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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節

  半小時後,心虹已經溫暖的裹著一條大毛毯,靠在狄君璞書房裡的躺椅上了。那毛毯把她包得那樣嚴密,連她那可憐的、受傷的小腳也包了起來,那小腳!當狄君璞看到那腳上的血痕、裂口,和青腫的痕跡時,他是多麼的心痛和憐惜呵!赤著腳走過這一段荒野,她經過了多麼漫長的一段跋涉!真的,在她的生命上,這段跋涉也是多麼艱巨和痛苦,她終於走過了那段遍是岩石與荊棘的地帶了。
  室內瀰漫著咖啡的香味,狄君璞正在用電咖啡壺煮著咖啡。梁逸舟夫婦和心霞都坐在一邊的椅子中。老高和高媽已護送那老太太去盧家了。那老太太,在經過一番翻天覆地的哭號和悲啼以後,就像個洩了氣的皮球般癱瘓在欄杆邊的泥地上,只是不停的抱頭哭泣,身子抽搐得像一個蝦子,當大家去扶她起來的時候,她已不再掙扎,也不叫鬧,她順從的站起來,就像個聽話而無助的小嬰兒。看著周邊的人群,她瑟縮的、昏亂的呢喃著:「我的兒子,雲飛,他掉到那懸崖下去了,你們快去救他呀!」「是的,是的,我們會去救他!」高媽安慰著,和老高扶持著她:「你先回去吧!」「那……那欄杆斷掉了!」她說,固執的,解釋的:「我兒子,他……他……掉下去了!」
  「是的,是的,」高媽說著,他們攙扶她走出了楓林。在這一片喧鬧中,老姑媽和阿蓮都被驚醒了,也跑出來,驚愕的看著這一群夜半的訪客。狄君璞吩咐老高夫婦及時把盧老太太送回家,並要高媽面告雲揚一切的經過。然後,看到心虹那赤裸的小腳,他就把心虹橫著抱了起來,向屋中走去,一面對梁逸舟夫婦說:「大家都進來坐坐吧!我想,我們都急於要聽心虹的故事。」就這樣,大家都來到了狄君璞的書房裡。老姑媽一看到心虹的腳——那腳正流著血。就驚呼了一聲,跑到廚房去燒了熱水,他們給心虹洗淨了傷口,上了藥。又讓心虹洗淨了手臉,因為她臉上又是淚又是髒又是汗。再用大毛毯把她包起來,這樣一忙,足足忙了半個多小時,心虹才安適的躺在那躺椅上了,那冰冷的手和腳也才恢復了一些暖氣,蒼白的面頰也有了顏色。狄君璞望著她說:
  「你要先睡一下嗎?」「不不,」心虹急促的說,不能自已的興奮著。「我要把一切都告訴你們。」梁逸舟坐下了,在經過了今天晚上這驚心動魄的一幕之後,他的心情已大大的改變了。當他今晚第一眼看到心虹站在那懸崖邊上時,他就以為自己這一生再也見不著活著的心虹了。可是,現在,心虹仍然活生生的躺著,有生命,有呼吸,有感情……他說不出自己的感覺,卻深深明白了一件事,這條生命是狄君璞冒險挽救下來的。他沒有資格再說任何的話,他沒有資格再反對,她,心虹,屬於狄君璞的了。
  吟芳和心霞都坐在心虹的身邊,她們照顧她,寵她,撫摩她,吻她,不知怎樣來表示她們那種度過危機後的驚喜與安慰。狄君璞遞給每人一杯咖啡,要阿蓮和老姑媽去睡覺,室內剩下了他們,狄君璞望著心虹說:
  「講吧!心虹。」心虹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輕輕的啜了一口,她眼裡有著朦朧的霧氣,身子輕顫了一下,似乎餘悸猶存。她再啜了一口咖啡,正要開始述說,有人打門,雲揚趕來了。
  雲揚已經從高媽口中得知了懸崖頂上的一幕,老太太自回家後就安靜而順從,他安排她上床,她幾乎立即就熟睡了。聽到高媽的敘述,雲揚又驚奇又困惑,再也按捺不了他自己對這事的關懷,他吩咐阿英守著老太太,就趕到農莊來了。
  坐定了,狄君璞遞給他一杯咖啡。心虹開始了她的敘述,那段充滿了痛楚辛酸與驚濤駭浪的敘述。
  「我不知道該從那兒說起,」她慢慢的說,注視著咖啡杯裡褐色的液體。「我想,我私奔之前的事,你們也都知道了,我就從私奔之後說吧。那天我從家裡逃出去之後,雲飛帶我到了台北,他租了一間簡陋的房子,我們就同居了。在那間房子裡,我和他共度了十天的日子。」她蹙緊了眉頭,閉了閉眼睛,這是怎樣一段回憶呀,她的面容重新被痛苦所扭曲了。再睜開眼睛來,她用一對苦惱的、求恕的眸子望著室內的人:「原諒我,我想盡量簡單的說一說。」「你就告訴我們懸崖頂上發生的事吧!」雲揚說,對於他哥哥的劣跡,他已不想再知道更多了。
  「要說明懸崖上的事,必須先說明那十天。」心虹說,深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來說了。「那十天對我真比十年還漫長,那十天是地獄中的生活。我在那十天裡,發現了雲飛整個的劣跡,證明了我的幼稚無知,爸爸是對的,雲飛是個惡魔!」她看看雲揚:「對不起,我必須這樣說!」
  「沒關係!你說吧!」雲揚皺著眉,搖了搖頭。
  「一旦得到了我,他馬上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他問我要身份證,說是有了身份證,才能正式結婚,我走得倉促,根本忘了這回事,他竟憤怒的打了我,罵我是傻瓜,是笨蛋,然後他問我帶了多少珠寶出來,我告訴他一無所有,他氣得暴跳如雷。於是,我明白了,他之所以要正式和我結婚,並不是為了愛我,而是要藉此機會,造成既成事實,以謀得梁家的財產。爸爸的分析完全對了!接著,我發現他還和一個舞女同居著,我曾懇求他回到我身邊來,那時我想既已失身於他,除了跟著他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呢?我還抱著一線希望,就是憑我的愛心,能使他走上正路。誰知他對我嗤之以鼻,他說,他任何一個女友都比我漂亮,要我,只是奠定他的社會基礎而已,如果我要干涉他的私生活,那他就要給我好看!至此,我完全絕望了!我所有的夢都醒了,都碎了,我除了遍體鱗傷之外,一無所有了!」她頓了頓,眼裡漾著淚光,再啜了一口咖啡,她的神情蕭索而困頓。
  「我知道了,」吟芳插口。「於是,你就逃回家裡來了。」
  「不不,我不是逃回來的,是他叫我回來的。」心虹很快的說。「總之,我要告訴你們,那十天我受盡了身心雙方面的折磨,粉碎了一個少女對愛情的憧憬,忍受了任何一個女人都忍受不了的屈辱。他很瞭解我,知道我對貞操的看法,他認為我再也逃不出他的掌心了,何況,他一向對女人得心應手,這加強了他的自信。他對我竟絲毫也不掩飾他自己。那十天內,他凌辱過我,罵過我,打過我,也像待小狗似的愛一陣寵一陣。然後,他叫我回家,要我扮著迷途知返的模樣,使家裡不防備我,讓我偷出身份證和珠寶。他知道,不和我正式結婚,是怎樣也無法取得公司中的地位的。他計劃,和我結婚以後,就帶著我偷渡到香港,憑我偷到的金錢珠寶,混個一年半載,再回來。那時,爸爸的氣一定也消了不少,他再來扮演賢婿的角色,一步一步奪得公司、金錢,和社會地位。於是,十天後,我回來了。」
  她再度停止,室內好靜,大家都注視著她。她深吸了一口氣,低低歎息。「我回來之前,已經跟他約好,三天後的晚上在農莊中相會。他已先去登記了公證結婚,又安排了偷渡的船隻,按他的計劃,我晚上攜帶大筆款項、珠寶,和身份證到農莊,當晚潛往台北,第二天早上就在法院公證結婚,下午到高雄,晚上就上了船,在赴港途中了。我依計而行,老實說,那時我是準備一切照他安排的做,因為我認為除了跟隨他之外,再也無路可走了!可是,一回到家裡,看到媽媽爸爸我就完全崩潰了!沒有言語能形容我那時的心情,我問爸爸還要不要我,當爸爸說他永遠要我時,我知道,我再也不會跟雲飛走了!再也不會了!我是真的回來了!回家來了!不止我的人,還有我那顆創痕纍纍的心。」她坐了起來,垂著頭,淚珠靜悄悄的從面頰上滑落。吟芳用手帕拭去了她的淚,輕聲說:
  「可憐的、可憐的孩子!」她自己也熱淚盈眶了。
  「三天中,我前思後想,決定從此擺脫雲飛,一切從頭開始。連三天裡,父母和心霞待我那樣好,沒有責備,沒有嘲笑,沒有一句重話。所有的只是疼愛與關懷,這時,我想,那怕是殺掉雲飛,我也不跟他走。然後,那約定會面的時間到了,我悄悄的告訴高媽,我要去見雲飛最後一面,兩小時之內一定回來,就溜出了霜園,到農莊去赴約。我沒有帶身份證,沒有帶珠寶,沒有帶錢,我預備向他告別,從此離開他。
  「溜出霜園後,我就被蕭雅棠抓住了,她已知道雲飛一部份的計劃,她在那兒等著我。她激怒而衝動,告訴我她已懷著雲飛的孩子,告訴我雲飛欺騙她的全部經過。我再也沒有料到,他不止害了我,還坑了蕭雅棠!我又憤怒又悲痛,我告訴她,我不會跟他走,那怕殺了他我也不跟他走!這樣,我就到了農莊。」她已敘述到高潮的階段,她停下了,怔怔的看著手裡的咖啡杯。她的思想正痛苦的深陷在那最後一夜的雨霧裡。狄君璞用一杯熱的咖啡換走了她手中的冷咖啡,他的眼光始終憐惜而熱烈的停駐在她的臉上。
  「那天正下著小雨,」她繼續說。「我比預定的時間晚到了一小時,他已經很不耐煩了。我在楓林的懸崖邊找到了他,他正站在欄杆前面,望著我從山谷中走上來。一見到我,他劈頭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弄到了多少錢?」「我告訴他沒有錢,沒有珠寶,沒有一切,因為我不跟他走了!如果你們當時見到了他,就會知道他那時變得多麼可怕。他打了我,抓住我,他又撕又打又罵又詛咒,我掙扎著,弄破了衣服,跌在泥濘裡,又弄了一身的泥。那時,他完全喪失了理智,像一個發瘋的野獸,我想,他會打死我。於是,我奔跑,但他把我捉了回來,叫囂著說,他依然要帶我走,即使沒有身份證及金錢,他依然有辦法利用我讓爸爸屈服。他挾持著我,就在這時候,一件意外發生了,盧老太太忽然氣極敗壞的出現了!」她再度停止,抬眼看了雲揚一眼。
  「那晚不止我一個人在懸崖上,還有你母親,她是來阻止這整個計劃的,我想,是雲飛告訴了她。」
  雲揚點了點頭,他的眼底一片痛楚之色。
  「請說下去!」他沙啞的說。
  「盧伯母一出現就直奔我們,她是奔跑著趕來的。她抓住了雲飛的手臂,開始懇求他不要離開她,又懇求我不要讓雲飛離開她,她說她半生守寡,就帶大了這兩個兒子,雲飛一走,她的世界也完了!我那時正在和雲飛掙扎,盧伯母這一來,使雲飛分散了注意力,我掙脫了雲飛要跑,他撲過來,又抓住了我,他打我,猛烈的打我,又撕扯我的頭髮,強迫我跟他走。盧伯母再撲過來,她嚷著,叫我回家,叫我不要誘惑她兒子,我哭泣著解釋,我並不要跟她的兒子走,我也不要誘惑她的兒子,但她不聽我,只是嘮嘮叨叨的述說著,拉扯著雲飛的手不放。雲飛氣了,他用力的推了她一下,老太太站不住,摔倒在泥濘裡。於是,盧伯母氣極了,開始大哭了起來,說生了兒子不中用,有了女人就不要娘。雲飛不理她,拉著我就要走,就在這時,盧伯母突然直撞了過來,嘴裡嚷著說:『你既然不要娘了,我就撞死了算了!』
  「雲飛沒有料到她這一撞,他拉著我的手鬆開了,他自己的身子就蹌踉著直往後退,然後,那個悲劇就發生了,我聽到欄杆折斷的聲音,我聽到雲飛落崖時的慘號。我當時還想,我一直想殺他,現在是真的殺了他了!於是,我就昏倒了過去,什麼都不知道了。」故事完了。這懸了一年多的疑案,終於揭曉。一時間,室內安靜極了,誰都沒有說話,空氣是沉重而凝凍的。然後,梁逸舟振作了一下,看著心虹,說:
  「你還記得我趕到的時候,你對我說的話嗎?」
  「我說過什麼嗎?」心虹困惑的問:「我不知道,我只記得昏倒之前,我一直在喃喃的叫著:『我終於殺了他了!我終於殺了他了!』因為,如果不是為了我的原因,他是不會墜崖的。」
  梁逸舟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可是,就為了這一句話,我們竟誤會了一年半之久!」他轉過頭來,望著雲揚。「你竟然不知道你母親來過這兒嗎?你可信任心虹所說的?」「我信任。」雲揚低低的說,他的喉嚨是緊逼而痛楚的。他的臉色蒼白,眼睛卻閃爍著坦白而正直的光芒。「我現在想起來了,那天,當我得知雲飛墜崖的消息之後,我只想先瞞住母親,我根本沒去看她在不在屋子裡,就一直趕往現場,那是黎明的時候,等我回家,已經是中午。媽坐在屋裡,瘋了,癡癡呆呆的訴說著雲飛死了!我只當是鎮上那些好事之徒告訴她的,現在想來,她一開始就知道了!在她潛意識中,一定不願想到是她撞到雲飛,雲飛才會墜崖,所以,她把這罪名給了心虹。以後,她好的時候就說雲飛沒死,病發就說是心虹殺了他了!現在,這些環節都一個個的套了起來,我全明白了。」他垂下頭,一臉的沮喪、感傷,和痛楚。「獲得了真相,我想,我可以好好的治療一下母親了。」
  狄君璞喝乾了手裡的咖啡,把杯子放到桌上。他走過來,用手緊按了一下雲揚的肩膀,他的聲音沉著而有力。
  「雲揚,振作一下!」他說:「這一年半以來,大家都在研究殺死雲飛的兇手是誰?你知道嗎?他確實不是死於意外。但是,殺他的兇手不是心虹,也不是你母親,而是他自己。我們能責備誰呢?除了雲飛自己以外?」
  雲揚默然不語。梁逸舟不能不用欣賞的眼光,深深的看了狄君璞一眼。他忽然想起狄君璞對他說過的話,他曾責問他瞭解心虹多少?狄君璞是自始至終都深信心虹不是兇手的唯一一個人!是的,他瞭解心虹,遠勝過他這個做父親的人!看樣子,在這世界上,對人生、對人類,他需要學習的地方還太多了。他把眼光從狄君璞身上移到雲揚身上,這時,這大男孩子正大踏步的走向心虹,用一對坦白而求恕的眸子望著她,誠摯的說:「心虹,請接受我最誠摯的道歉,這麼久以來,我一直誤會了你!」這話,似乎也該由他這個做父親的來說,而雲揚卻先說了!那年輕人,他有怎樣一個勇於認錯的個性,有怎樣一張坦白而真摯的臉!他似乎相形見絀而渺小了。
  心虹瑟縮了一下,她帶淚的眸子清亮而動人的瞅著他。
  「別道歉,雲揚。」她的聲音好輕,好溫柔,好懇切。「只是,答應我,永遠不要玩弄感情,永遠尊重你所愛的人,保護她,憐惜她,別讓我妹妹,再忍受我當年的痛苦。」
  「你放心,心虹。」雲揚低沉地說。很快的抬起頭來,看了心霞一眼,後者也正怔怔的、溫柔的望著他,兩人的目光一接觸,就再也分不開來了。
  心虹轉向了狄君璞。她的面容上有哀傷,有摯情,有祈求,有慚愧。她的聲音低而清晰。
  「君璞,你現在知道了我全部的故事,最壞的一段歷史,及最見不得人的一面,你還要我嗎?」
  狄君璞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心虹,用不著言語,他的眼睛已經把他要說的話全說了。那是怎樣一種專注而熱烈的眼光呵!梁逸舟默默的看著這一切,在幾小時之內,他經歷了幾百種人生了。這一刻,面對著這樣兩對癡情一片的人兒,他分不出自己心裡是怎樣的滋味,是酸?是甜?是苦?是辣?終於,他站起身來,走過去,他拍了拍吟芳的肩膀,用一種易感的、瘖啞的聲調說:「我們該走了,吟芳。你看,窗子發白了,天已經快亮了!」
  吟芳驚奇地看了他一眼。
  「但是心虹怎麼辦呢?她還沒有鞋呢!」
  梁逸舟看著狄君璞,後者也掉過頭來,靜靜地看著他,兩人這樣相對注視了一段很長很長的時間,然後,梁逸舟對吟芳微笑了一下,說:「你不覺得,心虹一時還不能走動嗎?她得在這兒休息一下,至於鞋子和衣服,等天亮,讓高媽給送來吧!」
  吟芳愕然的看著梁逸舟。接著,她的眼睛發亮,她的神采飛揚,她的心像鼓滿了風的帆,湧漲著喜悅與感動。她順從的站起身來了,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一切的風暴都過去了!新來的黎明該是晴朗的好天氣!她喜悅的看了看心虹又看了看狄君璞,這一對情侶的眼睛閃亮,滿面孔都燃燒著光采。這是人生最美麗的一刻呵!她禁不住輕輕地說了:
  「好好的珍惜你們所有的東西呵!」
  於是,她跟梁逸舟走向了門口,雲揚驚覺的也站起身來說:「我也該走了。」梁逸舟站住了,看著雲揚。
  「或者你願意在這樣的黎明中,帶心霞去山野中散散步,呼吸一點新鮮空氣。」「爸爸!」心霞驚喜交集地喊,幾乎不能信任自己的耳朵。
  梁逸舟不再說話了!攬著吟芳,他們走出了農莊,人,常常活了一輩子都沒有成熟,而會在一剎那間成熟了!梁逸舟忽然覺得有一份說不出來的平靜,心底充塞著的是一片酸楚、甜蜜、充實而又恬然的情緒,所有困擾著他的那些問題和煩惱都一掃而空了。他望著原野裡的天空,黎明正慢慢地從山谷中升起。天上還掛著最後的幾顆曉星,晨霧迷迷濛濛地籠罩在原野上,遠山近樹,一片模糊。
  「我似乎記得孩子們常在唱一支歌,有關於星河什麼的,其中好像有句子說:『我們靜靜佇立,看星河在黎明中隱沒。』吟芳,你可願意和我一起看星河在黎明中隱沒嗎?』梁逸舟說。
  「永遠,永遠,我願和你並肩看星河。」吟芳緊緊地依偎著梁逸舟,在這一刻,她愛他比幾十年來加起來更多!更深!更切!事實上,這時候,在並肩看著星河的又豈止他們一對?在農莊的窗前,在楓林的小徑,正有其他兩對戀人,也正靜靜佇立,看星河在黎明中隱沒!或者,還有更多更多的情侶,像堯康和雅棠,像世界上許許多多其他的戀人們,也都在世界各個不同的角落裡,並肩看著星河。這世界何其美麗,因為有你有我!黎明來臨了,真正的來臨了!彩霞正從山谷中向上擴散,染紅了天,染紅了地,染紅了山樹和原野。那最後的幾顆曉星也逐漸地隱藏無蹤。天亮了。
  ——全書完——
  一九六九年十二月廿日晚初稿完稿
  十二月二十六日修正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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