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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節

  飛帆走進了曉芙的客廳,他幾乎一眼就看到了微珊。
  微珊蜷縮在那大大的沙發中,正啃著手指甲。事實上,在曉芙帶飛帆來見微珊之前,已經用了將近兩小時的時間來清洗打扮微珊,她不能讓微珊那種邋遢的樣子嚇住飛帆。現在,微珊穿著件曉芙的睡袍,純白色的睡袍上滾著淺紫色的花邊,睡袍很考究,只是,穿在微珊身上顯得太大也太不相稱了。飛帆一眼就看出來,那睡袍裡的身子是骨瘦如柴的。她的頭髮洗得很蓬鬆,她本有一頭烏黑烏黑的長髮,現在剪短了,短得只到耳邊,並且是參差不齊,乾燥斷裂的。在那蓬鬆的頭髮下,藏著一張瘦削的、骨骼突出的臉龐,那臉龐幾乎只有一個巴掌大。她的嘴被她的手遮住了,因為她正猛啃著手指甲,像在吃雞爪似的。但是,她那對烏黑髮亮的眼睛,卻瞪得好大好大。這整個臉龐上,似乎只有這對大眼睛!
  飛帆依然被嚇住了!怎樣都無法把面前這個女人和微珊聯想在一起,微珊是神采飛揚的,是驕傲自信的,是美麗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是嫵媚多端的,是靈活愛笑的,是口齒伶俐的,是……那麼聰明,那麼燦爛奪目的……而現在,這個女人,這個蜷在沙發中,神經質的啃著手指甲的女人,就是當年那亭亭然,裊裊然,一枝玉立,如一朵盛開的鬱金香般的少女嗎?
  飛帆被嚇住了,震呆了,但是,也激動了。
  他一下子就衝到微珊的沙發前面,半跪在沙發前的地毯上,想仔細的再看清她。微珊眼見飛帆衝過來,立刻,她用手臂把整個臉都遮住,把面龐藏到那寬大的睡袍袖子裡去了,她轉身伏在沙發背上,用力的呼吸,卻不抬起頭來。
  「微珊!」飛帆激動的喊著。
  那白色睡袍中的身子一陣顫慄。
  「微珊!」飛帆再喊,想伸手去抓她的手,又不敢去碰她,只覺得這小小身子,像一堆勉強拼攏的積木,只要輕輕一碰,就會整個碎掉垮掉。曉芙走了過來,把手溫柔的按在微珊肩上。
  「微珊,」曉芙說:「我把飛帆找來了,把你對我說的那些話,對他說吧!你不是要見他嗎?你不是急著要見他嗎?怎麼又不肯面對他呢!」那身子更強烈的顫抖了。
  「我……我不能抬頭,」她終於吐出了聲音,一個軟弱無助,像孩子般的聲音。「我——不敢讓他看我。」
  「怎麼呢?」曉芙問。「因為……因為……因為我很醜!」
  飛帆震動了,伸出手去,他再也不顧這堆積木會不會被碰碎,就一下子托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她轉過頭來了。她很害羞的、怯怯的、被動的看著他。立刻,像奇跡一般,那對眼睛又生動了,又靈活了,又發光了,又恢復到往日的美麗了,她緊緊的盯著他,囁囁嚅嚅、口齒不清的呼喚出一句:
  「飛帆!」驟然間,淚水湧上來了,浸在水霧裡的眸子依舊那麼黑,那麼亮,那麼清麗!哦,微珊!飛帆心痛的閉了閉眼睛,把她迅速的擁進了懷中。哦,微珊!在這一瞬間,他竟想起兩句老歌的歌詞:「我終日灌溉著薔薇,卻讓幽蘭枯萎!」微珊倒進了他懷裡,用手死命攥住他的衣襟。他們相擁在沙發中。在一邊旁觀的曉芙和冠群,眼眶都發熱了。曉芙拍了拍飛帆的肩:「飛帆,你們兩個好好談談,我和冠群在臥室裡,需要我們的時候,叫我們一聲!」
  飛帆點點頭,冠群和曉芙進去了。
  微珊依然在顫抖,似乎不勝寒瑟。飛帆極力擁抱著她,那身子的瘦小和枯瘠使他震驚,當年的微珊,是發育勻稱的,是女性的,那纖肥適中的身段是她許多優點之一。現在呢?她只是一堆積木,一堆隨時會散開的積木。他喉中湧上了一個硬塊。顧飛帆!你是個劊子手!顧飛帆,看看你做的好事!看看吧!終於,微珊又抬起頭來了,她含淚的看他,努力想微笑,那微笑在唇邊尚未成型就消失了。她的眼神是興奮的,驚怯的,不相信的。「飛帆,」她開了口,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他的臉,才碰到他,就飛快的把手縮回去了。「我……我……」她瑟縮著說:「不再怪你了!不再恨你了!」
  「不。」他掙扎著,想起她寄離婚證書給他時所附的紙條:「我活著,永遠不要見你的面,我死了,願化厲鬼報復你!」那麼倔強的女孩,怎變得如此怯弱?他寧可她抽他兩耳光,怒罵他上千上萬句,而不要這樣軟弱淒涼!「不。」他搖著頭說:「你該怪我的,你該恨我的!是我對不起你!我做錯太多事!」
  「不!不!」她開始興奮而激動了,坐正身子,她目不轉睛的看他,抽著氣,又哭又笑的說:「是我不好,我不好,我很壞,我對你太壞了!你沒有錯,你寫了信給我,你又打長途電話來……你知道,我把信燒掉了,我把你的信燒掉了……」她側頭沉思,似乎陷入一種久遠以前的世界裡。「我不接那些電話,我摔掉了聽筒……哦,我對你太壞了!我不該那樣做,我是個壞女人!壞女人要受報應……後來,我真的受報應了!你瞧!」她忽然擄起衣袖,讓他去看她的手腕。那手腕細瘦得可憐,但,真正讓他心驚肉跳的,是那手腕上的傷痕,一點一點褐色的灼傷,遍佈在手臂上。
  「這是什麼?」他驚問。
  「那個人,」她犯罪似的垂下睫毛。「他用香煙燒我!他總是燒我……我應該的,因為我對不起你,我背叛了你!」她放下衣袖,喃喃的說:「我對不起你,飛帆,我把你的信燒掉了……我對不起你!」「老天!」他喊:『不要再說對不起我!你沒有任何事對不起我!不要再這麼說!不要!」
  她驚悸而恐慌,怯怯的看他,身子立刻往後退縮,似乎他會打她「是,是,是。」她顛抖著說:「我不說了!不說了!再也不說了!」她不住往後退。
  他不信任的看著她,他嚇住她了,只為了他喊了一句,她就嚇壞了。上帝!她遭遇過多少苦難,才會變成這樣一個畏怯的、抖抖索索的小婦人。他又記起了,那活躍在網球場上的年輕女孩,長頭髮飛呀飛的,她飛奔,歡笑,俐落的接球,球成弧度飛出去,她那短短的運動褲下,是奔跑著的……修長的腿。一切像電影裡的慢鏡頭,從他眼前緩緩的浮過去……
  他的沉默使她更加慌亂了,她伸手摸摸他的手,又害怕似的縮了回去。「你生氣了。」她低語著:「你生氣了。」她又往後退。
  「沒有。」他回過神來,努力振作自己,努力去面對她。她已退縮到沙發的另一頭去了。他對她伸出手。「過來!」他溫和的說:「過來!」她很順從,很聽話的過來了。
  他握緊了她的手。「微珊!」他柔聲叫。「你回到台北來了,在國外受的那些苦,你可以完全忘掉,明天,我帶你去看醫生……」
  「不不!」她驚懼的喊著。「不要!飛帆,不看醫生!我已經好了!我一看到你,就什麼病都沒有了!不看醫生,求求你,不看醫生……」她急促的說,淚光瑩然。「你知道,我不需要,只需要你!一直就是這樣的,我一直知道的!他們說我瘋了,我沒有!我只是想你,想你,想你!噢,飛帆如果你太想太想太想一個人,就會有點瘋瘋的。我並不是真的有病,你相信嗎?」「是的。」他咬牙,咬得牙根都痛了。「我相信。好,微珊,你別怕,我們不看醫生!」
  「謝謝你!謝謝你!」她一迭連聲的說,真誠的感激使她落下淚來。她飛快的擦去淚痕,又努力對他笑。「我好傻,看到你還哭。我發過誓,如果看到你一定要笑,絕對不哭。你記得嗎?在讀書的時候,你寫了好多信給我,你的花招頂多了,有一次我過生日,你送了我一個蛋糕,上面全是鮮奶油做的鬱金香。我切開蛋糕,裡面居然有個小盒子,小盒子裡還有一張小小的卡片,記得嗎?你在卡片上寫著兩句話:『願每分每秒,每天每年,看到你的笑。』哦!飛帆,我不哭了,我再也不哭了,我會為你笑!」她真的笑著,笑得讓人心酸,笑得讓人想流淚。「我以後,會每分每秒,每天每年,都為你而笑。」飛帆傾聽著,眼眶發熱,舊時往日,被她的話一一勾起。那些瘋狂的日子,那陣瘋狂的追求!微珊,外文系之花,全校男生注目的對象。那些寫詩、唱歌、拉小提琴、傳遞情書、施出全身解數的日子,那些……那些……那些過去的歲月!那些永遠「過不去」的歲月!
  「記得嗎?記得嗎?」她仍然在訴說,面頰因興奮而泛起紅潮。「你第一次吻我,在校園裡那棵老榕樹下面,我緊張得不知所措,你沒辦法,把我摟在懷裡,在我耳朵邊悄悄說:『我沒想到你還這麼純,你連接吻都不會!』然後,你低低教我,我一羞,就跳跑了!你記得嗎?記得嗎?哦,飛帆,」她崇拜而熱情的凝視他。「那是我的初吻!真的。」
  怎會忘記?怎能忘記?那純潔的小女生,閉緊了嘴唇,緊張得渾身僵硬。哦,微珊!他注視著面前蓬著一頭亂糟糟的短髮,顳骨突出,憔悴而神經質的女人。微珊,我的微珊。她雖然這麼消瘦了,她雖然這麼憔悴了,她雖然不再美麗,不再青春,不再光芒四射了……她卻依然記得往日的點點滴滴!想必,她那些被關在精神病院裡的日子,就靠這些「回憶」來活著的!哦,微珊,她還是他的微珊!
  這晚,微珊就一直唸唸叨叨的說著,說了笑,笑了又哭,哭完慌忙道歉,再笑,再說……隨著時間的消失,她越來越有真實感了,越來越放鬆了。她敢觸摸他,她敢主動的握他的手了,她甚至敢把那乾枯的嘴唇印在他的手背上了。她失去的幸福和歡樂似乎像注射葡萄糖一般,在一點一滴的注進她生命裡去。他說得很少,只要傾聽她,心痛的凝視她,撫摸她的面頰,緊握她的手——給她力量。因為,有時,她會忽然定定的看著他,期期艾艾的說:
  「飛帆,是你吧?確實是你吧?」
  「是我!當然是我!」他會慌忙說。
  「是你!可是,你在恨我吧?我對不起你!」
  「我永遠不會恨你,我從來不恨你!」
  她感激的雙手合十,兩眼緊閉,喃喃祈禱。然後,再飛快的睜開眼睛來,看他還在不在身邊。
  這樣折騰著,述說著,哭著,笑著,回憶著……終於,她弄得筋疲力竭。最後,她倚在他的手腕上,睡著了。他不敢動,怕驚醒了她。在他們這長長的談話期中,電話鈴響了許多次,都被曉芙和冠群在臥室裡接聽了。後來,大概曉芙怕電話聲再驚擾他們,就乾脆把電話開關撥進臥室,讓他們安靜的相聚。
  飛帆一直等到微珊睡得很沉很沉了,他才輕輕把她的頭放在沙發靠墊上,把她的身子放平在沙發上。他站起身來,渾身酸痛,滿心憐惜。他對她看了好一會兒。她睡在那兒,眼角已有皺紋,眉頭輕鎖……她睡得依然不穩吧?她那麼瘦,那麼小,那麼枯萎,像一朵凋謝的鬱金香。他心中驀然緊縮而痛楚。微珊啊微珊?為誰花開?為誰花落?為誰春來,為誰春去?他看到她在夢中輕顛,她冷了。他想著,悄悄的走到曉芙臥室門前,敲了敲門。曉芙立刻就開了門。「怎樣?」她關懷的問。
  「噓!」他低語。「她睡著了,有毛毯嗎?」
  「有。」她返身進去,拿了一床毛毯出來。飛帆把毛毯小心的蓋在微珊身上,微珊蠕動了一下,喃喃的夢囈著:
  「我會笑,會為你笑。」
  他咬咬牙,把毛毯拉到她的下頦處,蓋住了那瘦骨嶙峋的肩頭。站起身來,他發現冠群夫婦都出來了,都若有所思的望著他。曉芙對他招招手,走到遠處的窗前去。他跟了過去,冠群也跟了過去。「你預備怎麼辦?」冠群開門見山的問。
  他憐惜的再看了熟睡的微珊一眼。
  「我要治好她!」他說。
  「怎麼治?」曉芙插了進來。「飛帆,我必須提醒你,她身體上,只是衰弱而已,真正的病在內心裡。飛帆,要治她,要殺她,可能都在你一念之間了!」
  「曉芙!」他詫異的看她:「你以為我會置她不顧嗎?我說了,我要治好她!」「飛帆,」曉芙又壓低聲音說:「訪竹打了好幾個電話來找你,她很擔心。她說你們晚上約好了要見面的,她到你的公寓去,門鎖著,她進不去,按鈴也沒人理,打電話也沒人接,所以,就打電話給我,問我知不知道你在那裡?怎麼不跟她連繫?」哦,訪竹。他心中又一痛,紊亂的人生!紊亂的遭遇!紊亂的感情!紊亂的顧飛帆!他轉過身子去看窗外,不敢看曉芙。他低沉的問:「你怎麼說?」「我撒了謊。我說你和冠群一起出去了,去那裡我也不知道。於是,她每隔半小時就打電話來問我,你們回來沒有?我看,你需要打個電話給她!」
  「現在嗎?」他看看表。逃避的:「快一點鐘了,她大概已經睡了。」曉芙盯著他。「你明知道她不會睡!」
  飛帆用額頭抵著窗玻璃。頭痛如絞。訪竹!他那即將結婚的小妻子!那和家庭奮戰來寵護他的小妻子!訪竹,他眼前閃過訪竹的形象:明眸皓齒,清靈秀麗,年輕得像枝頭初綻開的小花蕾,渾身上下,都是詩情畫意,都是美麗,都是青春!他再想躺在沙發上的微珊,憔悴,病弱,瘦削……再也談不上青春和美麗。十年前,微珊把她的青春和美麗送給了一個男人,完完整整的送給了一個男人,卻落得今日的情況。他回轉身子,看那躺在沙發上的女人:不再青春,不再美麗。「你在想什麼?」冠群問。
  「冠群,能不能給我一杯酒!」
  「你不要喝醉!」曉芙說:「你應該保持頭腦的清醒,現在是你最需要清醒的時候!」
  「我很清醒,我需要一杯酒!」
  「給他喝吧!」冠群說:「如果我是他,我現在需要一加侖的酒!」倒了兩杯酒,兩個男人站在窗邊喝著酒,默然發呆。有電話鈴響,曉芙慌忙衝進臥室去接電話。趁曉芙走開,冠群對飛帆很快的說:「飛帆,曉芙很女性,你知道女人感情上的脆弱。你和訪竹,婚期已訂,請帖都發了,再有變故,不知道後果會怎樣?訪竹也是個感情強烈的女孩,不論怎麼做,你要小心。如果你捨微珊而選訪竹,我絕對能瞭解,也絕對能同情。總之,我們誰也沒料到,微珊會在這個緊要關頭跑回來,是不是?」
  飛帆深深的看了冠群一眼,感激的點點頭,啜著杯子裡的酒。曉芙在臥室門口對飛帆招手。
  飛帆的心一沉,訪竹的電話!該對她怎麼說呢?怎麼說呢?他走到臥室門口,果然,曉芙指指臥室裡的電話機,很快的說:「去接電話,怎麼圓謊是你的事!我告訴她你和冠群剛剛才到家,我還來不及問你們的去向呢!」
  飛帆蹙緊眉頭,只覺得頭更痛了,痛得連胃裡都痙攣起來了。他把酒杯裡的酒一口喝乾,把杯子遞給曉芙,匆匆的說:「再給我一杯!」曉芙瞪了他一眼,去給他倒酒。
  飛帆接起了電話。「訪竹,」他說:「對不起,讓你擔心!」
  「你是怎麼啦?」訪竹那清脆而溫柔的聲音傳了過來,那麼柔嫩,那麼細膩,他的心臟立即絞痛起來。「訪萍說,是她給了你釘子碰,把你碰跑了?真的嗎?你這人也真是,我不是說好去你那兒的嗎?」「是,」他勉強的說,語氣短促,他怕太長的句子會洩露什麼。「我忘了。」「忘了?」她怔了怔,沉默了一會兒,才問:「你好嗎?飛帆?你沒發生什麼事吧?如果有什麼事你一定要告訴我!」
  她多敏感!是的,她一向是敏感的,是反應迅速的,是能透視進他內心的,是瞭解他每根纖維的。
  「是……是……」他竟無法撒謊,他竟編不出任何藉口。「是發生了一些事,」他說,聲音有些不穩定。「訪竹,明天我再告訴你!」訪竹沉默了片刻,他有些擔心。
  「訪竹?」「現在!」訪竹說:「現在告訴我!」
  「不行!」他吸了口氣。「太晚了,你睡吧,明天我一定告訴你!我答應你,明天再說!」他很快的掛斷了電話,渾身乏力的坐倒在地毯上。曉芙走進來,遞給他一杯酒。
  他握著酒杯,電話鈴又響了。他歎口氣,苦惱的凝視那電話,想不接,曉芙拿起聽筒,硬塞進他手裡去。說:
  「有你這樣的朋友真倒楣!你不接,要它響一夜嗎?」
  飛帆無可奈何的接聽那電話。
  「飛帆!」訪竹在問:「是你嗎?」
  「是我。」他軟弱的答著。
  「你別急著掛斷電話。」訪竹的聲音已有些不穩定,她帶著微顛。「我只問你一句話,你要老實告訴我;你有沒有撞車?生病?還是身體上出了什麼問題?」
  「不,」他急促的說:「決沒有。訪竹,不是這種事!不要亂猜!」「那就好了!」訪竹如釋重負,居然笑了。「那麼,對我而言,就不會有任何嚴重的事了。拜拜!」她掛斷了電話。
  飛帆瞪著那聽筒,足足瞪了兩分鐘,才把聽筒掛回到電話機上。然後,他舉起酒杯,一口氣乾了那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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