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客人陸續都來了。
在吃飯以前,大家都散坐在客廳之中。壁爐裡已經生起了火,室內暖洋洋的,大家喝著酒,聊著天,空氣中瀰漫著一層溫馨的、喜悅的氣息。
這還是立德和立群第一次正式拜訪風雨園,以前他們也曾來過,總是匆匆和雨薇說兩句話就走,現在,他們兄弟兩個坐在那豪華的客廳中,接受了李媽他們恭敬的接待,接受了若塵熱烈的歡迎,又在雨薇的面龐上發現那層幸福的光采,兩兄弟就彼此交換了一個眼光,各人心裡都有了數了。立群悄悄的在姐姐耳邊說:「姐,這個耿大哥比你那個X光強多了!我和哥哥都投他一票!你可別把到手的幸福放走啊!」
「小鬼頭!」雨薇低聲笑罵著:「你懂什麼?」
「不是小鬼頭了,姐姐,」立群也笑著:「我已經大學二年級了,都交女朋友了!」「真的嗎?」雨薇驚奇的看著這個已長得又高又大的小弟弟,不錯,這已經不是個孩子了,不是父親剛死,那個嚇得不知所措的八、九歲的小弟弟,這已經是個又高又壯的年輕人了。她不自禁的微笑了起來,低聲說:「風雨中的小幼苗,也終於長成一棵大樹了,不是嗎?」
「都靠你,姐姐!」立群說:「你一直是我們的支柱,沒有你,我和哥哥可能現在正流落在西門町,當太保混飯吃呢!」
「算了,別把你姐姐當聖人,」雨薇笑著說:「不管我怎麼做,也要你們肯上進才行!」
「嗨!」若塵大踏步的跨到他們身邊來:「你們姐弟兩個在這兒說什麼悄悄話?能不能讓我也聽聽?」
「我在說——」立群微笑的瞅著他的姐姐:「我這個姐姐有種特殊的力量,能給人以支持,給人以信心,使人屹立而不倒,」他注視著若塵:「我說錯了嗎?」
「你是我的知音!」若塵忘形的說,拍了拍立群的肩膀:「我告訴你,當你找女朋友的時候,必定要以你姐姐為榜樣,選定之後,還要給我鑒定一下才行!我比你更瞭解你姐姐,信不信?」「啊呀!」雨薇低喊,臉漲紅了。「我看你們兩個都有點兒神經,別拿我做話題,我不參加這種談話!」說著,她走到朱正謀、唐經理,和立德那一群裡。
立德已經畢了業,目前正在受軍官訓練,因為營區就在台北近郊,所以他能到風雨園來。他學的是兒童教育,現在,他正在熱中的談著有關問題兒童的教育問題,因為唐經理有個小兒子,生下來就有先天性的低能症,現在已經十歲了,仍然語無倫次,無法上學。立德對這孩子很感興趣,詳細的盤問他的病況,唐經理正在說:
「有次我們家裡請客,客人幫他布菜,一面問他吃不吃紅辣椒?他回答說,吃紅辣椒,也吃綠辣椒,我們聽了,都挺得意的,認為他回答得體,已變得比較聰明了。誰知他下面緊接著說:也吃白辣椒,也吃藍辣椒,也吃黃辣椒,也吃黑辣椒……說個沒完了,差點把我太太氣得當場暈倒,你瞧,這種孩子該怎麼辦?」「你帶他去看過醫生嗎?」立德問。
「怎麼沒看過,但是都沒有結果。」
「我認為,」立德熱心的說:「你這孩子並非低能兒!你想,他分得出紅黃藍白黑,有顏色的觀念,也肯說話,也有問有答,這孩子只需要有耐心的、特殊的訓練,就可以讓他恢復正常。」「你知道有什麼地方可以收這類的孩子嗎?」唐經理興奮的問。「可惜,台灣沒有這種問題兒童的訓練學校,也缺乏這種訓練人才。我常想,假若我有錢的話,我一定要辦一所問題兒童學校,同時,再辦一所孤兒院,我自己十三歲就成了孤兒,深知孤兒之苦,同時,孤兒也最容易變成問題兒童,因為他們缺乏家庭溫暖的緣故。」
朱正謀很有興味的看著他。
「但是,你說,台灣缺乏這種訓練人才。」
「訓練人才並不難找,」立德侃侃而談:「拿我姐姐來說吧,她就是最好的訓練人才。只要有耐心,有機智,肯付與他們溫情的,就是好人才,我們可以招募有志於教育的這種人,再給予適當的訓練,人,不是主要問題,主要還在於錢。」
耿若塵不知不覺的被這邊的談話吸引了過來:「據你估計,立德,」他問:「辦這樣一所學校要多少錢?」
「這……」立德沉吟了一下。「我實在無法估計,因為規模可大可小,但是,絕非一個小數字可以辦到的,因為這種學校裡一定需要醫生和護士,它一半是學校,一半是醫院。還需要特別的教材和房間,你們聽說過一種自虐兒嗎?他們會想盡方法虐待自己,放火、撞頭、用牙齒咬自己、用刀割,這種孩子,你必須把他關在一間海綿體的屋子裡,讓他無法傷害自己,想想看,這些設備就要多少錢?」
「可惜,」耿若塵歎口氣:「假若我真是個大財主的話,倒不難辦到。」唐經理很快的和朱正謀交換了一個眼光。
「你真有這份心的話,倒不難,」唐經理說:「工廠的業務已經蒸蒸日上了,嚴格說來,你已經是個大富翁了,你知道嗎?」耿若塵坐了下來。「我不太明白,」雨薇說:「我們不是還在負債嗎?」
「我告訴你吧,」朱正謀說:「所有的大企業都有負債,只看負債多,還是資產多。一年多以前,克毅紡織公司值不到一千萬,但是,現在,你要出售產權的話,可以賣到八千萬元以上。」「為什麼?」「因為它在賺錢,因為它已有了最好的信用,因為它擁有的訂單遠超過負債額……這些,我必須慢慢跟你解釋,最主要的一點,你需要瞭解的,是若塵已經成為富翁了!他每月有高額的進帳,他有一家最值錢的紡織公司!」「可是,我不能出售父親的公司,是吧?」若塵說。
「那當然,但是,慢慢來吧!你將來的盈餘會遠超過你的預計,那時,你就可以辦你的學校了!」
「要辦學校別忘了我!」立群插進來說:「我最喜歡小孩子,雖然我學的不是教育,可是我還很有耐心!」
「真有這樣一所學校,我是當然的教員!」雨薇說。
「我是當然的經理人!」唐經理說。
「哈!」朱正謀大笑著說:「你們似乎已經把這學校辦成了似的!那麼,我是當然的法律顧問,立德是當然的校長,若塵是當然的董事長,對不對?」
大家都大笑了起來,室內的氣氛是更加融洽了。朱正謀拍了拍若塵的肩,熱烈而感動的說:
「你看,若塵,只要你肯干,天下無難事!你父親欠下的債,你都清理得差不多了,你父親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想起耿克毅,那固執、倔強、自負,而任性的老人,大家都有一剎那的傷感。沉默了一會兒,若塵說:
「說老實話,我至今還不明白,我怎麼會這麼快就扭轉了公司的頹局!」「做生意就是這樣,」唐經理說:「成敗往往就在一夜之間!一張訂單可以使一家小公司發大財。一筆倒帳也可以使一家大公司立即破產,做生意就是這樣的!」
「所以,」雨薇提醒著若塵:「別因為你已經是個富翁就得意了,你還是要兢兢業業的工作才行!」
「有你在後面拿鞭子,還怕我不努力嗎?」若塵望著她直發笑。「什麼話?」雨薇輕罵了一聲,臉紅了。
「怎麼,什麼鞭子?」朱正謀已看出一些兒端倪,偏偏故意的追問著:「這裡面有什麼典故?說出來給我們大家聽聽!」
「別聽他胡扯八道!」雨薇說,臉紅得好可愛好可愛。
若塵縱聲大笑了起來,雨薇直對他瞪眼,她越瞪眼,他就越是笑。大家也都看出這一對情侶已經兩心相許,看他們這副模樣,就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就在這一片笑聲中,李媽走過來,也是滿臉笑吟吟的,請大家入席吃飯。
這解了雨薇的圍,她請大家一一入席,她和若塵坐在一塊兒,分別坐了男女主人的位置。李媽確實不賴,桌上四個冷盆,竟是油炸松子、醉雞、炒羊肚絲,和血蛤,混合了各省口味。大家坐定後,若塵拿起酒瓶來,斟滿了每一個客人的杯子,然後,他叫李媽取來三個空酒杯,也斟滿了,他對李媽說:「去叫老李和老趙來!」
李媽愣了一下,立刻醒悟過來,她堆了滿臉的笑,奔出去叫人了。客人們面面相覷。朱正謀微笑著蹙了蹙眉,說:
「嗨,我看,今晚你們的請客並不簡單呢!有什麼喜事嗎?是誰過生日嗎?」「慢一點!」若塵說:「你們馬上就會知道了!」
老李和老趙都跟著李媽進來了,他們都笑得合不攏嘴,但是,在主人和客人面前,也都多少有些兒侷促。若塵把酒杯分別塞入他們三人的手中,他站起身來,舉著酒杯,鄭重的說:「我要請大家幹掉自己的杯子,因為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宣佈,我和雨薇在今晚訂婚了!」
大家嘩然的大叫了起來,若塵豪放的嚷著:
「喝酒!喝酒!幹掉你們的杯子!」
在這樣的情況下,誰能不乾杯呢?大家都喝了酒,若塵把雨薇拉了起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來,取出一個鑽戒,他一本正經的對雨薇說:
「這戒指我已經買了一個多月了,只等這個機會套在你手上,買這鑽戒的時候,我並不知道我已很富有,所以,這顆鑽石很小很小,但是,我的愛心卻很大很大!」
大家又嘩然大叫了起來,鼓著掌,喝著采,又叫又鬧。雨薇的眼睛裡盈滿了淚,她伸出手去,讓若塵把那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老李老趙等都紛紛前來道賀,再退了出去。若塵的眼光始終停在雨薇的臉上,雨薇也癡癡迷迷的凝視著他。在他們之間,有過誤會,有過爭執,有過分離,但是,現在卻終於團聚了。執手相看,兩人都癡了、傻了,都有恍然若夢的感覺。直到朱正謀大聲說了一句:
「恭喜恭喜!願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
一句話驚醒了若塵和雨薇,這才醒悟到自己的失態,但是,有誰會責怪這種「失態」呢?他們坐了下來,開始向大家敬酒。雨薇今晚穿了一件粉紅色的長禮服,襟上別著一朵銀色鑲水鑽的玫瑰花。她雙頰如酡,雙眸如醉,顯得分外的美麗和動人,若塵不能不一直盯著她看。他忘了敬酒,忘了招待客人,他眼裡只有雨薇。朱正謀和唐經理目睹這種情況,都不由自主的交換著喜悅而欣慰的眼光。立德和立群開始圍攻他們的姐姐:「好啊,姐姐,這樣大的好消息,居然連我們都瞞著,太不夠意思了!」「不管,不管,姐,非罰你喝三大杯酒不可!」
「如果你不喝,姐夫代喝也可以!」
「姐夫,」立群直喊到若塵面前去:「你要不要代姐姐喝三大杯?」「別說三大杯,三十杯也可以!」若塵樂昏了頭,那聲「姐夫」把他叫得飄飄然,他舉杯一飲而盡,立群遞上第二杯,他又一飲而盡,連乾三杯之後,雨薇忍不住說:
「好了,你也夠了,別由著性兒喝,藉著這機會就喝不完了!」「瞧!」若塵笑著對立群說:「你姐姐的『鞭子』又出手了!」
大家這才瞭解鞭子的意義,禁不住都哄堂大笑起來,雨薇也想笑,卻強忍著,只是欲笑不笑的瞅著若塵,若塵藉著三分酒意,擁住雨薇的肩,笑著說:
「陛下可別生氣,微臣這廂有禮!」
大家笑得更凶了。雨薇再也忍不住,也笑起來。一面笑,一面推著他說:「我看你已經醉了!」「你現在才知道嗎?」若塵一本正經的說:「事實上我早就醉了,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醉了!」
大家更是笑不停了。一餐飯就在這種喜悅的、笑鬧的氣氛下結束了。吃完了飯,大家的興致未消,都集中在客廳裡,熱心的談論著婚期,立德立群都是急脾氣,極力主張越早越好,唐經理比較老派,考慮著若塵尚在戴孝期間,結婚是否合適?他的「考慮」卻被朱正謀一語否決了:「克毅從來就最討厭什麼禮不禮的,所以他自己的葬禮都遺言不要開吊,現在,又顧慮什麼孝服未除呢?若塵和雨薇早點結婚,克毅泉下有知,只怕也會早些高興呢!所以,我看,婚期定在三月最好!正是鳥語花香的季節!你們說呢?」
「我說呀,」若塵迫不及待的接口:「明天最好!」
「又在胡說八道了!」雨薇笑著罵。
「我看呀,」立德笑彎了腰:「今晚也可以舉行!反正我們又有律師,又有證人!」「我也不反對!」若塵熱烈的說。
「若塵!」雨薇喊:「你是真醉了,還是裝醉呀?再這樣胡扯我就不理你了!」「啊呀,」若塵怪叫:「立德,你姐姐凶得厲害,她不和你發脾氣,盡找我麻煩!明明是你的提議,我不過附議而已!」
大家又笑起來了,雨薇又想笑,又想罵,又不敢罵,弄得滿臉尷尬相,大家看著她,就更笑得厲害了,就在這一片笑聲中,門鈴響了,若塵詫異的說:
「怎麼,雨薇,你還請了什麼不速之客嗎?」
「我沒有,」雨薇說:「除非是你請的!」
「我也沒有。」大家停住了笑,因為,有汽車直駛了進來,若塵首先皺攏了眉頭,說:「難道是他們!」
雨薇也已經聽出那汽車喇叭聲了,她挺直了背脊,心裡在暗暗詛咒!要命!這才真是不速之客呢!唐經理坐正了身子,滅掉了手裡的煙蒂。朱正謀放下了酒杯,深深的靠進沙發裡。立德立群兩兄弟面面相覷,不知道空氣為什麼突然變了,那愉快的氣氛已在一剎那間消失,而變得緊張與沉重起來。門開了,培中培華兩人聯袂而來,他們大踏步的跨了進來,一眼看到這麼多人,他們怔了怔,培中立刻轉向朱正謀:
「朱律師,我們是來找你的,你太太說你在這兒,所以我們就到這兒來了!」「很好!」朱正謀冷冷的說:「你們是友誼的拜訪呢?還是有公事?」「我們有事要請教你……」培華說。
「那麼,是有關法律的問題了?」朱正謀打斷了他。
「是的。」「既然是法律問題,你們明天到我事務所來談,現在是我下班時間,我不準備和你們討論法律!」朱正謀一本正經的說。
「哼!」培中冷笑了一聲:「這事和若塵也有關係,我看我們在這兒談最為妥當!」他歸了室內一眼:「這兒似乎有什麼盛會,是嗎?」「不錯,」若塵冷冰冰的說:「今晚是我和雨薇訂婚的日子,你們是來討喜糖吃的嗎?」
「訂婚,哈哈!」培華怪叫:「我早就料到了,風雨園又歸故主,紡織廠生意興隆,若塵,恭喜你人財兩得!」
「我接受了你的恭喜!」若塵似笑不笑的說。「反正,父親把他所有的遺產都給了你,你也一股腦兒的照單全收,哈哈哈!」培華大笑。「你的新娘,父親的舊歡,你們父子的愛好倒是完全相同呵!」
若塵的肌肉硬了起來,雨薇悄悄的走過去,把手放在若塵的手臂上,在他耳邊說:
「今晚,請不要動氣,好嗎?」
若塵按捺住了自己,轉頭望著朱正謀:
「朱律師,私闖民宅該當何罪?請你幫我撥個電話到警察局!」「別忙,」朱正謀說,望著培中培華:「你們到底有什麼事情?就坦坦白白說吧!」「好!那我就有話直說吧!」培中直視朱正謀:「你是我父親的遺產執行人,是吧?」
「不錯!」「你說,克毅紡織公司已瀕臨破產邊緣,可是,事隔半年,它竟搖身一變,成為一家著名的大紡織廠,在這件戲劇化的事情中,你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克毅紡織公司,在半年前的情況,你們都已經研究的非常清楚,它確實面臨破產,至於目前的情形,你需要謝謝你有個好弟弟,在兩個哥哥都撒手不管的時候,他毅然承擔了債務,力挽狂瀾!難道若塵好不容易重振了公司的業務,你們就又眼紅,想來爭產了?」朱正謀義正辭嚴,瞪視著培中:「培中,你也算見過世面的人,在社會上也混了這樣久,難道連一點道理都不懂?」「我決不相信像若塵這樣一個浪子,會在半年中重振業務!」培中說:「這是不可能的事!他根本安靜不了三分鐘,他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你們在搗鬼!這裡面一定有詭計!朱律師!我會查出來的!」「你儘管去查!」朱王謀冷靜的凝視著培中:「記住!當初你們都在遺囑上簽了字,你們根本無權再來爭產,如果有任何疑問,你們應該在當時提出,現在再說任何話都是多餘!至於你們懷疑若塵有沒有這能力重振業務,」他驕傲的昂起了頭:「天下沒有絕對的事!若塵已經做到了我們所有的人都認為他做不到的事了!知子莫若父,我佩服克毅的眼光!他沒有把紡織廠留給你們,否則,它早就被宣告破產了!」
「這裡面仍然有詭計!」培華大叫:「我們不承認當初那張遺囑!」「既不承認,當初為什麼要簽字?」朱正謀厲聲說。「培中,你比較懂事,我教你一個辦法,你不妨去稅捐稽徵處查一查,克毅紡織公司有無漏稅做假的任何跡象!」
「你既然要我去查,」培中冷笑著說:「我當然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來!好了!」他掉頭望著培華:「我們是白來了這一趟,走吧!只怪我們當初太粗心大意,也該請個律師來研究研究遺囑才對!」「只怕沒有律師能幫你們的忙,」朱正謀冷冷的說:「你們所得的遺產連拒收的可能都沒有!」
「哼!」培中氣呼呼的冷哼了一聲:「培華!我們走!」
「慢著!」突然間,一個清脆的聲音輕叱著,雨薇跨前了一步,站在培中培華兩人的面前了。她神色肅然,長髮垂肩,一對晶亮而正直的眸子,直射到培中培華的臉上來,她的聲音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卻清晰的迴盪在室內,傳進了每一個人的耳鼓:「你們今天既然來了,又趕上我和若塵訂婚的日子,以前,我或者沒有身份與立場和你們談話,今天,我卻已入了耿家門,即將嫁為耿家婦,請站住聽我講幾句話!」她掃視著培中培華,培中滿臉的鄙夷,培華滿臉的不耐,但是,不知怎的,他們竟震懾在這對灼灼逼人的,亮晶晶的眼光下,而不知該怎樣進退才好。雨薇逼視著他們,繼續說:「自從我走進風雨園,自從我接受了你們父親的遺產,我就受盡你們二人的侮辱,但是,今天,我可以坦然的告訴你們,我上不愧於天,下不愧於地,我將以最清白的身子和良心,嫁給耿若塵!至於你們,是否也能堂堂正正的說一句,你們上不愧於天?下不愧於地?拋開這些不談,你們今天來這兒,是為了和若塵爭一份財產,可是,耿培中,你已經有了一家大建築公司,耿培華,你已經有了一家規模不小的塑膠廠,你們都是富翁,都有用不盡的金錢,為什麼還孜孜於些許遺產?!至於你們的建築公司和塑膠廠當初又是誰拿錢支持你們開辦的?父親待你們是厚是薄,不如捫心自問,而若塵呢,倒確確實實接受了一筆你們都不願承擔的債務!這些我們再拋開不談,你們到底還是若塵的哥哥,同是耿克毅的兒子,兄弟鬩牆,徒增外人笑柄!鬩牆的理由,是為了金錢,而你們誰也不缺錢用,這不是笑話嗎?我一生貧苦,只以為金錢的意義是為了買得歡笑,殊不知金錢對你們卻換來仇恨!你們真使我這個窮丫頭大開眼界!好了,我們也不談這些,現在,我必須向你們表明我的立場,風雨園現在是屬於我的,以後,你們如果再要到風雨園來,是用若塵哥哥的身份而來的話,那麼,我們是至親,一切過去的怨仇,就一筆勾銷!如果還是來無理取鬧的話,那就休怪我無情無義!我必定報警嚴究,既不顧你們的身份,也不顧你們的地位!好了!我言盡於此,兩位請吧!」她讓開到一邊。一時間,室內好靜好靜,培中培華似乎被嚇住了,再也沒料到那個小護士竟會這樣長篇大論,義正辭嚴的給了他們一篇訓話,而且,他們在這小護士堅定的眼光中,看出她是個言出必行的人物!朱正謀也呆了,他用一份充滿了讚許的眼光,不信任似的望著雨薇。若塵是又驚又喜,又驕傲又崇拜,這各種情緒,都明寫在他臉上。唐經理驚愕得張大了眼睛發愣,立德立群不太能進入情況,卻也對雨薇崇拜的注視著。半晌,培中才一摔頭,對培華說:
「我們走吧!」他的聲音已經沒有來時的盛氣凌人了,相反的,卻帶著點兒蕭索。他們兄弟倆走出了大門,上了汽車,培中回頭對培華頹然的說:「不管怎樣,培華,若塵娶的這個太太,卻比我們兩個娶的強多了!」發動引擎,他駛出了風雨園。
這兒,客廳中頓時又熱鬧了起來,立德立群追問著來龍去脈,唐經理熱心的向他們解釋這三兄弟間的恩怨。若塵走過去,一把攬住了雨薇的肩,大叫著說:
「雨薇,我真服你了!」
朱正謀笑著站起身來,對雨薇舉起酒杯:
「雨薇,怪不得克毅如此欣賞你,你真是不同凡響!值得為你這篇話,乾一杯酒!」
他真的干了酒杯。雨薇被大家這麼一讚美,她反而臉紅了,那股羞澀的模樣和剛才的凶悍已判若兩人,拍拍手,她說:
「我們繼續喝酒聊天吧,不要讓他們這一鬧,把我們的情緒弄壞了。若塵,你放心,你的哥哥再也不會來煩擾我們了。現在,你還不幫大家倒點酒來!」
「是!」若塵必恭必敬的一彎腰,說:「遵命!陛下!」
大家又哄堂大笑了起來,歡樂的氣息重新瀰漫在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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