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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節
  「真意外還能在醫院見到你,左櫻小姐。」元祈於下午再度來到醫院,當他看見左櫻並沒有如她所說的失蹤,而乖乖的待在醫院吃特製的病人營養晚餐時,可想而知他是多麼驚訝和開心的。
  「我可是一點也不意外。」左櫻冷冷地看他一眼,逕自吃著自己那難以下嚥的晚餐。她不是不想離開這個鬼醫院,而是因為她的體力太差了,差到讓她連走到房內的浴廁都嫌吃力,以往她那永遠用不完的精力全部消失無蹤。
  「你的體力尚未恢復,所以你最好乖乖留在這兒。」元祈笑望她那盤著腿吃飯的神態,這女孩不是普通的好強和倔強,就連生病時,也不肯好好吃頓飯。看她吃飯時的不甘願模樣,好像那飯菜和她有深仇大恨似的,真可憐了那些被吃的飯菜。
  「不關你的事,別吵我吃東西。」左櫻才不理會他,只要等她體力稍微好轉,她會立刻消失。
  「我是來告訴你一個消息的,其實老闆他非常擔心你,你知道嗎?」
  左櫻一聽到他的話,自食的動作停了下來。
  「今天早上我拿早餐給你時,我以為老闆他人在住所,結果打電話到他住處準備向他報告時才知道,原來老闆昨晚沒回家,而當我打完電話準備離開醫院時,就在醫院走廊和老闆撞上了。」元祈說到這裡故意頓了下,仔細觀察她的神情變化。
  她沒有多大的表情,依然冷然孤傲。「你猜,老闆為什麼這麼早就來醫院?」
  「我沒興趣知道。」左櫻連看都不看他。
  「因為老闆非常擔心你的傷勢,所以他一大早就從下榻的飯店趕來了。」身為任無恩的手下這麼多年,他不曾見到老闆如此有「人性」過。老實說,他真為他的轉變感到高興。
  「我不意外,因為我是他的乾妹妹。」左櫻語不驚人死不休,著實讓元祈大感驚愕。
  「沒想到你還真有幽默感。」他摸著額頭大笑一聲,自己真是太小看她了。
  「無聊!」左櫻斜睨他一眼,重重地將手中的飯菜放回床頭櫃上。她吃飯的興致已經全部消失,他倒盡她的胃口。
  「我該講的也差不多說完了,對了,老闆說他今晚還會過來,左櫻小姐,你就慢慢期待吧。」元祈很壞心的放消息給她,如此,在任無恩抵達的這段期間,她定會焦躁不安。呵!
  「等等,我有問題要問你。」左櫻喚住欲離去的他。
  「可真難得。」他停下腳步,側身笑望左櫻。
  「你那裡有沒有煙?」左櫻皺著眉問。
  「當然有,偌,全部給你。」他從西裝口袋中取出一句完全未開啟的煙。他不抽煙的,這煙是特地為她準備的。
  左櫻伸手接住他去過來的香煙,身手老練且帥氣。
  「謝了。」雙手碰觸到香煙之後,她的心情大好。
  「不用客氣。」元祈給她一個相當溫柔的微笑。
  左櫻僅瞥了他一眼,之後逕自打開煙盒。
  「你忘了這個。」元祈又丟給他一個打火機。
  她伸手接住。這次,她回以一個冷然的笑容,似微笑又似嘲諷。
  「別忘了,我的主子晚上會過來。」他強調道。
  「我會恭候他的大駕。」左櫻那雙冰晶的眼眸映出一圈又一圈的煙霧,語中充滿了挑戰意味。
         ※        ※         ※
  「喔,她真這麼說?」任無恩坐在專屬辦公室的反椅上,饒富趣味地反問身邊的元祈。
  「沒錯,我告訴左櫻你今晚會到,她最後丟下這句狠話。」元祈依然一身整潔的帥氣西裝,全身上下散發著都會雅痞的文明氣息。「真有意思,是不是?」他將左櫻之前在醫院對他所說的任何一句話,一字不漏的轉告他。
  「她會恭候我的大駕才怪,這種鬼話有什麼好跟我報告的,浪費我的時間。」
  任無恩沉哼一聲,重新埋首他的文件堆中。
  「你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為什麼不直接帶她回東川家?」
  「她的態度你又不是沒有看見,依她現在恨我的模樣,她會願意乖乖跟我回去嗎?」他沒好氣地回答著,元祈明知故問,真該打。
  「我現在才發現原來你這麼有紳士風度。霸王硬上弓這句話你不會不知道吧?」元祈很壞的提醒他。元祈和任無恩兩人在工作上是主僕關係,然而私底下兩人的交情卻相當好!
  「你要我強行帶她回去看干爺爺?」他拿下鼻樑上的眼鏡,緊皺眉心。
  「這是你的一貫作風,不是嗎?」他故意反問。何時這位先生變得這麼客氣?
  「非不得已,我不想強迫女人。」他沉聲表示。
  「女人!?無恩,你真把東川櫻當成女人對待?」
  「她本來就是女人,縱使看起來不像。」任無恩責備地望他一眼,這傢伙不曉得又在動什麼鬼腦筋。
  「可是認識你這麼久了,你很少把女人當女人看待,更別提那種男人婆。」元祈一臉疑惑的表情。
  「別忘了,她的身份和他人不一樣。」任無恩簡單的交代一句。
  「所以你才待她特別,甚至還送花給她?」元祈揚眉,故意找他麻煩。
  「我將那株白荷擺在病房內的用意你該曉得,我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任無恩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是是是,你這個人老謀深算,我永遠追不上你腦袋瓜子中所想的。」元祈當然明白他心底真正的用意,只不過有時候裝傻是必要的,以免被天妒而早死。
  「她的心理毛病太多且相當嚴重,不早點下重藥是不行的。」他搖頭,語重心長。這次左櫻自殺未遂,下次她不曉得又會要什麼花招?與其它得防不勝防的送她到醫院,不如下重藥治標治本,務必把她的心理毛病全部根除。
  「依我看,要醫好她的心病可不容易。」元祈如此認為。
  「何止不易,簡直是自找罪受。」他有同感。要不是因為她是干爺爺的親孫女,他才懶得理會她。
  「無恩,如果除去你和東川老爺的關係,你會想幫助左櫻嗎?」元祈試探他。
  「別試圖刺探我,元祈。」他回以一個警戒的眼神。「我和東川櫻不可能發生你想的那種狀況,永遠不可能。」他嚴肅的表示。
  「你都說不可能了,我還敢偷想嗎?」元祈聳聳肩,決定暫時饒了他。
  元祈只不過小探一下,這傢伙就這麼火大。要是他真開口直問,豈不讓任無恩抓狂?
  嘖嘖嘖,真不容易啊,能夠讓老闆在嘴上叨念三分鐘的女人,終於出現了。
         ※        ※         ※
  待任無恩晚上抵達醫院,左櫻竟然沒有失蹤。她乖乖地坐在病床上,不發一語,直到任無恩的開門聲劃破她獨處的空間、時間。
  任無恩踏進病房,映入眼前的是她那帶著蒼幽的俏麗容貌。在微弱的昏黃燈光下,她那清瘦的瓜子臉顯然更加秀麗。
  「你的臉色比早上時好得多了。」任無恩走進她的身邊,緩緩開口道。
  「不好怎麼行,我可不想一輩子都待在這間兒醫院。」左櫻懶懶地斜睨他一眼,他依然一身西裝襯衫,穿戴得一絲不苟。
  「很好,你會有這種想法,表示你已經不想自殺了。」他不動聲色的打量她。
  她那修長的雙手雙腿襯著她碩實的身材,劉海微亂地披散在額前,清麗中性的美感下帶有相當濃厚的叛逆色彩。尤其是她右手臂前的刺青,更讓她和一般女孩迥然不同。
  她的四肢及身上可觸目之處,到處是碎小的傷痕及煙燙的痕跡。以一個男人審視女人的眼光來看,她身上那過多的印記是不合格的,然而左櫻身上卻散發著一股尋常女孩所不會擁有的吸引力,觸目可及的傷痕反而凸顯出她特有的叛逆美感。
  半坐在床上的左櫻感受到他打量的目光,她抬起頭來,以孤傲的冰冷眼神回望他的視線。
  見她怒目相向,任無恩不但沒有動氣,臉上的嚴肅神情反而柔和許多。「你不要每次見到我都這麼殺氣騰騰的,除去我們之間的某種利害關係,我和你並沒有深仇大恨,是不是?」他溫和地望著她,試圖緩和她的不友善態度。
  「我沒把你當成敵人。」她淡淡掃他一眼,抽回目光。
  「但你也不會把我當成朋友。」
  「知道就好。」這傢伙不笨,他有自知之明。
  「我今天前來,是想向你表達我的友善,或許這樣可以改善我們兩人現在這種劍拔弩張的關係。」
  「沒有用的,我不接受你的求和。」她可是連聽他開口的興致都沒有。
  「難道你不想知道白荷和死神現在的下落?」他走到窗邊,視線落在那株白荷上。
  聽到他的這句話,左櫻神情瞬間丕變,變得複雜。「你想拿這個答案和我談條件?」她定定地看著他,語中充滿不確定感。為何他的態度突然軟化,難道真和他所謂的干爺爺有關?
  「那天你從我的住所落荒而逃後,我打了通電話給無怨,向他探聽你主子的消息。」他說到這兒,故意停下。
  「結果呢?」左櫻迫不及待地急問,眼神亮了起來。
  「結果我現在不能告訴你。除非……你答應我所提出的條件。」見她迫切的模樣,他已知勝券在握。
  「你想怎樣的條件?」左櫻只覺好笑。現在她身上的所有財產只剩下命一條,他還能從她身上拿到什麼東西?難不成……
  「我要你跟我回東川家去見你的親爺爺。」他簡單扼要的將條件說明。
  「就這樣?」左櫻微蹙眉心,對他所提的條件不感意外,她果真猜對了。
  「嗯。」她沒有一口拒絕,可想而知白荷在她心中的份量了。
  「OK,成交。」左櫻思索不到三秒鐘,她一口答應,毫不猶豫。「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我的主子現在人在何處?」只要她一得到答案,她立刻動身找白荷。
  「我當然可以告訴你,不過在此之前,你必須先完成你的承諾。」他咬定她不得不答應。
  「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要我?」她反問。
  「我以我的人格保證。」任無恩嚴肅的表示,他很少以此承諾任何事情。
  「你的人格對我來說毫無價值可言,我才不稀罕。」她沒好氣地看他一眼,不管在外人眼中他是多麼了不得的人物,在她看來,他只是一個有錢有勢,霸道好管閒事的「老」男人。
  「你這麼說對我是很嚴重的污辱。」他沉聲警告,臉色轉為鐵青。
  「我只是說出我的想法,沒其它意思。」他何必把她的每句話當真,真是太辛苦他了。
  「如果你的身體狀況可以,我們明天出發。」他簡單的問著。
  「要現在走都沒問題。」她的身體狀況無所謂,只要可以早一點得到主子的下落,她什麼都可以忍耐。
  「白荷對你來說真的這麼重要?為了她,你連命都不想要了。」從他手中的資料,他無法理解為何她對白荷如此忠誠,早已超出兩人之間的主僕關係。
  「這是我個人的事情,你無需過問。」她回以一個相當冷淡的答案。
  「如果你是個男人,你會愛上她?」他間。
  「不,我會守護她,一輩子守護她……」她的神情黯淡下來。
  「你的忠誠讓人動容,現在已經很少可以找到像你這樣忠心不二的左右手了。」任無恩心有所感的表示。
  「可惜……死神搶走了她。」說到此處,她的眼睛竟蒙上一層淚霧。那愛恨交雜的複雜神情,讓一旁的任無恩感到愕然,這是她第一次毫不遮掩自己的情感,自然不造作。
  「你一定很恨死神?」他問。
  她搖頭,神情淒然。「我不恨任何人,我只恨我自己。」她給了他一個相當意外的答案。
  「你恨你自己?」他的語氣帶著訝然。
  「嗯,非常厭惡,厭惡到恨不得殺了我自己。」她黯然地點頭,隱不住心底的淒苦。
  「你有很多種可以自我解脫的方法,不必要自我了斷。」他的話中帶著關心。
  「譬如?」她挑眉,間話中有著挑戰意味。
  「你可以試著忘掉過去的一切,重新來過。」他沒有發現自己話中帶著心疼。
  「有些事情不是說忘就忘得掉。」她悶哼一聲。
  「你必須努力去試著遺忘。」他望著她的眼眸說。「酒精和毒品絕對無法幫助你解脫。」他知道她過往的惡習。
  「我沒有吸毒,我很久不碰那種東西了。」她咬著唇說,怎麼她整個人全部被他看透,如透明人一般。
  「你的個性不適合說謊,千萬則嘗試。」他沉笑一聲。「你是很久沒碰毒品了,直到你主子離開後。」他可以理解她又墮落的動機。
  「這不關你的事。」她別過頭。
  「直到見到你親生爺爺之前,該管的事情我絕不會放水。」他斬釘截鐵表示。
  「卑鄙。」左櫻輕碎一聲。
  「我早已習慣別人這麼說我,多多益善,晚安。」他輕笑一聲,帶著笑容轉身離去。
  左櫻擰著眉坐在病床上,任無恩所說的任何一句話皆令她反感,然而最讓她氣惱的是,原本她是想激他生氣的,為何到最後他卻掛著笑容離去?且那笑容中包含著某種勝利意味……難道她的妥協是錯誤的,她不該和他交換條件?左櫻坐在病床上,混亂的思緒佔領了她的小腦袋瓜。
  自從白荷離開後,這是她第一次將腦袋瓜用在思考其它的事情上。
  她該感謝任無恩嗎?當然不!
         ※        ※         ※
  「爸,你快點幫人家想想辦法嘛,我和無恩大哥的婚事再這樣拖下去,他會對人家愈來愈冷淡,說不定到最後他就不要我了。」亞馨和父親莊從德坐在自家書房內,她依偎在父親身邊,以不滿和撒嬌的語氣對父親抱怨著。
  「乖女兒,別胡思亂想,無恩除了對你相當寵愛,也不曾見他如此疼愛其它女孩子是不是?」莊從德以相當寵溺的語氣哄著這唯一的寶貝獨生女。
  「話是沒錯啦,可是我覺得最近無恩大哥對人家愈來愈冷淡,上次我到他家玩,結果等了一整個晚上,也沒等到他回家。」
  「無恩工作很忙,他常以公司為家,不回家睡覺是很正常的。」莊從德笑著說。他那精明幹練的面孔也唯有面對寶貝女兒時,才有慈愛和緩的一面。商場上,莊從德的精明、狠準可是出了名的,和同為商界冷面殺手的任無恩不分軒輊。
  「可是他很少把他的大哥大關機的,最近我想找他,連電話都打不進去。」她嘟著小嘴抱怨道。
  「你可以找元祈要人啊,只要找得到元祈,就一定可以找到無恩的行蹤。」莊從德笑著安慰。
  「我試過了,元祈這小子總是不肯告訴我無恩大哥的行蹤,我真是愈看他愈不順眼。」這才教人生氣呢。
  「這你就不聰明了,我的乖女兒,既然元祈是無恩的得力助手,說什麼你也得打通元祈這一關才行。如果你和元祈作對,就是和自己的終身大事和幸福過意不去了。」莊從德老謀深算、閱人無數,他懂得任無恩和元祈兩人之間的交情匪淺,也知曉元祈待在任無恩身邊的重要性,這小子對任無恩的影響力不容小覷。只要他建言一句,甚至可以改變任無恩的某項決定,任無恩對他之信任由此可見。
  「這我知道,人家已經很努力的想辦法討好元祈那個傢伙,就是沒辦法改變他對我的那種爛態度。」亞馨可以感覺得出來他對她的不友善,元祈這傢伙做人八面玲瓏,唯獨對她,常常故意刁難。
  「我相信元祈對你並沒有成見,他一定是看你可愛,所以才處處為難你。」他撫著寶貝女兒的頭髮安慰道。看樣子他改天得抽空警告元祈,對他下點重藥,不然他的存在對亞馨來說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我才不這麼認為呢,我知道元祈一直看我不順眼。」她又不笨,怎麼會看不出來。
  「不然,改天爸爸請無恩和元祈吃飯,再向他們探個清楚,OK?」
  「爸,那我和無恩大哥的婚事,你打算什麼時候講?」她撒嬌地問。
  「這我自有打算,你不必擔心,乖女兒,爸爸不會讓你失望的。」他向她提出保證,相當自負且自傲。
  「既然老爸都這麼說了,我就沒什麼好擔心,一切拜託你了,老爸。」她開心的親吻父親的頰,樂不可支。
  「你好像恨不得立刻離開爸爸的身邊,乖女兒。」他故意表現出傷心失望的神情。
  「才不是,如果可以,我希望永遠待在爸爸身邊,永遠永遠不要離開你和媽媽。」她輕擁著他,嗲聲依偎著。
  「我才不要呢,這樣子你永遠別想嫁出去了,爸爸可不希望你變成這樣。」莊從德笑著搖頭。
  任無恩和亞馨雖然年紀差距甚大,但也唯有如此,任無恩才能夠照顧容忍亞馨,不然以他寶貝女兒的任性脾氣,這世上恐怕找不到第二個人可以讓她心服口服,願意乖乖聽話。他確信,除了任無恩,別無人選。他知道與任家的婚事,對任無恩施壓力是無效的,在任家唯一制得住任無恩的只有任老爺了。
  看來,他得盡快登門拜訪任無恩的爺爺,好促成這段美好姻緣,莊從德信心十足的下了這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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