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晶在丁皓的公寓逗留到晚上十點,就是為了要看石強。
但石強卻一直沒出現。白水晶忍住心中的失落,告辭走了;要不是她有一身武功,她真
的沒什麼勇氣走過「凌月巷」這條龍蛇混雜、惡名昭著的巷路。中午經過這條巷子時,沒什
麼特別的感覺,現在時值深夜,可真是有得瞧了;聚賭的、打架生事的、吸毒縮在牆角抖瑟
的,還有賊頭賊腦用邪惡目光窺視外來客的,像是隨時準備搶光你的錢,致放撥光你的衣服
似的。儘管警方一再掃蕩,但凌月巷依然盛名不衰;一批一批的人又進駐。這裡也算是貧民
巷;三三兩兩的乞丐倒在路邊;懶懶不動、衣衫不整,身前放一個小盆。而關起門與外界隔
絕的屋子裡頭,傳說是一間間的私娼寮,但未經證實。由窗口看到裡面一盞盞昏黃的燈光,
隱隱約約傳來叫囂與吆喝聲,是賭場吧!這的確是一條黑暗的巷子。
越走,她心中越是沉重。她是學法律的人,對法治社會懷著使命感與憧憬;但,諸如此
類不見天日的陰暗面依舊存在著,她卻是無能為力。法律專為平常老百姓而設,為的是懲治
破壞社會祥和的壞人。好人與壞人之外,社會上還存著少數墮落的人,雖沒做大奸大惡,卻
聚集在一小方天地做些小奸小惡,自我毀滅。這些人不多,但絕對是存在的,台北市可見,
就在這裡。
陷入自我情緒過深,以致於沒發現有人正悄悄靠近她。在這個人撲向她時,她本能地利
落閃過,卻不料這只是虛張聲勢,身後陸續又有人撞倒了她,再一個人又搶走她的皮包,然
後幾個人飛快沒入人群中。白水晶所有重要文件全在裡面,哪有不追的道理;一對三,她還
是有勝算。嬌小的身軀矯捷利落地在人群中穿梭,直直盯著那個搶她皮包的人,她以為那是
很簡單的,可是她料錯了;在人群中會突然伸出一隻手輕薄她的胸部----雖然她閃得過,卻
非常辛苦。
「走開!閃開!」她不客氣一一回報五指印----雖沒一個近得了她的身,可是卻與歹徒
愈離愈遠了。
石強下了公車,就見三個少年之中有一個手上緊抓一個名貴的女用公事包,慌慌張張從
凌月巷跑出來。他們搶了人?他知道自己不應該管的,任何不知死活的人在這麼晚走入凌月
巷,得到的下場都屬活該。但這三個少年令石強皺眉;他們平常乖乖地打零工,賣口香糖賺
錢,一向安分守己是凌月巷中最不可能為非作歹的小鬼,現在竟然也開始做起這種歹事了!
她在少年跑近時,一把抓住為首的那個少年。
「小林。」
「放開啦!放開啦!」三個少年臉色更加慘白了,他們認出這個人是丁皓身邊的人----
凌月巷中人人當丁皓是神、是煞星,盡可能躲得遠遠的。在巷子中混的小太保、小混混,全
是黑道份子眼中不入流的角色,對那些真正的老大全怕得要死,更不敢惹老大身邊的人。聽
說這個人也是大有來頭,殺過的人可以放血流成一條河;傳聞實不實在沒人知曉,可是她是
丁皓的人總錯不了。
石強正要質問,就聽見有人叫他。
「石強!」白水晶上氣不接下氣地奔過來,雙手抓住石強手臂喘氣。「他們搶了我的皮
包。」
三個少年全低下了頭。被抓住的人不再掙扎,其他二個也沒逃跑的念頭。洗得發白而破
舊的衣服全沾上了冷汗。
「你怎麼在這裡?」第一眼石強就立即認出來了。她不明白自己怎麼一直記得這個萍水
相逢的小女孩。
白水晶當然有一大堆話要與石強說,但不是現在,當務之急當然是要先解決這件事。
「等會再聊。」她對石強一笑,轉而凌厲地看向三個才十七、八歲左右的少年。「即使
你們未成年,搶劫被抓也會判個十幾、二十年,你們為什麼那麼想不開要搶我的皮包?」被
抓住的少年拒不回答。石強濃眉又擠在一起說道:
「說呀!小林。」
白水晶好奇地說道:
「你們認識?」
「他們住在巷子中一向安分守己,今天大概是第一次作案。」石強回答,看向小林後方
那個眼淚快流出來、年紀最小的少年。「阿吉,你說。」
「請你不要對丁先生說,我們沒有別的地方號去了。」那個交阿吉的少年忍不住哭了出
來。他們想到這個小姐與石強認識,也許她也是丁皓的朋友。
另外兩個少年眼眶全紅了起來。
「那告訴我為什麼要這樣做。」水晶問。她忍不住開始猜想這些應該去上學的孩子,為
什麼會混在這邊、看他們穿著似乎也混得不好。他們不像壞孩子的樣子,只是有一點倔強、
有一絲晦暗,沒有正常孩子該有的青春與希望;這些孩子,來自哪一種家庭?
那個交阿吉的少年又說了:
「是阿婆啦!阿婆生病了,要開刀,可是沒有錢,醫生叫我們回來,有錢再去;如今她
連藥都吃完了。」
石強與白水晶對望一眼,石強問:
「誰是阿婆?」
阿婆是一個靠拾荒維生的老婦。三年前這幾位少年從孤兒院逃出來餓得奄奄一息時,是
阿婆收留他們住進那間僅有、並且潮濕會漏雨的克難小木屋中,將她少而又少的衣物無私地
與這三個少年,並且沒讓他們走入歧途,因而他們制間培養出祖孫般的感情。而今,阿婆長
期的腹疼被證實是子宮瘤,已到非切除不可的地步;但他們沒有錢,在三餐都成問題的慘淡
日子中,連賣止疼藥都是奢侈的。他們真的一點法子也沒有了,才決定學別人冒一時風險,
搶劫不勞而獲的錢財。
「你們----要趕我們走嗎?......還是要送我們去坐牢?」另一個少年畏怯地開口,面
如白紙。
水晶與石強無言地交換一個詢問的眼神:怎麼辦?雖她已無意告發這三個少年,但他們
的困難依然存在,他們仍是會鋌而走險找別人下手;若要幫忙,不是光替勞阿婆解決醫藥費
就夠了,這三個少年的問題業無法坐視不管吧!她衡量了一下道:
「走吧!先送阿婆到醫院。」
三個少年都愣住了;而石強笑了。她稍稍失神地看著那抹罕有的淺笑。
「你們----」為首的小林終於開口了,不敢相信地瞪著這兩個陌生人。她希望他們遇到
了貴人;可是十七年的歲月教會了她一個事實:這是個弱肉強食的社會。所謂好人、慈善家
全都是批這羊皮的狼,他們是人人歌功頌德、樂善好施的大善人,可是背地裡卻與孤兒院院
長合作,將一個個孤兒販售到海外----他的妹妹就是這樣不見的,而別人卻以為她被好人家
收養走了。他們年紀大一些、不易脫手出售的少年,則在拳腳中受盡欺凌,被訓練成為小
偷、扒手,或是淪入乞丐集團。他們逃出來,是因為別人判定他們只適合當乞丐,在多年拳
腳下猶當不成號扒手,於是決定讓他們殘廢;少一隻手、少一隻腳,賺取同期與金錢。原以
為外面的世界至少比孤兒院號過,但命運並不曾善待他們......他們被街頭混混修理;沒有
身份證又是童工,被不法商人安排與偷渡客一同工作,得了溫飽卻拿不到錢;三四十個人全
窩在工寮中生活,既要躲警察,又要沒命似的日夜工作。最後在警察突襲下,所有偷渡客一
網成擒,而他們三人只好又再度流落街頭,過著不知何從何去、任人欺凌的日子。知道阿婆
的出現,他們才真正知道什麼叫溫暖,雖然生活同樣困苦,可是他們已經很滿足了;他們不
必再睡路邊受凍,不必翻垃圾桶與野狗爭食。在拾荒與賣口香糖中顫抖的賺取到微薄的錢
財;一百元、二百元,當他們一齊放入竹筒撲滿中時,彷彿放入的是全世界唯一的財富。他
們也開始編織幸福的美夢:要買大房子接阿婆一起住,要買好吃的、好穿的,要過號生
活......他們以為他們存得夠多了,但比起阿婆住院開刀要用的錢一比,他們才知道自己真
是天真而且貧乏得可憐;十萬元與三千元要怎麼比?而三千元卻是他們省吃儉用一年半好不
容易才聚成的財產,要存到十萬元,只怕賺一輩子,不吃不喝也存不夠呀!於是他們的幸福
又破滅了,又正視現實的殘酷與老天的作弄。世界上,沒有好人,更絕無富有的好人。
可是----這位小姐,她看起來很有錢,業沒有趾高氣揚或出手打他們;她怎麼會如此奇
怪呢?
白水晶從男孩眼中看出太多不信任與辛酸,淡淡一笑道:「你當我是好心的仙女就成
了。」發現三個少年依然呆若木雞,她雙手往腰上一叉,凶巴巴叫道:
「還不走!要在這裡生根是不是?」
三個少年跳了起來,急匆匆的,好像真的相信有好心的仙女下凡,又好像被她嚇到了,
說道:「這邊走。」
「走呀!夥伴。」她挽住石強的手臂,笑道:他這次別想再逃開了。
石強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與這女孩又扯上了。依他獨來獨往的個性而言,向來不趟渾水
的;可是那三個少年有著與她雷同的出身,又比她坎坷的際遇,令她無法坐視不管。而這女
孩的處理方式也令他驚異理起來;照理說,她被搶了,不是馬上報警,就應該立刻走人,但
她卻表示願意幫助他們。這女孩,號奇特!這一種果決與善良如果不能解釋為不解世事的沖
動,就該說她有超乎想像的理智與成熟了;再一次,他對她的年紀好奇了起來。
這女孩身上有一種熱情與開朗樂觀的氣息,像陽光一般照亮所有晦暗,這是他生命中奇
缺的特質,卻是他一直所需要的,因此她緊緊的吸引住他,讓他不由自主跟著她走,眩惑在
她的笑臉中。
星期一,朱浣浣向丁皓請假,與水晶煮了一大堆食物補品提往醫院去;同時也聽完了水
晶的敘述。
三個少年狼吞虎嚥吃完了有生以來最美味、最饜足的一頓。在阿婆手術完畢之後,三個
少年全躺在走廊的長椅上疲倦而眠了----他們守了一天一夜未闔眼。
」他們想要工作,但他們連字也不認不得幾個;我是想幫助他們一方面唸書,一方面又
可以學一技之長。對於每那間私下販售人口的孤兒院也要徹底揭發開來。「水晶說著她的計
劃。有那麼多正事好做,她哪還有心情去管哪些夫妻又要離婚了、要多少贍養費。現在有那
麼多事好做,如果天天在離婚訴訟上打轉不就太浪費自己所學了!
朱浣浣點頭道:
「孤兒院的事我叫丁皓聯絡沈拓宇警官。三個少年的工作不妨安排在丁皓朋友的店中;
他有很多朋友開機車行的、自助餐的,都缺人----供膳宿之餘又有空讓他們去讀夜校。一間
孤兒院可以販賣人口那麼久而不被發現,這中間某些有權有勢的人物一定難脫她有條有理地
安排三個少年的出路與分析案情。
白水晶彈了一下手指說道:「我就說我們可以合開事務所;我只管往前衝,而你是我的
張良。」他吐了口氣,看向熟睡的三個少年說道:「我一直相信正義不滅,才去念法律,因
此,我要辭了現在的工作,投入丁皓這一方;我相當羨慕他這種亦正亦邪的身份,充滿刺激
與危險性,雖不被社會所認定,卻是真正在做事。這三個小孩的個案只是冰山的一角,一定
還有更多這種孩子,或真正需要有人為他主持正義公理的人存在。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所以
日子過得很無力,也很粉飾太平;現在,終於有事可做了。」
「這也是我跟在丁皓身邊這些日子以來的感觸。」朱浣浣看了一下手錶;答應要給丁皓
帶飯去的,時間差不多了。「水晶,我先去公司,下午我會與丁皓一起來安排這三個小孩的
事。你還要待下來嗎?」
「等會阿婆醒了,我要與她說幾句話。我想安排她去療養院,看她願不願意了。」
「那我先走了。」
一大早,公司瀰漫一股沉悶的氣味,所有人都盡可能離七樓遠遠的。各大主管皆互相走
告:今天老闆情緒跌停板,要命的別上七樓,以免被當成炮灰,死得不明不白。人人小心翼
翼埋首工作。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今天浣浣一大早就匆匆出門,只說要請假就不見人影,不待她細問,就與白水晶大包小
包提了出門。而那個孟冠人昨天回孟家吃晚飯,今天卻失蹤了,不來公司也不打電話來說一
聲。丁皓早已一肚資比高興,偏偏來公司坐不到五分鐘,屁股還沒坐熱,就接到父母打來的
越洋電話,劈投一陣大吼大叫----是她那個幾百年沒發過脾氣的老爸;再來是責難與不滿--
--來自他那溫柔、並且凡事支持他的老媽。他們非常不諒解他對方家悔婚,更不諒解她看上
一個肉彈女人的事實。丁皓不知道勇叔怎麼說的,也不知道方家如何對父母哭訴或責難;她
也火了。他做了入獄後即不曾再做過的事----與父親互吼,然後甩上電話。那只可憐的電話
----如今只成一堆殘骸----被砸到牆角奄奄一息地哭泣,悲歎自己不幸的命運。
有幾個接到大生意的主管喜滋滋地進來報告,全都抱頭鼠竄,沒命也似的逃出去,身後
跟著丟出丁皓隨手抓到的筆筒、書夾生命的。沒有人見過丁皓髮過這麼大的脾氣,於是在心
中蒙上陰影的同時,也在揣測是不是公司要倒了,還是朱小姐偷人?
朱浣浣一進公司大門,守衛就好心勸她待會兒再進去。她不明所以,走入大樓,總機小
姐個個面色凝重地叫她千萬保重;後來有告訴她,待會正在發一場天大的脾氣。怎麼了?早
上還好好的呀。他仍是上了七樓,電梯門一開,她就差點踩到幾個重要的檔案夾;在放眼看
過去,她相信丁皓的辦公室內已經空蕩蕩沒什麼東西可以再拿來丟人了----連沙發都給他丟
出來二張。
她走了進去,就見丁皓手上一瓶酒,一邊往嘴裡灌,一邊扯著衣服。辦公室內能破壞都
給他破壞完了;而現在的他,是她印象中衣冠最不整的一次:上衣扣子全開,露出壯碩的胸
膛;長褲沾了灰,雙腳又將鞋跟踩平,不肯好好穿上。滿屋子的酒氣;而他正坐在敞開的窗
台上,看向外面。這種髒亂簡直讓她想尖叫!他到底發了什麼神經!沒來由地弄得一團糟。
「丁皓,你對辦公室的擺設不順眼也犯不著大肆破壞呀!」朱浣浣將手中的飯盒放在地
上,想要扶起翻倒的大辦公桌----天哪!真是重。
「你去哪裡了?」
「我----」她正要回答。
「我是你的男人,你卻一點也不在乎我。我不是跟你說近來你不大安全,要出門都要詳
細對我說嗎?你當我的話是放屁呀!煮了一大堆東西,去給你那些高學歷的小白臉吃嗎?」
他現在要發洩的是他的暴怒與不安;父親氣極後口不擇言的話,深深刺傷他......
----你以為一個高學歷的富家千金會看上你嗎?
----你吸引人的就是你的勢力;一個無依無靠、徒有美貌的女人,只會在有麻煩時才會
選中你!
----都三十好幾的人了還迷戀那種女色,你昏頭了!我丁武絕對不贊成你娶不三不四的
女人入門。
----娶了她,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
----醒醒吧!你憑哪一點證明她是真心的?
學歷與背景曾是他不敢要浣浣的原因;即使她現在已深深陷入再也顧不得學歷之類的差
距,但不安依然存在的!而這「不安」又重重打擊到他的自信、自尊----她竟然為一個女人
如此神魂顛倒。早上浣浣匆匆出門,那種似乎在逃避他的懷疑因子在心中著了床,而後在父
親撩撥下,怒氣像火山爆發,一發不可收拾。整個早上,他呆坐在這裡,想著浣浣周旋在一
大堆高學歷的朋友中,招蜂引蝶,將她精心料理的餐點送給男人們吃......而他們都在笑有
個丁皓的傻瓜輕易成了朱浣浣裙下拜臣之一。
這真是荒唐!但他已失去了理智,放縱思想越來越不堪入目,將自己的大腦折磨得慘兮
兮。
「我----」她一雙大眼圓睜,正待說明。
可惜又來不及說完就被丁皓打斷。
「我是你的第幾個男人?一個千金小姐為什麼會看上我這個坐過牢、又沒學歷的男人!
我甚至沒有冠人那麼吸引人容貌。」
天哪!今天是說明日子?為什麼一向冷靜的丁皓會突然奇怪了起來?竟然還懷疑她的真
心!才一個早上而已呀。不行!她一定要開口;她不要吵架,也不要再聽丁皓自以為是的自
話自說。於是,她飛快的用手摀住他嘴,很快的開口:
「聽我說,丁皓。我不知道你在生什麼氣,不過,你必須先聽我說完話。有三個少年,
昨天在凌月巷搶了水晶的皮包,被石強抓到,後來才知道是為了救一個阿婆的生命,昨晚他
們已將阿婆送醫院了。一大早,水晶找我做了一些飯菜去給那三個孩子吃,他們已經兩天沒
吃東西了;那幾個孩子是從一間私販人口的孤兒院逃出來的孤兒。我與水晶打算幫他們。我
記得上回你說過,你的朋友中,有很多開機車行的、開餐館的,很樂意收學徒。我想要安排
他們工作,並且送他們去唸書----不許開口,我話還沒說完,你只要點頭或搖頭就行了。」
她凶巴巴地叫著,但聲音卻不帶一點威脅。丁皓終於平靜不少,點了一下頭,狂怒的眼神和
緩清醒不少;他依舊沒有放開她的手。
浣浣又開口:
「我不喜歡你對我凶。我最討厭與人吵架,因為我不懂得怎麼吵,也一定會輸。首先,
我們先來討論『我不在乎你』這個問題......如果我真的不在乎你,不會發生什麼事都第一
個想到你;我打算一輩子跟著你了,你還說這種話,並且像吃了火藥似的吼我。如果將來我
得一直承受這種待遇,我發誓,不管我有多麼愛你,我都一定會離開你。再來,什麼叫『高
學歷』的小白臉?我到二十四歲還沒有初吻,還沒有人碰過是有原因的;那些高學歷、或富
家公子哥兒,一個個只看重我的外表,只當我是胸大無腦的女人,常常露出色迷迷的眼光光
想沾我,而對我的好成績卻不以為然;曾經還有人惡劣造謠說我色誘教授取得高分數。我一
直在等----等一個能真正欣賞我的內在的男人,知道我的單純與自愛,能用疼愛的眼神眷寵
我一生,而不是以低俗的眼光看待我,或只企圖要沾有我的身子;我以為你就是我一直衷心
等待的人,可是你竟然開始懷疑起我來了,丁皓!你混蛋!」朱浣浣一向不掉淚的,但兩滴
淚水硬是不小心滑出眼眶。
丁皓急了,忙要拉下她的手開口,但朱浣浣捂得更緊。「別開口,讓我一次說完;你一
開口老愛自說自話,不給我發言的餘地。」
丁皓不再掙扎了,手指很輕柔地拭去她的淚,眼中是辯白與懊惱。他內心深處早知道浣
浣是怎樣的女人,可是,他無法控制自己在撩撥後熊熊的烈火;他太急需浣浣的保證來反駁
父親的質疑......但,這同時也傷害到浣浣了。她從不知道女人的淚會讓他的心揪緊疼痛。
「我沒有征服過什麼男人;我也不曾企圖征服過你,愛情應是兩情相悅的事。說征服,
就太有決戰意味了。我只要你好好捧住我的心,不要誰征服誰。」
「是的,你坐過牢、高中沒念完,又沒有美男子的面孔;可是,那又如何?我看見冠人
沒有心動的感覺,卻在與你相視的一瞬間失神。就是你了,丁皓,我自己情不自禁愛上你
了。你以為我會替陌生人清理屋子無怨無悔嗎?還讓自己全身疼了三天三夜;都是因為你的
屋子呀。我替石強打理屋子可沒那麼賣命,是不是?我們現在說清楚......如果你的愛情中
還要摻入門當戶對、學歷相當的話,趁早去找別人,找那個方小姐也行,我們老死不相往
來;如果你真的愛我,從今以後最好再提這些事,我聽一次就倒足胃口!」他終於放下她的
手。
丁皓給她一個深深的長吻,將她摟緊得只差沒嵌入自己懷中、身體中。他的確配不上浣
浣,連胸襟氣度也比不上;他一直知道,得到浣浣的愛,是他一生中的幸運。
「對不起,浣浣。我今天表現得很差勁。」他臉埋在她秀髮中。生平第一次向人道歉,
沒有想像中的困難。
「為什麼生氣?」她大腦還為那一吻而昏昏沉沉,無力多做思考。
「我父親反對我娶你,並且認定我娶不到良家婦女。我的確沒什麼條件娶一個好女人;
但我不要放開你。我與父母吵翻臉,急切要你證明真心。你是愛我的,是不是?即使我的過
往不值得你來愛。」他捧起她小臉,憐愛地看著她細緻的臉蛋。
浣浣有絲生氣,氣丁皓的父親如此貶低兒子;他難道不明白丁皓是多麼棒。多麼好的男
人?她眼光堅定並且盛滿愛意地直視丁皓,雙手勾住他頸項,一寸寸的接近他的臉龐。「我
愛你,丁皓。」她輕吻了一下。「你是全天下唯一值得我來愛的男人。」又吻了一下。「你
是我的英雄、我的男人、我的神。」......
丁皓的唇又深深掠奪住她的----無限的愛意經由吻傾瀉而出......轉為狂烈......
「唉!丁皓,我來的真不是時候;也許你該考慮今天放我公休?哎哎!別停,繼續吻,
只要眼光手勢我就明白了!我是很識時務的。」孟冠人拚命忍住笑的聲音在門口傳來,驚醒
兩個猶自沉醉在濃情密意中的戀人。浣浣匆忙推開丁皓,背著他們拉上半開的襟口,雙頰火
紅。
而丁皓用殺人的眼光狠狠盯著孟冠人,只差沒撲上去將他的投扭下來當球踢!這小子早
不來、晚不來,故意在他們忘我是出聲;他敢打賭,孟冠人已來號一會了,就在等這個時機
出聲煞風景。
孟冠人若無其事的拎起地上兩個飯盒說道:
「哇!正好,我也還沒吃午飯。剛才在樓下,石強對我說了昨晚的事,並且要我快點上
來看看朱朱是否還有一口氣在,她會叫救護車。唉?!他也太大驚小怪了,哪有朱朱搞不定
的事?」他慢條斯理地吃著飯。
「我不打女人。」丁皓皺眉,搶過一個飯盒吃。
朱浣浣溜入茶水間泡咖啡去了;可能會躲很久。
丁皓低聲道:
「昨晚出事了?」
「鴻門宴。全孟家的長輩都出現了,還找來一個女人與我對看;逼我選擇一個----不是
娶妻,就是繼承事業。」孟冠人難得大皺其眉。
「所以今天脫不了身?」
「昨晚就逃了!我今早到耿叔那邊找資料。」「龍焰盟」的資料庫是全世界最完整的收
集處,只特許孟冠人任意來去。
「有眉目?」丁皓知道一定有。
「王平志搭上了『風雲堂』,決定弄垮你。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們會破壞我們保全公
司的信譽,必定會找最大樁的生意下手。」
丁皓想了一下說道:
「目前『黃金大廈』展示的各國寶石大展,算是我們保件中最大的case;他們不會想
搶吧!太明顯的目標等於找死。」
孟冠人搖頭道:
「我想他們會派人來投保,然後自己黑吃黑,再硬說我們保護不周而使我們信用破
產。」
「我記得最近『風雲堂』的毒品販售非常不順。」
「所以,我猜----他們會要我們保一件毒品。如果成了,等於是替他們完成交易,而我
們是替死鬼;不成的話,就更有得瞧了----咱們保全公司將萬劫不復。」孟冠人反覆思考對
方會有的行動,眉宇之間浮上一抹篤定的神采;太久沒玩鬥智的遊戲了。
「如果方家也介入就更有得玩了。」丁皓將飯盒丟到一邊,雙腳抬代茶几上。
話題到此已無再繼續的必要,除非敵手能更高桿。孟冠人好奇地開口:
「武叔是怎麼回事?那麼不贊同浣浣;他甚至沒有看見人就否定。」
提到這個就令丁皓不舒服,他心中不悅地說道:
「他堅持我必須娶黑道人家的女人;他老眼昏花了。」
「這其中另有蹊蹺。」孟冠人猛搖頭。「前幾年武叔甚至不反對你娶酒家女,只求你為
丁家延續香火,可是你不沾女色令他們憂心。事實上他們想必也不十分中意方秋萍,只想要
你娶;你媽更是一味支持你,沒理由反對。我非常肯定勇叔回復他們時一定說了很多浣浣的
好話。」
這一說,丁皓豁然明白,也想通了!父母早上那一頓沒來由的責罵來得台突然;只是,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意思是他們會立刻回來了?是好?是壞?」丁皓感到有點頭疼。
「沒事的,兄弟,他們一定希望你娶到心愛的女人。你憤怒的程度正好可以證明你真心
付出多少,已給他們答案了。他們立刻趕回來,絕對是要試探浣浣是否也相同用了真心;想
想看,他們當年私奔恩愛到今天,絕不可能坐視你娶一個不愛你的女人,不懂愛情過一
生。」
丁皓歎了口氣道:
「只盼他們不會嚇到浣浣了。」
「難哦!浣浣多強悍你也見識過了。」
「是呀。」
朱浣浣終於不再羞窘,端著三杯茶出來,因為她想到還沒有辦好的事。
「丁皓,下午還要工作嗎?我們先去替那三個孩子安排工作好不好?還有,他們非常怕
你,不要嚇到他們。」她坐到他身邊,再三叮嚀。
「怎麼工作?辦公室全毀了,還要做什麼?我看,先找個設計師將七樓重新翻修才是正
事。」孟冠人對四周的景物吹出哀悼的口哨。「這麼強大的火力,將來不小心打到了浣浣是
會重傷的。」
「你欠揍是不是1」丁皓的臉頓時拉了下來。
「丁皓不會打我的。」朱浣浣急忙摟住丁皓的腰;真不明白冠人為什麼老愛惹丁皓生
氣。
孟冠人站起來,笑嘻嘻道:
「我知道他不會打人,不過你們總會同床共摟吧;她這麼一壓,你不死也半條命了---
-」說完,人已利落地閃到門外。
留下雙頰再度飛紅的浣浣與盯著她不放的丁皓。
「我真的好想抱你。」她低歎,拉住她的手往門外走去;想歸想,但一切都得等結婚
後。
望著他寬厚的背,浣浣淡淡笑了----這個男人是她要依靠一輩子的人呀1
走入電梯,她替他扣上扣子,要他穿好鞋子。丁皓不看一旁悶笑的孟冠人,只面對浣
浣,乖乖的在她使喚下整裝。哎!他愛死了這種感覺;等冠人遇到她命中的女人時,他就會
明白這種滋味有多麼美妙,到時候,就輪到她揚眉吐氣對冠人再三嘲弄了----總有一天。
安頓好三個少年的工作與住所後,一行人又回到丁皓的公寓。浣浣鑽入廚房打理晚餐;
原本水晶也要去幫忙的,但她還有一些話要說,於是決定與兩個大男人坐在客廳中。
「現在就坐在這裡等別人對我們下手嗎?」她指的是王平志與「風雲堂」那一檔事。若
不先解決他們,接下來要辦孤兒院的事就顯得無力;生怕那些牛鬼蛇神來扯後腿。
孟冠人搖頭道:
「我得先回家幾天,先弄垮王平志的財力,現在已不是純粹為了浣浣的問題了。王平志
先前招兵買馬就是為了替自己的走私鋪路;碰上了丁皓,如果能弄倒丁皓,他等於是在黑道
建立起威名。而『風雲堂』目前除了需要王平志支持的財力外,更急需建立起自己的地位,
挽回他們日益低落的聲名,他們很快會採取行動,我們當然不能只是以精製動。我打算躲在
後面扯他們的後腿;我知道王平志目前極力爭取我家的生意,只要動一下手指,包他身敗名
裂。這是很簡單的;不過,最後一點就是要好好保護浣浣----當他們垮臺之後,一定會在不
甘心之餘找我們最重要的人下手。」
全盤的演練了然與胸;孟冠人笑了笑。
白水晶第一次見識到孟冠人的可怕;以前只知道她聰明絕頂,但處理起一件未知的事
來,總像是早知道結果而做了萬全的推算思量。這種推算是要在摸透對手的心思,完全可以
掌握對手動態才能知其作為;這等穎悟,就不光是天生聰明可以瞭解的了。
白水晶以看怪物的眼光死瞪著孟冠人良久。
「將來當你老婆的人想必很可憐,會被你耍得餐兮兮。」
丁皓並不以為然說道:
「如果他真遇到心愛的女人,一定會變得很笨,而且是非常笨;原來他的智商是有一八
O,那麼戀愛時就會變為負一八O。智商在愛情中並不管用,再聰明的人都一樣。」這是他
的經驗之談。
「等著吧!也許我的女人比我更厲害,那就有得瞧了----你呢,女俠?石強那邊搞定沒
有?」未知的事沒有討論的必要,眼前曖昧不明的就是白水晶與石強這二人。
這如何說起呢?石強知道她的真實年紀與身份後什麼表示也沒有,依然是冷淡相待,或
者有些規避意味,今天更是不見人影;談戀愛並沒有想像中的簡單。
「我想石強比丁皓更冥頑不靈。丁皓,接受眼光比自己學歷高的女人真的那麼困難
嗎?」
「先決條件是:他必須第一眼就打定主意要你,否則男人全一個樣----要接受比登天還
難;男人不喜歡在女人目前抬不起頭來。」
水晶洩氣地看著天花板。
「你的意思是我倒追他反而會讓他逃得更快?----煩死了----先辦正事要緊;反正我還
年輕,不介意慢慢來。明天就去探探那家孤兒院。」她不想再談,起身走入廚房。
孟冠人對她的背影搖頭。
「這兩個女人都是怪人。」
「她與石強是一對。」丁皓肯定說。
「看造化了;以石強目前一無所有的情況來看,他會任自己去談戀愛才有鬼。」
「沈拓宇回國了嗎?」
「明天會到;他對這案子很有興趣。我們可以著手進行了。」
丁皓伸了個大懶腰說道:
「我想放冠人長假,這些拉拉雜雜的事一完,就與浣浣結婚,去夏威夷二個月。」
孟冠人想了一下說道:
「不通知浣浣的大哥----那個朱建民?」
也許朱建民並不是大家想像中那麼窩囊無用......浣浣非但沒被吃掉,反而迷得丁皓暈
頭轉向;如果這是朱建民早先料到的,那他真是太聰明了,因為丁皓勢必不會坐視朱家的產
業遭王平志併吞----重振朱家祖業,就靠丁皓了。
兩人在眼神的交換中看出相同的想法;朱建民是愚笨或精明,值得好好討論----如果他
真那麼精明,就不妨拉他下海,加入保全公司當智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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