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雙家裡回去,我沒有對全家任何一個人提起,有關他們夫妻吵架的事。我只告訴媽媽和奶奶,小雙懷孕了。果然,這消息引起了奶奶極大的欣喜和興趣,她嚷著說:
「瞧,她和詩晴詩卉比起來,年齡最小,但是,她第一個結婚,第一個當媽媽,這下好了,真該『拿被兒』『拿枕兒』『拿小鞋兒』『拿小帽兒』,都要準備起來了。小雙那孩子,自己才多大一點兒,怎麼當媽媽呢!還是我來包辦吧!」
「奶奶,」我警告的說:「你在小雙和盧友文的面前,可別提『拿被兒』三個字。」「怎麼?」奶奶不解的問:「原來這三個字不好哇?那麼,他們自己怎麼可以提呢?我看,他們每次提起來,都挺樂的嘛!」我無法和奶奶扯不清的談這中間的微妙,只能加重語氣的說一句:「我說別提,您就別提吧!」
奶奶也是個急脾氣,第二晚,她就去看了小雙。回到家裡來,她一進門就氣呼呼的嚷:
「把我氣死了!真把我氣死了!」「怎麼了?」媽媽問。「小雙那孩子挺懂禮貌的,怎麼會給你氣受呢?」「不是小雙呀!」奶奶叫著:「我告訴你吧!我一進門,你猜那孩子在幹什麼?正爬在地上擦地板呢!額上的汗珠子比地板上的水還多,就這樣一滴滴的往下落。我抓著她,告訴她這樣可不行,有了喜的人怎能做這種重活兒,她只是對我笑,說運動運動身子也好哇!我說,這種『運動』,你就交給盧友文去運動吧!她說,男子漢怎能做女人的事,給他聽到了要生氣的呢……」站在一邊的詩堯,忍無可忍的插了一句:
「奶奶,你們談話的時候,盧友文在什麼地方?」
「他不在家呢!小雙說,他出去找工作了。她說得才多呢!她說盧友文夠委屈了哇,娶了她才要找工作,不然,就可以專心在家寫東西了呀!反正,友文是這樣好,友文是那樣好的說了一堆。正說著說著,忽然大門被敲得砰砰亂響,就殺進來一個大胖女人……」奶奶手舞足蹈的指著我:「平常你們說我胖,那女人足足有我兩個粗呢!」
「那胖女人來幹嘛?」我聽呆了。
「那胖女人像個大坦克車似的衝了進來,手裡還拉著個呆頭呆腦的胖女娃呢!那女人一進門就罵,罵的可是上海話哇,我一句也聽不懂,搞了半天,那女人只是『死您、死您』的,後來,我總算聽明白了一段,她說:我可是繳了學費讓孩子學琴的,你不教也罷了,怎麼罵我們孩子是笨蛋哇!現在傷了孩子的自尊心了,你給賠來吧!小雙呆呆的站在那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就別提有多可憐了。人家罵了二十分鐘,她也沒還二句嘴兒。最後,她才走上前去,給人家左鞠躬右道歉的說:張太太,這事都怪我不好,你們家莉莉沒錯兒,昨晚上我家先生脾氣不好,與莉莉沒關係,琴聲吵了他寫文章,他就說了幾句重話兒……小雙的話沒說完,那胖女人就哇啦哇啦又叫了一大串,說什麼,你們高貴,是文學家,是音樂家,就別收學生哇!收了學生,就得教呀!給了你們錢,是讓你們來欺侮咱們家孩子的嘛!小雙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只是一個勁兒說:張太太,您就包涵包涵點吧!我學費退還給您。說著,就翻箱倒櫃的找出三百塊錢來給她,那胖女人一把奪過錢去,說:不行哇!你退一個月的錢怎麼行?你要把三個月的都退出來!小雙可憐兮兮的說:可是我教了她三個月呀!那胖女人說:三個月!她一支曲子都沒學會,你教的是那一門琴呀?何況你傷了孩子的自尊,影響她的什麼……什麼……心理……心理健康哇!我要到派出所去告你呢……」奶奶這兒還沒說完,詩堯臉色鐵青的站了起來:
「我去找那個胖女人理論去!」說著,他往門外就走。
奶奶伸手一把抓住詩堯,說:
「你去幹嘛?事情已經結了,要你去湊什麼熱鬧?」
「事情怎麼結的?」我焦急的問。「哥哥,你別打岔,聽奶奶說嘛,後來呢?」「後來我可忍不住了,我上前去說:你這位太太,人家給你歉也道了,錢也還了,你怎麼還沒完沒了呢?我還沒說完,那胖女人可真兇哇,她一擄袖子就站上前來,說:你是要打架呢還是要動手呀?小雙急了,趕過來,她護在我前面,對那女人一直鞠躬,說好話兒,末了還說,三個月的錢,我就還你吧!只是現在手頭不方便,你給個期限兒,我月底給你吧!這樣,那胖女人才走了,一面走,還一面罵個不停呢!」
「還有這種事?」詩堯憤憤然的說:「那個女人住在那裡,我先登門去打她一架再說!」
「算了吧,」奶奶說:「這種女人,碰到了就算倒楣吧!這事還沒完呢……」「還沒完?」媽媽瞪大了眼睛。「還要怎麼樣呢?」
「這樣是……那胖女人才走啊,盧友文回來了,我這脾氣可熬不住,就把這胖女人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盧友文。小雙直拉我袖子,直叫奶奶,我也沒意會過來,還在那兒說個不停……」「我知道了,」詩堯說:「準是盧友文發火了,又去找那胖女人算帳了。」奶奶看了詩堯一眼。「你說倒說對了一半,盧友文是發火了,只是,他並不是對那胖女人發火,他是對小雙發火了!」
「怎麼?」我大聲問。「他指著小雙就又罵又說:我說的吧,那些笨孩子和那些暴發戶的家長是不能惹的!誰要你教鋼琴?誰要你收學生?把我的臉都丟光了!小雙本來就憋著滿眼眶的眼淚呢,這樣一來,眼淚水就撲簌簌往下滾了。她吞吞吐吐的說了句:我是想賺點錢嘛!一句話,盧友文又火了,他大叫大跳的說:誰要你賺錢哇?你是存心要在奶奶面前坍我的台呀!我盧友文窮,盧友文沒錢,我可沒有瞞誰呀!你嫁我的時候,說好要跟我吃苦,你吃不了苦,幹嘛嫁我呢?難道我盧友文,還要靠你教鋼琴來養嗎?他一直吼,一直叫,氣得我手也發抖了,身子也發軟了,正想幫小雙說兩句話兒,小雙卻死拉著我,在我耳邊說:奶奶,你別說他,他一定在外面嘔了氣了!平常,他是不會這樣待我的!我看他們兩個那樣兒,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說什麼呢?我一氣就回來了!」
奶奶說完,我們滿屋子都靜悄悄的。誰也不說話,半晌,媽媽才輕歎了一聲,說:「命吧!這孩子生來就苦命!」
詩堯站起身來,一聲不響的就走回他房裡去了。我看他臉上陰晴不定,心裡有點擔憂,就也跟著走進他屋裡。他正呆坐在書桌前面,拿起一支鉛筆,把它折成兩段,又把剩下的兩段折成四段。我走過去,他抬眼看了我一眼,冷冷的說:
「你好,詩卉!」怎麼,看樣子是對我生氣呢!人類可真有遷怒的本領!小雙受氣,關我什麼事呢?
「我可沒得罪你吧?哥哥!」我說。
「你瞞得真緊,」詩堯冷冰冰的說:「你一點口風都不露,原來,小雙現在是生活在地獄裡!」
「地獄和天堂的區別才難劃分呢!」我說:「你覺得她在地獄裡,她自己可能覺得是在天堂裡!而且,哥哥,管它是地獄還是天堂,反正與你沒關係!」
詩堯的臉漲紅了,脖子也硬了,額上的青筋又出來了,他把手裡的斷鉛筆往屋裡重重的一摔,大聲說:
「我能做些什麼?」「哥哥,你什麼都不能做!」我正色說:「人家已經嫁為人婦,而且將為人母。你能做什麼呢?你幫個忙,把小雙從你的記憶裡完全抹掉,再也不要去想她,她幸福,是她的事,她不幸,也是她的事!你能做的,是早點交個女朋友,早點結婚,早點給朱家添個孫子。你不要以為奶奶的觀念新,她早已想抱曾孫子了!」詩堯一瞬也不瞬的瞪著我,好像我是一個他從沒見過的怪物似的,半晌,他恨恨的說:
「詩卉,你是一個沒有感情,沒有良心,沒有熱誠的冷血動物!」「很好,」我轉身就往屋外走。「我冷血動物,我看你這個熱血動物到底能做些什麼!」
詩堯一把抓住了我。「慢著!」他叫。我站住了,他望著我,眼中佈滿了紅絲。
「詩卉,」他低聲的說,太陽穴在跳動著,眼神是深邃而凌厲的。「幫我一個忙!請你幫我一個忙!我再也沒有辦法這樣過下去了!」他的神色驚嚇了我,我不自禁的往後退著。
「你要做什麼?哥哥?」我結舌的問。
「你去幫我安排,我必須單獨見小雙一面!我有許多話要對她說。請你幫我安排,詩卉!」
我猛烈的搖頭。「不,不!哥哥!你不能這樣做!我也不能幫你安排!我絕不能!就像你說的,你失去了三百七十八個機會,現在已經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要安排,你早就該叫我安排,在她剛來我們家的時候,在盧友文沒有出現的時候,甚至,在她和盧友文交朋友的時候……都可以安排!而現在,不行!不行!絕不行!」「詩卉!」他抓緊我,搖著我,瘋狂而激動的。「你要幫我!我並不是要追求她,我知道一切都晚了。往日的我,驕傲得像一塊石頭,現在的我,狐獨得像一片浮木。我已經失去追求她的資格,我只想和她談談,只想告訴她,我在這兒,我永遠在這兒,在她身邊,在她四周……」他急促的說著,越說越語無倫次。「我永遠在她旁邊!我要讓她瞭解,讓她瞭解……」「哥哥!」我嚴厲的叫:「你要說的話,她都瞭解的,你懂嗎?在目前,你什麼都不能做,你懂嗎?你如果行動不慎,你只能使她受到傷害,你懂嗎?」
詩堯怔住了,他呆呆的望著我,我也呆呆的瞪著他,我們彼此對視著,好一會兒,誰都沒有說話,然後,逐漸的,他眼底那層凌厲之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層近乎絕望的、落寞的、悵惘的、迷茫的神色,他放鬆了我,頹然的走到床邊,把自己重重的擲在床上,他低語:
「是的,我什麼都不能做。可是——」他咬牙:「如果那個盧友文敢欺侮她,我會把他殺掉!」
我走到床邊,在床沿上坐下,凝視著他:
「哥哥,請你不要傻了好不好?你難道不知道,小雙熱愛著盧友文嗎?不管盧友文是不是憐惜小雙,小雙愛他,就無可奈何啊!我敢說,如果你傷了盧友文一根汗毛,你傷的不是盧友文,而是小雙!」我的哥哥瞪著我。「那個盧友文,就這麼值得愛嗎?」他沙嗄的問。
「我不知道值不值得,」我深沉的說:「我只知道,小雙以他的快樂為快樂,小雙以他的悲哀為悲哀!」
詩堯翻身向著床裡,一句話也不說了。
經過奶奶這樣的一篇報告,經過我的一番實地探測,我們都知道小雙的婚姻,並不像想像那樣美滿。不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天下那兒找得出十全十美的夫婦呢?我們私下,固然代小雙惋惜。而小雙自己,是不是也懊悔這婚姻呢?一個月以後,就在我們還在談論和懷疑著的時候,小雙自己來了,像是要給我們一個答覆似的,她衣著整齊,而容光煥發。
那是晚上,全家人都在家。小雙穿著件紅襯衫,黑色的背心裙。長髮中分,自自然然的披瀉在肩上和背上。她略施了脂粉,看起來很有精神,很甜蜜,又很快活。詩堯一看到她,就像個彈簧人般從沙發裡彈了起來,然後他就緊緊的盯著她,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似乎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小雙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紅著臉,她笑著說:
「都沒出去嗎?真好。」
奶奶伸手牽住了她,憐惜的拍拍她的手背:
「今天氣色很好,」奶奶讚美的說:「要天天這樣才好,別太累著。擦地板那種工作,是不能再做了。」
小雙扭了扭身子,輕笑了一聲。
「不過偶然擦一次地板,就給奶奶撞著了。誰會天天去做那種工作呢?」「友文又在家寫文章嗎?」雨農問,因為我在他面前告過盧友文一狀,使他覺得自己這「介紹人」當得有點犯罪感,所以特別顯得關切。小雙回過頭來,她臉上綻放著光采。
「你知道嗎?雨農,」她高興的說:「友文找到了工作,他現在開始上班了!」「上班?」雨農直跳了起來,彷彿這是件「天下奇聞」。「在什麼地方上班?」「在公司的國外貿易部,專門處理英文信件。」小雙笑著說:「一天上班八小時,夠他累的了。他又不習慣,下了班就喊腰酸背痛肚子痛……」「肚子怎麼會痛的?」我好奇的問。
「他說腰彎得太久了的關係。」小雙笑得咭咭咯咯的,我記得,似乎很久沒有看到她這樣笑了。「反正,下了班,他的毛病才多呢!不過,難得他肯上班呀!像他這種人,要他上班比要他的命還嚴重嗎!」
「那麼,他的寫作呢?」雨農問。
「他還是寫呀,晚上在家寫。」小雙望著雨農,臉上掠過了一抹困惑的神色。「雨農,說真話,你覺不覺得,友文雖然是個天才,但是,要當職業作家還是不行,主要是——他的速度太慢。我曾經研究過關於他的寫作問題,為什麼台灣有那麼多職業作家,他卻賺不著稿費呢?後來我得到結論了。撇開那些名作家不談,就算新作家吧,他們每個月總寫得出十篇八篇稿子,這些稿子寄出去,就算一半被退稿吧,也有四篇五篇登出來。這樣,或多或少,總有一點收入。友文呢,他老是想啊想啊想啊,今天寫了,明天又撕了,這樣一個月下來,可能保留不了一千字,那,怎麼能當職業作家呢?」
「小雙,」我忍不住說:「我要問你一句坦白話,從你去年七月認識盧友文,到你們結婚,到現在,差不多一年半了,這一年半之間,盧友文到底寫了多少字?」
「說真的,」小雙坦白的說:「字倒真的寫得不少,只是都撕了。」「為什麼要撕呢?」奶奶又不懂了。「那些字兒,登在報紙上不就是能拿錢嗎?他這一撕,不是在撕鈔票呀?」
「他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小雙輕歎了一聲。「從我認識他以來,他只發表過一篇《拱門下》,偏偏又是沒稿費的。雨農,你知道他那個人,對於經濟是毫無觀念的,如果拿稿費來衡量他的稿子,那就是侮辱他!他說他不是用文字來騙飯吃,而是想寫一點能藏諸名山,流傳百世……反正,」她又輕笑了一下。「你們也聽多了他這種議論。所以,他肯去上班,那真是難上加難呢!」「你怎麼說服了他?」我問。
「唉!」小雙歎口氣。「也真難辦!以前,我總是不讓他操心錢的事,可是,他越來越糊塗了!詩卉,你是親眼看到他那股橫勁兒,我還敢說嗎?這個月,電力公司把電給剪了,他就點蠟燭寫,接著,水也停了,家裡可不能不喝水啊!我出去提水,那天,提著一桶水,就在門口摔了一跤……」
「噯喲!」奶奶叫:「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你這孩子真不知輕重,摔出毛病來沒有?」
小雙的臉紅了。「當時是疼得暈過去了,醒來的時候躺在床上,已經打過安胎針,總算沒出毛病。可是,友文可嚇壞了,嚇得臉都發白了,他就對我賭咒發誓說,他要……要好好賺錢,好好工作,好好照顧我,負擔起家庭生活來。又說他要和過去的靈魂告別了,要死去再復生的那一大套,我本來以為他也不過是說說而已,誰知,他這次真是痛下決心,就去上班了。」
「那麼,還虧得你這一摔了!」我說:「說真的,不管盧友文有多大的天才,我還是認為,一個男子漢就該工作,就該有正當職業。」「話不是這麼說,」爸爸接了口,他一直安安靜靜的在傾聽。「寫作也是件正當職業,但是,千萬不能眼高手低!批評別人的作品頭頭是道,自己做起來困難重重,那是最難受的事!」「朱伯伯,」小雙說:「您這話可別給他聽見,他最怕的就是『眼高手低』四個字!」
「那麼,他是不是『眼高手低』呢?」我又嘴快了。
「不。」小雙臉色變了變,正色說:「他有才華,只是尚待磨練,他還年輕呢!我想,他最好就是能有個工作,再用多餘的時間來練習寫作。我費了很久時間,才讓他瞭解,再偉大的作家也要吃飯!」「盧友文是個好青年,」爸爸點頭說:「他的毛病是在於夢想太多而不務實際。」「現在他知道要務實際了!」」小雙笑得又甜又美又幸福,我從不知道,一個丈夫去「上班」,居然能讓太太這樣興奮和快樂。「也真難為了他,為了我,他實在犧牲得太多了!」「笑話!」詩堯忽然開了門,他陰沉的坐在那兒,面露不豫之色。「丈夫養活太太,是天經地義的事,怎麼談得上犧牲兩個字!」小雙望了望詩堯。我以為她一定會和詩堯辯起來,誰知,她卻對詩堯溫柔的笑了笑,說:
「詩堯,我今晚是特地來找你的!」
「哦?」詩堯瞪大眼睛,精神全來了。我望著我那不爭氣的哥哥,心想,他已經不可救藥得該進精神病院了。
小雙從皮包裡拿出了一個紙卷,她遞給了詩堯,半含著笑,半含著羞,她說:「我整理出兩支歌來,詞是我自己填上去的,友文說我寫得糟透了,他又不肯幫我寫,我只好這樣拿來了。你看,能用就拿去用,不能用就算了。歌譜也變動了很多,爸爸的曲,有些地方我覺得很澀,不能不改一下。」她攤開歌譜,和詩堯一起看著,她指著中間改過的那幾個音,看了看鋼琴。詩堯立刻走過去,把琴蓋掀起來,把歌譜放在琴架上,他熱心的說:「你何不彈一彈,唱一唱呢?如果有什麼要改的地方,我們也可以商量著,馬上就改。」
小雙順從的走到鋼琴前面,坐了下來,詩堯站在旁邊,身子僕在琴上,他用熱烈的眼光望著小雙。他的眼光那樣熱烈,似乎絲毫沒有顧慮到她是個將做母親的盧太太。小雙沒注意他的眼光,她的眼睛注視著歌譜,然後,她彈出一串柔美的音符,一面說:「這支歌的歌名叫『夢』。我的歌詞,你聽了不要笑。」
接著,她唱了起來,我們全家都靜靜的聽著,我永遠永遠記得那歌詞,因為那歌詞好美好美。
「昨夜夢中相遇,執手默默無語,
今晨夢中醒來,夢已無從尋覓!
夢兒,夢兒!來去何等匆遽!
昨夜夢中相訴,多少情懷盡吐,
今晨夢中醒來,夢已不知何處?
夢兒,夢兒!今宵與我同住!
昨夜夢中相聚,無盡濃情蜜意,
今晨夢中醒來,夢已無蹤無跡!
夢兒,夢兒!請你歸來休去!」
小雙的歌喉一向柔美,咬字又相當清晰,再加上她那份感情和韻味,這支歌竟唱得蕩氣徊腸。而那歌詞,那歌詞,那歌詞……我怎麼說呢?我想,她是唱進詩堯內心深處去了。因為,我那個傻哥哥,用手托著下巴,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小雙,比那次聽她唱「在水一方」更動容。事實上,他是整個人,都已經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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