是了,這就是康碩!她不再多說,只道:「你打算餓死我嗎?」
  他再度吻了她一下。「走吧!帶你去吃附近最出名的牛肉麵。」
  在房門口,她突然拉住他,他回首看她。
  「康碩,你會等我多久?」
  他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結了婚之後仍可以讀書的。」
  「那你的理想呢?」
  「我的理想是一項長期的規畫,彈性很大。你擔心嗎?」
  她微笑搖頭。「我只是想在沒陷得太深時,診斷這分感情必須付出的代價,看 它值不值得讓我暫緩我的理想。」現在,她知道了,這分感情是值得她去經營的。
  「小談判者!若不讓你讀書,豈不是中華民國的損失?」他摟住她肩頭,往樓 下走。「不,我們的感情不靠遷就、退讓來營造。你儘管把書讀到覺得無聊時再放 棄求學,絕不會因為我的反對而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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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何時開始,「悠羅女中」校園裡流行著一種傳言,在各個大嗓門的三姑六 婆奔相走告下,形成了一則轟動的新聞。畢竟女校的生活太乏味了,絲毫沒一點兒 刺激性外,有的只是一成不變的測驗、抽考。悶死人的秋老虎只會催人昏昏欲睡, 偶爾來個爆炸性的消息,倒是可以提神醒腦,讓人神情氣爽的。
  這日,午休時間,每個人正埋首吃飯時,一群平常只談論明星的女孩們,生怕 所有人聽不到似的,以高分貝的嗓音討論著比國慶日更偉大的消息。
  「三A班的人說,每天放學時候,他都會等在校門口,也有人看他常載一個穿 我們學校制服的女生從後校門口離開哩!可惜的是,每次他都讓那女生戴安全帽, 看不出來是誰。」大嗓門邱鳳凰的尖叫聲足以叫垮萬里長城。
  「誰是「他」呀?」一個不明就裡的女孩問。
  「什麼?你不知道嗎?南中的康碩嘛!國中時,他是我們學校的第一才子,可 惜聯考前一天出車禍,右手骨折,人也半昏迷地前去應考,太可惜了!否則K中的 榜首非他莫屬;不過,還能考中一個學校讀也夠厲害了!聽說他在南中還是一個風 雲人物,運動、功課都很強,長相更是又酷又帥,南中的女生迷死他了!」另一個 女生跳出來說明。
  教室裡充斥著吵雜的討論聲,不時夾帶著幾聲尖叫,眾女發誓要找出那位讓康 碩心儀的女子,更有人吃味地說那女子其貌不揚之類的酸話……唉,這就是「悠 羅」高級女子學校的「氣質」!
  臨波揉著額角,哭笑不得地聽她們自行幻想康碩與那「神秘女子」的戀情過 程。簡直是驚天地拉鬼神了!她從來不知道給康碩愛上是這麼偉大風光的事呢!
  坐在她前方的王美詩轉過身來,顯然也對那個話題心動了。「我半個月前在校 門口看過他一次。灰色的南中制服穿在他身上非常挺拔,他有一種讓人想依賴、跟 隨的特質,讀南中,實在是埋沒了。」
  「是嗎?」臨波將頭靠在交疊的手臂上,及肩的秀髮撥在一側,形成一幅嫵媚 的景致,風情萬種得讓王美詩都看呆了。
  她如夢初醒地低呼:「臨波,你近來變得……很漂亮!」
  「還是一個蒼白少女呀,你該換眼鏡了。」臨波不以為意地說。
  「不!你的唇有玫瑰般的色澤,雙頰泛紅暈……反正與以前大大不同。」
  臨波不置一辭地聳肩。
  見到她完全不理會,王美詩只好又回到原來話題,雙眼泛出少女的夢幻光芒。
  「那種人會很有前途的!你想,他會不會是來載他的妹妹或表妹什麼的?還是 對某人心儀卻有口難言?畢竟他讀的是三流的高中。」王美詩也忍不住地幻想起來。
  「我不大明白。」臨波的語調依然如昔日,平靜地說。
  臨波還是一副八風吹不動的模樣。想了也好笑,區區一個康碩,攪弄得眾尼姑 春心湯漾,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春水,真是該當何罪?在外校就如此震撼了,那麼, 在他們學校呢?一時之間,她竟好奇了起來。
  「哦!都高二了,我該學學你的定力,全班只有你依然用心讀書,不像我們幻 想著戀愛、白馬王子。我真羨慕你,臨波。」王美詩紅著臉,羞怯地一笑,回頭看 她的書了。
  江臨波微微揚起自嘲的笑意。定力?碰上惡霸的男人就沒轍了!只是,她不會 被愛沖昏了頭,而忘了自己的興趣。一如康碩說的,那是兩回事,能兩者並重,代 表她夠高竿!把那些胡思亂想的時間拿來唸書,還比較有用多了。
  她此生最大希望是在眼氣的那一刻,回想自己逝去的一生能夠不帶一絲遺 憾。愛情畢竟不是太難修的學分,因為她夠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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