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從乾隆二十五年的春天說起。
這天,北京郊外,大地蒼茫。阿里和卓帶著她那珍貴的女兒含香公主,帶著眾多的回族武士、回兵、車隊、馬隊、駱駝隊、鼓樂隊、美女隊……浩浩蕩蕩的向北京城前進。一路上,隊伍奏著回部民族音樂,唱著維吾爾族的歌,舉著回部的旗幟,雄赳赳,氣昂昂。
阿里和卓一馬當先,後面是馬隊,再後面是旗隊,再後面是樂隊,再後面才是那輛金碧輝煌的馬車。車上,含香穿著一身紅色的維吾爾族衣衫,正襟危坐,紅紗蒙著口鼻,面容肅穆而帶著哀戚。她的身邊,維族僕婦維娜和吉娜左右環侍。再後面是駱駝隊,馱著大批禮物,再後面是數十名精挑細選的回族美女,然後是回族士兵押陣。
含香一任車子轆轆前進,她眼睛直視著前方,卻視而不見,對於四周景致,漠不關心,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維娜從水壺中倒了一懷水,遞到含香面前。
「公主,喝點水吧!」
含香搖搖頭,眼睛依然凝視著遠方,動也不動,像一座美麗絕倫的石像。
維娜與吉娜交換了一個無奈的注視,用回語說了一些「怎麼辦」之類的話。
前面的阿里回頭看了一眼,策馬走來,對含香正色的說道:
「含香!你是為了我們回部,到北京去的!我們維吾爾族的女子,多麼勇敢!你不要再鬧彆扭了,爹以你為榮啊!」
含香不語,美麗的大眼睛裡,閃耀著憂傷,凝視著父親,臉色淒然中帶著壯烈。
阿里不願再面對這樣的眼光,就用力的拍了拍含香的坐車,掉頭而去。
隊伍行行重行行。
黃昏時分,隊伍走進了一個山谷,兩邊崗巒起伏。
在山壁後面,蒙丹正屏息等待著。
蒙丹是個高大挺拔的年輕人,穿著一身白色勁裝,騎在馬上,用白巾蒙著嘴和鼻子,只露出一對晶亮黝黑的眸子,雙眸炯炯的注視著整個隊伍,再緊緊的看往含香的車子。他的呼吸急促,眼神專注。
眼看馬隊走進山谷,蒙丹驀然一回頭,對身後的四個白衣騎士一聲吆喝:
「他們來了!我們上!」
蒙丹一面高呼著,一面就從山崖後面,飛竄出去,嘴裡大聲吼叫著,直衝車隊。後面的白衣騎士也跟著衝進隊伍。
音樂乍停,隊伍大亂。車隊停下。阿里大叫:
「保護公主!保護公主!」
蒙丹直奔含香的車前,手裡揮舞著一把月牙彎刀,銳不可當。士兵一擁而上,全部被蒙丹逼退。
維娜吉娜用回語驚恐的嘰哩呱啦喊叫。後面的美女更是驚叫連連。
轉眼間,蒙丹就衝到含香面前,和含香四目相對。又是他!含香驀然一震。蒙丹已經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跟我走!」
含香還沒回過神來,說時遲,那時快,回族武士已經衝上前來,一個武士一劍劈向蒙丹的手臂,蒙丹被迫放開含香,回身應戰。重重武士立即包抄過來,和蒙丹展開一聲惡鬥。
含香情不自禁,站起身來,睜大眼睛,緊緊的盯著蒙丹的身影,看得心驚膽戰。
只見蒙丹勢如拚命,力戰源源不絕的武士。手裡那把月牙彎刀,舞得密不透風,但是,他顯然不願傷人性命,有些顧此失彼。而回部武士,卻個個要置他於死地,何況是以寡敵眾,這場戰鬥一上來就擺明了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打鬥,打得天昏地暗,日月天光。
阿里已經穩住了自己,勒馬觀望,站在外圍,用回語督陣:
「不要讓他接近公主!阿木沙!喀汗!你們包抄他!把他抓起來!留住活口!」兩個武士便揮舞著大刀,殺了過去。
嗤啦一聲,蒙丹衣袖被劃破,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武器脫手飛去。
含香驚呼出聲。
另一個武士立即持鐵錘鉤住馬腿,馬仰首長嘶,蒙丹落馬。
含香又是一聲驚呼。
只見蒙丹從地上一躍而起,搶下一把長劍,力戰眾武士。又是嗤啦一聲,他的衣服再度劃破,血染衣襟。
含香面色慘白,用手摀住嘴,阻止自己的驚叫。
蒙丹負傷,卻仍然奮力死戰,拚命要奔回到含香的馬車前。一連幾個猛力衝刺之後,竟然逼近了馬車,喀汗奮力擲出一把長矛,蒙丹聽聲回頭,閃避不及,那把長矛直射向蒙丹的肩頭,幾乎把蒙丹釘在馬車上。含香嚇得失聲尖叫。蒙丹已經握住矛柄,用力一拔,鮮血激射而出。阿木沙適時奔過來,嘴裡大喊著,手持大刀,對蒙丹當頭劈下。
含香驚慌失措,魂飛魄散,脫口大叫:
「爹……讓他走!不要傷他!爹……」
蒙丹雙眸炯炯,瞪向阿木沙。
阿木沙頓時有所覺,明白了,立即硬生生的把刀抽回。
阿里也明白了,睜大眼睛看著蒙丹。
含香對蒙丹大喊:
「你還不快走?快走!你就當我死了!」
蒙丹渾身浴血,眼光如電,死死的盯著含香,兩人的眼光,直透對方的靈魂。含香心已碎,魂已飛。
阿里回過神來,喊道:
「捉住他!捉活的!捉活的!」
含香雙手合在胸前,兩眼含淚,對蒙丹行了一個回族的大禮。哀懇之情,溢於言表。蒙丹接觸到她這樣的眼光,心碎神傷。見四周武士,層層包圍,知道不能得手,便狂嘯一聲,躍上一匹馬背,橫衝直撞,殺出重圍,狂奔而去。其他白衣人跟著殺出重圍,追隨而去。
眾武士立刻策馬緊追。
阿里看著蒙丹的背景,已經心知肚明,不禁一臉肅然,大喊:
「不要去追了!讓他去吧!讓他走!」
眾武士策馬奔回。
含香緊緊的看著蒙丹的背影,整個心和靈魂,似乎都跟著蒙丹去了。
半晌,阿里才振作了一下,喊道:
「繼續出發!走!」
音樂響起,歌聲再起,大隊又浩浩蕩蕩動起來。
小燕子、紫薇、永琪和爾康,並不知道乾隆二十五年,是他們幾個最艱辛的一年。命中注定,他們要在這一年裡,面對許多風風雨雨。他們更不知道,郊外,有個維吾爾族的奇女子,正在一步一步的走近他們,將影響到他們的整個生命。如果說,這年年初,有什麼事情讓他們擔心的,那就是太后即將從五台山回宮了。還沒見過太后的紫薇,對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后,實在有些害怕。但是,小燕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才不要為一個老太太傷腦筋,她的心思,全部繫在「會賓樓」。
「會賓樓」是柳青柳紅的酒樓,樓下是餐廳,樓上是客房。已經選了日子,元宵節之後就要開張。
這天,小燕子、紫薇、爾康、永琪帶著小鄧子、小卓子全部在佈置會賓樓。
會賓樓還是空蕩蕩的,大廳內,架著好多架子,小燕子爬在一個架子上,抬著頭在漆屋頂。驀然間,她一手提著一桶白色油漆,一手拿著油漆刷子,像表演特技似的,從一個高高的架子上一躍而下。她輕飄飄的落地,歡聲喊著:
「整個屋頂,我已經漆好了!你們看,漆得怎麼樣?」
紫薇、爾康、金鎖、永琪、柳青、柳紅帶著小卓子、小鄧子正在忙碌的工作中,有人在漆牆壁,有人在釘鏡框,有人在裱畫,有人在寫對聯,有人在排桌椅……聽到小燕子的聲音,大家都抬頭觀望。
「左上角缺了一塊!那邊!」永琪喊。
「哪兒?哪兒?」小燕子抬頭一看,又飛身躍架子。
「你小心一點!別摔下來了!」紫薇看得心驚膽戰。
「我現在的輕功已經到了『神仙畫畫』的地步,怎麼可能摔下來呢?」
地面上鋪著兩張紙,爾康和永琪正在寫對聯,聽了不禁相視一笑。
「什麼『神仙畫畫』?是『出神入化』!」爾康說著,忍不住問永琪:「你不是在教她成語嗎?」
「唉!不教還好,越教越糟!她那個牽強附會的本領,真讓我不能不服!」
「管他什麼畫,我來畫壁畫!」小燕子喊著,拿著刷子,在架子上竄過來又竄過去,手舞足蹈的刷著,姿態賣弄誇張,跳得整個架子咯吱咯吱響。
柳青好興奮,嚷著:
「哎!咱們這個會賓樓,真是三生有幸,請到你們這樣高貴的人來給我們裝潢!簡直不得了!」
「好可惜!爾泰和塞婭到了西藏,沒辦法來參加我們這樣的盛會!」爾康惋惜著。
「還說呢?差一點就該你去西藏了!」小燕子喊。
「哈!差一點是另外一個人去西藏啊!」紫薇笑著接口。
「你說永琪嗎?說不定他很想去西藏呢!」小燕子從架子上回頭喊。
「是啊!是啊!聽說塞婭還有一個妹妹呢!」永琪也喊回去。
爾康哈哈大笑,看著永琪:
「現在你說得順口,當心有人『化力氣為蜜蜂』!你一頭包的時候別來找我們求救!」
爾康這樣一說,大家都大笑起來。柳紅就問爾康:
「爾泰都結婚去西藏了,怎麼皇上還不讓你們兩對完婚呀?」
「就是嘛!皇阿瑪一點都不體貼人,說是還要多留她們兩年,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公主』!」永琪搶著回答。
「你說什麼?」小燕子抬高聲音問,忘了自己在架子上,一跺腳,架上的大刷子小刷子紛紛往下掉。「永琪!當心我修理你!誰說公主急?我們才不急!」
「好好!你們不急,是我們急,行了嗎?你別跺腳了!」永琪急忙喊。
小燕子笑了笑,不想追究永琪了,一面繼續漆油漆,一面回頭說道:
「本來我要封一個王給柳青做,柳青這個人,什麼『王』都看不上,只肯開個酒樓!」說著,就嘻嘻一笑:「不過,我『封王』的權力,也還差那麼一點點!」
柳青和金鎖,正在合力釘鏡框。柳青就笑著說:
「能夠開個酒樓,我就好高興了!以後,這兒就是你們大家在宮外的家,幾間客房,我會幫你們保留著,說不定你們哪天會用得著!」
「還可以把小豆子、寶丫頭他們接過來住!」金鎖興沖沖的說,看著紫薇:「小姐,現在我們大家應該沒有問題了吧?就算被抓到在會賓樓聚會,也不會被砍頭了吧?」
「我們的『頭』,大概是不會丟了,但是,常常出宮,還是不好!」紫薇說。
「就是就是!尤其,太后就要回來了!大家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爾康接口。
一提到「太后」,永琪就忽然想到什麼,忍不住去看爾康,低聲問:
「晴兒會一起回來,你有沒有……」對紫薇瞄了一眼:「對她備案一下?」
爾康一怔,立刻皺皺眉頭,問:
「晴兒回來關我什麼事?」
「你說沒事就沒事,我可警告過你啊!」永琪挑挑眉毛。
「君子坦蕩蕩,我沒什麼好擔心的!」爾康有些不安。
「喂!你們兩個在說什麼悄悄話?」紫薇問。
「沒有!沒有!在研究這個對聯!」爾康慌忙掩飾。
小燕子刷完了屋頂,飛身下地。
「屋頂大功告成!我再來漆這個欄杆!是不是漆紅顏色?」
小燕子跑到油漆桶前,拿了一桶紅油漆,又飛身上架子,去漆「走馬轉閣樓」樣式的欄杆,嘴裡輕鬆的哼著「今日天氣好睛朗」。
「怎樣,大家看看,這副對聯如何?」爾康寫好了對聯。
大家圍過去看爾康的對聯。只見上面寫著「旗展春風,天上一星常耀彩。杯邀明月,人間萬斛盡消愁。」
「好!寫得好!既有氣勢,又有詩意!」柳青說。
眾人都讚美著,小燕子從架子上低頭來看。
「哇!這是什麼對聯嘛?天上有星有明月,誰說的?萬一陰天呢?而且,抬頭是屋頂,看不到星星明月的,這太不寫實了!至於那個萬鬥,是什麼意思?」
「你下來吧!我看你又要說話,又要油漆,又在那麼高的架子上跳來跳去,實在危危險險,你下來,我解釋給你聽!」紫薇喊著。
「好!說下來,就下來,小燕子來也!」
小燕子說著,就提著油漆桶,很賣弄的「飛了下來」,這次,飛得太過分了,油漆桶一歪,紅色油漆就像雨點般灑下。
眾人尖叫著,紛紛逃開,但是,個個身上都濺了油漆。對聯也報銷了。
小燕子一看不妙,把油漆桶往上一拉,誰知,本來她自己還乾淨,這樣一拉,油漆竟然甩了她一頭一身。她一急,把油漆桶一拋,整桶油漆就對著小鄧子飛去。
「哎呀!我的媽呀!格格大人喂……」
小鄧子一面尖叫,一面抱頭鼠竄,竟和小卓子撞了一個滿懷,兩人踩到油漆,一滑,又撞到金鎖,三人全部滾倒在油漆堆裡,小卓子哼哼唉唉的爬起來,呻吟著:
「哎喲哎喲,這下都變成了五彩大花貓了!」
小燕子大驚,瞪大眼睛說道:
「真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油漆』也『同髒』!」
柳青連忙扶起金鎖。金鎖跺著腳喊:
「小燕子,你這是哪是漆房子,簡直是漆我們!」
「哎!真是越幫越忙!」柳青歎氣。
大家喊的喊,罵的罵,擦的擦……一團狼狽。
就在這時,小順子氣急敗壞的衝了進來。喊道:
「兩位格格,不好了!太后提前回宮,現在已經快到宮門了!高公公說,要你們和五阿哥、爾康少爺全體都去太和殿前接駕!」
大家全部傻了,瞪大眼睛喊了一句:
「啊?」
小燕子滿頭的油漆,紫薇臉上身上都有油漆,爾康和永琪也是一身油漆,大家面面相覷,都嚇住了。
「天啊,大家快回去換衣服,弄乾淨吧!這一下真是十萬火急!小卓子!小鄧子!小順子!趕快把馬車駕來!」永琪大喊。
小卓子、小鄧子、小順子連忙應著:
「喳!」
爾康拉著紫薇,紫薇拉著金鎖,永琪拉著小燕子,大家再也顧不得會賓樓,全部跑出門去,匆匆的上了馬車。小鄧子、小卓子、小順子駕著馬車疾馳。
車內,金鎖把握時間,拿著帕子,拚命給紫薇和小燕子擦拭臉孔。
爾康努力維持著鎮靜,對紫薇和小燕子急急的交代:
「等會兒,我們從後面的神武門進去,你們兩個直奔漱芳齋。金鎖,你要用最快速度,讓兩位格格換好衣服,弄乾淨!我想,現在,宮門那兒,已經跪了一地的人!你們兩個弄整齊了,就悄悄的溜過去,要輕悄得像小貓一樣,一點聲音都不要出。跪在格格和姑娘們的中間,越不起眼越好!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見太后,現在這樣匆忙,萬一衣冠不整,給太后抓到就不好,知道嗎?」
永琪匆匆接口:
「我們兩個,會跪在阿哥中間,你們千萬不要東張西望的找我們,只管自己就好。老佛爺對格格們的要求很高,最不喜歡格格們舉止輕浮。所以,你們一定一定要注意!如果你們實在來不及,寧可不要去了!讓小鄧子,小卓子給你們報信……」
小燕子苦著臉喊:
「這個太后,在五台山吃齋念佛就好了,怎麼說回來就回來?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去算了!」
「那怎麼成?高公公已經指名要我們大家都去!誰都逃不掉了,五阿哥,你別亂出主意,等會兒弄巧成拙!」爾康急喊,一面猛拍著車頂:「快!快!快!」
馬車如飛地趕往皇宮去。
如果紫薇和小燕子,知道趕往太和殿之後的情形,或者,她們應該採取永琪的建議,不要去接駕還比較好。問題是,沒有人能夠預知未來。
紫薇和小燕子趕回漱芳齋,經過換裝,洗臉,梳旗頭,戴簪環首飾這種種工作,時間已經如飛的過去。金鎖、明月、彩霞忙忙碌碌的給兩人洗臉,施脂粉,戴旗頭,戴首飾,戴珊瑚珠串,戴鏤金孔雀牡丹花……就弄不明白,怎麼一個「格格」,要戴這麼多的東西?少了任何一件,都可能被冠上「服裝不整」的罪名。
「怎麼辦?怎麼辦?這個油漆,根本洗不掉!」金鎖好著急。
「用松香油試試看!」明月拿了一瓶松香過來。
「可是,這個松香油好強的味道,人家格格都香噴噴的,咱們的格格滿身松香味,太后聞到,不是會好奇怪嗎?」彩霞問。
「顧不得這麼多了,總比滿臉的油漆好!」金鎖忙忙碌碌的擦著。
臉還沒擦乾淨,小鄧子、小卓子衝進門來,嚷嚷著:
「格格,來不及了,快去吧!老佛爺的轎子,已經到了宮門口了!大家都到齊了,全跪在太和殿前面……」兩人急得打躬作揖:「兩位祖宗,走吧!帶點油漆也沒關係,總比不去好!」
小燕子不由分說,回頭一把抓住紫薇,就衝出門去。
「我們用跑的!我拉著你,你盡量快跑就好!」
紫薇回頭一看,驚叫出聲:
「小燕子!你的旗頭還沒戴好!是歪的,快掉下來了!」
小燕子用手壓著旗頭,另一手拉著紫薇,腳不沾塵地往前奔去。
當小燕子和紫薇還在御花園裡狂奔的時候,太后的隊伍已經進了午門。
宮門大開,壯大的隊伍,緩緩行來。只見華蓋如雲,侍衛重重保護,宮女太監前呼後擁,太后的鳳輦在魚貫的隊伍下,威風的前進。後面跟著一乘金碧輝煌的小轎。前面,一個老太監,一路朗聲通報:
「太后娘娘駕到!太后娘娘駕到!太后娘娘駕到……」
乾隆早已帶著皇后、令妃、眾妃嬪、阿哥、格格、親王貴族們迎接於大殿前。整個太和殿前,黑壓壓的站滿了王子皇孫、朝廷貴婦。
太后的大轎子停下,後面的小轎子也停了下來。
早有桂嬤嬤、容嬤嬤和宮女們上前攙扶太后下轎。
更有一群宮女們上前,掀開小轎子的門簾,扶出一個千嬌百媚的姑娘。這個姑娘才十八、九歲,長得明眸皓齒,眉清目秀。她是太后面前的小紅人,從小跟著太后長大,名叫晴兒,是愉親王的女兒,宮裡,大家喊她晴格格。
皇后、妃嬪、阿哥們、格格們……看到太后下轎,就全部跪倒,伏地磕頭請安,齊聲喊著:
「恭請老佛爺聖安!老佛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晴兒也跟著眾人下跪請安。然後,就起立,盈盈然的走上前去,攙扶著太后。永琪和爾康在阿哥和親王的後面。兩人也是剛剛趕到,呼吸還沒調勻,不住的悄悄回頭張望,看看紫薇和小燕子來了沒有。
乾隆迎上前去,恭恭敬敬的說道:
「皇額娘,兒子沒有出城去迎接,實在不孝極了!」
「皇帝說哪兒話,你國事夠忙的了,我有這麼多人侍候著,還用你親自迎接嗎?何況有晴兒在身邊呢!」太后雍容華貴,不疾不徐的說著。
「這次皇額娘去持齋,去了這麼久,實在辛苦了!」乾隆說。
「我去為皇帝祈福,為咱們大清祈福,沒什麼辛苦!」太后應著。
晴兒便向乾隆屈膝行禮。
「晴兒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
乾隆看著晴兒,大半年沒見,這個孩子出落得像出水芙蓉,高雅脫俗。乾隆在讚歎之餘,不能不佩服太后的調教工夫。乾隆一笑,對晴兒說道:
「好晴兒,幸虧有你陪著老佛爺,讓朕安心不少!朕應該好好的謝謝你才對!」
「皇上這麼說,晴兒受寵若驚了!能夠隨侍老佛爺,是晴兒的福氣啊!」
太后就扶著乾隆的手,走到皇后和眾妃嬪面前。晴兒跟在後面。
「大家都起來吧!」太后說道。
皇后帶著眾多的嬪妃,齊聲謝恩起立:
「謝老佛爺!」
太后就仔細的看看皇后,關心的說:
「皇后好像清瘦了不少,身子還好吧!」
「謝老佛爺關心,很好!很好!」皇后急忙回答,受寵若驚了。
太后再看向令妃,眼光在令妃那隆起的腹部輕輕一瞄,心裡好生歡喜。
「令妃有了好消息,怎麼沒人通知我?」太后微笑的問。
令妃含羞帶怯,卻難掩喜悅之情,慌忙屈了屈膝,答道:
「回老佛爺,不敢驚擾老佛爺清修。」
「有喜事,怎麼算是『驚擾』呢!」
皇后酸溜溜的看了令妃一眼。
太后沒忽略皇后這個眼神,就把手腕伸給皇后,這個小小的動作,已經使皇后精神大振,慌忙和乾隆一邊一個,攙扶著太后。在眾人簇擁之下,一行人走進宮門去。晴兒緊跟在後,經過爾康永琪身邊時,晴兒有意無意的看了爾康一眼。爾康一凜,慌忙收斂心神。
所有的阿哥格格和親王們,還跪在那兒,動也不敢動。
就在這個時候,小燕子拉著紫薇,跌跌衝衝的跑來,在眾目睽睽下,兩人一前一後,狼狽而倉促的跪落地。這一跪之下,兩人沒有戴牢的簪環首飾就叮叮噹噹的滾在地上,珠串珊瑚,散落一地。所有的人,全部被驚動了。永琪和爾康不禁變色。
太后大驚,定睛細看。晴兒也驚愕的看著。
乾隆嚇了一跳,實在沒有料到紫薇和小燕子這樣出現,只得解釋:
「皇額娘,這兩個丫頭,就是新進宮的還珠格格,和明珠格格!」就對二人嚴肅的說:「還不向老佛爺行禮?」
紫薇磕下頭去,小燕子跟著磕頭。孰料,小燕子的頭才磕下,那歪歪斜斜,還沒戴牢的牡丹花旗頭就滾落於地,小燕子急忙爬過去撿旗頭,手忙腳亂。
紫薇跑得氣喘吁吁,又緊張,又慌亂,嘴裡結結巴巴的說著:
「紫薇叩見……老佛爺!老佛爺……吉……吉……吉祥!」
小燕子忙抬起頭,根本來不及說話。
太后太吃驚了,睜大眼睛看紫薇和小燕子。
「原來,這就是那兩個『民間格格』?」
皇后這下可逮到機會了,好得意,急忙應著:
「老佛爺大概已經聽說了,您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宮裡最轟動的事,就是這兩個『有名的』『民間格格』了!」
太后聽了,再定睛細看,見兩個衣冠不整,臉上不知道塗了些什麼,紅紅綠綠。再加上神色倉皇、行為突兀,不禁眉頭一皺。什麼話都不再說,扶著乾隆和皇后,昂首闊步而去。晴兒及大批嬪妃、宮女、太監急忙隨行。令妃忍不住給了紫薇一個警告的眼光。
太后走遠了,王子皇孫們這才紛紛起立。大家好奇而不以為然的看看紫薇和小燕子,搖頭的搖頭,聳肩的聳肩,各自散去了。
小燕子呼出一大口氣,驚魂未定,坐在地上發呆。紫薇慌忙拉起她。
爾康和永琪跑了過來,兩人都是一臉的驚惶。爾康著急的說:
「已經千叮嚀,萬囑咐,你們兩個怎麼還是這樣慌慌張張?要你們不要引人注意,你們偏偏出現得驚天動地,這一下,你們給太后的印象,一定深刻極了!」
紫薇又是憂慮,又是害怕,又是後悔。
「怎麼辦?我們是不是弄得糟糕透了?現在,要怎樣才能扭轉太后的印象呢?」永琪跌腳,歎氣:
「我就說,乾脆不出現還好一點!這麼多人跪在這兒,像小螞蟻一樣,老佛爺又不會一個個去找……唉!」
小燕子看到他們三個都緊張得什麼似的,心一橫,背脊一挺,嚷著:
「有什麼了不起嘛?不要這樣大難臨頭的樣子好不好?不過是個老太太嘛!還能把我吃了嗎?」
永琪和爾康看著,不約而同的對她猛點頭,小燕子和紫薇雙雙變色了。
回到漱芳齋,爾康和永琪,就忍不住對小燕子「曉以大義」,告訴她,不可輕視這位「太后」的身份和地位,幾句話一說,小燕子就不耐煩了,滿臉煩惱的說道:
「好了好了,你們不要一直教訓我了!我也很想給太后一個好印象呀!誰知道會這樣離譜嘛!你們不說,我也知道這個太后很厲害。可是,你們說連皇阿瑪都怕她,我就不相信!皇阿瑪是天下最大的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你最好相信我們的話,絕對不是唬你!」爾康走到她面前,嚴重的盯著她:
「不要再毛毛躁躁了,仔細聽我說好不好?剛剛這一場見面,太后一定對你們充滿了好奇。等到她弄清楚你們的底細,就會召見你們!今天不召見,明天也會召見!」
「對對對!你們心裡一定要有個準備!」永琪接口。「小燕子,尤其是你!見了太后,你不要像見了皇上那樣隨便,要把容嬤嬤教你的那些規矩都拿出來,該行禮的時候不要忘了行禮,不該說話的時候不要亂開口,否則,你又有麻煩了!」
「要不然,你就看紫薇的眼色,所有禮節,跟紫薇學就對了!」爾康說。
紫薇心慌意亂:
「別跟我學了,我自己也很緊張啊!鬧了這麼一場笑話,我已經懊惱得要死了,再見到太后,說不定嚇得什麼都做錯!」
「你不可以什麼都做錯!一定要鎮靜,想想當初,你第一次見到皇上,也沒有失態啊!」爾康凝視著紫薇。
永琪實在不放心,又對小燕子說:
「我看你最好就是根本不要開口!什麼問題都讓紫薇幫你回答!」
「那怎麼可能?」小燕子急了:「我如果變得跟紫薇一樣,我就是紫薇了!連皇阿瑪都允許我不學規矩,怎麼又來了一個太后?要我把容嬤嬤教的那些規矩拿出來,那我還是趁早離開皇宮,我去會賓樓幫柳青他們端盤子去!」
「又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離開皇宮了!」永琪嚷著。
小燕子看到爾康和永琪,兩人表情都那麼嚴重,想了想,急急點頭:
「我知道了!明白了!金鎖,快快快,把那個『跪得容易』拿給我!多拿兩副來,我和紫薇先武裝好了再說!明月,彩霞!去拿去拿……不管怎麼樣,我看,這下跪磕頭的老花樣,是一定逃不掉了!」
明月、彩霞就捧了一大堆「跪得容易」出來。
小燕子就忙著綁「跪得容易」。明月、彩霞在一邊幫忙。
「我不綁那個東西!」紫薇著急的推開彩霞,對小燕子急道:「你不要忙那個『跪得容易』了,還是聽聽爾康和五阿哥的話,比較要緊!」
小燕子低著頭,忙著綁「跪得容易」,一面喊著: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反正,見到太后,我什麼都不說,就把自己當啞巴!」
「那也不成!如果太后指明要你回話,你總不能什麼都不說!」爾康說。
「對!你要隨機應變!太后喜歡行為端莊,規規矩矩的姑娘,你說話慢一點沒關係,不要想都不想,就衝口而出。不管說什麼,都先在心理琢磨一下,想清楚再說!」永琪跟著叮囑。
「最好,每句話前面都加一句『回老佛爺』。禮多人不怪,知道嗎?」爾康再說。
「奇怪!明明是個老太太,怎麼大家都喊她『老佛爺』?她跟『佛』到底有什麼關係?不是男人才是『爺』嗎?」小燕子心不在焉的問。綁了厚厚的好幾副「跪得容易」,站起來又跳又實驗的。「不會掉!不會掉……這次綁牢了!」噗通一跪,沒掉!「好!這樣好……紫薇,來來來,你也綁兩副!」
永琪越看越擔心。
「你不要故意左跪一次,右跪一次,知道嗎?」
「我才不會左跪一次,右跪一次呢!我最不服氣,就是要我下跪!人的膝蓋,是用來活動,用來走路的,不是下跪的!就不知道,這皇宮裡的人,為什麼喜歡別人『跪他』?我不得已的時候才跪!行了吧?這『七十二計』裡,有沒有『跪為一計』?」
「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爾康更正著。
「哦?是三十六計呀?我給它多另幾計,也沒什麼錯!萬一我這『七十二計』行不通,我再用『三十六計』吧!」小燕子說。
「你什麼『計』都不許用!」永琪看看她那綁得厚厚的膝蓋,不安極了。「我看,把那個『跪得容易』拆下來吧!你膝蓋上腫那麼兩個大包,行動怎麼會自然呢?」
小燕子不耐煩了,喊:
「哎呀!你們真囉嗦,太后有什麼了不起嘛?皇后那麼厲害的人,拿我也沒轍呀!你們不要太擔心了!我是那個什麼人什麼天的,幾次要死不死,現在就死不了了!」
「這也是個毛病!不要說『什麼這個,什麼那個』。這成語,會說就說,不會說就別說,要知道『藏拙』,懂嗎?」爾康急忙提醒。
小燕子眼睛一瞪,莫名其妙的嚷:
「什麼『藏著』?我這麼大一個人怎麼『藏著』?藏到哪兒去?上次藏到桌子下面去,還不是給皇后逮到了?」
「天啊!」永琪喊。
「別喊天了!天沒塌下來,都被你們叫下來了……」小燕子沒好氣的接口。正說著,來了一個太監,甩袖跪倒:
「太后娘娘傳還珠格格和紫薇格格,立刻去慈寧宮問話!」
爾康、永琪、小燕子、紫薇全部大驚,同聲一叫:
「啊?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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