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她老在睡覺?
而且睡得一回比一回還要久、還要沈。
肌肉所牽扯出的疼痛伴著她的移動擴張範圍。冷魅衣往下斜睨被紗帶纏繞的肩膀,不解的輕擰眉心。
「十七個小時又二十三分鐘。」「大君」的臉突然佔滿她整個視線,看起來很疲倦。「你覺得如何?」
「痛。」她簡潔有力的回答。「我的左手怎麼了?」
「脫臼了,已經接回去。」他的黑眼圈說明他的睡眠不足。他伸手撫開她臉旁的鬈發,如釋重負又輕柔無比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她有些傻住,好半晌才甩掉那個溫存細膩的吻。「也許你能解釋一下。」她不高興的又瞄了手臂一眼。脫臼?
「你不記得了?」他那種眼光分明有千言萬語,但他卻淡淡帶過。「你發生了點小意外。」
「喂!」什麼話?難道是她自己折斷的不成。身體是她的,她總該知道發生什麼事。
「對呀!」他一本正經,嚴肅得教人不容置疑他的話般,令人聯想到教堂中傾聽告解的神父。「你從石階上滾下去呀,忘了嗎?走個路都笨手笨腳的,把所有人都嚇到了。」
「啥?」冷魅衣不相信地看著他。「不會吧?」
「我這人平常絕不打誑語。」但不在非常情況下,他在心中加了這一句。
「我才不可能從什麼鬼石階往下滾。」笑話,她冷魅衣打會走路起就穩穩當當地在踏步子。「我明明記得我……」
「嗯?」琥珀眸費人猜疑地瞇緊。
張到一半的瓔唇凝住欲出的話。「……我明明記得我……」
「嗯?」
「我不記得了。」真奇怪,她的記憶就如剪接過的影片。她不是在自己的房間中和丹寧斯說話,怎一張開眼就受傷躺在床上?她困惑地沒個解答。
從石階上滾下來?
仔細觀察她清澄的眼神,他終於相信她沒有說謊。
「好好休息吧!」他漫不經心地道。「你那塊胎記真特別。」
「什麼胎記?」
「手臂上的。」
「我手臂上什麼時候有胎記──」她下意識看向被包紮起來的手臂,哂然地看向那塊淡得幾不可見的胎記正橫在下方腕關節上。「我怎麼會有這個胎記?」她困惑地問他。
「問你呀!」
也對!「我不知道呀!」她怎樣也想不出何時她那白玉般胳膊上多出這一塊顏色。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些值得玩味的事正在發生,他卻被蒙在鼓中。哪有人會不知道自己有塊胎記,而且還是如此特殊的。
「『大君』,哈祿在您的辦公室等您。」房門在禮貌的被敲兩下後,凱利爾的聲音隔著門板透了進來。
「奧格多拉死了?」
「是的。」哈祿點頭。「今天早上在他房子裡發生一場爆炸,他當場死在裡面。」
「誰做的?」
「反政府激進份子,衝著巴亞斯家族來的,想給我們一個下馬威,人已經抓到了。」
這麼說雷根本就不用擔心這個堂弟了。
「我想,應該不用擔心他會再派人來。」哈祿道。「奧格多拉在離開安卡拉時經濟情況就不是很好,在伊斯坦堡一直想辦法籌錢,所以才找上他們交涉,後來起內鬨,對方決定殺了他一勞永逸,一方面是立下戰書。」
「那兒的人處理好了嗎?」辛的眉頭皺也沒皺一下。哈祿的口氣很輕鬆,那麼事情也沒嚴重到哪去。
「處理好了。」哈祿保證道。「不過希望您接受我及凱利爾加強的戒備,那個女人——」他清清喉嚨。「希望您交給我們處理。」
寒煞立刻佈滿辛的俊顏。「凱利爾告訴你的?」那只悶葫蘆真的是對「大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人。」凱利爾說「大君」迷上這個女人時他還是當場大笑三聲表示不信;他真的笑得太早了。
「『大君』,養虎為患。」
「不可能,小火人兒和之前的暗殺扯不上關係,你我都知道她的底細。」一個凱利爾的懷疑已經夠了,他不願應付第二個。
「那她更沒理由殺您!」
「沒有理由嗎?」辛喃喃。這句話就難說了,對她而言他是囚禁她的大壞蛋。
冷魅衣也許會對他下手,可是不會如此神經質突然翻臉行動。
冷魅衣也許自認夠酷夠悍,言行舉止愛憎分明。若她想殺他搞不好還會警告他:「我要動手囉!」
這樣講好像很奇怪。她有一種光明正大的個性,寧願對著敵人正面開槍,也不會從背後捅他一刀。她那些舉止太過突然,和平常的她完全不同。
「這件事我自有打算。」
「不,那位夫人」
「哈祿!」辛警告地瞪他一眼。
哈祿不再說話。這樣是不行的,他該找凱利爾想想辦法。
醫生終於宣佈她可以拆掉繃帶,冷魅衣感動得都快掉眼淚。這幾天來她可都躺在床上當木頭呢!
「我要去花園走走。」再不出去透透氣她快瘋了!不顧多兒要她多休息的建議,她信步踱出室外。
陽光溫暖、拂風徐涼,面對滿園繁花星草別有一番朝氣蓬勃的韻味。她挑張石凳坐下,心思開始神遊。
「大君」每晚都會來她的房間陪她因為他很無聊,他是這麼說的。但冷魅衣知道,他是怕她無聊,每天晚上都陪她下棋、玩撲克牌、聊天。奇怪,那竟然使她感到分外溫暖幸福──第一次所品嚐到的滋味。
「丹寧斯說你還有一個兄弟跟著母親是嗎?」
「是的,他現在住在法國,繼承一家香水公司。」
「香水?什麼名字?」
「我媽媽娘家姓蒙特利格。」
「蒙特利格!『風情』?那個五盎斯成品賣到一百美元的廠牌?」冷魅衣瞠目結舌。據說蒙特利格還是貴族的後代呢!
「丹寧斯還說了些什麼嗎?」
「她說你從小就臭屁又兇惡,有好東西自己獨享,多克瑪巴被你弄得烏煙瘴氣。」
「不好笑,小火人兒。丹寧斯才不會這樣講我。」
「為什麼?」
「因為她最寶貝我了……你少來那張嘔吐相,喂喂喂喂。」
冷魅衣笑得無法遏止,直到他甩下紙牌,攫住她給她一記長吻。
他的唇留連不去。「好甜。」他低低笑著。「你嘗起來像巧克力。」他戀戀不捨地鬆開她。
「還香草呢!」冷魅衣殺風景地還他一句。「真是奇怪,丹寧斯怎麼會對你這種人死心塌地,大色狼!」
「她?她當然愛我。」辛得意洋洋吹起牛。「誰叫我是天生的大帥哥呢!」
冷魅衣翻白眼作暈厥狀。「算了算了,玩牌玩牌,免得我真吐出來。」
「玩牌要下點賭注才刺激,敢不敢?」
「怎麼下?」
「唔,我嬴一局,就可以跟你提出一項要求;你贏一局,我就賞你一個吻。」
「哪有這樣佔人家便宜的。」
幾經討價還價,兩人總算達成一項令雙方都同意的條件:誰輸誰就要自動脫掉一件衣服,不然對方可以對她(他)提出任何要求。
他果然沒說錯,玩牌下點賭注才刺激了她的玩興,第一回合就贏了他。
「哇哇!嗯,孺子可教也。」他很自動地站起身,擺出一副健美先生的Pose。冷魅衣以為他會脫掉小型的佩物什麼的,沒想到他大手一揚,解開白襯衫的鈕扣,一吋吋露出巍然結實的胸膛。
她心悸地別開眼,這一幕的營養分太高,害她好緊張。「你、你怎麼可以這樣!」
「咦,我有作錯什麼了嘛?」他攤攤手,一臉無辜。「還是做得不夠好,既然這樣——」他將手指探入長褲的前襟,換來她一聲屏息。
「我猜這是表示繼續嘍?」
繼續個大頭鬼!「不用了不用了,這局不算,我們重來。」
第二局,換他贏了。
真的得脫給他看?冷魅衣發現自己平常滿不在乎的架子怎樣也端不起來,只好可憐兮兮地瞅著他,正合他意。
「不願意?那我可要提出我的要求嘍。」他慢條斯理地提高她心臟的高度,見她一副慷慨赴義的模樣不禁失笑。
「告訴我,你以前真的沒想過要結婚嗎?我還以為再強勢的女人都一樣,會想找個好伴侶定下來。」
冷魅衣意外地看著地,其實問題脫出口,連他也嚇了一跳。
該死!報告中指出她在台灣有過一次結婚紀錄,是他念在心頭的惦記,沒想到居然這樣粗粗莽莽問出口,他深怕如此一來原先開始逐漸打開心房的她,又縮回自己的殼去了。
「我結過一次婚。」她笨拙地學他洗牌。「那時我跑到台灣當交換留學生,認識一個學弟,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對我一見鍾情,就算我怎麼表明我與他不可能,都沒有用。」
「他每天都一束鮮花、一封情書直追不放,一直到我真的火了……」
「冷魅衣。」
一抬頭,她便見到一簇艷麗的紅玫瑰,繼而嫌惡地呻吟。
她那台灣同她一室的臨時室友為她這種舉動大惑不解。
「喂,人家追得這麼勤快,好歹你也給他一個機會交交朋友嘛,又不吃虧。」
「佩佩,你要的話給你就好了。」冷魅衣丟下手中的書,在床上背過身。
佩佩搖搖頭,她真的不瞭解她。一個月前學校開始交換留學生,當中最令人注目的便是冷魅衣。不過短短三日,女生宿舍門口便擠滿了一睹佳人妍容的各路英雄好漢及帥哥酷男,弄得那個老姑婆舍監鎮日緊張兮兮地,只差沒掄柄掃把趕人。
冷魅衣對這票追求者嬉笑怒罵,偏只對這個倪仲中睨以峻冷。佩佩著實不解這種差別待遇的標準究竟訂在哪裡?在她看來,這個倪仲中可是比誰都還認真。
而冷魅衣呢?她快被這個學弟給搞瘋了。
早上一朵紫丁香、中午一束向日葵、晚上一簇紅玫瑰,彷彿無時不在提醒她他的鍥而不捨。至此,冷魅衣開始真的相信古代的確有位叫做「愚公」的老先生,因為她親眼看見他的後代!
「拜託你,老大,算我怕你行不行?」
她終於再也忍不住。這傢伙未免太神了吧!一大早就到宿舍門口站崗,就只為了對她道聲早,從第一堂課便如影隨形,她跑到哪間教室上課都一樣。她知道倪仲中也是這所大學的,但與她選修的是完全不同科系啊!他想死當自己也不是這樣惡搞。
不是沒看出倪仲中對她的認真情意,但她已經不想再陷足於愛情泥淖中。
西恩留給她的傷,太痛了。
這天,她挫折地看著他依然站在教室外頭當門神時,終於忍不住了!「唬」地一下從座位上起立,沒注意教授話講到一半、口張在半空中的模樣。她在師生眾目睽睽下朝倪仲中走去,一語不發地拉著他往門口走。
其他人又大又圓的眼珠只互視一秒——哄!人如山洪爆開全擠到窗口,隔著玻璃覷著站在走廊上講話的一男一女。
「算我怕了你行不行?」冷魅衣咬牙切齒地「懇求」。「你到底想怎麼樣?」
倪仲中深呼吸,把心中的愛慕一股腦兒吐出來。「我、我喜、喜歡你,學姊,你可不可以和我做個朋友?」
冷魅衣像見到恐龍蛋般瞪著地。
「學姊?」
這下換倪仲中開始擔心了,他的宣言太過突然,害她刺激過度嗎?
冷魅衣向前微傾上身,長髮遮瀑地蓋去兩側的視線,手掌緊緊揚住臉孔,肩膀微微起伏,愈抖愈厲害,嚇壞所有的人。
「學姊?」倪仲中不知所措。她怎麼哭了?他該怎麼辦?「學姊。」他又喚道,遲疑地伸出手想拍她的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倪仲中怔住了。
「你笑什麼?」他有說了什麼令她笑到掉眼淚的話?
抹掉掛在眼角的淚,冷魅衣的微笑添了三分邪氣。「你喜歡我?你為什麼會喜歡我?」
由於尚有一段距離,加上女主角半背對教室,擠在窗邊的人都很「用力」豎起耳朵聽「壁角」,盼能聽得更清晰一點。
「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她淺笑動人,又把問題重述了一遍。
「因為你長得很漂亮,而且,而且有很多我缺少的優點。」
「漂亮?」冷魅衣往前跨了一步。「什麼東西長得很漂亮?我的臉嗎,還是我的身體?」
「都……都是。」
「那麼,你認為什麼東西漂亮,我就給你一次好了。」她開始露出準備傷人的爪子。「我的身體漂亮嗎?其實很多人都這樣說過唷,你想不想知道漂亮到什麼程度?」
「你、你……」她的一席話殺得他面無血色。
「一次夠嗎?第一次我可以免費招待,以後我可會按次收費。不曉得台灣行情是怎樣,可是我在美國時——」
「不!」倪仲中嘶吼。「不是這樣的!不是。」他打斷了她的話。「你不相信我的話就算了,但不要這樣對自己……」他沒能把話說完,掉頭就跑。
冷魅衣這下可認為將事情結束了,如釋重負之餘她竟感到心隱隱作疼。
一傳十、十傳百,冷魅衣該項舉動成為口碑相傳的話題。
冷魅衣知道外面把她傳得非常難聽,甚至有人在她面前指桑罵槐地說少心少肺少肝(這種人還可以活得下去?)
連佩佩也不諒解她。
「沒想到你竟是這麼冷血的人。」
「如果我真的答應做他的女朋友才叫冷血。」冷魅衣閒閒地將報紙折上。「我們勉強在一起只會造成傷害。」
「可是……他喜歡你呀!」
「噢。」冷魅衣不耐地回嘴。「所以我就該和他在一塊嘍?那麼瑪丹娜是不是該每年都和她的歌迷結婚?香港的成龍據說藏了一個老婆不敢讓日本女影迷知道,怕製造自殺人口。我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和一個討人厭的傢伙在一起?」
「你!」佩佩倒抽一口氣。
「自私?冷血?他獻慇勤的對象搞錯了。」冷魅衣哼了一聲。「瞧你倒挺關心他的,和他湊成一對倒正好。」
「你、你這個人會不得好死!會下地獄!」
「地獄嗎?」冷魅衣低笑一聲,以滿不正經掩飾往昔的痛楚。「我早就去過了。」
就當她決定徹底把倪仲中丟到腦後,一位自稱是倪仲中的母親,充滿教養及憂鬱的中年女人來訪,這才知道這趟渾水比她想像中的還麻煩。
那時她已經打點好一切準備回美國,根本不知道倪仲中長期曠課,那干她什麼事?
「仲中從小身體就不好。」倪母注視眼前美得過於狂野的女孩,雖不瞭解兒子為什麼會執意鍾情於地,但……「可是他個性很溫柔,功課名列前茅不說,學什麼東西都又快又精,是一個好兒子……」
「倪太太,麻煩您說重點。」冷魅衣最討厭別人──尤其是老人家嘮叨。這女人究竟來對她廢話些什麼?
「仲中他很喜歡你。」倪母終於切入重點。
「可是我討厭他。」冷魅衣一下子就把話題切出。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互望。
「為什麼?」倪母衝口而出。「至少給我一個你如此傷透他心的理由。你以為——男孩子不會像女孩一樣純情嗎?」
「這真是個錯誤。」冷魅衣不耐煩地揮揮手。「回去告訴他這是沒有用的。我不會再見到他──」
「不會再見他?那怎麼成?」倪母說著說著竟哽咽起來。「求求你去看看我兒子,冷小姐。」她震驚地看著倪母竟離開椅子,雙膝跪地。「就當在做好事吧,他──他就要活不久了。」
冷魅衣僵然,筆直地瞪著她。
倪仲中天生有一種肌肉衰敗症;長年慢性的病,不僅影響身體發育,更危及生命。
「這一年來他的病情急速惡化,連大學也是上一天課、請三天假,很怕累壞身子。可是他為了能天天看見你,他不僅每天往學校跑,不顧及自己的身體,整個人也亮了,還很高興告訴我找到所喜歡的女孩。
「我不敢奢望你也對他有好感,可是,請看在我一個想滿足孩子心願的母親分上。請你去醫院一趟好不好?好不好……」
倪母失控地崩潰啜泣,整張臉上佈滿傷痛的眼淚。
「讓我猜猜看,」辛搓著下巴。「他臨死前的最後希望一定是要你嫁給他。」這是很合理的推測。儘管他也對她口中描述的那名年華早逝的年輕人感到哀惋,心中卻暗藏一絲竊喜。這很矛盾,如果不是種種陰錯陽差,他又怎能認識小火人兒?
「我還是不愛他。」冷魅衣沉思著。「很奇怪是不?仲中為我付出那麼多真心,可是我依然無法動情。」她語帶一絲自諷的淒涼。「或許是我天生就是個殘忍的女人吧!」
不,她不是。天性冷酷的人不會為了一份愛情毅然作出無法回頭的決定;更不會為了完成一個垂死者的心願,竟答應了自己的終身大事。冷魅衣顯然是從與他不同的另一角度在看事情。
翌日一早,當辛走進書房時,赫然見到索密斯。他顯然恭候「大君」已久。桌上擺著整整齊齊的文件夾,而索密斯毫不雅觀地和一隻雪白的純波斯貓倒在厚軟的地毯上嬉鬧。辛忍不住會心一笑,雷也曾提過,索密斯脾性在許多方面仍如赤子。
「『大君』。」索密斯由頭重腳輕的角度見到室內的來者,忙不迭地爬起身。彈彈衣服,索密斯嚴肅的表情看來有些可笑。
「喵!喵!」貓兒顯然仍搞不清狀況,前爪輕扒他的褲腳,企圖破壞他的肅穆狀。
「有什麼事嗎?」辛努力地吞下滿腔笑意。
「哦,我是送企劃書來的。」索密斯比比那堆文件夾。「教育部的沙金巴蘭昨天千拜萬托,要我一定要馬上交給你,可是昨天晚宴開太晚,我不好意思再來打擾你休息。」
「我知道了。」辛點點頭。索密斯是雷派在教育部的聯絡人,自然與部長沙金巴蘭十分熟稔。
「不行喲,出去。」索密斯溫柔地對貓兒輕叱。「去去,乖。」
辛忍俊不禁地看著貓兒懶洋洋地邁開腳步。「你對動物總比對人親切。」他記得這位文靜的堂弟從小就愛養一些小狗小貓,也許長大後仍依然故我。
「動物比人可愛多嘍。」索密斯笑瞇瞇地回答。「因為它們心眼沒人類複雜,單純得令人疼啊。對了,我是順便提醒你我的生日宴就要到了,你沒忘記吧?」
「啊,對哦!」辛倒還真的快把這件事丟到腦後去了。「你放心,我會準時到場的。」
「還有別忘了帶那位東方嫂子來;就是上次在清真寺有一面之緣的那位,她很特別,我很欣賞她呢!」
辛不感意外,他相信只要是眼睛沒瞎、智商超過一百的男人都會對小火人兒印象深刻。只是索密斯露骨地提醒他這一點,令他心中泛出一抹酸味。
再過久一點,他想著,再過久一點,等他對冷魅衣更有把握後,這惶然不安自然會消褪。
索密斯的生日很快來臨了。
辛果然也遵守對這個堂弟的諾言,帶冷魅衣列席。
當他們一走進來時,立刻攫住所有人的眼光。辛並未像其他在場男子將頭髮包纏在頭巾中,任它被瀉肩頭,水晶吊燈映出一輪淺金色澤,與他眼珠色澤相輝,他穿著以金線繞的華麗傳統服裝,更顯出本身英姿颯立、卓然不凡。
冷魅衣的長髮被鏤空菱花的頭紗罩蓋,半掩嬌美的臉廓,更顯那雙深邃的鳳眸神秘無比。她一樣也是穿著正式的傳統禮服;大膽以純火紅為底色,形成全場的焦點。
「真高興你能來。」索密斯熱烈地將兩人迎入上座。
樂團正好就在他們頭頂,吹奏輕快低柔的曲子,侍女穿梭於交談愉快的賓客之間倒酒送菜。所謂的座位是一張張柔軟的榻墊,面前擺著低腳的小几,桌面上儘是琳琅滿目的精緻菜餚。
冷魅衣啜著酒,無聊地看著一個個男人均上前對「大君」寒暄,對她雖然投以好奇的眼光,卻始終沒有人真正上前與她說話。
「我要去透透氣。」
步出大廳後,她深吸一口微涼的空氣。注意身後傳來腳步聲時回頭,頗感意外看到宴會的主人──索密斯朝她走來。
「嗨。」索密斯對她露出溫文有禮的笑。但不知怎麼,冷魅衣全身卻泛出寒意,她不動聲色往後悄退一步。
「我叫索密斯,夫人,記得嗎?我們上次見過面。」
他一想靠近她,一股沒來由的恐懼感便急速穿過她所有的細胞,更不用提開口說話,這比上一次更嚴重。
「我看見你走出來透透氣,讓我帶你在花園中逛逛?」索密斯對她伸出手,露出和氣的笑容。
「不……不用了!」冷魅衣頻頻後退,掉頭又跑回去。凱利爾赫然佇立在門口,雖然依舊沒有表情,她卻如溺水者在海面上看到救生圈,一下緊緊挨向他。
凱利爾驚訝莫名地看著她。
冷魅衣無法解釋自己的恐懼,她沒理由害怕這個人啊,更奇怪的是她居然對凱利爾產生莫大的信賴感。
「失陪了,」她對從後面趕過來的人說。「我想去找『大君』。」語畢,她趕緊拖著凱利爾進入屋內,才大大鬆口氣。
「你怕他?」凱利爾的好奇之心壓過對這女人的嫌惡。
冷魅衣有些意外地看看他,用力點點頭。「那個人……我以前好像見過。」令她更意外的是這個冰塊臉會主動找她講話,他不是很討厭她嗎?
「你們在清真寺見過面。」這女人該不會患健忘症吧?凱利爾橫她一眼。
「不是那次,」冷魅衣無暇分神去思考他那句有點侮辱人的話。「我一定在哪裡……也許在機場碰過他吧!」沒錯,所以她腦海中才會對那有禮溫和的聲音殘留印象。但她為什麼會感到害怕呢?這沒道理嘛。
她的話觸動凱利爾某根思弦。是什麼呢?他抓不住那抹一閃而逝的印象。
整個會場氣氛熱鬧,瀰漫著男人手中長鼻煙斗所冒出的煙霧及檀香,賓客或坐或臥於各自的榻上,腳邊均跪著一名體態嬌盈的土耳其女人。席間舞台上還有一名肚皮舞孃。
乖乖!冷魅衣搖頭驚歎這種畫面。那些男人是不是只要張口一「啊」,女人就會忙不迭送上吃的,只要咬咬咳,喝的馬上就端上來。嘖,這群男人需要的是雇個保母才是。
「大君」首居前座,愜意滿足的模樣和其他男人別無軒輊,他正和欺過身來的女人說話,而她吃吃輕笑對他丟個飛吻。
無端端的,向來平靜的心湖竟撩出一絲波紋,她想好好抹掉他臉上的笑。難看!像偷了腥的貓。
她大搖大擺走過去,不客氣地重咳一聲,女人見狀不對,急忙後退。
辛揚起一邊的眉,「原來你還是個醋醰子。」他很樂,好喜歡她這種反應,他還以為這女人都不會吃醋呢!
她很不喜歡承認。「去你的。」等於是默認了。
嘴皮子就是這麼硬。「我對她沒興趣,小火人兒。」他手一勾,將她納入臂彎中。「光是『應付』你,我就夠累的,哪會去注意別的女人。」他毫無忌心憚地咬她耳朵。
說得好像她是超級色鬼,她掙脫他的手臂,他卻打蛇隨棍地纏上去,手指頑皮地輕搔她的腰間,她立刻不甘心地拍掉。
站在牆邊的凱利爾漫不經心看著這一幕。這個角度很好,進退得宜,他可以將全場的動靜盡收眼前。
「來杯酒吧,先生。」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隨著一隻長形冰涼管狀物抵住他的背,凱利爾為之一僵。
「喏!」一隻淡紅晶亮的酒杯真的遞到他眼前。
真主!凱利爾暗地裡鬆了口氣。「你嚇到我了。」他當直接過那杯酒,但是放在旁邊的小几上。他是偶爾會淺嘗小酌,但不在工作時。
「在找我?」和屋中其他女人一樣打扮的金佳晃到他身邊,稚氣的臉半映入黑暗中。
凱利爾數日前就開始想辦法跟她聯絡,奈何均沒回音。「你是怎麼進來——」真笨,自己怎麼會問這種問題。她如果高興,就算是多克瑪巴照樣來去無阻,他真的該慶幸她並不與他為敵。
金佳仍漾著無辜的笑。「對不起啦,我有事出國去了,三個小時前別人才告訴我你在找我。」她的視線移向「大君」及冷魅衣。「找我有什麼事?」真好,她一向愛看俊男美女在一起的畫面,養眼嘛!
凱利爾開始敘述之前在多克瑪巴發生的事,他多說一句,金佳的俏臉就拉長一分。
「會變色的胎記?」和藹可親的眼光逐漸被肅殺之氣取代。
「你知道?」凱利爾從未見過金佳風雲為之變色的模樣。
「是不是有點像豹的花紋?」她一直以為……那只是傳說。
「那是什麼?」
「『魔鬼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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