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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喂!荏瑜,是老爸啦!」

  聽到親人的聲音讓她悲從中來,「爸!」淚水又開始氾濫成災。

  「你怎麼了?是不是被人欺負了?該不會是雷吧?」梅篤邦的聲音一下子拔高。

  荏瑜夜咽的搖頭,「不……不是,爸……你可不……可以馬上回來?」

  「為什麼?」

  「我……我想你。」

  「我這裡正忙著,大概要再過個一星期才有空。」梅篤邦為難的說。

  她已經是生死交關了,而她老爸還在計算何時才有空?

  「爸,你再不回來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發生了什麼事?你別嚇我呀!」梅篤邦有些慌了。

  荏瑜吸了吸鼻子,「我恐怕沒有多少時間可活了。爸,你再不回來,我們就再也見不到面了。」再也受不了這悲傷的離愁,她掛斷電話,飛奔出這間空無一人的屋子。

  荏瑜回來時已是黃昏時分。

  看來去遠一點的地方整發是對的,至少引起的騷動不會太快傳到這個小鎮。

  除了她之外,沒有人能擁一頭看似細柔,摸起來也軟如絲綢的秀髮,卻堅硬的卡斷兩把美容院的剪刀,害她臉色大變,趕緊逃之夭夭。

  後來她裝作若無其事的到另一家美發院要求染髮,結果試過四、五種染髮劑,都像水噴上頭髮一般,只是潮濕,絲毫不見任何效果,為了避免引起懷疑,她只好再度逃之夭夭。

  最後只有戴假髮一途了。

  她一打開家門,聞到熟悉的飯菜香,心頭立刻升起了一股暖流,她明白是林嫂回來了。她用手拉了拉頭上的假髮,確定戴牢後,裝作若無其事般的走進廚房。

  「哇!好香,我又有口福了。」她拿起一塊牛肉放進嘴裡,「好好吃幄!」

  林嫂笑著搖頭,「小姐,你這樣子是會被人家笑的。」

  荏瑜聳聳肩,「無所謂!對了,你媳婦怎麼了?」

  「沒事,生產順利。」林嫂揮動著鍋鏟。

  「太好了。」她衷心的說。

  「對了,告訴你一件奇聞!我媳婦生產的那家醫院,有一個得了怪病的年輕病人,聽說他本來好好的,卻在附近的山裡玩時,被鬼在肩膀上刺了一刀,結果發了高燒,然後外表就開始變形了,腳縮得像青蛙腿,頭也變大了,嘴巴更裂了開來,聽說那副模樣就像只癲蛤螟一樣,你說奇怪不奇怪?」

  荏瑜聽得渾身一震——年輕人變成癩蛤蟆!

  她知道林嫂口中的「鬼」就是自己。

  記得她在海邊偶遇的海神曾說過,被她體內那把匕首傷到的人類將會「變身」——會變成顯示其心性的生物。

  那個年輕人一定是企圖非禮她的不良少年,被她的匕首所傷之後,因為他心勝醜陋得像癩蛤蟆,所以才會變成世界第一號癩蛤蟆,真是活該!

  既然是活該,可她為何又隱隱覺得不安及愧疚?

  「我剛剛也有說給夢生聽,但他還沒聽完就跳起來衝出去,好像很高興,不知道他在高興什麼?」

  她知道夢生在高興什麼,荏瑜恐懼的想道。

  夢生一定是在高興人類既然可以以變成癩蛤蟆,那也可以變成人魚吧?

  「吃飯了。」林嫂端上最後一道菜說道。

  荏瑜根本沒有食慾,心情低落的搖著腦袋,「我吃不下。」

  「你的臉色很不好,是不是生病了?」林嫂試探的伸手貼向她的額頭。

  「哎呀!你又發燒了,我帶你去看醫生好不好?」

  荏瑜拿開林嫂的手,「不用了,我去床上躺躺就好。」然後轉身孤單的走開。

  「不行!我看還是打電話叫個醫生過來幫你檢查好了。」

  荏瑜火大了,她恨透了醫生,「我說不用就是不用,若是被我看到醫生來,我就離家出走!」她用力地踩上樓梯,聽起來很有精神。

  她一連寫了兩張訣別書,一張給老爸,一張給老媽,滿篇都是她的肺腑之言,字字句句都是她的血淚,薄薄的兩張紙因為她的淚水都皺了。

  封好了信,她開始整理行李,她收拾得很快,怕的是被夢生逮住,她希望來得及在他到達前逃開。

  窗外傳來一陣車子的引擎聲,是夢生回來了嗎?她得趕緊加快速度。

  「林嫂,荏瑜回來了嗎?」是夢生的聲音。

  「回來了呀!她在樓上休息。」

  此刻,她突然恨起林嫂的誠實。

  夢生踩著樓梯上來,往她的房間走來。

  叩!叩!

  「荏瑜,是我,你開門好不好?」

  她很自然的搖頭,「不要,我們沒什麼好說的。」手上則正在做最後的整理動作。

  「荏瑜,我想……昨晚你說的或許是真的。」

  他現在當然不得不相信了,他看到那只癩蛤蟆,知道那就是那天企圖非禮她的人,被她不知從哪裡拿來的匕首刺傷了……她才不會使得幫他開門。

  「開門,荏瑜。你現在需要幫助,讓我幫你。」他好後悔曾經傷害她。

  荏瑜無動於衷,將行李往窗外丟,朝房門做了個鬼臉,深深吸了口氣爬上窗台,再用力一體,跳上了屋旁的樹,俐落的往下爬,撿起了行李後立刻飛奔離開。

  「荏瑜?」夢生的叫喊聲,震天的傳來。

  她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回首,或許是最後一面了,她見到他正從她房裡的窗戶探出身,臉上的表情像是極度擔心似的。

  「回來啊!沒有事情是不能解決的。」他想幫她,經由醫院的那個變形的年輕人的敘述中,他已經明白荏瑜不是普通的人類,雖然荒謬,但世界是無奇不有的。

  荏瑜不相信他。

  她狠下心的轉過頭,咬著牙又開始跑了起來,頭也不回的跑進森林中。心中不捨的情債又化做淚水竄了出來。

  「荏瑜,別跑。」

  夢生的呼喊自後方遠處隱隱約約的傳來,他在追逐她,他是不願讓這個揚名立萬的大好機會跑掉嗎?

  於是她更努力的跑,雖然她跑的速度比不上他,但至少她還有一個優勢,那就是她比夢生更熟悉附近的地形。

  海浪澎湃的捲上岸來。

  她縮著身子與在岩石縫裡不吭聲,豎著耳朵傾聽颶颶風聲、洶湧潮聲之外,斷斷續續傳來人聲呼喊。

  「荏瑜,你出來,讓我瞭解你的情況,我很擔心你。」他真的認為她有了很大的麻煩,而且起因可能在他那把匕首上。

  她該不該相信他?但她沒有膽量回應。

  「你不可能躲一輩子的,別忘了你爸和你媽會有多擔心。」這次的聲音更近了。

  如果爸媽此刻看到她,恐怕會心臟病發吧?

  「出來,別躲了,我對昨晚發生的事很抱歉,我知道我不該不相信你,但那實在是因為超出我的理解範圍,我很抱歉,現在我很擔心你的身體情況,拜託你出來,讓我知道你無恙。」

  他是真的關心她嗎?渴望得到答案的心好痛。

  荏瑜悄悄的探出頭看向沙灘上,只見夢生張嘴大喊著,左右張望的尋找她。

  「荏瑜,別再固執了,你不能一直待在這裡,會生病的,快跟我回去,不管你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照顧你的。」

  「說謊,你只會把我關起來,就像開動物一樣。」她低語,藉以警惕自己不能心軟。

  「你不信任我嗎?荏瑜。」

  「沒錯,我不信任你。」她低聲的道,發覺臉上涼涼的,伸手一抹,才發現那是淚水,「我怎麼哭了?」她想不明白,又很自己的軟弱。

  「荏瑜,我不僅你不相信我,因為是我辜負了你的愛,但我真的沒有辦法達到你的要求,難道我們不能只做朋友嗎?」

  朋友?哼!

  荏瑜直覺得心碎成千萬片,片片墮人萬丈深淵。

  如何做朋友?畢竟他們曾火熱的纏綿、甜蜜的相擁過,更重要的是,她期望他愛她啊!

  「荏瑜,你出來好不好?除了愛你。跟你結婚外,無論什麼要求我都答應你。」

  她緊緊摀住嘴巴,以免忍不住哭出聲來。他竟然在這種情況下,這麼殘酷的宣告這個事實。

  「荏瑜,別再為難自己了,有什麼困難就說出來,別一個人獨自承受,別像她一樣讓我後悔終生。」夢生幾乎是嘶吼道。

  「她」是誰?是誰讓夢生這麼在乎?難道就是她讓夢生不敢再愛?

  她想知道!於是她衝動的沿著岩石慢慢往上爬。

  「你聽到了嗎?荏瑜,回答我,讓我幫你。」

  「我聽到了。」

  她站在高高的岩石上面對著他,腳下的一端是沙灘,另一端則是深幽的海洋,背後則高掛著擁抱黑暗的明月。

  「荏瑜?」夢生驚喜的奔向前,「你終於肯見我了。」

  「別過來!」她警告道,身體往海的一端靠,「你再過來,我就跳下去,把自己淹死。」

  夢生停住腳步,不斷的搖頭,「荏瑜,你不會那麼傻的。」

  「哦!是嗎?」她更往海的一邊靠,浪花一陣陣濺在她的腳上,「你剛剛不是說後悔不相信我嗎?現在怎麼又不相信我了。」

  「荏瑜,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哈、哈、哈!」她嘲諷的笑了起來,「都是你帶來的災難,你和你的那把寶貝匕首徹底的改變了我。」

  是月光照映的關係嗎?

  他的臉似乎更加白皙,表情也顯得異常哀淒,像是恨自己無力改變悲劇的發生。

  不,不可能的!

  「荏瑜,告訴我,把所有的經過說出來。」

  「你想知道?可以,不過你要先告訴我,那個令你後悔一生的女人是誰?」

  「什麼女人?」

  「你還裝蒜,就是你剛剛說的,要我別像她一樣讓你後悔終生,我可是聽得很清楚,你別想賴,快說出來呀!」

  夢生沉默了半晌,臉上陰鬱難測,深深的歎息,「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故事了。」

  「不管它有多久,我只想知道她為什麼讓你那麼在乎?還有,是不是她的關係才讓你不敢愛我?」

  「知道了又如何?改變不了任何事的。」

  「你到底說不說?」荏瑜不打算放棄。

  「我愛上了一個人魚。」他直言不諱。

  「然後呢?」

  「但為了我的家人,我不能明白的表示我愛她,然後,我娶了另一個家人認同的女人為妻。」

  「你結婚了?」荏瑜非常驚訝。

  夢生並沒有理會她的問題,自顧自的說:「結果我愛的人魚自殺了,她因傷心而死。」

  「跟我的情形很像,」她冷笑道:「你背棄了愛你的我,再與對你有幫助的女人結婚,你一錯再錯。」

  夢生的臉色又青了幾分,慘然的像是頓悟自己犯了大錯,「是這樣嗎?」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為了你這種臭男人自殺的,我只會離開,因為——」她一把將假髮扯下,金黃色的髮絲立刻傾瀉而下,隨著海風飄蕩著,「我已經不再是人類了。」她大聲的宣佈。

  夢生的表情十分震驚,「為什麼?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你想知道嗎?」荏瑜斜睨著他,語氣變冷,「你想拿這件事去宣揚嗎?」

  他連忙搖頭,「不!你怎麼會以為我……」

  「不然還有其他的答案嗎?」她大聲搶白,「難道你不想割我的肉來吃,好讓自己長生不老嗎?」

  「不!」他斷然否認。

  「很抱歉,我不會幫你的。」准荏氣憤的瞪著他,「我不會讓你把我關起來展示的,即使我笨得愛上了你這個壞蛋。」

  「你愛我?」夢生搖頭,「別這樣,愛我只會為你帶來不幸。」因為已經有前車之監了。

  「我已經看到了。」她歇斯底里的冷笑,「我已經嘗到愚蠢的苦果,瞧瞧我變成什麼?呵!非人非魚的怪物。」她高舉兩臂,抬頭望向滿天繁星,身子不由自主的旋轉,嘴裡逸出近似瘋狂的輕笑,「我是個怪物,再也不能穿制服去上學,也不能跟死黨逛街買衣服,海裡沒有電視、電影、冰淇淋……」

  「荏瑜,下來,危險啊!」夢生擔心的吼道,好怕她掉進海裡,於是趁她不注意時迅速靠近。

  「呵!想抓我?」荏瑜朝他詭異的一笑。

  夢生立刻警覺的停住,「不!我只是想帶你回家,然後幫助你。」

  「你說謊的本領真高明,可惜……」她搖頭,「我再也不能相信你。雷,永別了。」她讓自己往後傾斜……在她眼中,星星和月亮變得特別黯淡。

  「不,不要。」她聽到夢生淒厲的叫喊,好像很害怕她一去不返似的,她轉頭看了他最後一眼,很欣慰夢生的表情看似很悲傷,像是跟至愛永別似的,但她知道他的悲傷是短暫的。

  撲通!

  她感覺到海水正一寸寸的吞沒她,她過速的往下沉,沒有一絲掙扎,她可以看到月光照在海面上,興起一縷縷藍色的波光,很溫馨、很安祥的光……她落在柔軟的沙上靜靜的躺著,腦中一片昏眩,她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墮入夢中?

  她並不感覺呼吸困難,即使鼻子不若已往的在呼吸,可身體沒有任何的不適,或許是她頭後的那些「鰓」在作用吧?

  不知夢生現在如何了?他是否感覺後悔?此時她心中雖然有一絲復仇的快感,但更多的是與他別離的不捨。

  然後,她看見了他,他也跳下了海,奮力的游向她,張大的嘴不停的問,像在呼喊什麼?可惜在海水裡,聲音是很難傳遞的,可是她真的很高興他會隨著她跳下來。

  她覺得自己好像在作夢,夢生怎麼可能像英勇的王子般拚命的要解救她?

  也只有夢才能那麼美,藍色的波光映襯著英勇的夢生,這美……足夠她回味一生了。

  「荏瑜,把手給我。」

  她好像聽見他的叫聲,迷醉的她,聽話的舉起手……快了……他的手就要接觸到她……

  突然,一個黑影掠過,阻止了夢生的接觸,然後又是個黑影撞向夢生,把他撞遠了些。

  她看清楚,那些黑影竟是海豚,不是一隻,至少也有十幾隻,一半敵意深重的圍著夢生不許他靠近,一半圍著她,親暱的碰觸。

  荏瑜覺得好玩,輕觸靠近的海豚,微笑的睨著夢生。

  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她彷彿聽到海豚在說——抱住我,我們可以帶你離開。

  她遲疑著,抬頭看到夢生因缺氧而迅速想浮出水面換氣。

  海豚又輕推她的手——快走!這個人類會傷害你,

  連這世界上最聰明的生物都這麼判斷了,她還能奢望被他「拯救」嗎?一會兒,夢生又再度潛回海裡。

  這次荏瑜下定了決心,雙手攀住一隻碩大的海豚,迅速的往前移動,眾海豚們高興的圍在她身邊。

  荏瑜還是捨不得,她眷戀的往後望,看到夢生正奮力的游,像是要追趕她,但人怎能比得上海豚?只見他的身影愈來愈小……直到變成黑點……

  永別了,她的愛。

  她的淚跟海水再也分不清。

  黎明時分,她再度踏上了陸地,只是這片陸地上的一切並不是她所熟悉的。

  海豚的叫聲吸引她回頭,她揮手向送她來這座陌生島嶼的海豚說再見。

  在來的路上,海豚們告訴她,她回大海的時機還未到,大概再過個兩、三個星期,她才能變化完全,在這段等待的時間,這塊島變將是她最好的停留處。

  她摸出了浸濕的皮夾,拿出金融卡及信用卡,懷疑它們是否已被海水浸壞?而唯一解答的方法便是使用它們。

  她抬頭望了望,蔚藍的海岸線彎彎曲曲的向遠處延伸,然後被一幢建築擋住了,那棟建築宏偉壯觀、氣勢磅砣,應該是間飯店,或許正好可以讓她躲一陣子。

  於是她一步步走向它,沿路遇著早起的人,問了才知道此處竟是沖繩島。

  夢生回到了屋子,在海邊守候了一夜之後,震驚變成了焦急,擔心變成了後悔,雖然知道她應該沒有危險,但她在哪裡?他想她想得全身無力,立刻動用修萊娜擁有的肯特集團的勢力全力搜尋。

  林嫂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怎麼辦?小姐怎麼會離家出走?如果夫人跟老爺知道了,我要怎麼向他們交代?」

  不好交代的人是他才對。

  夢生茫然的跺進荏瑜的房裡,房裡有她的氣味,以及他倆相擁纏綿的記憶,真是悔不當初呀!他又讓夢中的事再一次發生,人總是在失去後才領悟到擁有時的幸福。

  他的目光移到了桌上,浸著淚漬的兩封信吸引了他的自光,一封是荏瑜寫始梅篤邦,一封則是寫給許世貞的,沒有他的,她真的是太絕情了,可他仍想好好彌補她,只要他還有機會。

  決定了,他要找她,盡所有的能力找她。

  鈴!鈴!電話響了。

  他以為是荏瑜打來的,於是連忙接起電話,但卻是好友梅篤邦,他不禁有些失望。

  「雷,我現在在機場,再過三、四個小時就回去了。」

  他怎麼現在回來?好巧,是父女心有靈犀嗎?

  「雷,你怎麼不說話?」

  他能說什麼?請求他的諒解嗎?

  「荏瑜在不在?請她聽一下電話。」

  「梅老大,你見不到荏瑜了。」他難過的說。

  「什麼意思?她死了嗎?」梅篤邦大聲叫了起來。

  「不,她失蹤了。」

  「她失蹤了?雷,是不是你對她做了什麼事?」

  他對她做的可多了,他不想一一闡述,只是保證,「不過,我一定會找到她的,你放心。」

  由於金融卡和信用卡都能起作用,所以荏瑜順利地住進飯店,也領出一筆錢去買了些輕便的衣物。

  處在陌生的地方有個好處,那就是沒人知道她本來的面貌,也沒人會仔細的觀察她身上有哪些異常的地方?

  對著鏡子,她發覺自己多了些變化,深黑的眼眸轉成湛藍,黃皮膚一天比一天白哲,修長的腿內側裂出了一條對齊的凹縫,趾頭也因過於緊密而幾乎分不清了。

  她變得可以聽懂動物的語言,天上飛的雀鳥、鴿、鷺、地上爬的貓、狗、烏龜,她發現動物們不信任人類,就像她一樣。

  而她也常常想起夢生,想他現在在做什麼?仍然在書房裡研究人魚嗎?有沒有為她的遭遇而感到愧疚?畢竟是他帶來的匕首惹的禍;有沒有為她的失蹤而擔心?或許他早已把她忘了,正忘情的和修萊娜耳鬢廝磨?

  想到這,她就心痛,久久不能好解,有時整晚不能入眠。

  她有好幾次衝動的拿起話筒想打電話回去,最後卻又強迫自己掛回電話。

  思鄉、相思,縷縷的思念啃噬著她的心,日子變得漫長,等待成了難挨的痛苦,每每讓她倍感孤寂,抱怨起自己的可憐來。

  她成了這間飯店裡最孤僻、最奇怪的客人。

  一個星期平安的度過了,發燙的身體陡然降到人類體溫的一半,約莫十七度,但她一點都不覺得冷,就像她發燒時,一點也不覺得熱一樣。

  這天,她難得穿著布鞋走在沙灘上散心。

  海上的飛鳥偶爾掠過她頭頂,熱切的招呼——莉蒂雅公主,你好。

  她勉強的保持微笑。

  走路對她夾說愈來愈困難了,每走一步都要用盡力氣以及意志力移動,她可以感覺到下半身的骨骼正在改變,她無力阻止,只能認命的接受,並懷念起過去用雙腿在晨光中慢跑的時光。

  現實總是殘酷的,她無法逃避。

  「終於被我找到了。」

  荏瑜猛轉身,對上神采奕奕的修萊娜,更注意到她背後站立的四名健壯的男子。

  她害怕的猜測修萊娜可能的意圖?

  但是,她現在樣子全變了,修萊娜應該認不出她吧?

  「小姐,有事嗎?」她故意拔高聲音,心臟卻坪坪亂跳。

  修萊娜瞇著眼睛上下打量她:「你是梅荏瑜?」

  她立刻搖頭:「抱歉,你認錯人了。」她在心中暗自以為能順利瞞過她。

  修萊娜偏著頭想了一會兒,優雅的自皮包中抽出一張紙,展開瞧著,「根據紀錄,你持用梅荏瑜的金融卡及信用卡,如果你不是梅荏瑜,那麼你是從哪裡弄來她的東西?」

  她很驚訝修萊娜竟然可以查得到那些紀錄?可仔細一想,肯特財團有錢有勢,當然有辦法查到每一項金融交易紀錄。她太小看修萊娜的本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荏瑜邊否認,邊打量目前的形勢,雙方五比一,情況對她來說很不利,唯一能讓她脫困的方法是用「腦」。

  「我也不知道你是什麼?如果你是荏瑜的話,就太詭異了;如果不是,那我不就抓到了一個小偷?」

  修萊娜露出得意的笑容。「而我很快就會查出你的身份。放心,你若是無辜的話,我很快就會放你回去。喂!你們四個還不快把她抓住,送到我的遊艇上?」

  在這種情況下,她實在沒辦法以腦力取勝,只能孤注一擲,運用殘存的體力轉身逃跑,但她卻輕而易舉的就被追上,被一個陌生男人扛在肩上。

  「放開我,放開我。」她用力的捶,不覺忘了隱藏聲音。

  「你是荏瑜!」修萊娜很肯定,也很得意。

  荏瑜聽了更加害怕,用盡力氣掙扎,大聲的叫:「放開我。」

  突然,嘎嘎雜亂的鳥叫聲傳來,蔚藍的天空,從四面八方飛來了許多鳥兒,像是在呼應她的求救。

  「怎麼回事?」修萊娜驚訝的四處張望。

  「快走,跑回飯店,這些鳥要攻擊我們。」其中一個男人叫道。

  於是他們轉身就跑,跑得很快,就連嬌貴的修萊娜也是,但飛鳥的速度更快,斷斷續續有鳥俯衝下來啄他們。

  「放開我。」荏瑜一直持續叫喊。

  但扛著她的那個男人很有毅力,堅持不放,奮力扛著她逃進了飯店,並且命令飯店緊急關閉所有的門窗。

  鳥兒們在飯店四周徘徊啼叫。

  他們五人終於鬆了口氣,開了一間房間,檢查彼此的傷勢,然後修萊娜莫名其妙的笑了,一副很高興的樣子,「真好玩,是你做的嗎?荏瑜。」她上下來審視荏瑜害怕的臉色:「你身上好像藏了不少秘密呵!」

  荏瑜知道自己墮入了地獄,變態的修萊娜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她會玩弄她,把她當作玩物般賞玩。

  天哪!

  她的噩運難道永無止境?

  「不過,你放心。」修萊娜抬起她的下巴,「你這麼美麗,只要你乖乖的,我會好好待你的。」

  「變態。」她啤道。

  修萊娜不以為然的搖頭,「唉!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沒有教養。」

  她才不在乎自己有沒有教養,「你來這裡做什麼?是雷拜託你來找我的嗎?他有沒有對你說什麼?」她在乎的是,夢生是否已告訴修萊娜她變成了怪物?是否要求修萊娜想辦法追緝她?

  「他該對我說些什麼嗎?」修萊娜很有興趣的問:「我不喜歡他為了找你把自己搞得那麼累、那麼樵悴,讓他看看你應該會變正常吧!」

  荏瑜聽了有些欣慰,至少夢生還是有些在乎她的,一股甜蜜的感覺幾乎掩過了恐懼。

  「喂!這麼熱的天氣,穿著這種襪子和鞋子,你不熱嗎?」修萊娜注意到她的打扮,不禁皺起眉。

  荏瑜立刻逃避似的縮起腳:「我喜歡,不行嗎?」

  「在台灣,你總是穿短衣短褲。」她突然眼睛一亮,「一定有問題!喂,你們兩個過來,把她的鞋襪脫了。」修萊娜指使著手下。

  兩個大男人聽話的走過來,不顧她的抗拒,硬是把她的襪子脫下來,露出了她怪異的腳。

  「哇!」修萊娜興奮的低呼,「真是奇特,荏瑜,看來你身上發生了不少有趣的事。」她根本不把她當人看。

  氣憤、害怕、羞辱緊緊地纏在一起,讓她奮力的想掙開他們,但制住她身體的力道實在太巨大了,讓她無法掙脫,怎麼辦?然後她感覺到眉心冒出了一股熱氣。

  「哇!她的頭在發光耶!」有一名男子發覺到了。

  對了,那把匕首!荏瑜突然想到,果不其然,她很快就感覺到手上抓著它,於是她馬上舉起,朝敵人用力一揮。情況危急,她也顧不得會傷到人了。

  「啊!」一名男子被劃傷了。

  但另一個男子卻俐落的躲開了,而荏瑜正好乘機往後退,「不要過來。」

  她警告道。

  「你那把匕首怎麼會突然出現?你再變一次給我看,好不好?」修萊娜罔顧她的警告,好奇的靠近。

  「別再過來,要是被我刺傷,你這一生就完了。」她突然想到,若是刺傷了修萊娜,夢生不就解脫了。

  「怎麼說呢?」萊娜還是不知輕重的逼近。

  荏瑜笑了,笑得有些邪惡,「我不會只輕輕的刺你一下而已。」然後她惡狠狠的朝修萊娜撲去,目的不是想置她於死地,而是想讓她變成青蛙、蛇、蠍子……之類的。

  沒料到修萊娜的手下也不是只會吃飯的傢伙,竟趁隙拉住她的腳,而另一個男人則配合無間的一掌擊在她的後腦勺。

  接著,她便墮入了無知覺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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