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出喧囂堵塞的台北市,離開了台北,上了高速公路。半個小時後,在路牌的指示下,她知道她被帶到了桃園。
「要見什麼人嗎?還是桃園有特別好的風景?」她終於開口問道。
唐勁看了她一眼。如何能啟口說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行為何以會如此突兀?
明明每一次的自我分析,其定論皆是此路不通,兩人根本不能有結果。決心要公事公辦的,但他卻止不了自己的渴望。
「渴不渴?後座有烏龍茶。阿里山的冠軍冬茶,我想你比較喝得入口。」
她側身往後座提過保溫壺,眉頭輕揚,打開壺口,香氣四溢,倒了一杯輕啜了幾口。
「我分不出茶葉的好壞。」
「因為你沒喝過壞茶。」
「烏龍茶性溫,我才喝得。綠茶、紅茶都冷性,再好的茶也喝不得。」
「你從不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對吧?」他停車等紅燈,正好給自己理由細細端詳她。
「我想活得久一點。如果一個人生的起落只有三十年的光景,就太短暫了。像我因為長年過敏,氣管又不好,何苦自己找麻煩?能用食物調補,好過成天打噴嚏、流鼻水、失魂落魄。吃了冷質食品,氣管會沉悶梗氣,積痰不化又咳不出。全是小毛病,卻非常擾人。」
「看不出來有這麼嚴重。」他忍不住伸手探她額。
「那是中藥的神奇呀,以及我家廚子的功勞。」
「也許我該立即返回台北,外邊的東西你不吃。」
「一、兩頓吃外邊也很好呀。你不必把我想得太高高在上。」她將杯內的茶送到他唇邊。
他怔了下,沒有開口。這行為,太親妮,不能承接得下。
「沒有下毒,我試喝過了,口感還不錯,是某位唐門公子親手泡的茶,別人想喝還喝不到呢。」她低笑,湊近了嬌顏,教他抗拒不得的喝下喉。
「大家閨秀的教條中有這一項嗎?伺候男人?」
「我不曉得。但在單曉晨的快樂哲學中,告訴了我們盡量去做會議自己快樂的事。」
綠燈亮了,他隨著車陣移動,不再有機會看她,但卻已滿腦子她的笑容,揮也揮不去。
「即使沒有所謂的完美在快樂的盡頭等待?」他像是自問的低喃。不知是否在問她的同時也在問自己。
「完美?我想不了那麼遠。如果我們可以成為夫妻叫作完美,那要是我只有四十年好活,而你卻活到一百歲呢?要是我成了黃臉婆,而你有錢有閒養了小老婆呢?沒有人可以保證什麼樣的句點叫完美,除非我們都走完了這一生,並在洩氣的那一刻回想平生種種,功過相抵之後能含笑閉目,那才是下定論的時候。」所以,她在想了很多之後,行為上反而隨性而及取眼前事。
車子停在一間小而乾淨的餐廳前面。這間餐廳標榜著「藥膳」,裡頭坐了八成滿的客人。一陣陣當歸、姜母、甘草的香味傳出,在入夜的早春時節,分外能挑起人們的食指大動。之前的話題,以無言劃下不願深談的句點。
「冷嗎?」他以大衣披圍著她只著春衫的單薄。
「這一向是夜茴的工作,你搶了去,她肯定會不高興的。」她笑著拉攏它的大衣,伸出冰涼的左手貼上他暖呼呼的面龐。「好棒,你的體溫很熱。我最羨慕冬暖夏涼的人了。」
「你的手一向這麼冰嗎?」活似剛從冷藏庫拾出來。他不自覺的將她小手包攏呼暖。
「嗯,這才有光明正大的藉口向別人取暖呀。夜茴的手也好暖。以前冬天我最喜歡叫她陪我一齊睡。」
又是夜茴!一次兩次的聽,心下還可以乎靜無波,但隨時隨地的緬懷,未免太重視了。他拒絕承認這叫嫉妒,只是微惱。
「你很喜歡那個庶出的妹妹?」
她頓了一下。
「應該說,她很喜歡我,把照顧我當成她生平唯一大事。」
「這樣好嗎?把自己的人生耗在另一個人身上,寄托著延續的目的。」
「是很不好。所以我要離開台灣,遠遠狠狠的離開一趟。」
他不自禁的握緊她手,不願再聽她說著要離開的話。
「不怕你脆弱的妹妹承受不住?」
「這世道生存得如此艱辛,沒有人能有脆弱的權利。」
「由你這個包金鑲玉的千金小姐口中說出這種話,還真是諷刺。」他忍不住笑了。
她汲取著他笑容的俊朗。
「我也有我必須面對的人事紛擾呀。你那一份報告沒有告訴你,我是多麼受覬覦嗎?」她的父親曾經咋舌於她資產的雄厚,而涎著臉與她「共敘天倫」了好長一陣子。它的爺爺叔公們,與莫家生意往來出了岔子,也盡往她身上下工夫。還有其它宅子內的傭僕對於己身約有所圖,誰不會來找她這個「單純稚幼」的小小姐呢?
經由她,而來動搖莫靖遠或外公那一家子的決策,似乎是比較方便快捷的路徑。
唐勁看了她輕快含笑的面容一會,心情輕易的變得沉重而抽疼。
「走吧,希望這一家的口味能符合你挑剔的嘴。」
她微皺鼻頭,眼中閃過調皮。
「都由我點餐嗎?」
「你對藥性的溫、平、冷比較有研究,當然由你點。」牽著她的手走在前頭,回答得漫不經心。他對食物向來不講究。
「那倒是。」她極同意的點頭。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
在與曉晨吃了豐盛的一頓藥膳後,他的心口一直有疑問揪到此刻。
沒有上吐下瀉,沒有生理上的任何不適,但曉晨昨晚那未曾稍止的微笑讓他心口起了抹不去的疙瘩。
她到底在笑什麼?
「好,這個簡報的內容就此定案。唐勁,多謝你的協助了。」莫靖棋拍了拍唐勁的肩,準備回行銷部門與自己的小組做最後的潤稿。
唐勁將電腦鍵入暫停狀態,起身叫住已走到門口的莫靖棋。
「還有什麼事嗎?」將文件交付助理,看著唐勁有些躊躇的面孔,他稀奇的揚了揚眉。這個年輕而爆發力強大的小伙子是這一代新成員中最年輕的菁英,也壓迫著三十歲以下成員們的向上心。有這麼一個後生,若不努力鞭策自己,只怕早早得收拾包袱回去吃自己了。
極難得看到冷靜得近乎嚴肅的唐勁會有欲言又止的不確定面貌。是私事嗎?
「你對藥膳有研究嗎?」
「我們莫家食經裡有這麼一章。怎麼?突然想吃藥膳嗎?還是令尊有需要?」他知道唐父目前在新加坡調養身體。早年積勞成疾,肝功能十分不理想。
「不,我只是好奇某些菜的藥性。」
「哦?說來聽聽,我回想看看。我們家的食經我一向極少去看,倒是靖遠最清楚。早年為了母親,後來為了妹妹,他抄了一大本回單家,督促他們廚娘做出最美味的藥膳。如今我可以保證沒有人可以把藥膳做得比單家廚娘出色了。」極神往的回想美味,肚子都快感到飢餓了。
唐勁點頭,問道:
「天婦羅拼盤內的冬蟲夏草、蝦以及什麼的,有什麼療效?」
「補腎呀。冬蟲夏草有強精、養腎、消除腰痛、疲勞的功效。至於海鮮類一向是壯陽強精用的。」
「涼拌豬腰?」唐勁的臉色開始凝重。
「補腎虛、精力減退、遺精、小便不順、耳鳴、重聽,老人家最適合了。」
「辣味豬腳?」他再問。
「補體力不足、腎虛嘍。奇怪,你找的藥膳都是更年期男人會吃的東西。真的不是令尊需要的嗎?」他好心的建議:「紫蘇驢魚不錯。驢魚補肝,紫蘇則促進食慾。」
最後一問:
「那,魚翅芙蓉呢?也是壯陽?」
「不是。」莫靖棋努力想了一下,彈了彈手指。「那是預防老年癡呆症,順便可治糖尿病。」
「碰!」硬拳忍力的往桌上「輕槌」了一下。
莫靖棋嚇了一跳,這才覺得唐勁的面孔灰得有點煞青。怎麼……這間辦公室的燈光特別可以把人的臉色照了個青慘?「你還好吧?」
「謝謝你的解說。」唐勁沒有為自己的失態作解釋。臉色一整,又回復公事公辦的原樣,讓莫靖棋幾乎要以為起剛才近十分鐘的閒談是不存在的。
又是放學後。隨著晝日的拉長,春天的景色益加美麗,夕陽的炫爛不易教黑夜掩了去,迤邐老長的光華直舒人心神。
單夜茴抽了張面紙給曉晨,終於問出她藏了一天的疑惑:「你今天一整天似乎都很快樂。」
下午的兩堂排球課,出了一身汗的結果是鼻涕又流了兩管,絲毫沒有休兵的打算。連打了兩個噴嚏後,單曉晨再度壓搾出鼻腔內的積水。
「我一向讓自己心情好。」濃重的鼻音影響不了她的好心情。
「心情好到笑臉不斷就少見了。」快要步出校門口時,她停住,警覺的問:「不會是今日那位唐先生又等在門外了吧?」她一點也不喜歡那個人。曉晨還太年輕,還未享受過青春無憂的少女年華,不該有任何屬於成人世界的雜事來沾染她的生命。
「我不曉得他會不會來。」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但很樂意去期待。
「我不認為我們這個年紀適合談感情。」
單曉晨捏了捏鼻子,使之通氣,淡然回應:
「我們永遠不會知道老天在前方為我們安排了什麼。」哈啾!隨時打噴嚏的身體狀況實在不適合長談。
才走出校門,迎面一道濃嗆的香風襲來
「哎呀,曉晨,天氣多變化,我替你熬了人參雞湯,快些喝喝看!」呂莫若奔近時已打開保溫壺,不知有心或無意,在頂開單曉晨這個正主兒的同時,還濺了一匙湯水到她手上。
「噢!」有些燙。
「你做什麼!」單夜茴臉色大變的劈過去一記手刃,但有人比她更快。就這麼一眨眼間,連湯帶人,呂莫若被掃到大馬路上,跌了個四腳朝天
唐勁半蹲在呂莫若面前,左手輕而易舉的箝住她頸子,聲音低沉而冰寒:
「誰給了你膽子,讓你動她?」
「你……你是誰……要做……做……唔……。」加重在脖子上的力道扳去她的尖嘯,呂莫若脹成紫灰的面孔開始有無比的驚恐,一點也不敢懷疑這男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扼死她。雖然他的表情並不猙獰。
「唐勁,別這樣。我沒事。」單曉晨纖手輕放他肩上,感受到他衣服下蓄勢費起的力道,心口有些激昂。
唐勁並沒有放鬆。極淺淡的俯低頭在呂莫若耳邊道:
「原本你這只跳樑小丑並不在我眼內,但你今天惹到了我,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作後悔。」
幾名教官已由學校內快步奔來。唐勁直起身,拍了拍膝上的灰塵,拉過燒晨的雙手檢視,拭去了湯汁,確定看不到紅腫,這才釋放了眉宇間迫人的暴戾之氣。
「沒事?」他仍是問。
「沒事。」她眼神掃過狼狽的呂莫若,覺得有事的最佳人選在一邊候著,也明白的傳達著這個訊息。
唐勁的唇角勾勒著沒笑意的弧度。不多言,仍舊牽著她的手往他車子的方向帶。
但沒有昨日的好運,他現下遇到了阻礙。
單夜茴站在他們面前,不畏他的眼光直道:
「她今天身體狀況不好,最好多休息。唐先生改日請早。」
唐勁回身看著曉晨紅通通的鼻頭。
「又過敏了?冷嗎?」她的手還不算冰冷。今天天氣也還好,但紅通通的鼻子顯示了它不按照天氣好壞而發作的頑劣根性。
「一會就好了。只不過我需要一大包的面紙。」
他輕觸她鼻子兩端。
「用濕紙巾會好一點。與面紙磨擦太頻繁會乾燥到流血。我車內有準備。」仍是拉著她往前走。
單夜茴仍是要阻止,但單曉晨拍拍她,指著正在對教官們告狀的呂氏母女:「去處理,好嗎?」
「她們會後悔的。」單夜茴向來溫和的明眸閃過沉沉的陰森。她不再堅持這方必然會戰敗的搶人戰,往另一邊的戰場走去。她絕不會原諒傷害曉晨的人!
單曉晨關注著夜茴的舉動,但唐勁已把她塞入車中,連接而來的鼻水噴嚏早已使她沒空再注意其他了。
「今天去哪?」她好不容易能開口。
「先到公司。我還有點事得做。」天曉得為什麼每天一到下午四點鐘,他的腳便不由自主的往地下停車場走去,光明正大的丟下公事蹺班來此。
女人是禍水!再厲害不過的一記奪心招。為美女而亡國的君王真的亡得一點也不冤枉,至少他很能體會其中的無奈與無法自拔。
「你可以下班後再到家裡找我呀,反正不會有人盤問你祖宗十八代。」她笑。
「我對單家大宅沒好感。」
「建築是死的,人是活的呀。」她想了想,忍不住笑意。「而且我家廚娘還會煮很棒的菜唷,正好可以替你補一補。」
「再補一次老年癡呆症嗎?非常感謝,但不必再招待。」他斜瞄她一眼。
她笑了出來。就猜他會弄清楚!他不是那種得過且過、迷糊度日的人。
「其實一般人吃東西很少在乎食物的屬性,生冷不忌的吃。若不計較補腎補腦什麼的,基本上,昨天我替你點的菜不算難吃呀,你還吃光了呢。」
「那是因為我從不浪費糧食。」
她托腮而笑。
「嗯……我喜歡你這個好習慣。」想起了昨夜他吃光了她吃不完的食物,神秘的喜悅讓她面容泛著光采粉澤。
他的心口隨她的表情而顫動。敏銳如他,怎會意會不到她話中的意思。
「喝點茶,體內煨得熬了,大概可以止一止鼻水。」他查過一些醫學常識的書,也問過幾名醫生朋友,知道這種小毛病得靠長期調理體質,一時半刻是沒藥醫的。只能多喝溫熱茶水,多運動,少吃冷性食物。
捧著烏龍茶,重複昨日相同共飲的動作。這次他已沒有拒絕,雖臉色不豫,但仍是喝下了。
「你很不喜歡有人靠近你是嗎?」這是她的觀察。
「我習慣與任何人保持距離。這是禮貌。」
「沒有知己好友嗎?」
「朋友很多,但不願交得深。」也沒時間。
她坐正身軀,輕道:
「我也是。人與人之間不可能做到水乳交融的。而再好的知己也會因際遇不同而散落在遙遠不知處的一方。有時自己太過付出了,反而會心痛。我想,不只是男女之間吧,友情理應也會因分開而愁悵。」
「你有經驗?」他的人生不曾著墨於陽春悲秋的人事起落飄零,意會得並不深。
她看著窗外。
「國小時,有一位要好的同學移民了,那時覺得好傷心,知道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了;而即使見到,大概也彼此不認得。那時一直在想,如果人生在世若一直是迎著相聚送著別離,未免,太令人傷心了。」
他忍不住想抱樓她,而他也做了。等著綠燈,台北的車陣似蟲般蠕動,讓他得以伸手將她勾入自己的世界中。
「你這是悲觀還是樂觀?」放低了聲音,撫慰著懷中小小人兒的心靈。
「我悲觀的想得多、想得遠、想得透,然後,我就會樂觀而隨性了。」
「小孩子太會想並不好。難怪有人要禁止高中女生看尼采、叔本華。天真的年紀,寧願你們幼稚不知愁。」迷明星、漫畫還好過太會想。但……如果單曉晨是平凡的小女生,他還會在此刻摟著她嗎?
他該慶幸單曉晨是如此與眾不同,還是悲哀於她竟是這般與眾不同?
該怎麼辦呢?一切都該死的錯到無力回天了!
「曉晨,曉晨,真難得你會來公司,我已叫助理丟買點心,是『寶京』的點心,上回你說過好吃的。」
「才不,上回我帶了『陵蘭坊』的小蛋糕才好吃,曉晨吃了兩塊。」
「曉晨,晚上回家吃飯吧,我已叫廚子煮你最愛吃的了。好久沒見到你了,真是更美麗了。瞧瞧,一七○的身高穿起X女的制服,多麼筆挺英氣呀。」
莫家新生代,共出了十來名男丁,其中有八名被延攬入莫氏效力,目前有五名外放到美國、大陸、英國等分公司受磨練。除了三名成了莫氏員工外,其他未入公司效力的,也成了其他業界的精英。
今兒個可巧,除了三名表哥之外,當律師的堂表哥、當建築師的七表哥也都來了。
她一上了十五樓就被牢牢拱在手心當珍寶,簡直教她差點沒傻眼。
「表哥們,您們不是該下班回家了?」至少非體制內的人該走了吧?留給她安靜的擤鼻涕空間不也是功德一件?但他們顯然無此自覺,團團圍住她,讓她只能無助的抱著溫水壺被拱著。
「那你跟我們一齊回去好了。上回我奶奶還念著你呢,怪你每個月只會到祖宅請安,而忘了叔公這邊的人也思念你得緊。一年才見一次不夠啦。」莫靖龍的爺爺是莫伯剛的大弟。五代以來從未分家的大家族其開枝散葉的程度是龐大得難以想像的。
不過,沒經商能力的人卻依然進不了莫氏大門。例如第六代的嫡傳長孫莫靖凡,雖是長孫,卻不列入繼承人的考量之內;依著它的性向,任他沉浸在埔裡的花花草草世界中。
每年莫氏家族都會有盛大的拜年守歲宴,沒讓外人參與便可把大飯店的宴會廳擠得十成滿。那時無論莫家人身處在天涯海角的何方,必得回來聚上那麼一次。因此莫家人團結一致不是沒有道理的。
單曉晨個人以為,一年見上一次就很多了。否則一路公叔嬸姨婆舅的叫下來,有時還會漏失一大串人名,顯得怠慢。但誰能有超人的本事記上全部人正確的稱謂與長幼之分呢?
「回你那兒?為什麼不去我那兒?我家離這邊比較近。」莫靖華叫著。他是莫君勝的長子,曉晨的正表哥。
莫詩伶下來十五樓,對眼前菜市場般的盛況感到稀奇。直到人群的內圍傳出熟悉的「哈啾」聲,她才大笑了出來。
「拜託各位大哥小弟們,疏通一下路徑讓新鮮的空氣可以流進去好嗎?咱們的小公主可禁不起污濁空氣的荼毒。」排開眾人,她拉起曉晨道:
「哦,來了也不會找我。我們到我爸的休息室吃點心。對了,靖華、靖方、靖文,你們的總經理,我的父親,正在思考為什麼會議室沒半個特助與會。你們企劃部準備罷工了也不要讓老人家那麼難看。」但見三個男子臉色倏然蒼白,一反斯文形態,倉皇奔上樓去了。
「你們可以開始想告解詞了。」莫詩伶風涼的對著他們背影叫。
單曉晨笑道:
「表姊,你好壞心。」
「對呀,真不知王某人怎麼有勇氣娶她。」莫靖龍連忙應和。
「理你呢。兩位大忙人可以快生回去工作了。我們女生有體己話要說,不陪了。」
不理會兩名男生玩笑似的抗議,單曉晨任由表姊拉到二舅的休息室喝茶去了。
才剛坐下呢,莫詩伶卻教助理找了出去,突來的公事讓她沒閒暇與小表妹談天。也終於,曉晨得到了全然的安靜。外公這一邊的人疼愛她到無微不至的地步,但常常的噓寒問暖是教人吃不消的。
飲完兩杯熱茶,她決定四處走走。二舅的地盤是十八樓,大舅的地盤是二十一樓
唐勁也會在那兒。
剛剛他買了一小籠湯包給她填肚子,想是得等他好一會才吃得到晚餐了。
認識了唐勁,才會有機會來莫氏,以及見上一大票不常見的表親。因此她手中雖有很多莫氏的股票,卻不熟這棟宏偉的商業建築。
去走一走吧,也許有新奇的事可以看。
至少看一看什麼叫上班族、粉領新貴。這可是她一輩子都體會不到的身份哩。
捻起了與制服顏色配成一套的南瓜造型背包,決定尋寶去。
毫無阻礙的上了二十一樓。許多基層員工都下班了。由於大門口有警衛管制,不再議外人進入大樓,因此樓層間也不再有人把關,讓她輕易跨入最高指揮中心的大本營。
跨出了二十一樓的電梯,首先便是貴賓接待處。茶水間以吧台區隔著,像是到了餐廳的感覺。如果此刻裡頭站了個服務生,那她一點也不會懷疑自己果真來到咖啡屋。
采光的方位來自一大片玻璃牆,牆角綴著盆栽,紅紅綠綠的映出春色,明亮得舒人心脾。
每一個樓面約莫都是二百坪左右。會客處佔了三十坪,想必還有很多驚喜等著她。
往明亮的地方探訪吧,她心中決定著。
會議室,大約佔有五十坪,可供數十人使用。小組討論室、電腦室、檔案資料室……特助辦公室?
唐勁的職稱也是特助吧?在莫氏,被看好的種子人才一向以這種超然的身份安置。
那他……是大舅的特助?還是二舅的?猜猜看好了。她輕悄的推開門,以為裡面沒人,結果有,被嚇到的反而是她這個唐突的人了。
有人,是唐勁,以及三男一女。
她眨了眨眼,企圖在不被發現之前悄悄消失,但動作顯然太慢了。迎上唐勁看過來的眼光,她伸起兩指在眉間揮著Sorry的暗示,悄悄退出門框……。
「等等。」他越過辦公桌,兩、三大步走過來,輕易抓住她小手。
「我在會客處坐一下。」她抱歉的睞他,輕輕掙扎著要脫出他的掌握。
「再二十分鐘。你在一邊坐著。克宇,麻煩你順便倒一杯香片。」他回身看到組員之一正在倒茶,探了探曉晨的頭臉,一同央求著。
「OK。老大,這位是你的小女友還是小妹妹?」那名叫克宇的年輕男子端過來一杯熱茶,好奇問著。
「才高中生,應該是小妹妹吧?」組員內唯一女性以俐落而輕鬆的口氣猜著。
「是高中生,但不是小妹妹。」唐勁對那名女子笑著。接過熱茶,吹到不燙舌的溫度才送到曉晨唇邊。
舉止間的親妮狀,是一群人從未見過的。向來不與人有一尺內近距離接觸的唐勁會這麼呵護一名小女生,想教人不看呆了去還真困難。
「不是小妹妹,是什麼呢?」曉晨好無辜天真的問。
唐勁點了點她微泛紅澤的鼻尖。
「是什麼?勞駕你大小姐自己定位吧。乖,二十分鐘就好。我在『蘇杭小樓』訂了位,那邊的中式點心一定合你口味。」
單曉晨笑了開來,乖乖的坐在沙發一角品味心頭的甜蜜。他已在某種程度上承認兩人之間的關係已日漸不可分,也不再是公事公辦能搪塞的了。
「老大,您不會是說這小女生是您女朋友吧?不怕被說是老牛吃嫩草嗎?」短髮女子一逕開玩笑的進入不了正題,目光不曾稍離單曉晨。
唐勁不經意的回應:
「那是我的事。多謝關心。請各位看向剛才討論的第十一點——「
「呀,董事長好。」面向門口的一名男子突然站了起來,差點行舉手禮以示尊敬。
莫若安微笑的走進來。
「打擾各位了。我聽說曉晨來公司,正在找她——」他眼光掃到了沙發上的小女生,原本威嚴的面孔當下柔得慈祥似水。「你在這兒。」
「舅舅,您正忙,我無意驚動。」喝完茶,她乖乖的走上前讓大舅摟抱住。
「說的什麼話。吵到唐勁就禮貌了嗎?」他將她一手拉勾入自己臂彎。「要回去吃個便飯嗎?還是……另有約?」深沉世故的一雙老眼別有深意的看著外甥女。自是不會把外甥女的出現當成埋所當然。
「我有約。星期天再過去宅子陪您與舅媽吃飯好嗎?」她坦然微笑以對。
「先到我辦公室吧,別吵唐勁。他手上可是握有咱們公司開春以來最大一筆生意的成敗關鍵喔。」他將甥女往外帶,回頭對唐勁道:
「工作做完了到我那兒領人。」
單曉晨故作驚恐道:「大舅,您是董事長第哎,不可以講俏皮話,會嚇壞下屬的。來,快些板起臉……。」
甥舅們的笑語愈飄愈遠……。
「原來是個千金小姐,而且是莫家最看重的小公主,莫靖遠的妹妹呀。」不無諷刺的女音穿刺過沉寂的空間,也直直把「千金小姐」這四個字準確的刺入他胸口。
譏諷的背後,是自己無望的不甘。
但若有人期望見到向來冷靜自持的唐勁失態,那可就要失望了,他連眼神也未變分毫,平靜地道:「二十分鐘之內,這些內容必須議定,我希望明天呈給董事長過目的評估報告完美無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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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瞄校對HubertLa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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