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籐夫人以數十年不斷練習累積的功力,經過一連串繁複的程序後,她滿意地看了看碗中碧綠色的茶湯,以著大家閨秀的優雅姿態將茶湯傳給寶貝女兒。
伊籐優兒淡淡地微笑著,以同樣優雅的動作接過,卻在轉瞬間一口仰盡。伊籐夫人望之傻眼,張口結舌好半晌。
「優兒,這……」她有些無力地道。「茶不是這麼喝的。」
「哎呀,喝茶是為瞭解渴,怎麼喝還不都一樣嘛!」伊籐優兒暢快地吐了口氣,自在地拋下茶碗,跪僵的雙腿動了又動,最後乾脆伸直修長的美腿,雙手往後支在榻榻米上,讓血液流通一下。
啊,多舒服,伊籐優兒覺得日本女性之所以普遍有蘿蔔腿,最大的原因就是跪坐所造成的遺憾。
伊籐夫人見女兒這般看似豪放不拘,實際上是沒規矩,頭就更暈了;雖然女兒一向自由自在、不喜受約束慣了,但……「優兒,你這樣會嫁不出去的。」
「嫁不出去?」伊籐優兒嗤笑,當母親大人在講笑話;可伊籐夫人憂心忡忡的模樣又不像在講笑話,連從頭到尾陪侍在一旁的中年女僕也不像。
瞧女主人不見歲月痕跡的美麗容顏鬱結成一團,身為貼身女僕,替女主人分憂解勞也是職責之一,梅姑不得不盡其所能地絞出為數不多的腦汁安撫道:「夫人,您別擔心,優兒小姐是我們伊籐家正室嫡傳的小姐,長得又甜美可人,只要放個風聲,不知有多少名門貴公子搶著要,就算小姐有些……小小的缺點,也不會嫁不出去的。」
「小梅,你又不是不知道茶道、花道……這些名門閏秀必備的基本修養,一向被視為身份的象徵,可偏偏優兒一樣也學不來;再這麼下去,不論她將來是嫁入哪一家族,都會受婆家的歧視的。這……你教我怎能不擔心?」
「唔,夫人說的是。」梅姑誠實地點點頭,點到一半才瞥見女主人瞪大的美眸,急忙硬生生定住脖子,轉口道:「夫人多慮了,您忘記大少爺嗎?他是伊籐家未來的主事者,向來又最疼愛小姐,有他在是絕不會讓小姐吃虧的。」
伊籐文雖然私生子女不少,但都由各自的母規照顧;只有生母因難產去世的伊籐龍從小就由伊籐夫人收養照料,因此伊籐龍幾乎和伊籐夫人的親生子沒兩樣。多年後,伊籐夫人因生育而使得身體健康變差時,伊籐優兒幾乎就是由這個哥哥帶大的。
「這……」伊籐夫人想了下,也覺得頗有道理,這才稍感放心不少。
「媽咪、梅姑。」被她們講得她好像是沒人要似的,氣得她小臉紅通通的嗔道:「你們怎麼回事嘛,人家什麼時候說要嫁人了?」
主僕倆聞言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起身轉移陣地,移出和式茶室到廊外的紫薇花架下,優閒地泡起西式花茶;梅姑還讓人端來各式小點心給她們配茶吃。
「人家是說真的嘛。」伊籐優兒嘀嘀咕咕地跟在她們屁股後面轉,隨即坐在母親對面大聲問道:「嫁人有什麼好玩的?」
好玩?伊籐夫人頭又痛了起來。
「女孩子長大自然就會想嫁人,就算你不想,你爸也會選個名門望族將你嫁了。」
「不要!」伊籐優兒氣憤地道:「先說好了,如果爸敢不經我同意就隨便替我決定婚事,到時候就讓他自己去嫁。」
生在規矩多如牛毛的伊籐家已教人生趣全無人要不是有伊籐龍的強力護衛,像她這麼不受教的野丫頭早被折磨而死;一旦嫁入所謂的「名門望族」,同樣規矩一堆,到時伊籐龍即使有心也是鞭長莫及,她豈不是欲哭無淚嗎?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就算耍嫁,我也寧願找個沒那麼多規矩的普通人家,絕不嫁入豪門望族。」否則她不是在自討苦吃嗎?開什麼玩笑,她才不要這麼想不開呢!
「這……」伊籐夫人當然知道女兒的顧慮,只是像他們這般的家族,兒女的婚姻只是父兄縱橫商場的手段和籌碼,由不得她說要或不要。
「你父親不會同意的。」伊籐夫人眉眼間的擔心和憂慮是無法遮掩的。
她十分清楚專橫又自我的丈夫是不可能認同女兒的想法,可女兒一旦固執起來也不是輕易可左右的,萬一兩人真起了衝突,到時……伊籐夫人渾身一抖,無法想像那種火爆的場面。
優兒是上帝恩賜予她的珍寶,是她在這場近三十年充滿委曲求全的婚姻裡唯一的安慰:女兒和她這個懦弱無能的母親是不同的,她自小就聰慧伶俐,也很有自己的個性,才學會說話,就十分勇於表達自己的意見,更敢於向威嚴的父親說不。
這樣的件逆行為,每每嚇得她這個做母親的手腳虛軟、渾身戰慄不已,可她卻依然故我,天不怕地不怕。這樣的個性在伊籐家是不被允許的,這也是為什麼當年伊籐龍要帶十二歲的優兒一起出國留學時,她再捨不得也只能含淚放手。
要嫁的人是她,她管他同不同意!伊籐優兒不以為然地輕哼,不過,足以為傳統婦女代言人的母親是不會贊同她的,所以她也不會笨得說出來找罵挨。
伊籐優兒小手端起冒著煙的玉色骨瓷茶杯,深吸濃郁的玫瑰香氣,輕啜一口淡紅色茶湯。「哇,好好喝的玫瑰花茶,這是什麼牌子的,我怎麼都沒喝過?」
「小姐真的覺得好喝嗎?」
伊籐優兒肯定地點頭,讓梅姑登時像中了特獎般笑得合不攏嘴。她那愛花成癡的兒子自園藝系畢業後,便在伊籐龍的金援和技術資助下開始研製花茶,桌上的玫瑰花茶便是成果之一,目前工廠已經進入生產階段,聽說還供不應求呢!
「能研究出這麼色香味俱全、香醇又好喝的花茶,勇之助真的能幹!」伊籐夫人讚道。
「哪裡,全托龍少爺的福。」梅姑笑瞇了眼。不過,她更感激龍少爺的慧眼識英雄,「如果沒有少爺,勇之助不會有現在的成就,愛種花花草草的他也只能和他爸一樣,一輩子當個園丁。」
「梅姑。」伊籐優兒含一口溫潤的茶湯,緩緩吞下後才開口道:「我哥是個徹頭徹尾的商人,講究的是投資報酬率。如果勇之助沒本事,他是不會多瞧他一眼的,所以你就別太客氣,反而應該大聲說:是啊,勇之助這孩子真是不得了。」
「是啊,小梅。」伊籐夫人溫柔地笑著,「勇之助這孩子從小就聽話又孝順,現在又這麼有成就,以後你們夫婦倆就可以享福了。」
「呵呵……」梅姑又笑瞇了眼,不過她很懂得禮尚往來的。「真要說能幹,勇之助怎麼也追不上小姐你。我聽能少爺說,小姐現在是巴黎時尚界的後起之秀,好多雜誌都搶著訪問;小姐隨便畫幾張娃娃圖,一年所賺的錢可比人家一輩子還多呢!」
隨便畫幾張娃娃圖?伊籐優兒臉上突然出現幾道黑線;算了,梅姑是外行人,她只要知道梅姑是在讚美她就行,其他就別計較了。
清晨,啁啾的鳥語顯一得特別清脆燎亮,任少懷睜開眼後就再也睡不著。
猶豫不到一秒,他起床換上舒適的休閒服,一拉開紙門,涼爽甜美的空氣隨即迎面撲來。
深吸口氣,頓覺身心舒暢、睡意全失,他隨即邁開步伐,從容走進幽雅寧靜的日式庭園,微弱的晨曦在濃霧中變得清濛濛,美麗的園林宛如幽邈仙鄉。
「呼——」一道氣呼出,攪亂眼前的薄霧。
想起昨晚「花團錦簇」的洗塵宴,任少懷這才醒悟回憶童年往事根本是借口,伊籐伯父之所以這麼熱情地邀他住進伊籐家,其目的說穿了就是企圖製造近水樓台的環境,期望他能和伊籐家的眾千金有較多接觸,進而產生感情。
雖然到目前為止,所見過的伊籐小姐個個都是儀態端莊、性情溫婉柔媚的淑女,但她們和他以往所見過的名媛千金沒什麼不同,依然沒半個能令他產生結婚慾望。
雖然伊籐伯父很熱中,但……看來還是得讓他失望。
雷風集團在他手上發展得很好,並不需要靠婚姻來壯大事業版圖,所以除非能讓他看上眼的,否則不論是自命不凡的高傲女、任性的刁蠻女,或菟絲花般柔弱無自主能力的嬌嬌女,他都敬謝不敏。
他在庭園緩步漫遊,心情因清新雅致的景色而感到愉悅,步伐也因此顯得輕快;不知不覺中踏進滿植奇花異卉的溫室,漫不經心的眼神在掃中一道亮麗的身影時突地一震,深邃的黑眸閃著耀眼的光芒。
只見她仰起玉雕似的俏鼻上深深汲取空氣裡的馨甜氣息,澄澈清靈的雙眸緩緩合上,那模樣像是十分陶醉在馥郁沁人的花香裡,渾然忘了世間一切。
美麗的晨曦穿透潔淨的玻璃帷幕,讓她置身在耀眼的光芒中;襯以風情萬種、色彩繽紛的群花,讓身著雪白長袍的她宛如一尊琉璃天使般聖潔無瑕。
任少懷雙目微眩,彷彿瞧兒她背後揚起一對巨大的潔白羽翼輕輕拍拂,裙擺飄揚,彷彿即將乘風而去。
不行,不能讓她飛走!
心口強烈的悸動著,任少懷著魔似地大步向前,探出大掌扣住她纖柔的腰身猛力一拉。
「噢嗚……」一堵溫暖的肉牆撞得她頭昏眼花、滿天星光燦爛。
他一手扶住她的柔腰,另一隻大掌則粗魯地抓起她小巧的下巴。
天使!盯著眼前這張溫潤如玉的小臉蛋,這是任少懷腦海裡唯一浮現的句子,甚至當她睜開那雙只有天使才有的清靈無邪的大眼望他時,他的腦子竟瞬時空白。
「誰?」好不容易才揮開滿天星星,她氣得要找人算帳,哪知才開口,嬌嫩的粉唇已被吞沒。
伊籐優兒呆呆地瞪著眼前放大的俊顏,腦袋一片空白。
他是那麼狂野貪婪,像是要將她一口吞了;原先他只是想證實她的真實性,卻在唇瓣相貼的瞬間被她那甜入心脾的絕美滋味奪去理智,他本能地加深他的吻,結實的身軀不住磨蹭擠壓她柔嫩的嬌軀,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裡,與之合為一體。
痛!唇瓣上灼熱的刺痛激得她回神,意識到正發生的事卻只讓她更不知所措;心兒怦怦跳著,耳際轟隆作響,身體像置身烈火中狂熱地燃燒起來。她該掙扎、想掙扎,卻渾身虛軟地使不出一絲力氣來,只能發出模模糊糊的悶哼。
他像只飢餓過度的野獸,對她的抗議充耳不聞,忘我地吞食眼前的美味,直到胸膛內的氧氣用盡,他才不得不鬆開她甜蜜的小嘴,大口大口地補充氧氣,暗黑的深眸卻意猶未盡地凝視她火紅的臉蛋。
雙手捧著紅熱發燙的小臉,長著薄繭的拇指輕撫被他疼愛過的紅腫唇瓣。
瞬時,他決定了,這雙柔唇是他專有獨享的,譙也不能染指!
這是第一次,對女人向來漫不經心的任少懷起了獨佔之心。
「你……你好大的膽子!」太過分了,在浪漫的法國男人熱情攻勢下,她都能保持距離,沒想到回國才不到兩天,初吻就這麼糊里糊塗被奪走!
她驚怒交加地怒視這名膽大妄為的登徒子,但過於旺盛的怒氣卻使得她的指責支離破碎,不但顯不出威力,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她顫動不已的嬌艷唇瓣有如海上女妖,正對他發出迷魂的召喚。望著那因他恣意的吮吻而腫脹發亮的櫻唇,一股熱流猛地自小腹竄起,深邃眸底的火灼更加懾人,他情難自己地俯下俊顏。
「不——」她驚叫,閃避不及下發言權被奪,紅腫的櫻唇再一次被吞噬。
清晨的溫室內一次恢復寧靜。
天!任少懷恍如被電流貫穿似地渾身一顫,從來沒有哪個女人能如此輕易又迅速地挑起他的情慾。漸漸的,光是吻還不夠,體內奔馳的熱流叫囂著要滿足,身上的每一根神經、每一條肌肉更加緊繃;手掌開始產生意志,焦躁地揉搓著她柔軟的曲線,緩緩爬上隆起的酥胸。
伊籐優兒一顫,體溫直線竄升,開始感到暈眩;她想尖叫,紅艷的小嘴張了又合,卻只發出破碎的嬌吟,虛軟無力地掛在他身上顫抖。
雙掌扣住她的腰,輕易地將她舉高,熱燙的俊臉整個埋進她柔軟的胸脯。
突地,伊籐優兒發出一聲驚叫:「啊!」一道尖銳的電流劃過她女性深處,她緊張地弓起身子,幾乎要發狂。他竟然隔著衣服咬住她突起的蓓蕾,飢渴地吸吮起來。
強烈的慾望使他不滿足於隔著布料探索,一手撩起曳地的長裙推高,裸露出一雙白嫩無瑕的長腿。
曉風微揚,穿過洞開的門扉,冰冰涼涼的拂上她溫熱的體膚;伊籐優兒一凜,瞬間清醒過來。
「不、不要臉!」趁他失神,貼在他壯碩胸膛的小手猛力一推,退出他的懷裡,一雙小手忙不迭地抓撫凌亂的睡袍。「我又不認識你,你怎麼可以……壞蛋、大色狼。」原本理直氣壯的斥喝,被她嬌嫩又虛弱的嗓音說來卻像小熄婦在撒嬌般,一點威力也沒有。
因為時差,伊籐優兒在床上換了上百個姿勢還是睡不著,才決定起床出來散散步,看看能不能藉由運動來幫助睡眠。雖然她不該穿著睡衣就跑出來,但現在是大清早,太陽公公也不過剛露臉,怎麼就讓她在自家溫室遇到登徒子?難不成登徒子都是不睡覺的?
「你是誰?」任少懷急躁地爬著濃密的黑髮,俊挺的臉龐被高張的慾火燒得通紅。天知道,此時此刻,渾身疼痛的他只想一口吞了她,根本沒心情和她寒暄問好;可是,如果連對方是誰都不問一下,就直接將人吃了,好像有些離譜。
「這個問題該由我來問才對,你道個大色狼到底是從哪座深山竄出來的?一點禮貌都不懂……」
「名字!」任少懷不耐煩地打斷她,下腹緊繃的需求亟須她的安慰,「不要囉哩囉唆,我要知道你的名字!」
「你——」瞪視著眼前大膽侵犯她卻毫無愧色、還用垂涎的目光對她虎視眈眈的陌生男子,她既羞又氣,還有更多的不知所措。
怎麼辦?怎會有這種人?
「你囂張什麼?咦!」她瞪大眼看向男子的左後方,一臉訝異。
「怎麼了?」任少懷直覺轉身看去,除了滿園子的花外空無一人,沒什麼好驚訝的……突地一震,他迅速回頭。
微風穿過敞開的玻璃門,吹得花葉輕盈款擺;但美麗的花仙子已像夢一般,化入空氣中,消失無蹤。
「該死!」
「不要臉,該死一千次的大色狼!」
伊籐優兒站在浴室的全身大鏡子前,瞪著鏡子裡面那充血腫脹的唇瓣,忍不住咒罵出聲;可惜她平常罵人的機會真的不多,所以罵來罵去還是那幾句,難有什麼新意。
抬手抓住肩上蝴蝶結的帶子輕輕一扯,雪白的絲質衣料失去支撐,迅速溜下纖長勻稱的身子,在她腳邊圍了一個圈。佔了一整面牆的落地鏡中,忠實地反映出她玲瓏修長的曲線和晶瑩無瑕的玉膚;但她的注意力隨即被紅艷似火的頰、閃閃發亮的水眸和腫脹如盛開玫瑰的唇瓣吸引了去。
指尖輕觸紅腫的唇瓣,尖銳的刺痛感直襲而來,她打了個咚嗦,腦子隨即浮現一張優雅俊逸的臉龐。
他是誰?
他好放肆,可她不記得認識他呀!憶起他那熟練又令人銷魂的吻技和肆無忌憚的手,她的身子竟湧起一陣陌生的騷動,佾臉隨即一沉。
縱然她不該穿著睡衣引人遐想,但連陌生女子都令他發情的男人,即使不是終年發情的花花公子,也差不了多少了。
可惡!伊籐優兒最討厭用情不專的花花公子,早八百年前就發誓要和他們保持趴離以策安全。
氣憤地在被色狼碰過的睡衣上用力踩個幾腳,隨即將它揉成一團丟進洗衣籃;這還不夠,想到他那雙邪惡的魔掌曾在自己身上又揉又捏的,她決定將自己從頭到尾徹底刷一遍,省得被他染上什麼惡毒病菌。
洗了個長長的美容澡後,她只覺渾身乾淨又舒爽,這才心滿意足地套上寬鬆的浴衣出來。
「媽咪?」
一出浴室,意外見到身子嬌弱又臉色蒼白的母親正怯憐憐地坐在她的床上,伊籐優兒吃驚不小。屈膝跪立母親而前,捧起母親一雙絞得發白的玉手,用溫潤的臉頰摩挲著,柔聲輕問:
「你身體不好,怎麼不多睡一下?這麼早來找找,是有重要的事嗎?」
伊籐優兒的容貌和伊籐夫人幾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不同的是,經過不良婚姻的磨損,伊籐夫人變得比實際年齡更滄桑,而年輕又被細密呵護的伊籐優兒卻是春花初綻,加上開朗的天性,蓬勃的朝氣使她隨時隨地都顯得光彩奪目,美得教人移不開眼。
「我……」伊籐夫人溫柔地撫著女兒水滑的青絲,心底漾著感動她的小優兒真的長大了!但隨即想到丈夫的命令,心裡不禁有些猶豫,她知道女兒聽了一定不會高興的,「你父親要……要你參加星期六的宴會。」
「參加宴會?」父親從來不曾對她提出這樣的要求,伊籐優兒驚訝之餘難免好奇。
伊籐優兒一向不太乖,十二歲之後又跟著伊籐龍出國當小留學生;多年來,伊籐文對她這頭倔強叛逆的黑羊似乎也不怎麼懷念,除了每年固定時間的家宴外,幾乎是王不見王的父女倆簡直快忘了對方的存在,他怎麼會突然要求她出席社交活動?
「為什麼?是這個宴會有特殊意義,還是他有什麼企圖?」她忽地靈光一閃,「相親?」她為這個可能而黑了臉。
伊籐家族的女性一向是從十八歲起,就開始被安排相親,然後訂婚、結婚;少有人能像她到二十四歲「高齡」仍是無任何婚約的自由人。原以為父親大人放棄她這頭黑羊了,沒想到他還沒死心。
「優兒。」伊籐夫人低喚,為女兒的過度聰敏而憂心忡忡。
在這種男權至上的家族裡,女人需要的是柔順和服從,太聰明有主見,只會讓自己的日子難過。
可惜伊籐優兒對母親的擔憂根本不瞭解。
「家族裡多的是未婚小姐,又不缺我一個。而且……蓮娜和美紗子不是也還沒有婚約嗎?」雖然她倆是情婦生的,不過也是她同父異母的姊妹。「要相親就找她們,叫他別打我的主意,我可沒興趣為了什麼家族利益出賣自己。」
「她們也會參加。」伊籐夫人低喃。
「什麼?她們也……」伊籐優兒很吃驚,「難不成老頭要我們三個排成一排供人挑選?對方是誰?」
伊籐家是日本權勢兼具的名門,想和他們攀上關係的人多如牛毛,往往所謂的相親,根本是事先已經決定好了;而相親的意義,只是給男女雙方來個正式介紹,哪有供人挑三撿四的機會?
問題才出口,伊籐優兒就知道自己白問了。
「我……我不知道。」伊籐夫人不自覺地縮了縮身子,連說話的聲音都微微顫抖。「你父親沒說。」
實際上,伊籐文命僕人傳喚她到書房,簡單命令她要女兒準備出席宴會後便要她退下;而一向畏怯柔弱的伊籐夫人被書房沉凝嚴肅的氣氛懾住,只求快快離開那可怕的地方,哪還敢多問半句?之所以知道宴會的目的是相親,還是梅姑從別處聽來的。
「媽咪,我……」伊籐優兒安慰地握緊母規冰冷的玉手,猶豫著該不該拒絕。她才二十四歲,還有大好的前途待打拼,哪有時間相什麼親?她甚至已經決定終生不婚了;可是瞧見母親驚惶哀求的神情,她不自覺心一軟,「好,我會到。」
伊籐優兒再次暗罵老頭的老奸巨猾,明知她見不得嬌弱的母親為難,才故意讓她來通知。
「媽咪,你和父親也是相親結婚的嗎?」這個問題伊籐優兒老早就想問,見到母親點頭,她又問:「可你明明就這麼怕他,為什麼還會答應結婚?」母親見到父親,慘過老鼠見到貓;因為老鼠還敢逃,而她除了發抖還是發抖。
「他不懂溫柔體貼、脾氣壞,又左擁右抱地在外而養了一堆情婦……」伊籐優兒一一列數父親的缺點,算到最後,她發現母親真是偉大,竟能忍受這樣的丈夫,還一忍就是二十幾年。
「我……你外公很欣賞他。」
「原來如此。」伊籐優兒點點頭。就說嘛!她從小就知道,所謂「偉人」都是被時勢壓迫出來,從沒見過自願的。想問的問題悶在心中難受不已,她終於忍不住地問:「媽咪,你有沒有想過離婚?」
「離婚!」伊籐夫人震驚地瞪大了眼,活似她頭上長角,惶恐地左顧右盼,確定只有她們母女後,蒼白的臉頰才略略恢復些微血色。「優兒,我是你父親的妻子,一旦嫁入伊籐家,就是伊籐家的人;而且,伊籐家六代以來,從沒有離婚的例子!」
「例子是可以創造的。」
「優兒。」伊籐夫人輕叫。
「好吧!不過,媽咪,你一定很後悔和父親結婚吧?」
「後悔?」複雜的情緒匆匆掠過,伊籐夫人定了定神,對上女兒張大的水眸,含笑道:「沒有和你父親結婚,哪來你這麼貼心的寶貝?有了你,媽咪覺得一切都值得了,沒什麼好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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