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只能活一次。
但是，她多活了一次。
再一次重生，再一次情緣——再生緣。
飛機。
那巨型的七四七豪華噴射客機，升高，升高，再升高
英國的大笨鐘不見了，白金漢宮不見了，西敏寺也不見了。
尹丹尼解開了安全帶，他靠在椅背上，要鬆弛一下，他太緊張了，大興奮了，是不
是應該平靜一下？
他閉上眼睛，立刻，他腦海中出現了夏素姿——那快活不知愁的女孩子。
那應該是四年前的事了——
尹丹尼跑進房間，剛要換衣服，突然，有人在敲房門。
「請進來吧！」
進來的是尹丹尼的媽媽尹太太，她看了看兒子說：「我有話跟你說。」
「晚上談好嗎？媽咪，我……」
「花不了你多少時間。」
「那好吧！」尹丹尼坐下來。
「昨天晚上，你和你爸爸說，你要和素姿一起去英國唸書。」
「是的，媽咪，昨天你去了外婆家，我準備今晚告訴你。」
「你去英國念大學，那是我們的願望，但是，素姿年紀比你小，她還沒有念完中學，
怎可以念大學？」
「她可以先去念完高中，總有機會念大學的，而且她去英國主要是陪伴我。」
「唔！話也有道理，不過，你們兩個一起出門，同吃同住，人家會說閒話。」
「現在我和素姿不也是同吃同住？」
「怎能拿在家裡比？你們兩個在英國是孤男寡女，在家中還有我和你爸爸。」
「媽咪，你應該相信我和素姿，我們不會胡亂來的。」
「媽當然相信你，但是，親戚朋友未必相信你們，他們會說閒話。」
「他們要說，由他們說好了，我們又不是為親戚朋友而生存。」尹丹尼不高興。
「我們生存的確為了自己，但是在不傷害自己的原則下，為什麼不可以做好一點？」
「媽咪！」丹尼又露出微笑：「你有好方法嗎？」
「先訂婚，未婚夫婦一同出國，人家要說閒話，也找不到太多的理由。」
「訂婚是不是請大家吃飯，交換戒指？我贊成。哪一天？」
「看你急成這個樣子，」尹太太笑了起來：「日期由外婆選，好嗎？」
「好，我同意。」尹丹尼去翻衣服。
「你又在忙什麼？」
「我約好素姿去打羽毛球，我回來是為了換運動衣，素姿在花園等我。」丹尼換好
運動衣，拿了球拍，距到後花園去。
夏素姿穿著紅白運動衣，結著小辮子，嘟起嘴在那兒等著。
「生氣了？」尹丹尼跑過去，輕撫她的臉：「你生氣的時候最美。」
「大少爺化妝，比花旦出場還隆重。」
「我穿衣服才只不過五分鐘，是媽咪把我拉住了。」
「姨媽為什麼拉住你？」
「關於我們的婚事啊！」
「我們要結婚了？」夏素姿瞪大了眼。
「不是立刻結婚，是先訂婚。」
「是不是你戴我的戒指，我戴你的戒指？」夏素姿高興地拍著手：「真好玩！」
「怪不得媽咪說你長不大，訂了婚就是人家的未婚妻，不可以再這樣貪玩。」
「我雖然貪玩，但是我不是那種只會玩而不會做事的娃娃，將來我們去了英國，我
一定會好好服侍你。」
「沒有理由要你服侍我，家務大家做，來吧！我們去打球。」
夏素姿的母親，是尹太太的妹妹，夏素姿本來是個富家女，後來她的父母去世，尹
太太代夏家料理家產，並且把夏素姿接到家裡來。
自從夏素姿搬到尹家，尹丹尼和她朝夕共處，感情也一天天增加。
夏素姿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雖然貪玩些、淘氣些，但是本質很好，尹家一家人，
甚至傭人都喜歡她。
夏素姿未到尹家之前，本來尹丹尼和一個女同學方思棋感情不錯，幾經考慮，尹丹
尼終於和方思棋疏淡了。
不過，方思棋仍然很喜歡尹丹尼。
當她接到尹丹尼和夏素姿的訂婚請柬時，她大發脾氣。
「沒有理由！」她用高跟鞋踏著那請柬：「根本沒有理由。」
「思棋！」方太太走出來：「你怎麼又發脾氣了？你最近性子好躁。」
「怎能不躁？」思棋拿起請柬交給母親：「我和丹尼的感情一向不錯，他來我們家
也不知道多少次，他沒有理由就這樣拋下我，去愛上那黃毛丫頭。」
「孩子，算了，這也是命，如果夏素姿的母親不去世，夏素姿也不會住在尹家，日
久生情嘛！難怪的。」
思棋抿了抿嘴，重重的坐在椅上：「日久生情，我和尹丹尼認識的日子也不少，他
也應該對我有情。」
「不過，據我所知，他和你來往的時候，他和學校裡幾個女孩子也有來往。」
「這是事實，我不想否認，不過，他一直對我最好。」
「他有沒有向你求婚？」
「那……倒沒有。」思棋垂下頭，有點兒尷尬。
「你們沒有婚約，尹丹尼是有權和別的女孩子訂婚的。」
「他當然有權，我也沒有想過要反對，不過，我就是不服氣。」
「你心裡不高興，那麼他們的訂婚舞會你不要參加，我派人送份禮物去算了。」
「不，我一定要去，」思棋冷哼一聲：「我要看清楚，夏素姿是不是天仙化人。」
「你這孩子真任性……」
尹丹尼和夏素姿訂婚那天，素姿可真忙，她不大喜歡裝飾，連口紅都沒有搽過，但
是，今天訂婚了，總不能結著兩條辮子，尹太太要帶她上理髮店燙個新髮型，素姿堅決
反對，尹太太知道不能強迫她，就讓她把長髮保留，只是稍稍燙了一下。
頭髮沒有捲曲，只是比前更貼服了。
粉紅色的晚禮服，是尹太大叫服裝設計師設計的，尹太太要這未來媳婦變成公主。
尹太太一整天都花在夏素姿的身上，晚服穿好了，還讓她戴上鑽石項鏈，丹尼來看
未婚妻，呆了一下。在丹尼的眼中，夏素姿是一個可愛的小女孩，今天才真真正正看清
楚，夏素姿原來是那麼出色標緻，簡直是太美麗了，丹尼看得入了神。
「丹尼，」尹太太掩住嘴笑：「怎麼了？你連自己的未婚妻也認不出來了？」
素姿含羞垂下了頭。
「媽，我想不到素姿會這樣漂亮的。」
「想不到？你以前又不是沒有見過她，訂婚了，還是第一次看清楚？」
「不，只是……」
「只是素姿平時打扮得大隨便，兩條辮子、牛仔褲、T恤，現在打扮得整齊一點，
就好像一塊經過琢磨的碧玉，你終於發現了她的光輝，是不是？」
「是的，媽咪，其實素姿已經不再是小女孩了，打扮得女性化一點是很應該的。素
姿，你好漂亮。」
「她不肯搽粉，又不肯塗眼影膏和畫眉毛，否則她會更好看。」
「不，我不喜歡女孩子打扮得太濃，她現在這樣已經很夠了。」丹尼走過去拉起她
的手，輕吻了一下。
「夠了？才只不過擦了一點面霜，塗了淡淡的口紅。」
「對一個漂亮的女孩子來說，那已經很足夠，素姿本來已經很白皙。素姿，下面來
了幾個同學，我們去招呼客人。」
素姿隨著丹尼走出房間，尹太太望著他們的背影搖搖頭，不過，心裡倒是挺快樂的。
賓客中，來的大部份是尹丹尼的同學，因為他念的是著名的男女名校，男同學和女
同學都有多，但是，素姿就不同了，一方面，她念的是女校，另一方面，她一向的生活
以丹尼為中心，很少和學校的同學出去玩，因此，和她特別要好的人不多。
丹尼的同學、朋友，都稱讚素姿漂亮，有些人甚至還把丹尼拉過一邊笑道：「喂！
老朋友，幫個忙！」
「我不喜歡你看素姿的眼神。」丹尼說。
「她太美麗了，不過，你放心，我只是欣賞，沒有不良的存心。」
「你拉我過來，就是要說這句話？」丹尼一直望住素姿的背影。
「不，我只想問問你，素姿有沒有姐妹？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不過，我不能幫你這個忙，因為素姿是個獨生女。」
「噢！」
「別喪氣，總會有人比素姿更美！」丹尼安慰他。
「很難了。」
「艾迪，聽說你以前很喜歡方思棋。」丹尼問道。
「不錯，我認識她比你還早，因為我是留班生。」艾迪說。
「她也不錯。」
「是不錯，但是，你也應該明白，如果我能吸引她，她也不會喜歡你。」
「我和她，及所有的女同學，已經在半年前全部分手。」
「你和她們分手，並不等於他們就會喜歡我。」艾迪說。
「放點耐心，你條件不錯，再且和思棋很相配，思棋這女孩子很有吸引力。」
「我知道，不過……」
「思棋來了，」丹尼突然說：「跟我過去，她今晚沒有帶舞伴。」
「思棋，」丹尼帶著艾迪迎過去，因為，思棋已經在大門口站了好一會。
尹先生和尹太太忙著招呼親戚，夏素姿又不熟識思棋。
「好熱鬧啊！」思棋四處張望：「為什麼不見女主人？」
思棋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她是來奚落素姿的，因為她一直認為素姿比不上她好看，
她要素姿自慚形穢。
「素姿在那邊，正在招呼她自己的同學，艾迪，你陪思棋，我把素姿帶過來。」
「你放心吧，我會好好侍候思棋。」
艾迪知道丹尼有意製造機會，讓他和思棋接近，他很高興。
思棋利用艾迪，乘機向他打聽。
「丹尼和他的表妹整天見面，就要結婚，為什麼還要來訂婚這一套？」
「聽丹尼說，訂了婚，兩個人一起去英國比較方便些。」
思棋一愣：「他們要去英國？這兒不好嗎？為什麼要到外國去？」
「他們不是到英國定居，丹尼去英國念大學，素姿陪他，順便念完中學。」
「啊！」
丹尼要走，她更有一份失落的感覺。
就在這時候，丹尼拖著素姿過來。
「我正式為你們介紹，這是我的未婚妻——夏素姿，這位是我的同學方思棋。」
思棋一看，不對呀！上次丹尼帶素姿參加學校的運動會，她不是這樣的，她應該是
一個黃毛小丫頭。
「方小姐。」素姿向她含笑點頭。
「啊！」思棋如夢初醒，為自己失儀感到不安：「夏小姐。」
「兩個女孩子怎麼這樣客氣？這個小姐，那個也小姐，其實，素姿還很小，思棋，
你就叫她的名字吧！」
「既然這樣，素姿也應該叫我姐姐。」
「思棋姐姐。」
「丹尼，你的未婚妻不單只漂亮，而且非常聽話，嘿！你有福啦！」思棋不能不承
認事實，丹尼有眼光，素姿的確比她更好更美。
「素姿越大越漂亮。」艾迪說。
「我也有同感，她好像換了樣子。」思棋說。
「其實一點也沒有變，只不過她平時打扮得像個男孩子，今天斯斯文文的，改了發
型，塗了一點口紅，人更漂亮了。」丹尼連忙解釋。
「好像五官變了，」思棋果然很留心的看她：「一定是經過整容。」
「整容？」丹尼笑了起來：「她連打預防針也會哭呢！真是小孩子。」
「那真是麗質天生。」
丹尼換了個話題：「你今天為什麼一個人來？男朋友呢？」
「丹尼！我的男朋友不要我了，是不是沒有舞伴就不能參加你們的舞會？」
「怎麼會？艾迪做你的舞伴剛適合。」
「丹尼，你很會安排別人。」思棋冷冷的瞧著艾迪笑。
「晚餐差不多開始了，」丹尼是明白她的意思的：「請吧！」
艾迪和思棋走開去。
素姿問：「思棋長得不錯，她的男朋友為什麼不要她？」
「在未訂婚之前，每一個人都有權挑選自己喜歡的人。」
丹尼和素姿大概還有一個星期就要出國了。
尹太太記得妹妹臨死時，要求尹太太善待女兒，因此，尹太太覺得應該和素姿作最
後一次討論。
素姿剛洗完頭髮由浴室出來，尹太太便問她：「你每星期仍然洗一次頭髮？」
「平時是的，不過如果去打球，一回來便要洗頭髮。」
「你真的決定和丹尼去英國？」
「機票都買好了，」素姿突然有點惶恐：「表哥不是不想帶我去吧？」
「不！丹尼喜歡你，當然希望跟你在一起，是我不想你去。」
「姨媽，為什麼？你不喜歡我？」
「是因為我太喜歡你，你在家的時候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嬌嬌女，什麼事情都不用
你做，你來了我們家，我們也很疼你，和在你家裡應該沒有兩樣，但是，你去了英國就
不同了，你可能要做許多家務，丹尼對家務的事一點也不會，你可能反過來要侍候他。」
「我知道。」
「你會很辛苦。」
「我早有心理準備。」
「遲一些，等你念大學的時候才去，可以再舒服多兩三年。」
「但是，表哥就要多辛苦兩三年，男孩子一個人在外面沒有人照顧是很可憐的。」
「你跑到老遠去，還要照顧丹尼，豈不是更可憐嗎？」尹太太懇切地說：「我答應
過你母親待你好，我不能令你受苦。」
「我不能和表哥在一起，才真正的苦，」素姿用手指畫著牛仔褲，道：「只要能夠
讓我和表哥在一起，要我做什麼我都樂意。」
「你真的那麼喜歡丹尼？」
素姿毫不考慮：「是的，姨媽。」
「丹尼的命真好，」尹太太替素姿把全部頭髮捲好：「在英國若是熬不住，立刻打
長途電話回來，我有護照，隨時可去英國探望你們。」
「姨媽，你放心，表哥由英國回來的時候，一定又高又壯。」
「我只是操心你。」
「我和表哥在一起，一定會長得更漂亮。」素姿的眼睛閃著光，在她的心目中，沒
有什麼事情比和丹尼在一起更完美。
這幾天，她和丹尼可真忙，天天有親戚朋友來送行。請客，家裡每天都有一大群人
來。
這天，丹尼一大清早就把素姿拉到街上去，那時候，屋子裡的人還沒有醒來。
「姨媽起來看不見我們，一定哇哇叫。」素姿坐在丹尼開的車裡一邊說，一邊結辮
子。
「我就是不讓她起來看見我們，給她捉住了我們就不能脫身，那些表叔、姑媽一大
堆，一年也完不了。」丹尼說。
「你們家怎麼忽然有那麼多親戚？」
「有些平時根本不來往，大概以為我去英國留學很威風。」
「我們是不是真真正正、好好玩它一天？」素姿顯得很高興。
「當然，我答應過你的，我說話一向算數，我不會騙你的。」
「我們的計劃裡晚上還要上的士夠格，但是我這身衣服……」
「你這套新裝是真真正正的英國貨，去見英女皇都可以。」
「但是，高跟鞋也應該有一雙吧！我是不是太寒酸了一點？」
「你這雙鞋子，很配你的衣服。」丹尼搖一下頭：「我們後天一早就走了，碰見熟
人，就算有人要說閒話，我們也可以不理。」
「其實只要你高興，誰的話我都可以不理。」素姿情深地望著丹尼。
丹尼把汽車開慢一點，握著她的手。
他們去游早泳、喝早茶、看十二時三十分的電影、打網球、到山頂吃晚飯、在情人
徑散步、手拖著手。
「好美的夏夜，月朗，星輝。」素姿把頭擱在丹尼的肩膊上。
「以後我們還有許多日子數星星。」
「是的，以後只有我們兩個人一起生活，我們有更多單獨相處的時間。」
「離鄉別井，你會感到孤單嗎？」丹尼深切地問。
「有你在身邊，怎會孤單？」
丹尼停下來，握著她的肩膊：「你相信我，愛我？」
「我信你，」素姿毫不猶豫：「愛你！」
「素姿，」丹尼把她擁進懷裡，素姿柔順得像只小羔羊：「我發覺自己越來越愛你，
感情一天比一天濃。」
「你以前不愛我？」
「不，如果我不愛你，我怎會為了你和所有的女朋友分手？」丹尼輕撫她的頭髮：
「不過我們訂婚之後，我認為你已經真真正正屬於我，我喜歡屬於自己的一切。」
「我是屬於你的。」素姿用兩隻手攬住丹尼的腰，癡心一片。
「不會變心嗎？」
「我不會變心，」素姿好像發誓似的，一字一句：「就算你拋棄我，我只有自殺，
也絕不會再愛別人。」
「你剛才說過相信我的，而且你應該瞭解我，我是一個感情不專一的人嗎？如果我
尹丹尼辜負夏素姿，不得
「不要說！」素姿用手掩住丹尼的嘴巴，急得哭了起來：「我信你，我全信你。」
「素姿，」打令。」丹尼輕吻她的眼淚，熱吻她的雙唇……
四年前的「的士夠格」沒有現在的熱鬧，沒有現在的擠迫，不過由於不普遍，數量
比現在少了許多，因此，生意也很不錯。
丹尼和素姿喝了一點酒，狂熱地在那兒跳「哈騷」、ELBIMBO。
一直到深夜才離開，他們上了汽車，意猶未盡，丹尼一直在哼歌，在笑，又在親素
姿。
素姿只喝了半杯酒，人清醒些，也沒有那麼興奮，她看見丹尼單手握駕駛盤，精神
又不集中，汽車像舞龍似的。
「表哥，小心駕駛。」
「你不相信我的駕駛技術？」丹尼捏一下她的臉。
「不是不相信，不過，你好像喝酒喝多了，是不是？」
「只不過喝了幾杯啤酒，不會醉的。」丹尼把車速放慢：「前面的路牌寫著三十米，
我有沒有看錯。」
「對！」素姿吐口氣：「現在好多了。」
「你不是一直說我開快車挺帥，開快車很刺激是不是？前面靜靜的，沒有人又沒有
車，看，我可以開五十米。六十米，甚至……」
「不，表哥，你不能開快車。」
「為什麼？我現在開快車不夠帥？你老是懷疑我的技術不好。」
「不，」素姿溫婉的說：「你的駕駛技術一直是最好的，不過，今天你有點特別，
可能是喝了酒的關係，而且你很興奮。」
「傻瓜，我說過喝啤酒不會醉，但是我真的有點興奮。」丹尼深深抽了一口氣。
「為什麼？」
「後天，我們就可以單獨生活在一起，過兩人世界的日子。」丹尼吹了兩聲口哨：
「想想就快樂，想想就興奮。」
「唔，」素姿側起了頭：「你吃的東西是我燒的，你穿的衣服是我洗的，多有意
思。」
「你真癡心！」
「不好嗎？」
「我擔心控制不了自己，我答應媽咪，在英國的日子，我們以禮相待。」
「別擔心，我甚至不介意為你養孩子。」
「素姿，我好愛你。」
「當心！慢一點好嗎？」風聲在素姿耳畔：「呼、呼、呼」，她有點害怕。
「你不覺得刺激？」丹尼笑，他實在太開心：「我從未在香港開過七十米的汽車。
每天上學、放學都塞車，只能開十幾米，悶死我了。」
「慢一點好嗎？」素姿求著。
「你怕什麼？前面沒有人，沒有車，整條路都是屬於我們的。」
「我好怕！」路燈在素姿眼前飛過：「我的心跳得好厲害！」
「對不起！」丹尼迅速減低車速：「你沒有事吧？素姿。」
素姿按著胸口：「現在好多了。」
「你怎樣了？」丹尼側過頭看她，發覺她面青唇白：「哪兒不舒服？」
「我沒有什麼，都過去了，喲！表哥，迎面有一輛車駛來，當心……」丹尼一直在
看素姿，根本沒有留心前面的路，素姿這麼一叫，他向前一望，嘩！就在前面，那麼近，
他一定是超過「火位」，他連忙把方向盤向右急扭，吱的一聲，由於轉動的角度太大，
汽車不受控制，直衝向一棵大樹幹上。
「呀……」
醒來，丹尼發覺自己躺在一間全白的小房間裡。
這是什麼地方？好重的藥味。
醫院？撞車？夏素姿呢？
「眼皮動了，丹尼醒過來了。」那是父親尹先生的聲音。
「素姿！」丹尼極力睜開眼睛。
「丹尼，謝謝天，你醒來了！」
「素姿，」丹尼舉手想去抓父親，一陣痛楚令他停止下來：「素姿呢？」
「她在你對面的病房。」
「她有沒有受傷？傷在哪兒？她痛不痛？別給她打針，她怕痛。」丹尼說。
「丹尼，你不要說太多，休息一下。」尹先生替他蓋好被。
「丹尼……我要知道素姿的事。」
「明天說好嗎？醫生要你多休息，靜一下，聽話。」
「媽，媽呢？」
「我在這兒，」一個含淚的女人剛推門進來：「你醒了，謝天謝地，肚子餓不餓？
要不要喝杯鮮奶？」
「不，不！」丹尼叫著，用盡了氣力：「為什麼沒有人提起素姿？」
「爸爸，媽咪，」丹尼見沒有人回答，眼睛透露著恐懼的神色：「素姿傷重……」
「不！哪有這回事？」尹太太連忙說：「素姿沒受什麼傷，只不過……」
「她傷在哪裡？臉上？那美麗的臉上？」丹尼急嚷著：「不行！我要看看她！」
「你不能去！」尹太太夫婦不約而同的把兒子按住。
「為什麼？」丹尼瞪大了眼：「你們一定有事瞞我，讓我下床，爸爸，扶我下床。」
「你不能動，醫生要你躺著！」
「我不管，見到素姿安全我才放心！」丹尼撐著起來，手一用力就痛得他冷汗直流，
倒回床上。
「是不是？是不是？」尹太太急得老淚縱橫，她一面按著兒子一面說：「你再弄傷
傷口，手會殘廢的。」
「既然我不能動，那麼，請你們兩位老人家帶素姿來見我，可以嗎？」
「可以，不過……」
「她的手傷了？」丹尼舌頭在打轉：「還是腿傷了？」
「不！她只是……」尹太太看了丈夫一眼，丈夫點了點頭。尹太太小心地說：「撞
車的時候，素姿的腦部受到震盪，而局部腦神經也有麻木的傾向。唉！醫學名詞我根本
弄不清楚，不過，素姿還沒有醒過來是事實。」
「她昏迷未醒，是不是？」丹尼似乎鬆了一口氣：「那倒好，她很快會醒過來的。」
尹太太又與丈夫對望相視，很快，尹太太就去侍候兒子喝鮮奶。
此後，丹尼每天醒來第一句話就問看護：「夏素姿醒來沒有？」
「還沒有呢！尹先生。」
「已經第七天了。」
又過了幾天，尹丹尼的手已經可以支持，也能夠下床，他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夏素姿。
他來到夏素姿的病房外，見門外掛上一個謝絕探訪的牌子，丹尼不管，推開了門，
立刻有一個特護走出來擋駕。
「先生，你沒有看見外面的牌子？」
「我知道，不過我是和她一同受傷的尹丹尼，是夏小姐的未婚夫。」
「啊！請進來吧！」
丹尼走進去，看見夏素姿躺在床上，身上一襲白睡袍，散著頭髮，閉著眼睛，安詳
得像個睡公主似的。
丹尼輕撫她的臉，有點微涼，丹尼替她蓋好被子。
「姑娘，她一直沒有醒過來？」
「沒有！她的皮外傷全好了，但是，她始終沒有醒過。」
「聽說艾俊僑朗博士是她的主診醫生？」
「是的！院方特地聘請艾博士，他是位很著名的腦科專家。」
「我知道，他是我的同學的爸爸。」
「院方給了他一個臨時辦公室，就在二樓，夏小姐的詳細情形，你可以問他。」
「謝謝！」丹尼再看一下素姿：「夏小姐醒來，請你立刻通知我。」
「我知道。」
丹尼離開素姿的病房，正要到二樓見艾博士，那麼巧，就碰見他的主診醫生。
「你怎會由病房跑出來？」
「我來看我的未婚妻。」
「我沒有批准你可以離開病房。
「我的傷已好。」
「誰說的？還要做物理治療，如果你合作的話，五天之後就可以出院，只我批准你
出院，你便可以行動自由，如果你不合作，則要多住兩星期。」
丹尼連忙回到自己的病房。
幸而，五天很快就過去了。
丹尼換好衣服，對父母說：「我要去見艾博士。」
「我們和你一起去。」尹太太說，一面又吩咐傭人：「你收拾好東西在汽車裡等
我。」
他們一家三口來到艾博士的辦公室。
「艾伯伯。」
「啊！你不是艾迪的同學？」老人家見過丹尼幾次，記性仍很好。
「我是尹丹尼，」他急不可待：「已經超過兩個星期，素姿為什麼還沒有醒來？」
「各位請坐。」文博士先讓丹尼看一疊有關夏素姿的X光照片：「你們都看過了，
病人的每一個部份都正常。」
「艾伯伯的意思，素姿根本沒有病。」
「她的確沒有病徵，她的情形近似冬眠；她不需要吃，也沒有排泄，她除了心臟能
夠跳動，其餘一切器官都已停止了工作。而且體溫也降低，如果不是心電圖顯示她的心
房仍在活躍，我們幾乎以為她已經死了。」
「死？」丹尼打了一個寒噤。
「應該說是『假死』，她還有生命的。」文博士補充說。
「那，她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艾博士頓一下，有點為難，輕歎了一口氣：「丹尼，我不相欺騙你，也不想開空頭
支票。素姿這種病例並不多見。唔……也許，她突然會醒來，像做了一場夢一樣，又或
許……丹尼，這似乎是一場賭博。」
「用什麼做賭本？」
「我們的運氣。你記得嗎？美國有一個女人昏迷了近三十年，竟然能夠清醒，所以，
我們不能說我們一定輸。」
「要是輸了呢？」丹尼的心直透著冷氣，而掌心卻冒著汗。
「我們為素姿祈禱？」艾博士說。
「施手術有沒有幫助？」丹尼焦急地問。
「如果要施手術，不會等待到今天，你看過X光照片，她一切都很好。」
「我們真的不能幫助素姿嗎？」丹尼硬嚥著問。
「我們正在幫助她，不過不是用藥物，是愛心、耐心和時間。」
「啊！」丹尼雙手掩往臉。
「我們還是回去吧！醫生要你多休息。」尹先生說
「我先去看看素姿！」
「可不能熬夜，否則……」尹太太說。
「我明白。」
素姿由公立醫院搬到私家醫院，仍然由艾博士為她主診。
丹尼天天陪著素姿，已快一個月，素姿每天甜甜的睡著，無論丹尼怎樣撫摸她、親
吻她，她總是涼涼的，不會動一下。
丹尼的心情越來越沉重，到底素姿會不會醒過來？哪一天醒來？
艾迪和思棋到醫院看過素姿幾次，與其說去看素姿，倒不如說是去安慰丹尼。因為，
無論多少人去看素姿，她都沒有感覺，她沒有快樂，也沒有痛苦。
痛苦的只有丹尼，他為素姿擔心，為自己感到徬徨。
因為父母不停的勸他去英國，而英國的學校也寄來一封信，聲明尹丹尼在兩個星期
之內還不上學報到，就取消他的學位。
丹尼是個勤奮的學生，到英國那間著名學府唸書，是他二十年的願望，他當然不想
失去那個學位。
但是，素姿還沒有醒來，他怎忍心拋下她，一個人去英國？
尹太太勸了一次又一次：「孩子，你這樣等也不是辦法，一個星期又一個星期。」
「我深信她一定會醒來。」
「如果要等一年？大學不念了？千辛萬苦，你熬了不少日子，才能考進那間大學。」
「如果素姿一年便醒來，我能等。」
「你能等，學校會等你嗎？」
「這……」
「你聽我的話，這兒的事我們會打點。」
「可是，我不放心素姿。」
「我答應你一天到晚守住她，如果她五年後醒來，那時候，你早就念完大學回來，
為什麼不好好利用時間？」
「要是素姿很快醒來？」
「她一醒來我立刻打長途電話通知你，到時你回來接她去英國還不遲。」
「我和艾伯伯談談……」
「我同意你母親的意見，你留下來根本只有浪費光陰，素姿本人不會領情，何苦？」
「我希望能親自照顧她。」
「這兒有特護，有醫生，還有你雙親，實在太多人關心她，可惜她不會吃，不會動，
她似乎什麼都不需要。」艾博士說：「你又不是醫生，還能幫助她什麼？」
「艾伯伯，還要等多久她才會醒過來？」
「我雖然是醫生，但是，我也不能回答你，可能幾個月，也可能幾年，甚至一輩
子。」艾博士攤開兩隻手：「丹尼，沒有把握的等待只有浪費時間和荒廢學業，既找到
好學校，還是去上學吧！」
「艾伯伯，要是她突然死亡，我又不在她身邊怎辦？」丹尼顧慮很多。
「你留在這兒，也未必能知道她什麼時候死亡，你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陪住她。」
「我……還是不放心。」
「不放心我這個醫生？其實，我每天都用各種方法替她治療，比如刺激她的腦神經，
希望她甦醒過來，可惜到目前為止仍然沒有什麼進展。」
「艾伯伯，你認為素姿清醒的機會高不高？」
「我已經寄了一封信給美國一個老朋友，他曾經醫治過一個像素姿一樣的病人，我
希望他能給我一份資料。」
「那個和素姿一樣昏迷的病人，醒過來沒有？」
「何只醒過來？而且已經做了媽媽，過著幸福的生活。」
「艾伯伯，拜託你了。」
「放心去唸書吧！丹尼。」
丹尼接受了各方面的勸告，和母親的諾言——每天向他報告素姿的情況。因此，丹
尼決定去英國上學。
去機場之前，他還到醫院看素姿。
素姿仍像個熟睡的嬰孩，丹尼捧著她的臉，難捨難分。
丹尼吻了她一次又一次，在她耳邊叮嚀了一次又一次。可惜，她根本聽不到，感受
不到，丹尼縱有千言萬語，也欲訴無從。
後來，還是丹尼的父母把他送上飛機。
丹尼無可奈何的離開了家，離開了素姿。丹尼的叔叔一直住在英國，本來，尹太太
一早就把兒子安排在弟弟家裡，好等兒子有個照應，後來，丹尼決定帶素姿一起去，素
姿只想過兩人世界，不想和丹尼的家人住在一起，因此，尹太太就托弟弟，替丹尼找了
一層房子。
房子離丹尼的學校不太遠，地方雖然不多，但是空氣不錯，而且佈置得很雅致。
丹尼已經開始上學，他每天放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長途電話給母親，詢問素姿
白天的狀況。
幾乎每天都是同一答案，素姿還在做她的睡公主，沒有醒來。
丹尼每晚為素姿祈禱，然後，他抱著素姿的相片睡覺。
這天，丹尼和家裡通了電話，把功課做好，正準備吃晚餐。
突然有人按門鈴。
丹尼感到奇怪，房東太太向來不會來向他收租，因為叔叔會代理一切，而他在這兒，
也沒有會串門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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