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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睜開眼,迎接一天的開始,向來是她最快樂的時候。這種快樂,終止於白奇 死亡的那一刻。失眠,從那時開始變成謀殺睡眠的兇手。

  昨晚,不是頭一次失眠,卻是最輾轉難眠的一回。

  從前心裡難過,哭累了也就睡著了。醒了,傷痛也就沖淡了一些。

  這一晚卻不然。

  腦子沉甸甸地像被放入了千百斤的石頭,不論她側翻成任何姿態,這些石頭 都一古腦兒地壓迫她的腦細胞。

  她的心被丟入高溫的熱油裡,甫下鍋的煎燙酷刑不是解脫,而是水深火熱的 開始。

  從天花板看到地板,從棉被裡翻身到枕頭上,眼睛酸、身體累,四肢百骸都 在酸痛,可是她就是睡不著。

  白奇沒有死的事實,讓她開始懷疑起自己為人伴侶的自信。

  為什麼對她隱瞞?她是不善說謊,但一定要用死亡這麼激烈的手段來把她蒙 在鼓裡嗎?

  白奇是為了你和小曼的安全啊她心中的善良天使這樣告訴她。

  然則,一夜未眠的她著實只想接受惡魔的提議她絕不原諒白奇!

  謝綺搖搖晃晃地滑下床,推開房門,準備用她無與倫比的熊貓眼圈去驚嚇全 世界。

  陡地,門隙間落下一張卡片。

  「啊!」謝綺慘叫一聲,彎身倒坐地上,抱住她被「砸」中的右腳掌。

  她居然被一張卡片「砸」到腳!

  左手捉著腳,一手捉過那張「份量」十足的卡片。

  一顆揚著微笑大嘴的石頭,對著她微笑著。這是小曼視為最珍貴的寶物哪!

  去年全家在海邊度假時,小曼在海邊撿到的這顆石頭時,開心了好久啊。

  「還笑,你這個兇手!」謝綺感動地把石頭握到手掌後,專心地看著卡片。 卡片上畫著色彩鮮艷的幸福一家人。

  爸爸、媽媽和小曼幸福的微笑:媽媽,生日快樂!

  小曼在卡片上這麼寫道。

  小曼連注音符號都不會哪。這些中文,是奏凱握著她的手寫出來的吧!

  謝綺重重地咬著自己的唇,卻不覺得痛。與白奇相識後,她曾經夭真地以為 快樂是一種單純的習慣。

  只是萬萬沒想到,所有習慣的「習慣」都是可怕的。嘴中嘗到了血腥味,才 知道自己已經受傷。

  用舌尖舔去唇上的傷口,些微的刺痛讓她皺了下眉。

  把卡片和石頭都放回家居服的大口袋裡,她一跛一跛地走進廚房。

  咬了片吐司,喝了杯果汁,吞了顆維他命。沒有食慾,但她必須確定肚裡寶 寶能夠吃飽。咬著一顆蘋果,一路撿起小曼丟在地板的玩具,晃回房間擺好了卡 片和石頭,將希顏交代該穿的背心穿上,套上襯衫、牛仔褲,再走回客廳。

  她在做什麼?

  逃避原諒他?還是在逃避譴責自己?她把頭埋到雙膝之間,低聲問著肚裡的 寶寶。

  鈐電話的聲響極有耐性地在室內吵鬧著,一種勢不罷休似地催人響法。

  她不想知道誰打了這通電話,縱使是白奇來了,她也不想見。

  他不敢來,她知道。因為他有歉意。

  謝綺挑釁地瞪了客廳上方的監視器一眼,搗起耳朵開始繞著沙發一圈又一圈 地走。

  當當叮噹

  怎麼這麼吵!謝綺猛回頭望著那座發出清脆聲響的英式落地大鐘和訪客對講 器。

  「十一點就十一點,叫什麼叫!」

  她跨步向前捉住鐘擺,硬是讓時鐘停止走動。

  黑凡說十一點要來,他說要送她生日禮物。

  這樣告訴她的是那個愛畫畫的正牌「黑凡」,而不是白奇。

  謝綺想也不想地伸手按下對講器,從小螢幕中看到「他」的影像。

  「讓他上來。」她對管理員說道,雙眼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

  從未懷疑黑凡會由兩個人飾演,先前才會將一切不合理的細節視為理所當然。 螢幕中的黑凡站立的姿態帶些幾分陰柔,手掌反覆地在褲袋中抽出又放回,像在 壓抑著某種不安的情緒。

  謝綺倚著大門,直勾勾地望著電梯門,打開。

  「他」驚嚇地用手輕拍著自己的胸口,顯然未曾預期到她的出現。

  「你來了。」謝綺面無表情地說道,仔細研究著他的表情他輕咬了下唇,顯 然有些餘悸未定。

  「你在等我?」黑凡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跟著她走入客廳。

  「對。」她簡短地回答著,率先落坐於沙發中的主座,目光依然鎖住他的臉。

  「你今天有點不同。」他看著她不苟言笑的臉,但覺她像審判庭中的法官。

  謝綺交叉著雙臂,不自覺地一揚眉學起白奇冷淡的模樣。

  黑凡挑了離她較遠的沙發角落坐下,雙手不自覺地交握成一團。

  她瞄了他緊張的動作一眼,卻讓他更加手足無措白奇沒有告訴他?!

  「生日快樂。」他乾笑了一聲,最後終於強迫自己的手停在大腿上動也不動。

  「你今天是用什麼身份來祝賀我?」她挺直背脊,打算接受另一波的愧疚。

  還想騙她!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他的勇氣,因為她攢起的眉峰而畏縮。

  「是朋友就不該有欺騙!」謝綺生氣地瞇起眼低吼問:「你為什麼要當白奇 的分身?」

  他倒抽了一口氣,整個人險些從沙發上跌落。

  「你希望我在你生日的這天變成白奇嗎?」他想含糊地帶過話,可惜臉孔太 心虛。

  「你來祝賀我的生日,是何居心?這應該不在你扮演的角色範圍。」她尖銳 的逼問連她自己都訝異。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將發抖的手藏到背後。她知道他今天的計畫嗎?

  「你不該心虛的。白奇即使心虛,仍然是一派驕傲,是那種寧可我負人,也 不讓人負我的倨傲。」謝綺清亮的眼閃過怒氣,昂著下巴的姿態是不打算輕饒人 的荏厲:「你的模仿還不夠爐火純青。白奇只有一個,黑凡就不該有兩種樣貌。」

  他的身子一震,不自覺地退到沙發之後,被她的怒氣逼得連正眼都不敢迎視。

  「你知道了。」他咬著唇,話語含在口中。

  謝綺盯著他的表情,意外地察覺黑凡的舉動竟然比她還優雅!

  「也該是我知道的時候了,還是你們一定要把我逼到精神崩潰,才會心甘情 願地告訴我真相。」她以為自己可以平心靜氣地用冷言冷語逼他到死角,卻還是 忍不住大動肝火、大拍桌子發怒。

  「他打算在你生日的那天告訴你的。那時候王耀隆也申請到日本就醫,不會 再回國對你造成傷害了。」他輕聲地說道,臉孔因為怯懦而更彰顯出陰柔的特質。

  「多麼意外的生日禮物啊!」她提高分貝嚷叫著,看到「白奇」的臉抬頭偷 瞄她時,更是氣到臉色鐵青:「白奇花了多少時間找到你?你原本就長得像白奇? 或者翁醫師的整型技術高明非常?你們連身高體形都相仿,你這個替身真是千金 也難求的。」

  「我去暗殺他。」他別過頭,不看她。

  她倒抽一口氣,未曾預料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多久以前的事?」白奇從沒有將這些威脅告訴過她。

  「一年前。」

  「很好。他培訓你的耐心及保密的決心,真讓我感動莫名。」謝綺紅了眼眶, 一陣頭暈目眩讓她連站立都嫌無力。

  「你還好吧?」黑凡跑到她身邊,想撐扶她。

  「不要你管!」她賭氣地一揮手,整個人歪歪斜斜地倒入沙發中。

  黑凡為她倒了一杯水,就擺在她面前的茶几上。他望著她的眼神,與其說是 怨恨不安,倒不說是有些嫉妒與內疚在那一刻到來前,至少讓他為她做些什麼巴。

  「難怪他昨晚爛醉如泥。」黑凡輕聲地說道,在茶几邊坐了下來。

  「不可能。」她斷然否絕。白奇對酒類的自制力向來連聖人都要嫉妒。

  「他醉到連我出門,也只看了我一眼,而沒有力氣交代任何事情。所以,我 才會完全不知情到你這裡來。」

  「醉死活該!」謝綺衝口說道,隨即懊惱地閉嘴,用手搖住自己的肚子。小 傢伙,別踢了!我不罵你爸爸就是了。

  謝綺望了黑凡一眼,他驚怯地連與她對望的勇氣都沒有。她頓時覺得自己像 個惡巫婆。

  「當別人的替身是什麼感覺?為了錢,為了權勢而抹殺自己是什麼感覺?」 很好,她再繼續尖酸下去,肚裡的孩子一定可以當選民意代表或立法委員。

  「當你有更重要的事擺在前方時,那些感覺都不會有感覺。」

  「你既然是暗殺白奇,為什麼又願意被他利用?」

  「我們是各取所需!!」他激動地直起身子反駁著她:「在暗殺白奇之前, 我找

  上的人是王耀隆。不過,一直到遇見白奇提出了這個計畫,我才有機會。」

  「多行不義必自斃。王耀隆決計也沒料到你們會來上這一招。」她低喃地說 道,不解地抬眼望著他:「和你有仇的究竟是白奇還是王耀隆?」

  「我大哥是向志安!這個理由足夠了嗎?」向志平握緊拳頭,激憤地瞪著她。

  謝綺搗住自己的唇,再也說不出責難的語句,因為忙著紅眼眶的她,已經掩 不住眼中的水光。因為她還記得那個為小曼折紙鶴時笑聲爽朗的向志安,因為她 還記得向志安的憨實與熱情,於是一切的復仇便全染上了感傷。

  淚眼間看著他帶著怒意與心慟的表情,她恍惚以為見到了那年在海灘邊的白 奇。

  許多時候,傷心或者會遠離,但絕不是遺忘……

  「對不起」她還是滑落了一顆眼淚。

  「很久以前,我就不哭了。」他面容僵硬地看著她的淚滑落,沉著聲說道: 「這世界太現實,要不就踩在別人腳上,要不就是任人踐踏。」

  「所以你的畫才會充滿了那麼濃的黑暗與憂傷。」

  「你真的懂我的畫嗎?」他嘲諷地一笑,望著她的眼神凌厲得一如最善妒的 女人:「你是最不能懂我的!如同我不懂在你應該為著白奇的活著而欣喜若狂的 時候,你卻夾帶了怒氣想把他碎屍萬段!」

  「欣喜若狂?我被騙成這樣,還要欣喜若狂?」她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你有什麼值得忿怒的?」他纖俊的面容披上一層惡煞之氣,那忿怒是要張 牙舞爪起來的:「你的丈夫費心欺騙你、串通外人,難道不是為了你嗎?如果不 是你一張說不了謊的臉,他何需如此煞費苦心?他為什麼要離開運海幫?難道不 是為了你和女兒嗎?你知道心愛的人離開,卻永遠不會再回來的感覺嗎?你究竟 懂不懂嗎?」

  向志平的音量愈益拔尖,身子情不自禁地傾身瞪著謝綺。

  謝綺搖搖欲墜的身子轉身投入沙發之中,慌亂地把臉埋到手掌中。

  那類似白奇的臉指控著她的無情。白奇是用這種心情看待她的嗎?

  但,儘管臉龐搗得更緊,那忿怒的男音還是從耳朵滲入心臟,刺殺著她的心。

  「白奇設計這些事情時,要花多少精神、用多少心思嗎?一個人要承擔這些 壓力好受嗎?假裝一個死人,是很快樂的嗎?」向志平疾言厲色地說道。

  「閉嘴!明明做錯了事,就不要找藉口!」她猛抬頭尖聲說道,只是淚流滿 面的臉龐破壞了指責的效果。「你們全都是一丘之貉……」

  她無法反駁黑凡的話,卻不甘心「認錯」。

  她該認什麼錯!是白奇欺騙在先。

  「哼!你的任何高姿態都唬弄不了人。怒氣一過,只要白奇多花些時間,你 還不是會乖乖回到他身邊。當你幸福快樂的白太太。」向志平的手指顫抖地指控 著她。

  謝綺心虛地咬住唇,因為即便在這種火冒三丈的時候,她也知道他說的是事 實。白奇的用心,她全都知道,她只是還無法若無其事地原諒!

  「女人。」向志平忿忿不平地踢了下沙發。

  他不甘心!為什麼這種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可以生活在被愛的幸福中。

  被他瞪的有點發毛,謝綺搓著自己的手臂。向志平和他哥哥完全不同!

  這人假扮「黑凡」時,至少還客氣一些,她不自覺地抱著自己的雙膝,研究 起他的表情來,而問句就這麼從嘴裡冒了出來:

  「你在感情上受過傷?否則怎麼這麼憤世嫉俗?」

  「那不關你的事。」光憑著她一臉的同情,他就永遠不會後悔自己今天的決 定。

  「你干擾了我的生活,我至少也該禮尚往來偷到一些訊息」

  「你以你是誰!可以隨便質問別人的過去嗎?那傢伙沒說錯,你個性單純得 連孩子都要嫉妒。」咬牙切齒。

  「不想說就別提,我不會強迫你。還有,請不要用包裝過的言語,拐著彎來 罵我白癡。」她不服氣地昂起下巴。

  「你是那種一直被幸福包圍的那個人。」

  「我也經歷過許多失去。」父母的驟逝,至今仍是心中的陰影。

  「無論經歷過多少次失去,你總是可以確定你身邊的人會永遠愛你。」他握 拳的指節變得青白,咄咄逼人地逼問道。

  「你這是什麼謬論!不管我在任何環境下經歷失去,只要我的心仍有感覺, 我

  就會痛苦、我就會難過。你太偏激了!」吼完,謝綺擰著眉,臉色青白地搗 著自己的胃。

  她現在不想和誰針鋒相對,那大傷元氣了。她想休息。

  「是啊!也許你還比較希望白奇乾脆真的死了,因為你比較擅長扮演可憐兮 兮的倖存者。」他朝她走近一步,若不是她太不舒服,她該注意到那眼神的狂亂。

  「我擅長扮演什麼角色和你有什麼關係?我一直是幸福的,那又怎麼樣!至 少我正一直學習著不讓過去的陰影來妨礙我的生活。」她捉著自己發惡的胃:「 我不能預測我未來的每一天,所以我更要努力地過好每一個今天。」

  那她現在在做什麼?把手邊的幸福再推出去嗎?

  謝綺猛地看向天花板那頭的監視器她要去找白奇!

  「我要謝謝你。」她平心靜氣地說道。

  「我不要你的謝意,你沒資格擁有這些的。」他陰沉的目光瀏覽過牆上一張 張和樂的家庭合照。

  「傷心難過還要有資格?」這人真怪!不過,她不想再和他起衝突,她現在 只想趕快送客,然後找到白奇。她有好多話想和他說。

  「有人連傷心難過都不能名正言口順。那個人沒說錯,你因為太多人的驕縱 而天真蠢笨。」

  謝綺想出門的熱情,被他的冷水澆熄。她要拿剪刀把白奇的頭髮剪光,這家 伙居然敢那麼說,她本來打算要原諒他的,現在決定再生氣一會兒。

  謝綺惱羞成怒地用手捶著沙發,卻在下一秒抱著自己的手慘叫地齜牙咧嘴。

  她可憐的手骨打到自己藏在沙發中的防備用具。

  「你沒有資格擁有白奇。」黑凡顫抖著身子,一步步地逼近她。

  「那誰才有?你嗎?」

  謝綺揚眸想反唇相稽,卻因為他詭異的面容而猛打了個冷顫。

  所有的情緒在瞬間被壓縮成恐懼她將手伸到身後,塞入沙發縫隙間搜尋著… …

  「誰都不許愛他,他愛的人也不許活著。」向志平盯著她,以平板的口吻宣 告道。

  「對不起,我現在人不舒服,請你離開。」她維持著平靜,卻沒有法子讓僵 硬的臉部肌肉擠出一個微笑。

  「我既然來了,至少該把你的生日禮物交給你。」他用白奇的臉孔對著她微 笑陰惻惻的笑。

  「心領了……」謝綺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一柄短槍對準了她的頭。

  「不許動。」他的聲音轉而低柔,明明是持槍的殺戮者卻洋溢出天使的笑容, 讓人不寒而慄。

  「為什麼要殺我?」冷汗從額頭、背脊上滑落,生與死只在一瞬間。她害怕 到甚至沒有力氣移動身體逃走。

  「為了我愛的人。」

  「你愛誰?白奇嗎?」一手覆住肚子,孩子的體溫幾乎讓她想失控大哭。

  但她不能,因為她要冷靜地保住孩子的命。手心中不斷沁出的汗幾乎讓她握 不住那柄藏在沙發中的小型麻醉槍。

  「白奇?」向志平冷冷一笑,呼吸聲愈益粗重:「或者女人都愛他,但是我 恨他!為什麼?因為白奇殺了王子揚。王子揚當年是我的保護者,他一走,我的 生活從此淪落回原來的燈紅酒綠賣笑生涯。如果白奇不出現,我和子揚可以幸福 在一起一輩子。」

  「你恨白奇,卻還幫他毀了王耀隆?」快分神吧!她需要一點點逃命的時間。

  向志平瞇起眼睛,尖著聲說道:

  「白奇讓我有機會毀了王耀隆讓我替哥哥報仇,我何樂而不為呢?但是白奇 卻不會知道,那個人告訴了我真相告訴我另一個該怨恨的根源是白奇!」

  那個人?蜘蛛網裡,原來還有另一隻蜘蛛等著接受這一切成果!

  「你該知道這裡裝設了攝影機。」白奇透過監視器看到這裡的情況嗎?

  「那又如何?是黑凡殺了你,不是我!我會在最快時問離開國內,回復成向 志平,而實際被捉走的人會是白奇。」他的喉間冒出神經質的短笑聲,扣住扳機 的食指一動

  「你想他抱著妻子和孩子的屍體時,會不會哭?」

  「你自己問他吧!白奇!」

  謝綺朝著向志平的身後大叫,在他分神的那一刻,麻醉槍的子彈飛射入他的 肩頭。

  「你騙人!」他搗著肩頭,在頭昏目眩之際朝著她瘋狂地射出槍校中所有子 彈。

  謝綺連尖叫的時間都沒有,因為子彈的強大撞擊,讓甫起身的她整個人摔滾 到沙發邊。

  該慶幸麻醉槍讓他不是每顆子彈都精準地擊中她吧。

  一顆子彈穿入過她的肩頭,另一顆射入她的胸口。

  謝綺慘白著臉,連悶哼都沒有力氣,然則身體上刀割火煎的痛苦沒讓她的雙 手離開肚子。

  「寶寶別怕喔。」她蠕動著唇,睜不開眼睛,耳朵卻一直聽到血液流動的聲 音……

  「不!」

  謝綺皺起眉,這一聲大叫轟得她心臟無力。是誰拿著刀子在捅她痛……

  一個寒冷的體溫抱住了她,她感覺自己的眼皮被人掀起

  她模糊的視線中彷若看見白奇,可又不覺得那是白奇白奇才不會張著嘴大叫。

  「我等的就是這一天。她死了,死在你面前。子揚,我替你報仇了。」向志 平用盡氣若游絲的力氣爬到他的身邊,得意的笑甚至維持不到一秒。

  「她沒死!」

  白奇殘暴地用腳踹開向志平,無暇理會他因為撞到桌角而昏死過去的情景。

  他用盡全身力氣壓住謝綺肩上的血流不止,在她的斷斷續續的哀嗚中,他扯 下自己襯衫,使勁地在她的手臂打了個止血的緊結。

  這些動作他做過無數次,卻從來不曾手掌顫抖到壓不住傷口啊,如同看到子 彈射入她的胸口時,他竟覺得自己的心臟被捏碎了一樣。

  「好痛。」謝綺哀嚎一聲,整個人痙攣地蜷成一團。

  白奇灰白著臉孔,用最輕的力氣抱起她。豈料就連些微的震動,都讓她淌出 了淚。

  「好痛」肩上胸口的劇痛讓謝綺的神志稍稍清醒。她掐著胸口,懷疑剛才有 一台坦克車從她身上壓過。

  她大喘了兩口氣,卻吸不到空氣。終於知道擱淺的鯨魚是什麼感覺了。

  手指捏住白奇的衣服,卻握到滿手的濕淋淋。她的血流滿了他的衣服嗎?

  「我要死了嗎?」她並不知道手上的濕意全是他著急的汗水。

  「胡說!睜開眼睛看我!你不會死的。」他比她還冷的臉頰緊貼著她。

  「我死了,要照顧小曼。可是我死不瞑目你欺騙我」話說的氣若游絲,眼睛 也只能抬起一線與他相望。

  「撐下去!我們之間再不會有任何欺騙,我不會再有任何一丁點的欺騙。」 他慶幸她看不到他

  「撐下去!」他在她耳邊大吼。

  謝綺顫抖的唇卻連話都說不出來,淺淺地張口呼吸著,然則每一口的淺淺呼 吸都讓她的胸口痛到不想再繼續這樣的吐吶。她半掀眼皮,再也承受不住任何的 痛,徹徹底底地昏死了過去。

  白奇衝到電梯前,嘴裡兀自喃喃地對她說著話:

  「你會沒事的、會沒事的……」他低頭貼著她的臉頰,她卻一動也不動地躺 在他的懷裡。

  「不」

  白奇瞪著她平靜如娃娃的漂亮臉孔,猛地捏住她的肩膀撼然搖晃著。

  「醒來!看著我!」他不可能失去她,他的處心積慮,不全都是為了保護她 哪!

  「你不許死!給我醒來!聽到沒有!」他全身的力氣都發洩到歇斯底里地大 喊大叫中,眼紅散發的他拒絕相信她已死亡。「你結婚前說過,只要我在不影響 社會安寧的情況下離開黑道,你就是我的人!你現在怎能違背誓言離開我!?」

  「不許死……」

  把頭貼在她的胸口,那心跳只探得半絲,卻讓他的唇角嘗到幾滴他以為根本 不存在於他身體之間的眼淚。「不許走你要陪我一輩子的」

  白奇擁著她飛奔入電梯中,在一層層樓面的下降速度裡,他拼了命地往她冰 涼的唇間吹吐著氣息。

  這一刻他相信眾神的力量,如果祈禱可以讓他挽回她的命,那麼他會是世上 最虔誠的教徒。

  電梯甫開一絲縫,他馬上飛衝出去,不意卻撞到了正要走入電梯的王筱雅。

  「黑凡,謝綺發生什麼事了?」王筱雅狼狽地扶著牆壁問道。

  「不關你的事!」他頭也不回地衝入計程車中,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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